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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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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患難

沈晏均口中不停地喊著冷,他一人蜷縮在山洞的角落,將自己團成了一團。

而張緹並無救人經驗,看著他流血也束手無策。她只能想辦法讓他感覺不那麽冷。

從未有人踏足的山洞裏無一點能取暖的東西,山洞陰暗潮濕,平常只有一些鳥或鷹之類的會光顧這裏。她走出山洞,探頭朝山崖下看了一眼,一眼看不到崖底,月華之下,山腰間雲霧如綢帶,盤繞著山圍了一圈,她暗暗心驚,這山竟然如此之高。

張緹其實隨身攜帶了火引子,只是這洞狹小,怕是火還沒生起來,就先被煙霧嗆死了。況且洞中唯一的可燃物就是眼前的這棵樹,這樹郁郁蒼蒼,它的枝幹水分充足,難以燃燒。

但張緹腦海中,一個詞突然就冒了出來,“草木灰”。草木灰可以止血,而沈晏均此時正血流不止...

她折下就近的樹枝,摘去了新鮮的蒼綠樹葉,又拾起地上積攢的枯枝落葉,在臨近洞口的地方將其點燃。火折子中零星的火星子將幹枯的落葉點燃,不一會就燃起了小小的一團火。

小小的火焰微弱,卻有向上燃上的勁頭,照亮了夜晚幽暗的洞穴。

她將樹的零碎枝丫折下,鋪在地上。雖是杯水車薪,但也能阻隔一些洞穴裏的寒氣。沈晏均被挪到樹枝鋪的“床”上之後,果然就好受了許多,但他傷太深了,面如白紙,還是性命危急。

火光照出了他二人的影子,投射在洞穴墻壁上,搖搖晃晃。

張緹站在一旁直蹙眉,無論是她心中的道義,還是沈晏均對她的這一份情,都不允許她就此對他不管不顧。她心下一橫,蹲下身,細細去探沈晏均的傷口。

沈晏均側躺著,隨著最外面一層衣物褪下,他的傷現於她眼前。那是橫亙了他半個背部的一道傷口,看上去是被樹枝垂直刺入,再劃開,形成的一道傷口。

自己明明也不是什麽鋼筋鐵骨,還非要逞能。

他衣衫單薄,除去了最外面的一層外袍後,就僅剩一件裏衣了。張緹小心翼翼挑開了他被血跡粘在傷口上的那層單薄衣物,入眼即是深可見骨的傷。沈晏均微微顫抖著,即使在昏迷中,過於的疼痛還是引發了他的戰栗。

但張緹還是挑開了他的衣物,趁他血漬還沒有完全凝固。若是等衣物完全粘在了傷口處,再處理就難了———非得要掀去他一層皮。

張緹發現,他雖是個審案子的文官,但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卻不少。她知他幼時頑劣,平時沒少挨他爹的打,身上陳年舊傷不會少。可他身上的傷也太多了。這是多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才能任由自己受那麽多傷。

張緹忽然憶及之前在京城郊外,直通樂安坊底的那個山洞前,她遇到了受傷的沈晏均,當時他也是這般性命垂危,渾身是血。張緹至今也不知他那日遭遇了什麽,她沒有問過。

沈晏均作為大理寺卿,肯定也會遇到很多危險的案子,辦案時難免受傷,她這樣想。

此時,小小的火堆已經熄滅,張緹挑去了面上沒燒完的木炭,找到了底下灰白的草木灰。

有了草木灰的作用,沈晏均背上的汩汩血流終於是止住了。

他如脆弱的幼獸不住顫抖,因失血而蒼白的一張臉仿若透明,張緹甚至擔心一陣風連便能將他吹跑。

張緹上前握住了他一雙冰涼的手。她的手本來也不溫暖,但在他的冰冷的襯托下,竟也顯得有些溫度。她拾起他一雙手搓了一會,再換另一只,如此交替往覆。

這種只有他們兩人,又性命攸關的境況下,人的思緒會突然停滯。她已經顧不得和他再次相遇以來的種種過節,反倒會常常想起少時和沈晏均發生的一些事情。此時,張緹只想讓他活下去。

他們身處的這個山洞人跡罕至。荊叔若是見她遲遲不歸必然起疑,想方設法尋她,而且趙朔也是知道沈晏均和她出去的。晉王要殺她,此時一定也已經得到消息,知道他們已經“身亡”了。

除了坐以待斃等人來救,他們好像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單靠自己的力量是出不去的。但是,他們能等到救援嗎?還需要等多久呢?

張緹側躺在了沈晏均旁邊,又朝他身邊靠了靠,希望自己的溫度能傳給他些。

她與沈晏均年少時結識,哪怕是久別重逢,他變了許多,可張緹還是能從他的許多細節和動作中看出他當年的影子。

無論她言語上對他有多排斥,但其實除去當年的誤會,張緹並不討厭他。哪怕是之前她誤會他背叛的那段時間,張緹對他的感情中也很少有厭惡。就如此時她和他身體自然相貼近,她的溫熱去暖他的身軀,自然得就好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人。

她不敢想以後,回到京城中,面對醒過來的沈晏均她該如何應對。她只能想當前,如何與他度過這場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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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幽暗的夜色漸漸褪去,天邊亮了起來。

張緹探了探沈晏均的鼻息,微弱但持續,她松了口氣。

她站起身,到洞穴口朝外探了探。依舊是這般,在崖壁上的洞穴仿若空中樓閣,看上去無一點生還的可能。

但突然間,她轉身回頭,卻在洞穴的角落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這個隱藏在洞穴角落的蒲團引起了她的註意。昨夜四周過於昏暗,導致她在洞穴中找了一圈,也能看見這個蒲團。

她拿起了這個蒲團,蒲團下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機關開口。張緹心中陡然一驚。

她與機關打交道多年,無論是木機關還是石機關,亦或是鐵質的機關她均有涉獵,而此時,這個四四方方的石機關有著明顯的雕鑿痕跡,是有人刻意建造的。

她迅速在石壁上摸索,動作迅捷,神色專註,用雙手細細觸摸了她能摸得到的整個洞穴後,在一塊墻壁前,她停住。

雙手沿著已經不太清晰的石頭縫隙慢慢摸索,一道不高不矮的石門逐漸浮現在她腦海裏。

這是一個十分常見的石門機關,而那個蒲團下的四方石塊就是這個石門的開關。一切在她眼前豁然開朗,難怪沈晏均會帶她躲到這裏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裏有個石門,才想帶她來這裏逃命,只是他受傷,沒來得及交代什麽就昏迷了過去。

張緹在猶豫,她到底應不應該打開這扇門,這扇門後面真是是通往外面的出口嗎?

但是如果一直在這裏等待,荊叔他們真的能找到她和沈晏均嗎?沈晏均能否撐到救援的到來?

張緹最後還是走到了機關開關前,這個機關陳舊,她幾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隨後是金屬撞擊的聲音,石墻的背後是由鐵鏈牽動的機關,那石門轟然打開。

一陣塵土揚起,張緹等待塵埃落下,一條黑漆漆的石洞赫然出現在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讓她汗毛一豎。只是,有微風輕輕拂過了她的面頰。

這證明這個石洞是有盡頭的,很可能就通往外面。

張緹有些吃力地將沈晏均扶起。她雖然不及他身量高,但常年和木頭機關打交道,她的力氣也並不小。張緹將他背起。

步履緩慢沈重,卻異常堅定,張緹咬緊牙關,馱著沈晏均一步步向洞穴深處走去。

那洞穴修得筆直,一看就是經過人艱難雕鑿過的。張緹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也沒有能制作成火把的工具,她腳步緩慢,一步步往前挪。還好洞穴中還有不斷有微風流動,這個她帶來了一點底氣,像是深陷絕境中的唯一一根稻草。既然有風,那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背上那個虛弱的氣息拂過她的脖頸。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沈晏均還沒有死,張緹這樣安慰自己。

此時的大腦其實是迷糊的,她的右眼皮突突地跳著,頭也很痛,短短一天她經歷太多。但現在背著沈晏均,讓她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與他之間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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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稀記得,當年在大竹山,她和沈晏均也曾經歷過一次生死至暗時刻。當時她不小心跌下山坡,沈晏均找了她許久,最後他背著受傷的她,走了一整夜,走回了京城。

到現在,她的鎖骨下方還能看見一塊淡淡的疤痕,就是當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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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張緹的背上已經起了汗,她的體力也近乎透支,眼前開始出現胡亂飛舞的星星,漸漸地看不清東西。

最後,眼前出現一片白,她不知到那片白是什麽,可能是要暈過去的前兆吧。

耳邊傳來一聲:“郎君!”

忽遠忽近的聲音傳來,張緹迷蒙的大腦清醒了一瞬,她強打起精神,惹得頭痛欲裂,胃裏翻江倒海。她扶住身旁的洞穴墻壁,勉強支撐起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和背上那個昏迷的男人。

一個人影搖搖晃晃跑來,人影跑到跟前,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張緹虛弱開口,“荊叔...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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