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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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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17)

刕鶴春這回倒是沒有去追問李立德為什麽不跟他好了。五六年前他追問越王無果, 如今駐足於此,便將自己關在書房裏面,不多言, 不多做。

折綰看著他這副樣子,倒是慢慢的找到了一絲他上輩子的影子。

原來是這個時候開始變的啊。

瑩姐兒帶著自己的小鈴鐺過來,“大伯母, 我們什麽時候走?”

她們約好今日去雁雁姐姐家的。

折綰:“再過會, 花草房的婆子要來回話。”

瑩姐兒就去自己的屋子裏對著銅鏡臭美新做的鈴鐺。

鈴鐺很小, 不過拇指大, 但是只銅鈴鳥,將鈴鐺做成了鳥的形狀, 還特意仿的大雁, 翅膀一晃就響動, 叮叮當當的很是好聽。

這是她自己畫的花樣子叫人給打做出來, 又自己做了編繩,在鳥嘴上面墜了塊美玉。

瑩, 美玉也。

她不是鳥,沒有翅膀, 但可以讓雁雁姐姐帶著自己上天飛一飛嘛。

她真是太聰慧了!

等折綰過來的時候, 她小心翼翼打開盒子把銅鈴鳥給大伯母看, “您瞧,栩栩如生吧?我特意做得小, 這般就可以懸在發髻上做個墜飾,也可以跟銀手鐲一塊做個吊墜。”

折綰伸出手撥弄了一下, 驚嘆起來:“確實是巧奪天工。”

瑩姐兒:“自然了, 我攢了好久的銀子,請了寶齋閣最好的師傅來打造的。”

她十分得意, “且沒有用金銀,也沒有用其他的珠寶,專門用了銅。”

折綰:“為什麽呢?”

瑩姐兒神神秘秘的,“我看書上說,銅鈴是凝魂的。

折綰啼笑皆非,“是麽?”

小小年歲,竟然還信這個。

瑩姐兒已經將銅鈴鳥收起來了,她擡頭問,“大伯母,花草房的事情好了嗎?”

折綰牽著她的手往外面走去:“嗯,好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只是如今花草的價格越發貴了,又給各府送的多,自然而然花銷就上來一些,這些多出來的銀錢便要找府裏給。

婆子知曉她跟宋玥娘不對付,便先來提一提,請她去宋玥娘那裏說一嘴,免得她們這些人貿然過去,又叫人打了臉回來。

那也是丟了折綰的臉。

折綰卻道:“你們盡管去。”

宋玥娘最近忙著跟趙氏鬥法——兩人之前好了這麽多年,彼此之間知曉許多秘密,趙氏最近跟四夫人好,便把宋玥娘一些事情跟四夫人說了。

宋玥娘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知曉了,氣得當晚就去四夫人那邊指桑罵槐,氣得趙氏又暈了一次。

如此兩婆媳吵起來,竟然對折綰的態度都好起來。

折綰:“去了之後,照實了說,必定無事的。”

婆子就去了。

果然就得了宋玥娘爽快的應承聲,“你回去告訴大嫂嫂,咱們家又不是沒有這點銀子,這是小事,不用告知我。”

但這事情卻不能跟瑩姐兒說。為人子女,若是父母穩重,倒是能享受天倫之樂。若是父親不管母親不靠譜,便要操碎了心的。

這般的孩子早慧,卻也失去了幼時的歡愉。她能做的,便是護住瑩姐兒的這點歡愉不散。

父母的事情,孩子不用操心。

她就道:“如今花草越發多樣,我想讓婆子們多買些新鮮稀奇的來,否則每年都送差不多的去其他府裏也不好。”

瑩姐兒沒有懷疑,“我的曇花就很好,可惜一直沒開花。”

她頗為遺憾。

等到了勳國公府,雁雁和阿隼早就等在大門口了。兩個姑娘家見面就抱在一塊,阿隼給折綰有模有樣的行禮。

是個世家公子的相了。

她再次跟孫三娘道:“你把兩個人教導得實在是太好了。”

孫三娘:“是,都有人來給雁雁提親了。”

折t綰好奇,“誰家啊?”

孫三娘:“杏林巷秦家。”

折綰想了一會才道:“是秦翰林家啊。”

她記得秦家確實是有一個庶出的小孫子,今年有十一二歲。

孫三娘:“雁雁的身份,滿京都知曉的。要嫁給嫡子難,但庶子若是早早相看好有才能的,也很得當。”

秦家的庶子她雖然沒見過,但秦家的家風很好,她心裏其實是滿意的。

只是不著急,孩子還小呢,再過一兩年也來得及。

折綰點點頭,“那咱們一塊相看相看,不急著定下來。”

她記得大概是明年左右的模樣,勳國公的事情就爆出來。到時候勳國公府還不知道怎麽樣,雁雁過早定下親事反而不好。

但勳國公和朝廷現在倒是風平浪靜,她暗中打聽過一些也打聽不出來。

她這個腦子,之前只記得英國公府的那些瑣事,這般的大事卻是很少打聽仔細。

她很是後悔,不然也能更好的讓孫三娘規避開。

她只能盡可能的為她鋪路。閩南的宅子鋪子田地是買了的,人也是留下了的。

袁夫人就在閩南,袁大人將來也會坐上知州的位置多年,到時候有地頭蛇護著,將來有事也靠得住。

再有就是素蘭。素蘭的意思是想在閩南那邊先安個家。若是以後有變故再回來。不過至少未來幾年都在閩南了。素蘭的宅子和折綰素膳孫三娘的都買在一塊,便在過日子上互相有個照應。

且江南還有刕鶴憫。若是刕鶴憫跟上輩子一般,便是能坐穩位置的,那孫三娘就是不喜歡閩南,還可以去別的地方,至少在江南一帶行得通。

她一點一點的打算,為孫三娘也為自己。她細細思慮這些事情,一時之間忘了神,等回神的時候便見孫三娘看著她好笑道:“怎麽,我如今是越發美了,叫你看得出了神?”

折綰笑起來,“是,你如今氣色比咱們碰見的時候還好。”

孫三娘就故作神秘的去開了窗戶,叫折綰過去看,“你瞧,那頭總是傳來吵鬧聲。”

她說的那頭是勳國公大兒子府裏。

兩家從中間起了磚頭,但若是聲音大了,這邊也能聽見。

而那頭敲鑼打鼓的叫喚著。

孫三娘:“也沒有什麽事情,只是三兄弟鬧家財。”

老大過分了些,想要多吃多占,本來分給老二老三的東西還想要回去。但老二老三哪裏肯同意,便叫了舅舅來主持公道。雲家大舅本就偏心大的,便又不公了一次。

老二老三又跪請勳國公過去。

一家人吵不清。

孫三娘:“我剛開始覺得攪了清凈,很是厭惡,後頭就喜歡上了——不用花銀子看戲,有何不可呢?”

她不僅自己看,要是勳國公沒過去她還叫人把飯菜擺到墻下去,請勳國公一塊來看。

“墻下移栽了一片竹林,夏日裏正好清爽。”

她道:“你說,天天聽這般的戲我能不好氣色麽?”

實在是高興。

之前就是太傻了,才覺得什麽都是自己的錯。如今看看他們做下的荒唐事情,便覺得自己還是太清高。

放下身段看戲,事事都是小事。

她輕聲說,“前些日子我瞞著你和玉岫出門去了。”

她常年不出門,後來出門也是跟著折綰和玉岫,根本沒有自己出去過。

但那天突然就來了興致。

“我覺得天好。”

她帶著雁雁和阿隼去爬山。

真是痛快啊。

汗水出來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便走得越來越快,把孩子們都甩在了後面。

她道:“我們下回爬山去吧?”

折綰:“我真是高興,你能如此想就太好了。”

孫三娘笑起來:“我比你大這麽多歲,哪裏就是白吃這麽多年的飯?”

她將窗戶一關,“但咱們說話,我卻不願意還聽他們吵鬧。”

孩子們在裏頭院子裏面跳百索。兩人索性搬了椅子坐到廊下去說話。

瑩姐兒走到哪裏都要炫耀炫耀她能跳六百個繩的事情。不僅要炫耀,還要親自跳出來證明自己。

她跳完之後雁雁跳,阿隼給她們兩個人數。

雁雁跳了六百五十個。

三個人快活的喊起來。瑩姐兒裝模作樣的過去,“好了,聽我說——聽我說!”

雁雁和阿隼好奇的看她,瑩姐兒得意的從袖子裏面拿出自己要送給雁雁的銅鈴鳥,“這是勝者的彩頭!”

雁雁更加歡喜的叫起來。

孫三娘探過頭去,“她們碰見什麽好事了?”

折綰:“肯定是瑩姐兒送出了銅鈴鳥。”

自古便有銅鈴做出飛鳥形狀的鈴鐺,寓意著迎接福氣和好運,也意味著銅鈴一響,風與鳥皆自由自在。

她道:“還特意做了銅鈴,瑩姐兒用心了的。”

果然雁雁愛不釋手。瑩姐兒追問,“你準備怎麽佩戴?做頭飾還是手鐲吊墜?”

雁雁搖頭,“我都舍不得。”

她道:“我肯定好好的珍重它。”

這實在是太寶貴了。

瑩姐兒:“自然了,這是天下唯一的,沒有第二份——就算是以後咱們分開了,長久不見,各自變了樣貌,我也能根據這個銅鈴鳥認出來你來。”

她還對阿隼道:“等我有空了就跟阿兄也打一只。”

阿隼點頭,“多謝你,瑩姐兒。”

孩子們的友誼實在是真摯。大人們的情意卻沒有這般純粹了。

折綰回去的時候,刕鶴春還沒有回來,他在跟京兆府的人吃酒。都是些七八品官,他既然去了,自然要拜山頭。

昨日裏請的是京兆府尹,今日就要請同僚。

松亭過了會回來跟她道:“大爺估摸著不回來了,吃酒的時候兵曹參軍突然說起了江南流民的事情,大爺便吃完酒後跟人去了京兆府找往年的冊子。”

折綰嗯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就帶了換洗的衣裳去,再叫小廚房做些宵夜一塊拎過去。”

松亭點頭走了。

刕鶴春第二天回來的時候一身都臭了,先洗了一個澡,再直接去了書房。

等晚上的時候才過來跟折綰道:“今日有人進京告禦狀,進了京兆府的衙門,你猜告的是誰?”

折綰:“誰?”

刕鶴春:“王德山。”

折綰吃驚的站起來。

刕鶴春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道:“今日我跟穆兄一塊回衙門做事,正好碰見了暈倒在京兆府門口的人。”

是個書生,永州人,是來告禦狀的。

王德山就是永州人。

此事已經驚動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尹一思慮,迅速請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以及都察院的人去。

刕鶴春因身份特殊,便一直陪著左右。

他想過很多次再跟之前的同僚碰見的時候,結果卻是這種情況。

因官職卑微,他有些擡不起頭,卻還是硬挺著站在那裏。他不敢走。

這是一手的消息。

好在大家顧忌著他的臉面並沒有刁難於他,只是有一個之前不如他的一直叫他跑腿。

刕鶴春臉紅了很久,還是忍者氣去做事。

京兆府尹對他倒是重視,道:“這是你和穆穗碰見的,你們來說。”

刕鶴春才得了點臉面。

折綰卻已經著急起來,“他告王大人什麽事情?”

刕鶴春:“侵占良田。”

但其實也不是告王德山。

“是告王德山的弟弟王德海。”

折綰松了一口氣,細細回憶,卻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之前是否有這麽一件事情。

她很快鎮定下來,“具體的呢?”

刕鶴春:“書生是永州當地的人,受害的人也不是他。他只是個秀才,是替人狀告的。”

因沒有錢財,活生生從永州走路走到了京都,又咬破手指頭寫了狀紙。

他道:“說王德海借著哥哥的官位,在當地逼著人將良田當成是荒地賣。”

好好的良田誰願意賣?賣了之後,一家子人就沒有飯吃了。

朝廷也是不準逼賣良田的。只有去開墾荒地。

折綰在閩南買的地就是荒地。種不出來糧食的荒地稅也多,朝廷樂意大家去買。

她肅穆道:“明明是良田,怎麽能做成荒地呢?”

刕鶴春:“永州偏僻,民風未開,自來窮苦,與世隔絕一般。那裏的官便官威大,王德山的弟弟更是狗仗人勢,看上了人家的良田,便見人叫來問田是誰家的。”

一般人家的田自然是父輩留下來的。便要被追問父輩又是誰留下來的。

這般盤問祖宗,總有一代是說不清的。說不清就不是你的田,是荒地。

農人又不識字,更是有嘴說不清,被人奪了地去,便去縣衙告。

縣衙包庇了王德海。

農人氣不過,回去就氣死了。

折綰聽得皺眉,t“書生義氣,知曉了此事,便來京都告禦狀了?”

刕鶴春點頭,“從永州走到這裏,日夜不停,不敢多停,走了整整半年多。”

此事聽起來就讓人寒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倒黴還是幸運了:“我才去京兆府幾次,倒是叫我碰上。”

王德山是陛下如今捧起來的人,還在興頭上呢,如此這般,不就是打他的臉嗎?

且書生現在上京告禦狀,也不知道後頭有沒有人。

他嘆息:時運不濟,命運多舛。

若是辦不好此事,恐怕又要被陛下怪罪。但若是辦好了,興許陛下就對他消了氣。

他沈下心思慮起來,過了會,還是跟松亭道:“你看看國公爺回來了沒有?”

一家子人,割不開。

等他走了,折綰坐下來在紙上寫字。

只寫了田地兩個字。

她記得勳國公府也是這個緣由被抄家的。

是因著此事麽?

接下來幾天,她叫人盯著此事,進宮看太後的時候也問了此事。

她還是第一次問朝堂的事情,太後好笑道:“你是想打聽王德山會不會被牽連?”

折綰給她捶腿,“是。”

她道:“別人也不認識,但王大人是聽聞過的——我的茶葉能起來,還靠過他呢,自然是好奇的。”

太後知道她的性子,笑著道:“那我就幫你問問。”

折綰很是緊張。她很少有這般的時候,太後瞧見了就道:“你身子都在哆嗦。”

折綰:“是嗎?”

她自己不知道。

皇帝碰巧過來,見了折綰就道:“替朕煮一壺茶來。”

折綰:“是。”

皇帝倒是不如刕鶴春想象中的生氣,在太後面前還是笑吟吟的,道:“母親今日身子可有不舒服?”

太後:“阿綰進宮,我見了就高興。”

皇帝:“讓母親養個小的,你還不願意,如今高興了?朕看不如把小十三給母親抱過來吧。”

太後不願意,“十三公主自有母妃教導,何必要來我這裏。”

她拍拍皇帝的手,“我如今年歲大了,年歲小的操心,常日在我這裏也吃不消,還不如養著阿綰,時不時進來看我就好了,還不用操心。”

皇帝哈哈大笑,“如今母親可算是逞心如意了。”

但他卻發愁得很。

王德山實在是得他的心,但如今有了永州之事,朝中勳貴可咬著他不松口。

皇帝不願意廢了王德山,還在跟大臣們僵持著。

太後見他落了臉面,問:“你這是被誰氣著了?”

皇帝:“還不是那群老臣!”

折綰就要退下。皇帝沒讓她退,反而說,“你去閩南種茶葉有功,開荒種地,甚是合朕的心意。”

且明明知曉能種出來,也不多買,他叫人去查過了,從剛開始到現在,就用了當年賭馬賺的銀子,而後就一直經營著之前的茶莊。

倒是很舍得做好事,在當地的名聲很不錯。

女人麽,就是如此的。她們的野心不大,德行大多好,天生憐憫弱小,倒是男人,如王德山那般的卻少。

見他看重王德山,便弄了這麽一出來讓他的顏面盡失。

皇帝心裏憋著氣,道:“折氏,你想要什麽賞賜?”

太後頓了頓,眼睛一瞇,道:“你不會就打發她金銀綢緞吧?”

皇帝好笑,“那朕給她封個侯?”

太後:“說正事呢!”

折綰心顫起來。

她道:“陛下之賞,乃是天恩,乃是榮耀,臣婦感激涕零。只是臣婦實在是羞愧,本就是無心之舉,當不得陛下如此賞賜。”

她磕頭下去,“臣婦就想,就想讓陛下將這個賞賜給太後娘娘,將來臣婦若是有了難處,便請太後娘娘幫一幫。”

皇帝大笑,“也好,太後跟你親近,你們相商也是好的。”

就是沒有這個恩賞,折氏相求什麽事情,難道太後還不答應麽?

他很是滿意,覺得折綰這才是謙卑的態度。

且折綰的性子他也看得出來,是個妥當的,即便是將來要求,也不會求什麽過分的。

他跟太後道:“那母親,朕就與你和她做個見證人了。”

太後:“好,我記下了。”

折綰的腦門上汗水淋漓。等皇帝走了,太後拿了手巾與她擦汗,笑著道:“怎麽,你想求什麽要繞這麽大個圈子。”

折綰就跪在地上感恩道:“肯定不會讓太後為難的。”

她想給孫三娘多求一份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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