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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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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20)

這次刕鶴憫再進宮, 皇帝對他的欣賞之情都要溢出來了。他第一次直白的道:“你比鶴春懂事很多。”

一個也算是他養大的,一個是他看著為官的,兩相比較, 實在是小的更受一籌。皇帝拍拍刕鶴憫的肩膀,“朕對你很是期許,還望愛卿不要辜負朕。”

刕鶴憫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高聲道:“世上千萬事, 唯獨陛下與百姓不可虧負。”

皇帝笑著扶起他, “你看看你, 朕面前不必如此拘謹。”

兩人又在小花園裏踱步,刕鶴憫說起越州的情況, “這些年, 王德山大人一直跟臣互通書信, 我們都覺得由閩南至越州, 以至於湖廣,嶺南等地, 崇山峻嶺,便讓百姓難通有無。但若是修建官道, 走出茶和馬, 鹽, 糧食等東西來,互通有無, 即便十裏不同音,卻也能讓人願意交流。”

他道:“陛下, 若是此路可行, 便能往西北,雲州等地而去——百姓要什麽, 咱們就送什麽,如此是能造化百年福音的。”

皇帝就很喜歡他這種態度,做實在事情,還不避諱王德山的名字。

他半真半假的道 :“如今誰敢在朕面前提他?都不敢。”

刕鶴憫當即道:“王大人是有實幹的,這個有目共睹,若是因為他弟弟的事情就否定他的才幹,臣認為是不妥當的。”

皇帝:“那你覺得全淩之如何?”

刕鶴憫:“臣沒有跟他共事過,所以並不了解。但也多多少少聽過他的事情,說句實在話,臣雖然沒有看不起他,但若是跟他共事,肯定要被氣得摔桌子。”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是,你這個恨不得一天幹十件事情的,哪裏受得了三年一件不幹的。”

刕鶴憫感喟:“陛下謬讚臣了,臣只是做好分內之事而已。臣這般的年歲,因為生在英國公府,自小就有名師啟蒙,不用操心錢財瑣事,只需要讀聖賢書就好。等到年歲漸長,又沒有必須科舉中仕才能為官的壓力,便如此輕易得到了別人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換來的機會,臣要是再不努力對皇恩,對百姓,那如何面對那些求之不得的人呢?”

皇帝十分感動,道:“朕心慰矣,只是世人不如你多矣。”

刕鶴憫:“只是更多的人沒有走到陛下跟前而已。天下學子,都是陛下的門生,他們仰慕陛下已久,在地方上矜矜業業,臣回來的時候,還有幾個矜矜業業的老吏羨慕得很,說他們這輩子要是能見您一面便心滿意足了。”

他很懂皇帝喜歡聽什麽,“陛下,天下做實事的人多得是,他們都很感謝陛下,只是臣走到了陛下跟前而已。”

皇帝果然感動得眼眶都紅了,這些年,他一直想做個好皇帝,想讓更多有才能的人得到幫扶,讓做實事的人走得更遠,但剛提拔了一個王德山就被世家做局給貶官了。

但皇帝卻也不是厭惡所有世家人,他大力的拍著刕鶴憫道:“他們到底知曉不知曉,朕不是要殺全家的人,滅全家的族,朕要殺的,只是全淩之這般的國之蛀蟲而已。”

若是世家子弟跟刕鶴憫一般,那他還操心什麽,還不是一樣提拔嗎?

他對刕鶴憫道:“只要你今生像今日這般承諾朕和天下百姓,朕,也能承諾你。”

皇帝覺得這就是君臣相知了。他留了刕鶴憫下來用膳,期間有大臣過來,他還親自帶著刕鶴憫過去,拉著他們對刕鶴憫大誇道:“鶴憫乃是國之棟梁。”

勳國公當時也在,看見這一幕羨慕得眼睛都紅了。英國公因不被皇帝待見,倒是不在此列。但卻在下午的時候聽聞此事,激動得很,晚上還拉著刕鶴憫喝酒t。

刕鶴春從京兆府回來一身的臭汗,鞋子都跑破了一雙,等洗完澡出來,換了新的衣裳和鞋子正要去跟英國公說事情,便聽松亭說刕鶴憫正跟父親喝酒。

他就停下了腳步,悶聲回到書房去看公務。

過了元宵刕鶴憫就走了,這次依舊去的越州,陛下想讓他把越州的事情做熟悉了再往高處走。

趙氏依舊是舍不得,宋玥娘哭得死去活來的,但也堅決不跟著去,更怕他帶孩子去。

升哥兒和瑩姐兒站在一側,她的身影就若有若無的擋著。刕鶴憫嘆息一聲,將孩子們拉到一邊,道:“我沒教導過你們,都是你們母親養大你們的,往後她即便有錯,你們也要多多孝順。若是有事,便給我寫信。”

他對孩子們還是愧疚的,但即便孩子去了越州他沒有時間教導,留在京都也好。

他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尤其是你,瑩姐兒,我本怕你在家裏受氣,是要接你去江南的,但見你跟你大伯母相處甚好,你也快活得很,便不提此話了。”

瑩姐兒拘束的點了點頭。她和升哥兒都對父親不熟,不知道說什麽。但過了會,見父親要離去了,她突然喊住了他,拉著他去了一邊,小聲道:“父親——若是,若是我將來不願意嫁到別人家去做客——”

刕鶴憫先是皺眉,而後過了半晌才道:“那就找個人入贅。”

“咱們家子嗣少,女兒留在家中的又不是沒有。”

瑩姐兒就笑了起來,“也是哦。”

她終於覺得父親是個有智慧的人了。

但還是不親近,她道:“祝您安康。”

刕鶴憫點了點頭,又跟家人告別,轉身不帶留戀的走了。

趙氏和宋玥娘足足哭了半個月。

二月裏,孫三娘終於畫出了一幅自己滿意的畫,便在家裏設了小宴席,請了折綰和玉岫來看。三月初,她為桃花扇這出戲畫了幾幅畫,於是便請了於老夫人,潘夫人來聽戲,並邀了折綰和玉岫作陪。

三月中旬,於老夫人和潘夫人已經成了常客。兩人都喜歡孫三娘的清雅。

這般的年歲,又是從苦痛中掙紮出來的,說話都有一種韻味在。

尤其是於老夫人,見了孫三娘的畫就歡喜得很,“啊呀呀,這就是我心裏面的場景啊。”

於老夫人還請了孫三娘去她家裏聽戲。她家的戲臺子是環著水修建的,坐在裏頭聽聲音尤其的好。

三月末,勳國公府大爺如喪考妣一般癱坐在地上,大罵秦家害人不淺,卻不敢聲張,膽戰心驚的隱瞞下此事,又覺得此事如同燙手的山芋得扔出去,便急於將手裏的地脫手,賤賣給別人。

此事被勳國公知曉了。他熟悉兒子的秉性,知曉他貪婪的性子,怎麽可能會賤賣田地。即便是荒地,也不可能賤賣出去的。

他再次起了疑心,一查之下,整個人都懵了。

他把老大吊起來打,“你真不知道實情?”

老大哭著道:“不知道啊。”

他就是想買些地罷了。

雖然他知曉這地不是真正的荒地,但秦家卻說這是無主的,得了就得了,眾人都這般做。

勳國公後背發涼。

六七年前,江南發了水災,那場大水讓不少人失去了家宅,還有人開始造反,朝廷派了人去,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才將事情穩住,耗費巨銀,引著農人歸田。

又用了兩年時間重建江南土木,這才慢慢回到從前。陛下為此十分欣慰,也把此看成是自己的功績,認為自己能堪比“三皇五帝”。

但這般大的事情,哪裏能事事順意。

尤其是田地。

這時候占田是最好的時機。那些被洗刷過的良田,因為這場大水,便沒了“田契”,有心之人就將“良田”改成了荒地。

而後又開始“賣”與世家。

秦家的田就是這般來的。勳國公府大爺的田也是如此。

且也絕對不止他們如此做。

官官相護,此事過去這麽多年,卻一直沒有露出來,是沒有人去揭發還是揭發了沒到時候?

勳國公想得多,一瞬間冷汗直冒,又抽了老大一鞭子,“你到底買了多少?”

老大心慌了,“五千畝……”

勳國公閉眼,“五千畝……”

老大哭道:“都說是荒地,但是好的荒地,慢慢的養起來就能種糧食,所以一畝地一兩銀子。雖然便宜了些,但價格也差不了太多,兒子就信了!”

“兒子哪裏想到,秦家敢坑我們啊。”

他真只是想貪便宜。

勳國公緩緩睜開眼睛,“不是沖著你來的,是沖著我來的。”

他道:“這地買幾年了?”

勳國公:“三年了……”

三年……

勳國公想起王德山的案子,“那個到如今也是三年。”

他心裏發冷起來,看向老大,“你就祈禱不要有人命吧,否則王德海是什麽下場,你就是什麽下場。”

老大被打得全身火辣辣的疼,“父親,您救救兒子吧,兒子是真不知道啊。”

但晚了。

勳國公頹然的想。

“王德海的局,估摸著是世家做給王德山的,怕是後來有人知曉了此事,卻隱而不發,又做了局給咱們。”

他懨懨道:“你這個蠢貨,怕是要害死全家了。”

勳國公老了雖然糊塗,但是年輕的時候也是有過大能耐的,入了局,也能看明白幾分局面。他嘆息道:“我真後悔沒有教導好你啊。”

老大喊道:“可是父親,咱們是冤枉的啊,陛下看重您,定然會還你清白的。”

勳國公:“我已經皇恩不再。”

上回陛下讓他來做主審王德海的官,也不是一開始就有此念頭的,還是後頭人一個個推他上去的,他也……沒有全部順著陛下的意思去。

當時覺得自己還算是好,如今想來,竟然步步是錯。

他後悔不已:“江南之事是陛下得意的,王德山是陛下得意的,而我們這般的人——換良田於荒地,陛下簡直恨之入骨。”

他道:“此事,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解局。”

他疲憊得很,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垂死掙紮的猙獰,“老大,你……你……”

老大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瘋狂的扭曲起來,“父親,您不會是要舍棄孩兒吧?母親,母親死前還叮囑過您,叮囑過您要照看孩兒的。”

他哭道:“我是受了奸人所害啊,也是受您連累,兒子連朝堂都沒有入過,哪裏有這般的本事。此局設了幾年,是奔著您來的,兒子是無妄之災。”

勳國公終於沒忍住,一巴掌打在了老大的臉上,打得他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但要大義滅親,他也下不了手。

他頹然的坐在地上,“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而在郊外的大明寺裏,潘大人點燃了一支香,對著諸多牌位拜了又拜,笑盈盈的道:“來來來,你們吃點香火,也好轉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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