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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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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陣痛

再回到對面, 林勳正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根不知道哪裏搜刮出的香腸,一點一點地和身旁的人說著:“別以為到了國外就可以肆無忌憚了,我還是會一直盯著你的。”

林桑榆非常無情地翻了個白眼:“我今年已經十九了, 大哥……不是三歲小孩了, 你要怎麽盯著我?”

說完, 她又沖林勳做了個鬼臉:“那麽遠, 管不著管不著!”

“我是為了你好,怕你一小姑娘被人騙, 你怎麽一點都不懂我的良苦用心?”這麽說著, 他騰地從沙發上站起身,“總之……談戀愛可以,但是絕不可以亂來。別說十九歲, 你就算到了九十歲面對男人也還是容易吃虧。”

他在門邊, 靜靜看著他們,沒出聲。

“老封建!老古板!”林桑榆撇撇嘴, “怪不得單身了幾十年。”

“林桑榆!我看你是……”話音戛然而止,林勳看著站在門邊的人, 驟然斂了神色,恭敬道:“小顧總。”

“嗯。”他微點了下頭。

“您怎麽那麽快回來了,不多待一會兒嗎?”

“時間差不多了。”他沒做過多解釋。

聞言,林勳立馬丟下手中的抱枕, 準備向他走來。顧衍看了眼他身後的林桑榆, 出聲:“我自己回去吧,你在這裏多陪一下你妹妹。”

林勳的動作止住, “哦”了聲,然後就看自家老板又轉身要出去, 手剛碰上門把手,又回過頭來對林桑榆叮囑:“要是可以的話,晚點再幫我去看看她,她喝了酒應該會不舒服。”

林桑榆木木的:“哦,好。”

房門關上,兄妹倆都若有所思地盯著門板。

好半晌,林勳終於扭頭,沈聲對身後的妹妹說:“看見沒,陷入感情的人都是這樣的,淒涼。”

在外人面前多風光多雷厲風行的一個人啊,現在……

淒涼,真是淒涼!

林勳越想越忍不住搖頭,碰什麽不好,碰感情……

-

這天夜裏,沈歲寧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的初時,她變回了幼時的模樣,手上抱著一個洋娃娃在家裏走來走去,推開了一扇又一扇房門。她茫然著,害怕著,每推開一扇門就探頭進去,喊著爸爸媽媽,但是直到到了天臺,還是沒見到沈蔚和江愉。

下一瞬,夢裏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將她的身體卷起。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睜眼的時候忽然到了一片荒原,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濃霧,她的身體也從幼童變成了少女的模樣。

她一個人在荒原上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一直不停地在走著,走得腿都已經酸脹難忍了,眼前終於出現了人影。

她認出來是沈蔚,於是張著嘴想叫爸爸,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沈蔚始終背對著她。她又快步沖他跑去,卻始終無法觸碰到他,無論她怎麽跑,兩人之間的距離依舊和剛才一樣。

她在夢裏跑得筋疲力盡,快要放棄時,江愉也出現了。她像是看見了希望一樣,轉頭沖江愉跑去。同樣的,也觸碰不到她。

她茫然無措地四處環顧著,漸漸的,夢裏又多了兩個人,沈蔚的身邊站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三人牽著手歡快地向前走去,江愉也在往前走。

她不停地跑著,喊著爸爸媽媽,可是誰都沒有停下腳步。

她哭得聲嘶力竭,因為不停地奔跑,兩條腿也變得酸軟不堪,終於在某刻脫力地跪倒在地。這時,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只手,那只手很大,她順著往上看,卻只看到一五官模糊的臉。

那只手一直停在她的眼前,她仰著頭,眼淚仍舊在流,小聲問他:“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那人的聲音也很輕,對她說:“先起來,不哭了。”

她低著頭,看著腳下不知何時長出的荊棘,喃喃自語道:“可是我爸爸爸媽都不要我,沒有人要我,我是沒人要的小孩……”

那人輕輕嘆了口氣,說:“怎麽會?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她半信半疑地擡起頭,問:“真的嗎?”

“當然。”他說。

那只手又往她面前遞了遞,就在她遲疑著擡起手時,眼前的一切又變了,不再有模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臉,有的只有身旁站著葉檸的顧衍。

她在那刻終於想起,剛才那些話其實他曾經說過的。

夢裏,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再次追上去,邊跑邊大聲喊他:“顧衍!顧衍!”

這次同樣也不例外,顧衍和前兩次出現的沈蔚江愉一樣,再次從她眼前消失。

腳下那原本荒蕪的土地忽然荊棘叢生,將她整個人都緊裹住,讓她連哭泣都變得困難,她在那愈加收緊的禁錮中不斷地掉著眼淚,聲音也愈加微弱,不斷反覆說著:“為什麽……為什麽連你也騙我……”

-

翌日,沈歲寧醒來。

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太過紛亂的夢境,讓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清醒著,還是又陷入了另一層夢境中。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立馬有濕熱的液體從眼角滾落。

她茫然著,緩慢擡起自己的手,揩到一片水漬。

這是……

醒了?

心臟仍舊有著幾近窒息的痛感,眼睛酸澀難忍,腦袋也昏昏脹脹的,痛得像是有人拿小錘子在裏面鑿。

她又緩慢地閉上眼睛,腦袋開始緩慢地回放昨晚發生的事——

昨晚……她在桑榆家吃飯來著,她有些不開心,喝了點酒,好像還喝醉了。

然後呢……

二十年來第一次醉酒,沈歲寧才知道,自己居然是醉酒後會斷片的體質。

昨晚的所有回憶,都停留在了自己倒在林桑榆家餐桌上。至於後面發生了什麽,自己又是自己回到家裏的,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她有些頭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下意識想伸手去摸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手機沒摸到,反倒摸到了一個小方盒。

小方盒?

沈歲寧有些不解地睜開眼,將小方盒摸過來。

打開,裏頭安靜躺著枚胸針,玉蘭花形狀的,樣式繁覆精致。

出去的時候,林桑榆正在客廳,抱著個平板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見她出來,擡手指了下面前的杯子:“醒了啊,喝點蜂蜜水,解酒。”

沈歲寧坐下,安靜喝了幾口蜂蜜水,才靠著沙發背問:“我怎麽回這裏來了?”

“你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啊?”林桑榆放下平板,有些好奇地問。

她輕輕嗯了聲。

林桑榆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這一晚上,她什麽理由都想好了,結果當事人比她想得還要醉。

不過也挺好的。

她故作憂愁地嘆了口氣,也跟著往後一靠:“哎……你都不知道你醉了多難搞,我想著讓你在房間睡的了,結果你不同意,死活要回來這邊。我拗不過啊,只好把你架回來了。”

說到這兒,她又嘆了口氣:“幸好你瘦啊,這要是再重些,我可真就不一定能把你弄回來了。”

她說得認真,沈歲寧沒有絲毫懷疑,歉疚地說:“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酒量這麽差,居然這麽容易就醉了。下次不喝了……”

林桑榆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說什麽對不起,這算什麽事。”

沈歲寧埋頭,又喝了口蜂蜜水,想到什麽,又問:“對了,你怎麽又送了個禮物給我,昨晚吃飯的時候不是送了嗎?”

林桑榆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又接道:“雙重驚喜,喜歡嗎?”

她點點頭:“喜歡。”

林桑榆抿唇笑了笑,又轉過身去,重新拿起平板。

沈歲寧看著她。晨光裏,她的身上有著令人溫暖的感覺。

她再一次感慨,命運對她還不算太差。

-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假期結束,春季學期開始了。

第一學期的時候,沈歲寧一直在適應和高中截然不同的教育環境,因為每個人的課程安排都有些出入,她在學校裏除了林桑榆外,也一直沒什麽相熟的朋友。

到這個學期的時候,林桑榆憑著自己的超高社交本領,結識了不少華人留學生。順帶著,沈歲寧也認識了她的那些朋友。

和他們接觸後,沈歲寧才知道,原來學校華人留學生的數量遠比自己想得要多得多,而且留學生之間也有很多小圈子。只是因為她很少主動去交際,看起來也不是非常合群的樣子,才一直沒接觸到他們。

她的性子一向是與世無爭的,和人打交道時雖不算熱絡,但也還算溫和好說話,再加上身邊有個林桑榆這樣的社交達人,一段時間下來,和圈子裏的人相處得也還算愉快。

到夏季學期結束的時候,那些留下沒回國的學生自發組織了一次聚會,十幾個人到其中一個同學家開Party。

酒飽飯足後,一行人琢磨著是繼續鬧,還是轉場到天臺去吹風。

大家意見不一,最後索性折中,都到天臺去,想玩游戲的玩游戲,想吹風的吹風。

沈歲寧喜靜,搬了凳子到一邊坐著吹風,順便醒醒酒。自從知道自己酒量奇差,喝醉就斷片後,她已經很少喝酒,只是今晚大家都在喝,她也就跟著小酌了幾口。

人群吵鬧,很突然的,不知是誰突然說了句:“看!流星雨!!!”

她楞了下,下意識地擡起頭,天邊流星正好擦過,亮閃閃的。

身後椅子拖拽聲、摩擦聲、碰撞聲、說話聲交雜著,大家都在說著許願許願,抓緊時間許願,她一直睜著眼睛,沒動。

一瞬間,眼前忽然閃過許多過往的畫面——

海島、夏夜、流星……同樣著急忙慌許願的人。

她還記得,自己許完願睜開眼後,問他許了什麽願望。而他背對著大家,彎下腰看著她,低聲說:“我的願望,是希望沈歲寧能重新開口說話。”

夜空下,那雙眼睛特別亮,亮得就像是一束光,直直地照進了她的心底,讓她掙紮著想從黑暗中爬起來。

臉頰一涼,好像有什麽落下來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擡手想抹幹凈,卻越抹越濕,眼淚不停地掉著。

身旁的人在許完願睜開眼後,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非常關懷地問她怎麽了,怎麽忽然就哭了。

她搖了搖頭,想說我沒事,但是眼淚完全忍不住,像是斷了線一樣。

湊過來的人變多了。

在越來越多的關切聲中,她忽然絕望地發現,關於身體的這場陣痛,好像永遠都無法徹底消弭。它就像埋在心底的一根引線,不知何時就會被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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