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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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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12)

刕鶴春三天沒吃東西。最先過來哭的依舊是趙氏。折綰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學的, 每次哭起來都是拿腔拿調的,扯著嗓子喊:“這怎麽能行呢?三天了,人怎麽受得了哦——”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

英國公卻覺得這是件好事, 只隔著門對刕鶴春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見趙氏哭鬧不止,他還勸道:“一切都要他自己看開才行。”

他反而有些欣慰,“鶴春之前還是沒有落下來。”

人依舊是浮起來的。這得源於他從小就站得高, 人人捧著。要落下來還要磨一磨才行。

如今看著總算有些樣子了。

趙氏卻只記得兒子三天沒吃沒喝, 怕是要不好, 情急之下, 倒是將心裏的怨氣都朝著丈夫發了出來,“你說得好聽, 卻什麽都不做, 我只求孩子們平平安安的, 你卻想要他們富貴。一個送進了宮裏去, 兩個還要送進去——”

英國公一時不察,讓她說了這話, 驚出了一身冷汗,馬上厲聲道:“胡說什麽!還不快快住嘴!”

折綰就讓其他房裏的人走了, 只留下她跟宋玥娘在——宋玥娘扶著趙氏走不了。

折綰本是要走的, 但英國公不讓, 他道:“老大媳婦,你勸勸鶴春, 好歹出來吃點東西。”

再是反省,再是傷心, 三天也夠了。不然熬下去身子吃不消。他也是準備三天一過就來勸的。

折綰點頭走向書房門口。她站得遠, 去門口還要經過趙氏身邊。

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就覺得她身子顫抖得厲害。折綰還在想趙氏這回是真傷心了。

誰知還沒有走過去呢,趙氏突然就大聲喊起來, “你朝我發什麽威風?有本事你朝著鶯姐兒的墳——”

話還未說完,就被英國公打了一巴掌。

她臉被打得腫起來,不可置信的看過去,“你敢打我?”

“我為你父母守孝,為你生兒育女,你竟然敢打我?”

還是當著孩子們的面。

英國公:“你也不看看自己說了些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這麽大歲數了,別叫晚輩看了笑話。”

趙氏氣得都糊塗了,“有什麽笑話不笑話的,我若是笑話,你不更是一個笑話嗎?當年鶯姐兒去世,你對太後和陛下說了什麽你自己清楚,女兒都死了,你說那是她的命,是她福薄——”

英國公壓著聲音吼道:“不然你還要怎麽說?像你一樣大吵大鬧嗎?”

他就知道趙氏憋著一口氣在。

趙氏也確實憋著氣,從剛剛開始她就忍不住了,“當年你沒有護住鶯姐兒,如今你也護不住鶴春,你有什麽用?你憑什麽對我大呼小叫的?若不是我生出來的兒女,你能有今天?你當年可不受陛下待見,陛下還說你是庸才呢!你是不是都忘記了?啊?要不要我給你回憶回憶?”

她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有些喘不上來氣。

英國公徹底黑了臉,只覺得今日臉面都丟盡了,咬牙切齒:“夠了!我念在你是為了鶴春,便不與你計較。”

他轉身就走,趙氏卻驀然沖過去朝著他的臉就打過去,英國公猝不及防,雖然躲了一下,但還是被趙氏的指甲劃傷了脖子。

他捂著脖子惱怒道:“你瘋了!我明日還要去上朝的,你非得攪得家裏亂成一團才行嗎?”

娶妻取賢,果然是有道理的t。

他深吸一口氣,“你好好冷靜冷靜,看看你剛剛的話能不能出去講!”

等他甩著袖子走了,趙氏便頹然癱在地上哭起來,宋玥娘艱難的扶著她,“母親,先回去吧。”

再不回去,她也沒力氣扶著了。

趙氏用帕子擦擦臉,輕輕嗯了一聲,再次看向門口,刕鶴春卻還是沒有開門。

她嗚咽道:“他是真狠心啊。”

等人都走了之後,折綰才對萱月道:“待會讓人送午膳到門口放著就行。”

萱月:“大少爺要是沒吃呢?”

折綰:“放半個時辰,沒吃就端走。”

萱月哎了一聲。

但刕鶴春這回吃了。

大魚大肉吃不下,只喝了半碗粥。他面無人色躺在椅子上,讓松亭請了折綰來,道:“我可能這輩子出不去了。”

陛下這回確實是厭棄他了的。

折綰哦了一聲。

刕鶴春反而喜歡她這樣的平淡。比起父親的恨鐵不成鋼,母親過分的關愛,折綰冷冷淡淡如同往日反而讓他松了口氣。

他仔仔細細看她的面容,發現她實在是平靜得很,跟他散發著頹廢之色不同,她的眉間眼裏,倒是有一股活氣。

他開始佩服她了,“好像發生什麽,你都沒有怕過。”

折綰:“你就想跟我說這個?”

刕鶴春搖了搖頭。

他說,“如若我出不去,你怎麽想?”

折綰:“你出不出得去,我都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也一直是這麽做的。如今這般,以後也是這般。

刕鶴春咳嗽起來,半晌才道:“你能這麽想也好。”

折綰笑笑沒說話。

希望他以後也能這麽說。

刕鶴春頓了頓,又道:“我這輩子,怕是真的只有川哥兒一個子嗣了。我出不去,就只有川哥兒能出去。”

“咱們得好好教導他才是。”

折綰:“這話說的,難道你心裏明白自己之前沒有好好教養他嗎?再者說,父親和弟弟們都在,還輪不到川哥兒。”

刕鶴春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是他們,不是我們。”

他這一次是徹底看清父親了。

父親這個人,頗有些勢利眼。但子不說父過,他不願意對折綰說這些,他只道:“剛剛母親說的,你也聽見了,父親……我聽母親說,當年阿姐剛開始是不願意進宮的,但父親卻一定要送她去。”

可見父親這個人心有多狠。

這次也是一樣的。

不用猜他都知道,父親肯定沒有為他在外面周旋。一是不能周旋,二是父親膽小。

他怕牽連到自己。

至於母親……

他輕聲說:“母親愛護我,也愛護阿姐,但在三弟那裏,我們都得讓位置。”

“母親現在還願意為我哭,是因為我倒下去還沒多久,等時日長了,自然有眉眼高低。”

至於其他人,“二弟內斂,三弟瞧不上我,四弟本分,五弟有些野心,卻也當不得大用,我與他們雖是親兄弟,但你也知曉,往日裏並不多說話。”

他如今想起來也後悔,“我該多跟他們走動走動的。”

都是自家兄弟,為什麽之前沒有交心過呢?

刕鶴春不免很是後悔,唯一慶幸的是折綰還能在太後那邊說的上話,“如此,我也不怕我失勢之後你和川哥兒被欺負。”

折綰聽了他這一番看著好像掏心掏肺的話,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她還記得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他不知道是為了什麽突然看開了,把她和川哥兒叫進去,先是單獨跟川哥兒說話的,說了有一個多時辰,而後才把她叫進去,肅著臉道:“你往後要多做少說,萬萬不可闖禍,不然我也護不住你。”

折綰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誠惶誠恐的點頭。再問他有什麽事發生,他就道:“不該你打聽的別打聽。”

她就不敢打聽了。直到後來她才想明白:她哪裏闖過禍呢?

她一直都是想要盡善盡美的。若不是婆母苛責,弟妹使絆子,她根本就不會出一點亂子。

她本來就很好。

可惜這個道理明白得太晚了。

她便對刕鶴春道:“你要是願意教導川哥兒,你就教。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讓武先生看了笑話。”

其他的話一個字沒說。

她中午吃了飯出門去鋪子裏,周掌櫃見了她就道:“巧了巧了,快,主家,你看看誰回來了!”

折綰心頭一跳,果然就看見素蘭從屋子裏面跑了出來撲進她的懷裏。

“主家!”

素膳探出一個腦袋,“那我只有把我家姑娘的懷借給你一會兒。”

折綰高興壞了,“你怎麽回來了?不是應該還要一個月嗎?”

素蘭:“我是騎馬回來的,累壞了好幾匹馬,比水路快。”

折綰拉著她坐下,“怎麽沒跟著茶葉一塊回?”

素蘭:“袁姐姐到時候送來。”

折綰詫異,“那閩南呢?”

素蘭:“放心吧主家,咱們在那邊三年多了,早有自己的路子和人脈。因這回是第一次送貢茶入京,怎麽著也要穩當些。”

這倒是。折綰道:“你是想要快些回來,還是急著回來有事?”

素蘭:“快些回來是一回事,但也想先回來通一通消息,信上面說的到底不齊全,我先回來墊著頭,再讓袁姐姐善尾。”

她道:“我從要快回來的那一日便輾轉難眠——不僅是想著您,還有我家老娘,兒子,二郎……”

折綰趕緊道:“那你快些回去,你家的小老虎我上回還看見過,茗媽媽抱過來的,已經挺大個子了。”

素蘭聽見這話站起來就要走,她看起來好像還長高了一些,臉黑了許多,但精神頭很好,言笑晏晏的,“主家,等我回去一趟再來。”

折綰:“不著急,先好好歇著吧,日子還長呢。”

素蘭跑著出了門,她丈夫徐二郎早早地等在門口,見了她就笑:“快些,小老虎想你得很,我叫了個小的先回去讓母親準備酒菜了,等到了家就有你愛吃的。”

素蘭重重的舒出一口氣,“總算回家了。”

徐二郎逗她,“那你還去不去閩南?”

素蘭:“去!”

她道:“不行你也跟著我走吧?那邊都打點好了,宅子很大,銀子也夠用。”

徐二郎卻要想想,“你才剛回來,咱們別談這個。”

走不走肯定這兩年定不下來。

等他們嘀嘀咕咕走遠了,折綰就感慨道:“素蘭面相是不是變厲害了些?”

周掌櫃:“這是自然的,不然這麽多年白白打拼了?做人嘛,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的是庸才,素蘭可不是。”

而後跟她道:“她還帶了兩個人回來。”

折綰:“什麽人?”

周掌櫃:“就是張掌櫃入贅的那一家。”

折綰想起來了。她記得張掌櫃入贅了一個寡婦家裏,寡婦好像剛嫁了個女兒。

周掌櫃:“素蘭說這娘兩可憐,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閨女的丈夫就偷了她們家銀子跑了。她娘跟張掌櫃也是面子情,但好歹在當地也是有夫妻名分的,便扯了張掌櫃的名號做事,設計把她女婿給捉了回來送當地祠堂,然後就跟著素蘭做事了。這回還帶著女兒來京都,想要謀個差事。”

折綰:“不回去?”

周掌櫃:“我問過了,她說人往高處走,她想來京都見見世面。”

素蘭說人是極好的,也相處幾年了,信得過。

周掌櫃就道:“崔娘子走了,我正好就缺這樣的人,況且咱們賣的是閩南茶,有個有本事的閩南人過來更好。”

“等我試試她們,可以的話就留下來,不會虧待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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