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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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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般的陽光躍升於地平線, 浮光鎏金,游人如織,輪渡往來維港與中環,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繁華。

可越是身處繁華,全蓁便好像愈加茫然。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少年人傾心相付的情與愛究竟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欺騙。

是純粹的想象, 還是一時的飛蛾撲火。

可無論是哪一種, 結果皆已鑄成, 全蓁無法去苛責自己的母親,更無法與其爭辯。

何況……現在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她盛怒之下被梁世楨帶走, 現在又被不由分說塞進車內。

全蓁無心觀察他的神色, 但不必看也知, 他臉色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因為她甚至還沒坐穩, 車門便徑直被甩上。

而他看都沒看她,徑直轉身, 半晌,指尖燃起一根煙。

不同於報道中定格的那一幕。

今天並未下雨, 但他的背影看上去卻比那天還要沈郁。

大概是生氣了吧。

全蓁暗暗想。

他們現在是利益共同體, 她這樣做丟的是他梁世楨的臉。

應該沒有哪個男人, 他這樣的尤甚,會縱容一位不知體面的妻子。

更何況, 報道剛對她的人品加以汙蔑。

她鬧這一出,反倒變相佐證了這一點。

正想著, 車門被霍然拉開。

梁世楨繃著臉, 理了理外套,挾一股清寒的煙草氣息屈腿坐進來。

他氣場低時便格外駭人, 這一瞬,車內氣溫都好似陡降好幾度。

全蓁不禁稍稍擡眸,朝他看過去。

男人下頜線淩銳而清晰,兩人目光對上,他鏡片下的眼眸更是冷到令人心驚。

好似極寒的冰,再磅礴的情緒到他面前都要偃旗息鼓。

全蓁閉一下眼,暫且沒開口。

盛怒之後,是短暫的空白。

大腦運轉緩慢,好似年久失修的陳舊臺式機,連啟動都需耗費莫大心神。

梁世楨卻並不準備給她緩沖的時間,他偏頭朝她看一眼,嗓音低沈,“理由。”

全蓁怔楞兩秒,小聲,“沒有理由……”

梁世楨冷笑,“這就是你說的置之不理?我真是沒看出,全小姐竟然這麽沖動。”

全蓁私心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仍舊會這樣做。

梁世楨猜到,視線緊緊盯著她,逼問,“如果我沒來,你預備怎麽收場,是跑警局還是反被甩一掌?”

他在毫不留情數落她的沖動與不計後果。

但,全蓁昂起下頜,反問,“可我維護的是自己的母親,我有什麽不對?”

“你逞一時英雄,但你知道你父親接觸的是誰嗎,”梁世楨語氣漸涼,“若是今天你那位繼母報警,你真以為你能全身而退?”

全蓁抿唇,一時沒做聲。

片刻,她琢磨梁世楨那語氣,陡然發問,“你早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

梁世楨語氣漠然,“我並不知會牽扯你母親。”

全蓁:“但你知道,那只是開始,可你並沒有告訴我。”

梁世楨掀眼,“全小姐,我問過你,是你自己選擇冷處理。”

全蓁皺眉,“那是因為你的刻意隱瞞。”緊接著,她補充,“就跟結婚那次一樣。”

梁世楨睇她一眼,大抵是覺得她這質問十分不可理喻,他最終什麽都沒說,闔上雙眼閉目養神。

然而,當眼睛閉上,梁世楨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詩潼出生時,他正當少年,十來歲的年紀。

那其實是場意外,母親曾詢問過他的意見,問他想不想要弟弟或者妹妹。

梁世楨其實並不想要,他討厭麻煩,但她看得出母親很想要,她舍不得,於是梁世楨點頭說可以。

這個妹妹一開始跟他的關系其實算不上好。

他甚至能夠感覺得出來,她有些怕自己。

但梁世楨並不在意,照顧梁詩潼是自己父母的責任,不是他的。

誰知一場車禍奪去一切,梁詩潼成為那個被父母拼死保護而拋下的孩子。

那一年,她才五歲,而他二十。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跟一個心智尚且不成熟的妹妹交流。

她整日整日將自己關閉在黑暗的環境裏,渾身觳觫,尖叫,拒絕靠近她的所有人。

梁世楨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後才意識到,詩潼這是在生病。

他將她送去醫院,然而在車內,詩潼反應激烈到險些死去。

後來,他去看她,梁詩潼根本不理他。

她像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他,她那麽小,卻知道仰著小臉,懵懂發問,哥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不知她應激,不知她再不能坐車。

她以為他討厭她到希望她消失。

然而不是的,他送她去醫院,只是為了救她。

車輛泊在別墅的地下停車位,梁世楨神情淡漠,掀眼朝全蓁扔了塊手帕,那手帕落在她手背,全蓁這才幾分麻木地意識到,哦,她的手受傷了,此刻正在流血。

她下意識按了按。

再擡頭時,梁世楨已一言不發,大步離開。

-

葉懷謙在去淺水灣的路上接到梁世楨電話。

他覺得稀奇,“幹什麽,工作狂不上班?”

梁世楨沒心情跟他閑聊,只撂下三個字“老地方”,便兀自將電話掛斷。

半小時後,梁氏旗下的私人擊劍俱樂部。

葉懷謙到休息室時,梁世楨剛穿戴好eurofencing擊劍服。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這白色的擊劍服穿在他身上,更襯得他整個人身姿頎長,線條完美,有種玉樹臨風的感覺。

葉懷謙看過一眼,正欲揶揄,忽掃到這人臉色,一時噤聲,他默然拉開儲物櫃櫃門,找出衣服換上。

梁世楨大學時曾極為喜好這項運動,他當時參加過一些比賽,排名很靠前,葉懷謙曾猜測,若非父母出事,憑梁家的實力與他的天賦,他大概真的會選擇走職業這條路。

不過這只是葉懷謙個人的揣測。

據梁世楨所言,他玩擊劍不過是因為這是一項專註度極高的運動,一對一,勝便是勝,負便是負。

當兩人對戰,什麽都不必想,只需專註眼前,專註對手,專註自身。

梁世楨玩的是難度系數最高的花劍,只能刺,不能劈,彼此間點到為止。

但……在他偏愛突刺與近戰的情況下,葉懷謙依舊苦不堪言。

他其實玩得不差,跟方邵比簡直等於高手虐菜。

可當對手換成梁世楨,他那點自娛自樂的三腳貓功夫便有點不大夠用。

場面很快形成碾壓。

葉懷謙覺得沒勁,一局過後,他直接將劍往地上一扔,摘下護面,大口呼吸,“不打了。”

梁世楨居高臨下看他,“再來。”

葉懷謙擺擺手,“真不打了。”

梁世楨見葉懷謙鐵了心不動,便也沒再強求。

這裏說是俱樂部,但實則有資格過來的人少之又少,現在場館內更是就他們兩人。

梁世楨一手將護面夾在臂下,一手拿劍回休息室,待他清洗完找了套幹凈的衣物換上,葉懷謙也隨之進來。

他看眼蹺著腿坐在凳上神色莫名的梁世楨,“出什麽事了,老爺子那不大順?”

梁世楨平素緘默,光憑神情很難叫人捋出思緒。

葉懷謙只能憑借對他的了解去猜。

見他沒吭聲,腦中忽然靈光乍現,他笑了聲,問,“不會是女人的事吧?”

梁世楨立刻出聲,“不是。”

葉懷謙樂了,“哎,跟我說說,這個全家的女兒到底哪兒不一樣,以往我看孫家那位被報紙編排成那樣,你楞是沒出一次手。”

“這個才一天,還是兩天?你就煩成這樣?”

梁玉璋拿全蓁開刀,賭的就是他在不在意。

梁世楨越是若無其事,全蓁就越是安全。

在這種情況下,沈默即是最好的武器。

梁世楨打火機不知掉哪去了,見桌上有,他起身撈過,偏頭點燃一根煙,沈沈吸一口,青白煙霧飄散,他驀地看眼葉懷謙,嗓音冷漠,好似全無溫度,“我以為我是你。”整天泡女人堆。

葉懷謙被懟也不生氣,過來拍拍他的肩,笑得一臉意味深長,“好,你清高,港城誰人不知你梁世楨不近女色,你最好是來真的。”

“別讓我等到你栽了的那一天。”

-

全蓁與全耀輝的沖突不知怎的,輾轉被沈令伊知曉。

她哭得喘不上來氣,一邊毫不顧忌女明星的形象在電話那頭擤鼻涕,一邊甕著聲音開口,“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了,你要是出事,我可t怎麽辦啊……”

全蓁被她這反應弄得哭笑不得,“能有什麽事。”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躺在醫院呢。

沈令伊可不管這些,她抽抽噎噎,一陣後怕,“那可、可不一定啊,你爸可是男人,你這小身板哪打得過他,萬、萬一到時候哪裏受傷可怎麽辦?等等,”她想到什麽,停下,狐疑問,“蓁蓁,你沒受傷吧?”

“沒。”全蓁若無其事,“只不小心被劃了一下。”

沈令伊瞬間炸毛,“你還不當回事,快給我看看,傷在哪兒了,疼不疼,我來吹吹~”

全蓁覺得有被浮誇到,她謹慎開口,“伊伊,你這個演戲,怎麽好像沒進步?”

沈令伊一聽,立刻如臨大敵,“真的假的?不是吧?完了完了,那我不是又要被罵資源咖了。”

沈令伊自上部戲播出後,口碑呈現明顯兩極分化。

一部分成為她的顏粉,瘋狂舔屏,而另一部分則聲稱她這種演技的人出來演戲簡直是對觀眾的霸淩。

可這也怪不了她。

導演就是讓那麽拍的嘛。

更何況,她雖是女二,卻硬是憑著葉懷謙的關系瘋狂加戲,那觀眾不喜歡她,也很正常。

其實沈令伊也不喜歡,但她不敢說,只能聽之任之。

全蓁見她真的當真,換了個姿勢,仰躺在床上,淡聲開口,“沒有,我開玩笑的,別緊張。”

“哎,”沈令伊聽完依舊很愁,“你是開玩笑,但我的黑粉可不是開玩笑。”

全蓁又說了些安慰的話,正準備掛斷,沈令伊忽然問,“誒對了,上次你去找你爸,是梁世楨去撈的你對吧,按理說,你們患難見真情,關系應該更進一步了?”

沈令伊說完,全蓁下意識掃了眼床頭櫃上放著的打火機。

這是那天,兩人不歡而散後她在他車上撿到的。

但,最近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全蓁一次都沒碰上梁世楨。

她微微嘆口氣,語氣有點迷茫,“沒有。好像更糟了。”

沈令伊:“?”

沈令伊:“為什麽啊?”

全蓁想了想,“應該是做事方法不合?他覺得我沖動,但我又覺得我沒錯,而且他早知道事情不會輕易結束,卻沒告訴我,我一生氣,加上不怎麽冷靜……就翻了領證時的舊賬。”

翻舊帳這點真的特別不好。

沈令伊言之鑿鑿,“好多人鬧掰都是因為翻舊帳,事情過去就過去,以後不要再提了哈。”

“你看,你們就算不能假戲真做,那就算合約結束,還得等十個月呢,現在關系又鬧僵,以後的十個月可怎麽辦啊?”

全蓁蹙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沈令伊這時倒拋卻姐妹情誼公正起來了,“我站在真理的這一方!蓁蓁你想,你最近遇到的麻煩是不是都是梁世楨給你解決的?”

全蓁猶豫片刻,“……好像是。”

“那他是不是從來沒在你面前邀過功?”

因為問題太過突然,全蓁甚至忘了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只拉長尾音嗯了聲。

沈令伊見狀循循善誘,“那我覺得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你想啊,他一直以來好像都對你還不錯,沒道理突然這樣坑你的。”

這是全蓁從未設想過的角度,電話掛斷後,她神情些許迷惘。

前幾天氣憤上頭,她天然將一切反對她的聲音都隔絕。

甚至生出幾分叛逆之心。

但現在想想,梁世楨只是知道事情不會這麽快結束,並不知會牽扯到她的母親。

她那樣指責他,是不是類似一種情緒的發洩?

而他是被動的承受方?

可他這樣的人,真的會甘願承受別人莫名其妙的怒火嗎?

全蓁又有點不確定。

正想著,樓梯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全蓁原本坐在床上,此刻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站起身。

她看眼桌上那枚打火機,捏在掌心。

冰冷的銀質火機與她的銀鐲碰撞出清脆的一聲響。

全蓁近乎是鬼使神差般的走去門邊。

她的手按在門把手上,往下壓了點,旋即,當她反應過來自己要幹什麽,那下壓的動作立刻被止住。

全蓁回身,將打火機隨意擱在窗臺。

她三兩步奔到床邊,將自己摜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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