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9章 剖白

關燈
第49章 剖白

淩晨四點的海岸公園,遠方響起獨屬於晨間的鳥鳴聲,可惜這一塊地方沒有海鷗,樓遠記得港口的鷗鳥很多,總是盤旋在帆檣林立、舳艫相接的碼頭間。

表達欲是隨著心情起伏而變化的,樓遠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過傾訴的沖動,可是他看著遠處藍色漸漸變淡變亮的地平線,有強烈的表達欲湧上心頭,他很想說些什麽。

在他還讀高中的中二年代,他非常熟悉此刻瘋狂想要自我剖析的感覺,一如高中許多個獨自一人的深夜,矯情又做作地將自己當作熱血漫男主角,對著天花板一層一層剖解自己的心理活動。

可今天他二十二歲,總歸也與過去不太一樣了,以前總愛講述自己的堅強,通過回憶難過的往事來論證自己是個厲害的小孩,可現在的樓遠知道這些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自欺欺人,越強調越在意,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太堅強的人。

“宋山萊以前追你的時候,你就沒有被打動過嗎?”樓遠撕開飯團包裝,換了個背風的方向,低頭咬了一口。

他問的語氣很平常,不是之前酸溜溜的口吻,付之予便知道他這樣問不是在吃醋,只是想得到一個好奇之下的答案而已。

付之予說:“沒有。”

“為什麽?”

“沒感覺。”付之予給出了一個很寬泛的答案。

沒感覺,適用於感情生活的大部分場合,拒絕表白、提出分手、結束相親,其中囊括了無數種細節原因,包括但不限於愛好不同、三觀不合、聊不到一起去等等。

咬開飯團外的紫菜,裏面的米飯被內陷裏的奧爾良雞肉的汁水浸得很入味,樓遠吹了吹熱氣,又問:“那怎麽樣是有感覺?”

“想要繼續接觸就是有感覺。”付之予說。

“哦。”樓遠咬一口米飯。

想要繼續接觸並不是很難以達成的條件,外型、性格、言談舉止,隨意哪個方面戳到對方都能讓人有繼續了解的欲望,一見鐘情很難,許多時候的進一步接觸都源於好奇心。

樓遠感覺自己像在做閱讀理解,閱讀付之予的話,強加上自己的理解,這樣也許會歪去付之予原本的意思——比如樓遠突然認為,像付之予這樣的人,應該很難對其他人產生好奇心。

於是他索性直接問道:“什麽樣的人會讓你想要繼續接觸?”

付之予轉頭看了他一眼。

樓遠被奧爾良雞肉燙了一下,哈出幾口氣,理所當然道:“好吧,那換個問法,為什麽我會讓你想要繼續接觸?”

付之予聞言笑了起來,順手替他把外套帽子戴上擋風:“做訪談啊,問這些幹什麽,想聽我誇一下?”

“就是好奇。”樓遠說,“我們像兩個世界的人。”

付之予臉上的笑慢慢收斂起來,樓遠半張臉都罩在兜帽的陰影中,擋住了他眼底的神色,這讓付之予很難判斷他此刻的心情。

半晌後,付之予才說:“我們第一次有交集,店裏被砸後,你去了呂晉的酒局打聽消息,一個小時後我過去接你回來。”

“嗯。”樓遠記得那一天,他佯裝喝醉準備離席,付之予剛巧此時進來包間,呂晉像見到了寶貝一樣,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付之予理都沒理他,扛著他就走了。

“當時的你和打架的時候不太一樣。”付之予說。

樓遠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側過頭看他,可付之予沒有要展開講講的意思。

其實付之予是覺得那種感覺很難描述,確切來說,難描述的不是場景,是樓遠這個人。

他推門進KTV包廂時,樓遠正在與人道別,喝得醉醺醺,一胳膊攬著一個人,嘴角勾著淺笑,眉眼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微微偏著頭,看著松弛而隨性。

放開攬作一團的人,他又去拿桌上的酒杯,手上貼著創可貼,手指甲上還有擦幹後蹭不掉的血印,低頭時被攏到後面的劉海垂下來,幾秒鐘前還與朋友熱絡交談的人在這一瞬間忽地黯淡下來,付之予感覺樓遠和這間吵鬧的包廂格格不入。

於是他走上前去,替樓遠擋下這杯酒,把人扶了出去。

付之予從來不會覺得自己能夠看透其他人,再簡單純粹的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哪裏是那樣輕易就能看透的。

更何況還是樓遠。

但付之予卻總錯覺自己在某些時刻似有若無地觸碰到了樓遠的內核,或許是因為樓遠在他面前很少使用社交偽裝,而脫去那些偽裝的樓遠也只是個大學生而已。

“因為不一樣,所以感興趣?”樓遠若有所思,摸摸下巴,“但我見你的時候,覺得你沒什麽不一樣,連做飯的時候看起來都很高冷。”

付之予倒不是很在意這個答案,只說:“每個人對‘有感覺’的定義都不一樣。”

“哦,那我可能從一開始就覺得有感覺,所以哪怕沒有不一樣的地方,也始終如一地選擇騷擾你。”樓遠點點頭。

他說完這句話,便註意到遠處的海面能夠清晰看到粼粼波光,剛剛還是一片湧動的漆黑海浪,再去看海平面處,雲開霧散,日出將至了。

波濤聲如有實質層層拍在心尖,好像在催促樓遠把堵在喉嚨的幾句話說出來。

樓遠喜歡有話直說,但這也並不代表他習慣說太肉麻的話,因此他實在有點說不出口。

付之予身上有他一直以來很需要的“感覺”,或許是穩,或許是可靠,或許是對他的偏袒,樓遠分不清楚。

他很不願意承認一個人的性癖是由過往的經歷共同塑造而成,一如他始終想要把原生家庭的影響從自己的生活裏抹去,做出灑脫的姿態,表現出自己無堅不摧的內心。

可影響是客觀存在的,他主觀不承認,也沒有辦法阻止潛移默化的心理變化,他不再追求得到愛,並不意味著他不在意這些愛。

只是他長大了,他的生活裏除了家庭,終於還出現了其他主體,同學、老師、朋友,他可以從家庭以外汲取到自己所需要的被關註與愛,襯托之下才顯得“不在意母親再偏心”而已。

想到此處,樓遠忽然覺得很無趣,把自己掰開揉碎想得再明白,也只是自己心裏明白,沒人能和旁人感同身受,他講給別人,別人能做到最多的也只是好心說幾句開解的話,而那些開解的話,他早就和自己說過無數次了。

更何況從高中畢業後,他就沒再這麽矯情地掰開揉碎過了。

他把飯團吃完,將包裝袋團成團塞到口袋裏,伸長腿伸個懶腰,看向海面。

“說完了?”付之予忽然開口。

樓遠晃晃腳:“嗯。”

“得出什麽結論了?”

樓遠覆盤了一下這段沒頭沒尾的對話,總結道:“我們不是兩個世界的人。”

非常了不起的結論!

付之予望著天空,海面之上隆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小山丘,有什麽將要破土而出,附近絲絲縷縷的雲朵被染上金粉,顯出偏白色的輪廓,在淡藍天幕上飄浮。

他能猜到樓遠今天忽然變得很感性的原因。

昨天才去了公司開放日的招聘會,樓遠雖說當了好幾年店老板,可總歸是和職場生活不一樣,無需和老板同事打交道,也不用適應工作氛圍。

開放日宣講將企業文化和員工的未來職業生涯美化成一粒小小的濃縮咖啡,投入學生的心裏,慢慢才溶解擴散開,讓人深刻認識到他們已經是要離開呆了十幾年校園烏托邦的年紀了。

這些都牽連著他們之間的感情,在這個節骨眼上在一起,安全感還沒有建立起來就要面臨諸多變化,這讓樓遠很不爽。

付之予想了想,說:“你知道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嗎?你願意找我陪你發神經,我也很開心,這句話。”

難得聽付之予主動發問,樓遠點點頭:“知道啊。”

付之予似乎笑了一下,樓遠沒有看清,自顧自繼續說:“因為以前沒人需要你陪嘛,孤獨小孩,以後我來找你陪我咯。”

金光自海面噴薄而出,劃破藍色油畫,橙黃鋪滿天地,初升的太陽倒映在眼中,燦爛而明媚。

他們不約而同地望著遠處,日光穿透雲層,身後沈睡的城市在蘇醒,新的一天含苞待放。

“漂亮!”樓遠兩只手圈在嘴邊,向大海喊了幾聲,他感到渾身輕松,仿佛終於把堆在心底的沈屙徹底擺脫,做了場心情舒暢的無痛手術。

廣闊的世界沒有回聲,樓遠卻聽到付之予在叫他的名字:“樓遠。”

與從前的每一次都一樣,樓遠應道:“嗯?”

付之予卻沒有下文,只是看起來頗為愜意地欣賞著日出。

這幅樣子樓遠再熟悉不過,之前他只當付之予在黏人,這次聽到付之予親口說出了深層原因,樓遠決定以後不再嫌棄他黏:“你這麽叫松仁,松仁都能學會說人話了,但我還在開心地回答你,你感不感動?”

晨光映在身上,付之予被照得暖洋洋的,連海風都變得輕柔,他笑著說:“感動。”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的定位是睡前甜品好了小情侶要小別勝新婚異地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