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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蓁覺得不可思議, 梁世楨感到匪夷所思。

一陣無言沈默過後,他捏了捏眉心,嗓音裏透著股淡淡的疲憊, “我找人來修。”

“別, ”全蓁下意識反對,“別找別人。”

她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說出去誰信啊,兩個人不過小小培養了一下感情,床竟然……塌了?

質量這麽差的嗎, 她是被祖國同胞坑了嗎,這間公寓的東西居然這麽不耐用?

全蓁不禁捂住臉, 離譜, 太離譜了。

小說都不敢寫這麽離譜。

誰能想到, 床頭燈在短短五分鐘後再次被撳亮,不是因為要出去, 而是因為要從這狼狽的環境中脫離。

全蓁被梁世楨拽著胳膊站起身,她下意識去拍身上沾染的碎屑, 但好在她方才是被摟在懷裏的,受到沖擊相對較小, 除大腿隱隱發麻外, 明顯是心靈上的傷痛更上一層樓。

對比之下, 承受大部分沖擊力的梁世楨的狀況則要稍稍糟糕一些。

全蓁赤足踩在地上,腳尖踮起,兩手去捧他的臉, “天哪,你嘴巴在流血。”

她眉頭微擰, 隱隱擔憂。

上次他過來時,她咬過去的那一口便絲毫沒收著力道, 之後好不容易結痂,隱隱有痊愈趨勢,但現在……前功盡棄,半路折戟。

小姑娘斂了斂眸,語氣很心疼,“好可憐哦。”

又是可愛又是可憐,梁世楨完全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她心目中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形象。

他完全不在意,揚手自床頭櫃抽張紙巾,懶懶散散將那流出的血擦盡,才看她一眼,語氣平淡地問,“既然覺得我可憐,為什麽不住我給你安排的公寓?”

那裏的條件一定是頂級的,空間寬敞,視野明亮,不要說兩個人,恐怕邀請同學過來開趴體也照樣能夠勝任。

全蓁沒料到他突然聊起這個,垂了下頭回,“不為什麽。”

梁世楨掀眼看向她,“我記得我說過——”

“我知道。”全蓁截斷他的話,她當然記得,當時他說,她留學的費用由他全權負責,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梁世楨問,“你是我的妻子,我應該對你更好才是。”

“不是的。”全蓁搖頭,“原來我們是合作關系,互相陪對方演戲,各取所需,但現在,我們是一段感情中的雙方,出發點不一樣,我也沒辦法再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了。”

“更何況,”她囁嚅,“我原本就拿得不是很安心。”

梁世楨蹙眉,“我不在意這些。”

“我知道你不在意,”全蓁神情認真,“可是我很在意。”

她願意沈淪,但不願意完全依靠。

愛情可以美好如世上最絢爛的一切,卻不應單純將一方變成另一方的負累。

他有給不給的自由,她也有拿不拿的自由。

全蓁想找到自己存活在這世上的根基,這部分,必須靠她自己去尋找。

梁世楨聞言,驀地指骨抵額笑出一聲。

全蓁困惑看他,“你笑什麽?”

梁世楨指腹撫一下她的臉,“我在想,詩潼要是有你這個覺悟就好了。”

全蓁:“?”

梁世楨那笑突然意味深長起來,“要不老婆,你再喊一聲哥哥?”

“……”

-

淩晨兩點,如果有人從樓下經過這間公寓,便會發現二樓燈光長明,笑聲夾雜幾道磁沈的男音從窗口清緩地飄出來。

全蓁掏出手機,攔住正準備幹活的梁世楨,“誒,你先別修,我拍張照。”

梁世楨瞟她,“有什麽好拍?”

全蓁笑著眨眼,“你不懂,這種經歷一輩子可能就一次,等我們以後七老八十,可以當作光榮事跡拿出來回憶啊,嗯……還可以篡改一下經過,拿來唬小朋友?”

全蓁說著說著,突然覺得面前的男人看她的目光變了。

她不由吞咽一下,無辜道,“怎麽了,你不喜歡?”

梁世楨嗓音很沈,混著夜色聽來幾分啞。

“過來。”他命令。

全蓁好莫名,但還是依言向前走了一小步,“怎……”

話沒說完,她手腕直接被扣住,梁世楨用力一扯,全蓁身體陡然失去平衡,歪了一下,被他趁勢攬到懷裏。

她兩手下意識撐到他膝上,面前一道陰影籠下來,梁世楨手抵在她腰間,用力吮了下她的唇,“繼續講。”

全蓁捂住漲紅的臉,後知後覺察覺到一些什麽。

她圈住他脖頸,熟稔坐下來,指尖戳一戳上下滾動的喉結,她輕聲問,“梁世楨,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啊?”

“只要是你生的都喜歡。”梁世楨親親她的臉,回答很有求生欲。

全蓁好奇,“如果非要選一個呢?”

梁世楨:“選不出來。”

全蓁“哼”一聲,神情不滿,“一般這麽說的都是喜歡男孩。”

“不是。”梁世楨握住她作亂的手指,低聲解釋,“是真的不好說。”

“女孩我大概會多疼一些,但我已經有你,又怕委屈她。”

“男孩子是沒那麽嬌氣,不過父子關系倒是門學問,我大概不會很擅長。”

梁世楨從小便處在一種極為Push的高壓環境中,比起父與子,他體會更深切的反而是君與臣,這種連他都覺得不適的相處模式實在沒必要延續。

所以,梁世楨握了握全蓁的手,很是無所謂,“這種事情,隨緣就行。”

-

一周後,全蓁感冒好得差不多,梁世楨終於想起來,他這趟過來其實還有工作。

慕尼黑辦事處距離較遠,公司派了車過來,誠惶誠恐將突然駕到的老板接走。

梁世楨走後,憋了許久的Maja立刻上門。

沒辦法,人與人之間存在某種磁場。

她被人捧慣了,看得出梁世楨並不拿她當回事,她被他的輕蔑刺痛,單方面決定不與這位好友的男友結交。

全蓁側身讓Maja進來,她沒有去別人房間的愛好,所以當然不會知道那張床後來也沒修好,還是連夜叫人重新換了一張。

“Karla,下周要交的論文寫了嗎?”Maja有備而來,一在沙發上坐下,便從包包裏翻出電腦,求知若渴盯著全蓁。

全蓁頓了下,老實回,“還沒有寫完。”

Maja驚訝極了,“你沒寫完!真的假的!你以前都會提前完成!”

全蓁被她講得有點不好意思,捋了下頭發,底氣不足地說,“偶爾……放松一下也沒事吧。我感冒了嘛。”

Maja才不信,她雙眼直勾勾看過來,“我看你早就好了!分明是樂不思蜀!”

這個成語是全蓁教她的,她念得很吃力,發音有一些別扭。

全蓁楞了下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麽,“大概吧。”

她承認得很坦然。

如果不曾見面,思念尚且能夠壓抑,可當那個人真的到眼前,她那些被強行按下去的念頭便仿若野草般肆意生長。

他們都還年輕,現在不愛,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Maja撇撇嘴,她這趟算是白來,悶悶不樂端起全蓁遞過來的玫瑰水,抿一口,忽的偏頭問,“Karla,你喜歡他什麽?”

嗯,喜歡梁世楨什麽呢。

全蓁陷入思索。

這個問題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哎。

總感覺喜歡上梁世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好比人都要吃飯喝水,有誰會不喜歡光呢。

可是,倘若褪去他的光環呢,她喜歡他什麽。

全蓁想了想,忽然笑了,“大概是因為……他會幫我修床?”

“什麽?”Maja每個字都聽懂了,但是連在一起卻根本不明白。

全蓁撈起放在桌上的手機,點開相冊,翻出昨天偷拍的一張照片。

淺淡柔和的壁燈下,梁世楨正在端詳專業人士發過來的修理教程,他穿著睡衣,唇間叼了根煙,雙腿敞開,坐得格外風流倜儻。

模糊光線下,刻意失焦的處理,令這個男人看起來似乎更有魅力,也更……性感了。

全蓁認真說,“Maja,他其實根本沒做過這一行,可以選擇說不,但是他沒有,認認真真研究好久,最後對方下定義說不行,他也仍舊沒放棄。”

其實只是一句話而已,全蓁說出來時,都覺得的確有些強人所難。

但他還是做了,做得紆尊降貴,做得她心口微暖,做得她忍不住拍下這張照片。

這才是她哪怕到八十歲也會記得的時刻。

“我知道了。”Maja擡起食指,恍悟,“有些人追求結果,可他是那個會為了你的想法而不惜探索過程的人。”

“嗯。”全蓁彎起眼睛,笑著點一下頭,“可以這麽理解。”

既然作業沒得參考,Maja坐了會便很快奔赴下一家尋找另一位學霸,臨走前,她右手食指晃動,指了下全蓁露出的側頸,暧昧不清眨眼,“Karla,人不可貌相,你們昨晚,很激烈哦。”

-

德國辦事處遠遠比不上港城,容不下梁世楨這尊大佛。

負責人的辦公室騰出來給他用,而負責人本人,此刻正坐在外面膽戰心驚喝茶。

降本增效,及時削減成本是每一家企業定期需要審視的問題。

德國這邊其實一直有些天高皇帝遠的意思,活少事少薪水多,哦,假期也多,還不用每天面對老板,大家就這麽十來個人,守著個遙遙無定期的項目,每天的任務就是摸魚,思考日報怎麽寫,以及擔心什麽時候會被裁。這份神仙工作恐怕這輩子都再找不著。

現在,閻王爺蹙著眉來了。

有人問,“怎麽樣,梁總面色好嗎?”

負責人沈痛搖頭,“不好,從樓上下來時,好像我欠他八百萬。”

“不對,以他的經濟體量來說,應該是八個億。”

“完了完了,”專員拍腦門,“我要被被迫轉崗發配回港城了。”

“不至於,你資歷淺,手上又沒亮眼的成績,搞不好是直接被裁,到時候這裏就只有Jack一個人孤軍奮戰。”

“靠!殺人誅心!”

大家討論得正激烈,恨不得提前給自己開個歡送會,這時,人群中驀地傳來一道聲音,“你們先別急著難過,我有個問題想問。”

“什麽?”

“就咱們這項目體量,為什麽會驚動梁總親自過來?”

好問題。

所以人都陷入了沈思,並且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來。

與此同時,辦公室內。

梁世楨正在翻閱一年來的工作報告,他眉頭越皺越深,指骨抵著太陽穴,隱隱有發怒趨勢。

手機震動一聲,是鄭嘉勖發來的工作匯報。

手上這份糟糕透頂,手機裏這份清晰明了。

高下立現。

梁世楨面色沈下來,預備將人喊進來批,指尖誤觸進朋友圈,那裏正有一條嶄新的動態。

他不會不知道那是誰發的。

梁世楨點進去,目光頓住。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偷怕的。

可更叫他呼吸一頓的是,這張照片的配文是。

「想念我的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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