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56

關燈
56

不遠處是被關闔的電腦, 面前是沁著薄汗的小姑娘。

梁世楨指腹撩開她額角濕發,視線緊鎖,嗓音低沈, “要什麽?”

他居高臨下,目光裏透著股全蓁看不透的意味。

但她管不了這些,也不想懂, 只是兩手壓著他的脖頸, 要他牢牢地靠近自己。

梁世楨兩手撐在她身側, 平靜凝視她。

最親密的姿勢, 燃燒出最深切的渴望。

全蓁眼角噙著淚,幾欲哽咽, “你……”

她小聲重覆, “要你……”

書房掀開的一角不規則窗透進些許鼓噪的風, 又是一年六月, 港城悶熱而多雨。沒過一會,這雨又下起來, 似乎砸在玻璃窗上,又好似漏了幾滴到屋內。

全蓁擰著眉, 努力接納, 片刻, 她別過頭咬著手背,輕輕吸氣, 那神情有種決然般的果敢。

可這種事,怎麽會用上這種表情。

梁世楨面色不大好看, 審視意味愈發濃重。

近乎是瞬間便下了判斷, 她心不在焉,但是強迫自己全神貫註。

因為不那麽情願, 所以才這樣矛盾。

梁世楨興致全然散了。

他一點一點擡起頭,直起腰,沙發邊角折疊完整的披肩被他張手抖開。

落下來的那一瞬,全蓁茫然睜眼,眼角滑落一滴淚。

“梁世楨?”她指尖蜷在身側,幾分不確定地喊。

然而梁世楨沒理她,他面色寡冷如一尊塑像,沈默立在原地,將那散開的襯衫紐扣一粒粒扣好,然後是袖口,腰腹,最後才是隨手扔到茶幾上的皮帶。

“哢噠”一聲,皮帶系上。

這樣的強行平靜實則很難受,所以他擰開桌上的冰水先喝掉半瓶,再重新擰開另t一瓶遞給全蓁。

全蓁沒接,她撐著半邊身,內心一陣茫然,“怎麽了?”

梁世楨回身低眸,冷靜看她半晌,他沒說話,但全蓁卻不知怎的,內心仿佛駛過一輛兵荒馬亂的馬車,將她的現狀撞得人仰馬翻。

她隱約感到一陣失控般的不安。

就在這股不安中,梁世楨將水瓶擱到桌上,向前走兩步,稍彎腰,撈起那被強行關闔的筆記本。

他的動作太快,太過猝不及防,而這臺筆記本又沒有設置密碼,所以當打開的那一瞬,梁世楨始料未及看到的便是全蓁的申請頁面。

這些流程他在多年前走過,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

合約即將結束,所以該散場了,是麽?

梁世楨眸色轉深,喉結急劇滾了一下,空氣裏凝結的似乎只有沈默。

少頃之後,仍舊還是沈默。

全蓁沒想到他發現地這樣快,緊張地吞咽一下,“我……”

梁世楨深深呼吸,打斷她的解釋,他一手托著筆記本,沈沈看向她,兀自重覆剛剛那句話,“全蓁,我不值得你的信任嗎?”

從“蓁蓁”到“全蓁”。

全蓁眸色黯了下。

她的指尖攪著他為她披上的披肩,纖薄的肩膀下,是搖搖欲墜一顆脹痛的心臟。

她低聲說,“不是……”

可是她的聲音太低太輕,輕到梁世楨根本沒有聽見。

他將筆記本重新合上,默然將一切恢覆如初。

全蓁裹在毛毯埋在沙發上,這書房靜到,他好似從未來過。

-

沈令伊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深夜接到全蓁的電話。

她“餵”了聲,忽地聽到電話那頭一聲微不可察的抽噎。

沈令伊一怔,下意識擰開床頭燈,坐起身。

“怎麽了蓁蓁,誰欺負你了?梁世楨?”

全蓁仰頭,悄悄揩去臉上的眼淚,甕聲甕氣的,“沒有。”

“那怎麽了?”沈令伊循循善誘。

全蓁吸了吸鼻子,兩腿屈起,她一臂摟住,將腦袋擱在膝蓋上,小聲說,“我覺得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什麽事?”沈令伊腦中檢索半天,還是想不出,只試探著問,“關於你們家老爺子?”

最近梁家最大的就是這事了,“還是那張照片?”

畢竟蓁蓁不喜歡曝光生活,那張照片的存在會讓她不高興也情有可原。

然而,她千想萬想都沒想到,竟然是因為……

她捏了下鼻端,有些頭痛,“因為你要出國?”

全蓁點一下頭,想到沈令伊看不到,才嗯一聲,說,“可這是我本來就決定好的事……他應該也知道吧?”

“不對不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沈令伊與全蓁看問題的角度全然不同,她對著空氣揮一下手,叉到腰間,“我覺得你的關註點完全錯了!”

“嗯?”全蓁腦子裏一團亂麻,此刻虛心受教,“哪裏錯了?”

沈令伊開始提問模式,“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全蓁:“我不知道怎麽說……感覺很突然……而且我們最近太好了,總覺得現在說這個,很掃興……”

“好,就當是突然。”沈令伊問,“你想過嗎,如果你要出國,你跟他怎麽辦?”

全蓁楞怔片刻,茫然答,“沒有……”

“對吧!問題就出在這裏!”沈令伊一錘定音,“你的關註點是不知道怎麽開口,而他在意的是,你居然沒有跟他商量。”

“商……量?”全蓁不理解,“這個也要商量?”

沈令伊:“當然要!前者代表你只考慮了自己,而後者代表,你把他放進了你的未來。”

“這兩者性質截然不同好嗎!”

全蓁怔然,眨了下眼睛,她難得有些頹然地將頭埋下去,很是洩氣地開口,“怎麽辦伊伊,我是不是完全不擅長處理親密關系?”

“怎麽會?”沈令伊安慰她,“誰都不是一生下來就會的呀。”

“那怎麽辦?”全蓁完全將她當主心骨。

沈令伊見狀問了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睡得著嗎?”

全蓁果斷搖頭,“心裏很亂。”

沈令伊又問,“那你想不想見他?”

晚上鬧成那樣,她心裏當然不好受。

她是有一點抗拒矛盾的,因而在他離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全蓁沈默良久,最終還是偏過頭,很別扭地嗯了一聲。

“那不就得了。”沈令伊說,“不愛才是最大的問題,他會生氣說明他在乎,把問題說開就好了呀。”

全蓁聞言豁然開朗,她將手機輕輕往耳朵上壓了下,下床趿上拖鞋,一邊開門一邊真誠道謝,“謝謝你伊伊,我知道怎麽做了。”

沈令伊聽罷頓覺欣慰,撂電話前說,“好,那你快去。”

全蓁點點頭,任由她將電話掛斷。

……

夜間一點,別墅靜到落針可聞。

全蓁打開房間門,率先去敲梁世楨房間的那扇門。

裏面久無人應,她困惑一秒,只當他睡著或者不想理她,可打開後才發現,那裏面竟然是空的。

床鋪整潔如新,他甚至連躺都不曾躺過。

不在書房,不在房間,這裏又這麽大,他能在哪裏。

全蓁陷入一瞬茫然。

她上樓,依次走過三樓的各個房間,包括那間影音室,沒有人。

二樓也沒有人,一樓依舊如此。

全蓁推開門,去庭院,上一次在這裏,她與他靈魂相碰,直至顫抖,可現在,仰頭望月亮的人只剩她一個。

不是不覺得淒涼的。

全蓁不自覺擡手按了下眼眶,總覺得難過如影隨形,從四肢百骸一點點鉆出,她的心也好難受,好像被誰扯了下,酸得可怕。

就在眼淚要掉不掉之際,身後陡然傳來一道低沈的嗓音。

“在這裏做什麽?”

梁世楨從車上下來,自門外走進來。

他心中煩悶,出去找葉懷謙喝了杯酒。

葉懷謙看破不說破,情場老手似的但笑不語,末了臨走前,贈他一句話,“女人是用來哄的,不是拿來生悶氣的”。

梁世楨在這話裏琢磨出幾分道理,難得沒嗆聲,醞釀一路腹稿,誰知尚未進門,便瞧見月下那一抹身影。

知道她也睡不著這件事,竟令他心裏滋生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愉悅。

他隱約唾棄這一秒的自己。

見她楞著,梁世楨三兩步走過去,將方才的再問一遍,“在這做什麽?”

全蓁綣了綣指尖,“……就,下來走一走。”

梁世楨看著她,微微頷首,“走完了嗎?”

全蓁點頭。

梁世楨:“那上去吧。”

他說著,便要率先進屋。

全蓁見狀急了,趕緊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改口,“沒,沒走完……”

她眼帶期待,猶疑地問,“你能、陪我、走一會嗎?”

梁世楨面色不變,陳述事實,“很晚了。”

這是拒絕的意思?全蓁訥訥松開手。

然而下一秒,梁世楨卻又低頭看著她,不鹹不淡補充,“但已經這個點,再逛一會也沒事。”

全蓁一霎擡頭,眼睛亮起來。

該不該說,她的眼睛很好看,在月光的映照下似一頭懵懂親人的小鹿,尤為惹人憐惜。

梁世楨忍了又忍,才沒有伸手將她按到自己懷裏,他沈默地陪在她身邊,一如今天在書房的最後一刻。

這樣的氣氛令全蓁感到緊張。

她努力鼓起勇氣,卻還是只能我了半天,講不到重點上。

梁世楨嘆一聲,心軟了,他轉身看進她緊繃的眸底,低聲問,“想聊出國那件事?”

全蓁仰頭看他,“是……”

她好猶豫,過來找他是一時興起,然而現在卻是真的不知道從何聊起。

話題一時中斷,全蓁站在月下,默默理了好一會頭緒,“我沒有想瞞著你,我只是沒想好怎麽說……”

“是麽?”梁世楨目光審視。

全蓁垂著眸,小聲,“我覺得現在講這個很掃興。”

“那你原本準備什麽時候告訴我?”梁世楨看著她,淡聲逼問。

全蓁咬唇,沒有開口。

“沒想好,對麽?”寂靜的月光下,梁世楨繃著臉抖出一根煙,他甚至沒有點燃,似乎只是想叫自己平靜下來,片刻後,他偏頭,走近一步,繼續問,“還是說……根本沒想過?”

全蓁再度沈默。

男人有時候太聰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在此之前,她沈浸在錯愕中,的確還沒有想到這一層。

梁世楨知道了,他靜靜看她半晌,自嘲勾唇一笑,下出判斷,“你不是沒想好怎麽說,你是不知道,如果你詢問我的意見,我叫你留下,你該這麽辦?”

話落定的這一刻,全蓁切切實實感受到一股寒流,試圖擊穿她的心臟。

她的確有過那麽一霎的念頭,可是只是一霎而已。

他說過,君子論跡不論心,她只有過t不到一秒的猶疑,哪怕是這樣,也不可以嗎。

然而下一秒,梁世楨眉眼深沈,居高臨下俯身,他的嗓音是那麽的艱澀,“如果我真的請你留下,你選擇我還是它?”

他緊緊盯著她,似乎要將她任何一個微小動作都盡收眼底。

哪怕、哪怕只有一秒的糾結也可以。

這至少證明,在她的心底,他在她的前途面前還是有那麽一點分量的。

盡管這兩者實則並不需要二選一。

可此刻,全蓁此刻的痛苦絲毫不比他少半分。

她覺得她像是被一片海包圍,壓得她透不過氣。

前途和他,江山和美人。

多麽相似的問題。

她知道他那日的停頓只是偶然,但或許不是呢。

全蓁不想問,因為她知道這個問題有多麽的無理取鬧。

就好像她對未來的不安。

萬一、萬一不能長久呢。

她該怎麽說服自己,為了他而放棄自己的前途。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將他們的心都映得灰暗一片。

全蓁久久的逃避,擰著的眉,握著的拳,和幾欲落下的淚都昭示她的答案。

她沒有說,但是梁世楨忽然不想再聽。

那根煙終究還是被點燃,他沈沈吸了一口,煙霧迷漫著繚繞在他的指尖。

相愛是否是痛苦的?

倘若不是,為何他們要這樣互相傷害,為何要執著得逼迫對方,質疑對方。

他們是這樣的口不擇言語不由心,一定要在不可能的事情上尋求那麽一絲他或者她正在愛你的證據。

明明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好,是要哄的,要慢慢聊。

可真的到這一刻,卻是這樣幼稚的爭奪。

獲勝又能這樣?會快樂嗎,抑或更加痛苦。

梁世楨吐出一口煙,尼古丁的氣息混雜酒液,令他的心臟仿若幻覺般痛了一瞬,他感到一絲滯悶般的情緒。

梁世楨靜了靜,淡聲表達歉仄,“抱歉,我不該問你這個。”

沒必要爭個高下。

倘若她想飛,他其實很樂意為她托舉不是麽。

只是不該是這樣。

第三遍,梁世楨低頭問全蓁,“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你的信任?”

話畢,全蓁癟著嘴一直搖頭,眼淚落下來,將他的心燙出一道傷疤。

梁世楨問,“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全蓁嗓音破碎,“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所有……”

梁世楨難得有點焦躁,從她的道歉中品出幾分別樣的意味,“所以,原先在你心裏的答案,是不值得是嗎?”

這些問題於全蓁而言太快太生疏,他是暴烈的火焰,而她只是緩慢消融的雪山。

她不想對他撒謊,她只是沒有想過,不代表真的那麽想。

可她難過得講不出話,覺得自己好像犯了錯,於是除了道歉,什麽都不會。

梁世楨卻誤會,面色覆雜而難看。

他的情緒看著比生氣還糟糕。

可是他轉身而去時,還是將身上的西裝脫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更深露重,小心著涼。

全蓁在這一個動作間淚流滿面。

她望著他緘默的背景,挫敗蹲下身抱住自己。

……怎麽辦,她好像又將一切搞砸了。

她明明,她過來找他的時候明明不是要這麽說的。

今晚的氣溫其實遠遠談不上涼,但全蓁卻還是覺得心口一陣陣發涼。

比起持久,她好像更擅長破壞一段關系,可是這並不是她的本意。

全蓁揪著自己的衣襟,哭得心臟不住發緊。

完蛋了,她想。

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這樣精益求精的人,怎麽可能會接受這樣糟糕的她,這樣算不得完美無缺的關系。

更何況,她真的錯得很離譜。

全蓁越想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想哭,越想哭心就越疼,心越疼就越是會想到梁世楨離開的背影。

他那麽無情,給她披西服的動作也好似緬懷,像是最後一次。

她哭得好專註,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像是已經提前預見到散場。

模糊的視線裏,全蓁甚至連面前什麽時候出現了皮鞋的鞋尖都不知道。

男人去而覆返,幾乎是有些無奈地將她拉起來。

全蓁被那突如其來的力道拉得一怔,她錯愕仰頭,對上梁世楨柔和下來的目光。

“為什麽這麽愛哭?”

說完,梁世楨不由分說將她按進懷裏。

忍了一晚上,他終於沒抵住內心的煎熬。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