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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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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什麽搶回來?”沈晏均用力拍了下趙朔的肩。

怎麽能用搶?現在情況不明,他還沒有好好質問那個張緹,也沒有見到他心心念念的青緹妹妹,怎麽能冒然行動?

況且他與青緹妹妹七年未見,這七年她的脾氣,樣貌,品性他一概不知。她流離在外,住在哪裏,有什麽遭遇他也都不了解。

沈晏均思緒萬千,尋找了許久的人近在眼前,他卻有些近鄉情怯,明明渴望卻不敢觸碰了。

而那個張緹,那個機關師張緹到底還瞞了他多少事情!

她一個邵國的機關師,千裏迢迢來虞國,不僅僅對虞國的案件分外感興趣,還藏匿了失蹤多年的許青緹。

她和許青緹之間又有著什麽聯系?

一旁的趙朔看不下去了,他不加思索道:“瞧瞧你現在的樣子,畏畏縮縮,瞻前顧後。你現在和朝中的那些酸儒又有什麽區別。”

“我看你就是在朝堂裏面呆久了,學問沒學到多少,反倒學了些和稀泥的本事。當年我眼中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沈晏均。”

“不就是一個心愛的娘子嗎?她丟了許多年,我們找到她問清楚不就行了?”

趙小將軍在軍中浸淫多年,本來就不是守禮的性子,現在更是直來直往無法無天,不服就是幹。

他的想法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找到當時人說開了就了事。

沈晏均蹙眉道:“你別添亂,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

趙循氣笑了,他腹誹道:“真是爛泥扶不上墻,當初就不該讓你留在京城,就應該和我去打仗,本來好好一個人,現在卻變成了個老古板。”

沈晏均懶得和他解釋。

他在京中為官多年,性子是有些改變,但絕不是趙朔所說的變成老古板,而是更懂得審時度勢。

更何況,此事事關許青緹,他更應該謹慎再謹慎。

沈晏均又飲了一口酒。

趙循見他不說話,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他這個友人,看似不拘小節,隨性得很,但其實認定的事情決不更改,脾氣太犟。

比如說他少時為了和繼母作對,什麽離經叛道的事情都幹了。而後來為了找到許青緹,他堅持了七年也從不松懈,甚至進入了他極不喜歡的官場。

趙朔重新在房脊上坐好,他用胳膊杵了杵沈晏均道:“餵,給我也喝一口。”

沈晏均面不改色,對著他把酒壺倒扣,“沒了。”

“真能喝啊你,一壺下肚,一點都看不出來。”

“小爺我,當年可是大虞酒神。”沈晏均神色驕矜。

趙朔滿臉不屑,“就你,還酒神,你自封的酒神吧。”

兄弟二人其實已經許久未見,久違的舊稱使得二人思緒飄回從前,雙雙憶起了往昔。

濃重的夜幕下,蕭索寂寞的房頂,一對友人拿著空酒瓶,舉杯邀不得月。遠處暮春的淺淺蟬鳴斷斷續續,險些要被淹沒在微涼晚風裏。

院子裏零星幾朵桃花孤獨地盛開,似乎一陣風過就能將它們從枝頭吹落。

殘存的淺淡桃花香飄進趙朔的回憶,他不經意問:“許青緹以前是什麽樣的。”

趙朔雖然和沈晏均也是自小的交情,但他對許青緹的認識並不多,幾乎沒什麽印象。

他身旁的郎君深深嘆息,沈晏均輕輕開口,提及小青梅,他聲音中都帶了暖意。

“青緹妹妹溫柔,可愛,沒有心眼,像一朵清清麗麗的小芙蓉。我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年的中秋。當時她因為功課沒做好,被母親罰跪。”

那年正值中秋,天上月如玉盤高高掛著,地上桂子飄香。

那時的老皇帝大病初愈,正需要熱鬧的東西沖喜,皇後便主持操辦了盛大的中秋燈會。

燈會持續了整整三日,家家門口掛燈籠,大街上猜燈謎的,賣花燈的,放花燈祈福的數不勝數。花車游行,鮮花鋪路,熱鬧非凡。

沈晏均漫無目的在小巷子裏走著,城中人都去大街上看花燈,這種僻靜的小巷子裏的人便更少了。

他剛剛和父親吵了一架,他那繼母勸說了幾句更是火上澆油,父親一怒之下將他趕了出去。

沈晏均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三文錢,自己從家裏出來時匆忙,他也被氣昏了頭,忘記多帶些錢出門了。

他撫了撫自己空蕩蕩的肚皮,感覺有些餓。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他每天吃得都很多,但無奈家裏沒什麽錢,他繼母也只會做些表面功夫,沈晏均總是吃不飽。

他心裏默默盤算著,一文錢可以買一個包子,三文錢三個包子...三個包子,不是三口就吃完了嗎?

走著走著他想起他那個好哥們趙朔。趙朔那小子,前幾日也得罪了他爹,被關禁閉了,本來還能讓他接濟一下,畢竟趙朔不管再怎麽胡鬧也不會缺錢花。

但如今一看,沈晏均搖搖頭,他只能靠自己了。

避開擁擠的人潮,他穿行在條條小巷中,沈晏均準備悄悄潛回家中偷些錢出來。畢竟是他老爹要把他趕出來的,他餓死在外面肯定要給老爹丟臉。

沈晏均暗暗想,為了不給老爹丟臉,他偷些錢出來不讓自己餓死也是理所應當。

正要接近自己家時,沈晏均卻聽見了隱隱的哭聲,像是從他家隔壁的房子裏發出來的。

提及沈晏均家隔壁的那戶人家,他在這住了十幾年也不知道裏面到底住的什麽人,只聽說是一位將軍的府邸。

但將軍似乎從來不回家,女主人又過於低調,導致沈晏均對這戶人家沒什麽印象。

他走近,聽到了帶著哭腔的女聲在背誦古文。

沈晏均感覺有些同病相憐了,看來都是不想讀書人。

女聲聽著年紀不大,是個小姑娘,帶著嗚咽的哭聲在背什麽東西。

沈晏均好奇了,好慘一個小姑娘。他敏捷翻上了人家的墻頭,斜坐著在墻頭上,一只腿垂下,頗有些恣意瀟灑的味道。

在不遠處的小園子裏,只有一個小姑娘孤零零跪在地上,背對著他。小姑娘肩膀聳動,不住地哭,口中的背誦聲卻沒有停下。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國治而後天下平...”

小姑娘背到這忽然卡住了,她捧起面前的書冊翻了翻,又開始背起來,“自天子以至於庶人...”

沈晏均看她可憐,雙手貼在臉頰兩側,朝她喊:“餵,你在背什麽?”

小姑娘仿若未聞,口中繼續念念有詞。

沈晏均隨手拾起了身側一顆小石子,朝小姑娘扔過去,正好砸到了小姑娘背上。

認真背書的許青緹吃痛,蹙著眉轉過身去,看見騎在墻頭的少年笑得惡劣。

“餵,小爺我帶你出去玩啊!別背書了。”沈晏均向小姑娘揮了揮手,饒有趣味地說。

誰料許青緹轉過頭去不理他。

沈晏均感覺自己被無視了,這更加激起了他的鬥志。

過了一會,許青緹悄悄轉頭,看見那個少年還在原地,她才輕聲說:“不行的,阿娘又會罰我。”說完又抽泣了一聲。

真是沒骨氣,沈晏均心中想。他從墻頭一躍而下,邁著長腿三兩步走到了許青緹身邊。

許青緹沒料到這個少年如此膽大妄為,她不顧跪麻了的雙腿連忙站起來,卻一下沒站穩又坐了下去。

沈晏均在一旁哈哈笑,“你也太弱雞了。”

許青緹咬了咬唇,最後還是忍著腿麻倔強地站起來了。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擺,擦了擦臉上的淚,在沈晏均面前站好,細細打量著這個少年。

沈晏均率先說:“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你鄰居。”他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補充道:“吶,就在你家隔壁,很近的。”

小姑娘本來還是防備的眼神,一聽是自家鄰居後神色終於有所緩和。

沈晏均繼續循循善誘,“想不想出去玩?這幾日中秋燈會,大街上可熱鬧了。”

許青緹低了頭,神情失落,“阿娘讓我背完書才能出去玩。”

“誰說的,沒背完書也能出去玩。我們偷偷玩別讓你阿娘發現就好了。”沈晏均答。

“不行的,阿娘會生氣。”小姑娘咬了咬唇,看得出來她很想出去,十分糾結。

沈晏均裝作要走,“那你可要想好了,我不隨便帶人出去玩的。今天是看你背書可憐,我才大發慈悲帶你一起玩。”

許青緹揚起頭,小聲說:“那我們偷偷去,早點回?”

“好嘞。”

沈晏均答應得爽快,“就等你這句呢。”

他一把挽住許青緹的臂彎,將她帶到墻根,說:“你先踩著我上去等我。”

說罷他就扶著許青緹的腰,將她舉過了頭頂,等許青緹顫顫巍巍地爬上了墻檐,他再扶著她的腿將她送上了墻。

“不錯啊,力氣挺大。”他真心誇讚,見上面端坐的許青緹笑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

沈晏均再敏捷翻身上去,隨後帶著許青緹一起跳下了墻。

二人穿行在小巷子裏,走了許久,沈晏均終於想起了剛剛沒做完的事。

他現在身上就三文錢,還冒然把小姑娘帶出來了,難道讓人家在大街上光看著嗎?

沈晏均一拍腦門。

現在回家去偷?不行不行,那這個小姑娘還要孤零零地等他。萬一他偷錢的時候被發現了呢?

沈晏均試探地問:“那個,你身上有錢嗎?”

許青緹理所應當搖搖頭,“沒有,東西都是阿娘給我買,阿娘說我還太小了,不能有錢。”

沈晏均又一拍腦門。

算了,就這樣吧,先到大街上再說。

金秋的晚風有些涼,天上一輪圓滿的月灑下月華,照在他們穿行的小巷子裏。兩個影子一高一矮,前後走著。

沈晏均回頭道:“你走太慢了,等你走到花燈會都要結束了。”

他大度地將手伸到許青緹面前,“我拉著你走快些。”

許青緹看著他伸過來的手頓了頓,輕輕牽住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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