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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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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飛(六)

殷照心背脊一僵。

頸間尖銳寒涼的觸覺越發明顯, 她試探性地動了一下,不料那尖銳直接刺上了她柔嫩的肌膚,猛地一陣吃痛, 白皙的肌膚上瞬間溢出了血珠,格外觸目驚心。

命脈被人拿捏在手中, 殷照心如今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夢中自己在最後倒在血泊中的模樣至今仍回蕩在腦海中,被死亡席卷的感覺太過讓人恐懼, 她還不想死。

於是她背對著身後的人,佯裝鎮定:“你把若嫻怎麽了?”

顫抖的聲線全然暴露了她心中的懼意。

殷照心閉了閉眼,聽到了身後男子壓抑著的嗓音:“放心,她沒死, 只是暫時暈過去了而已,有這閑心關心別人,還不如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這人顯然是做了偽裝,面上如今覆著面具,將他面容遮得一幹二凈,就連嘴唇都隱藏其中, 聲音透過封閉中傳出,顯然有些失真,他又刻意壓低了聲線,讓人難以辨別出他真實的聲音來。

可殷照心卻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聲音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連語氣亦是如此。

但眼下不是猜想這些的時候,她聽到若嫻無事的話後, 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氣。

想來這人多半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若嫻屋內,將其迷暈後在屋中伺機而動, 只為等她上鉤。

但是一時之間,她還無法排除吳府的嫌疑。

見殷照心出神,身後那人又動了動手,匕首反覆擦過她頸間,帶起陣陣戰栗。

她連忙回過神來,掌心與額角都出了一層冷汗,卻仍凝神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聽到這,那人似乎笑了一聲,沈悶又帶著冰冷,像是不近人情的嘲弄。

他俯身,寒涼的面具貼在她耳邊:“你的好夫君抓了我的人,作為回報,我自然也該做些什麽,思來想去......與他那個妹妹相比,唯有嘉和郡主才是人質的不二人選。”

說著,他另只手猛地捏住了殷照心的下頜,強硬地將她掰到了自己面前,在她驚懼的目光下,手指反覆在上摩挲著,皮質的手套觸覺明顯,每在她肌膚上滑動一下,便會引得她身子一顫,像極了待宰的羔羊。

在他的輕笑聲中,殷照心的下巴一轉,將他的手甩開,頭別到了一旁,抗拒之意昭然若揭。

那人似乎也不惱,匕首輕輕地在她頸側拍打著,倒是也不怕一個失誤就讓她血濺三尺,甚至還在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發笑。

“郡主不必太過驚慌,若是魏指揮使肯放人,那我斷然也是不會傷了郡主的。”

說著,他手中刀鋒一轉,光影閃過,直接刺到了殷照心的眼上,她下意識閉上了眼,聽見他瞬間變得森然的語氣:“若是他不肯......想必江東少主間接害死中晉郡主的罪名,也足夠讓他在中晉t有來無回了吧。”

殷照心暗自咬緊了牙關。

“若我不答應會怎樣。”

身後那人顯然料到了她會這般說,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匕首,將其放入鞘中,隨後手撐著墻壁俯身看她的背脊。

“無妨,魏璟不是還有個妹妹嗎?他如何折磨我的手下,那我便如何折磨他的妹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以郡主也可以不答應,畢竟......只有郡主在我這裏,才會有好的待遇,我這可不是威脅,是交易。”

“哦,對了,還有一事忘了告訴郡主,方才架在你脖子上的那柄匕首......上面可淬了毒。”

而方才,匕首已將她頸間刺破,毒素早已滲透進去。

說著,他的手緩緩攀上了殷照心的手臂,被她啪地一聲打了下去,下手狠厲無情。

那人倒也不惱,只是反覆地擺弄起被她打掉的那只手,漫不經心問道:“如今郡主覺得如何呢?”

殷照心袖中雙手早已緊握成拳,隱忍下,她最終低聲應了一句:“我答應你,但你要保證,除了我,你不許再傷害旁人。”

聞言,那人接道:“你我也舍不得傷害啊,郡主。”

這話被他說的脈脈含情,哪怕隔著一層面具,也能流露出那難得的一份真情。

殷照心的背脊瞬間僵住,腦中卻響起方才頸肩那尖銳的觸覺與他陰暗的舉動,她猛地閉上眼,將那些不合時宜的思緒通通從腦中逼了出去。

她沒有回這句話,而是問道:“接下來我要怎麽做?”

她情緒穩定,若是此時有人進來,定不會覺得這是一場蓄謀的威脅。

身後人話中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你直接從吳府的大門出去,我會在最近的一處巷中等你,至於怎麽做怎麽說,你自己想辦法,若是引人懷疑,或是你從中耍什麽小手段......那正在地上趴著的你的小姐妹,就不用活了。”

聞言,殷照心猛地轉過頭怒視他:“你對若嫻做了什麽?!”

她聲音刻意壓低,眸中的怒氣卻滔天,見狀,那人毫不在意地一哂:“只是中了慢性毒藥罷了,郡主若是好好配合,那我自當會派人給她解藥,若是不配合......那就通通一起死掉吧。”

他用著最平和的語氣卻說著最殘忍的話。

殷照心氣得渾身發顫。

這條路,不論怎麽走,似乎都是一個死局。

她連忙將身子背過去,不再看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最終低低了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說完以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直到開門聲響起,門外是淺星的聲音:“郡主?您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若嫻身子不適,我進去的時候人已經陷入昏睡中了,等了一會見她不醒便先出來了。”

說著,她帶著淺星一路往外走。

“跟吳公子知會一聲,就說我有事先回去了,好生照顧著若嫻。”

“是,郡主。”

門外的聲音逐漸遠去,屋內,那戴著面具的黑衣男人看了眼仍趴在地上的吳若嫻,轉身翻窗跳了出去,身影消失在了日光下。

出了吳府後,殷照心一路上了馬車,她腦中思索著要如何才能從這一群侍衛當中脫身,駛出一段距離後,她猛地掀開簾子,佯裝慌亂的模樣:“快掉頭,我在吳府落下東西了。”

說著,所有侍衛都要跟著她再跑一趟,於是她皺著眉面露愧疚:“這裏與吳府的距離也沒有多遠,我自己回去一趟便是,你們留在此處等我。”

話音落下後,她獨自一人下了馬車,正要轉身往回走,卻被侍衛攔下:“少夫人,您忘了當初吳大小姐是如何失蹤的了嗎?”

聽到這,殷照心沈默了一瞬。

不愧是魏璟手下的人,若想將他們支開,恐怕不大容易,思來想去,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不止要回去取一趟東西,先前還與人約定了要在此時見面,很快我便會回來,你們也大可將今日之事通通稟報給魏璟,但你們若是耽擱了我的正事,我自然也會與魏璟說。”

她話中漏洞百出,但態度卻是強硬,那群留下來的侍衛一時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了街口,目光一直落在殷照心離去的背影上。

她一路朝著約定好的巷中走去,路上,眼淚不受控制地迎風往下流。

如此,在魏璟的手下人面前,也是她主動選擇與那人勾結入局,不是被劫持也不是被逼迫,今日之事他們會一五一十地說與魏璟聽。

魏璟多疑,哪怕她三番五次說了自己不喜歡祁玄也不喜歡燕雙信,他還是一遍又一遍的確認,如今只要引起他懷疑,不要來救她,那她這枚棋子,想必也不會起到什麽作用了。

既能抓住幕後黑手為那些逝去的無辜的人討個公道,又不會威脅到任何一個人。

因為她放棄先前所做過的一切,太不值當了。

想到這,她又迎風抹了一把眼淚。

除了這樣,她還能怎麽做呢?那人早已摸透了她的心,如今她的命,包括若嫻與南箏的命通通都被他握在了手中,她若想反抗,恐怕還未來得及便早已命喪當場。

她只能故作配合,再想辦法將損失降到最低,只要她跟著他走,若嫻的毒便可以解了,南箏也會暫時沒事。

她一邊將臉上的淚通通拭去,一邊腳步不停地往前走,終於來到了約定的那處巷中。

果不其然,那戴著面具的黑衣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時,雙手抱臂身子倚靠在墻壁上,聽到動靜後似是擡眸掃了她一眼,隨後便將手臂放了下來,一路來到了她面前。

“我還以為郡主不來了呢,正打算現在就動身去抓魏大小姐。”

聽到這,殷照心面色瞬間冷了下來:“我們的交易已經開始了,你最好信守承諾。”

“那是自然,只要郡主守信,我自當不會讓郡主失望的。”

說著,他擡手抓住了殷照心的手臂:“郡主,請。”

她厭惡與他產生任何的肢體接觸,下意識將他的甩開,卻因動作幅度太大,將腰間掛著的東西也碰到了地上,她忙低頭看去,是魏璟送她的那枚碎掉的玉佩,自打那以後便被她掛在身上,從未離開過。

她忙彎腰去撿,碎掉的兩塊隔了一段距離,她剛撿起來一塊就被那人強硬地從地上拽了起來,不顧她的掙紮二話不說就將她帶走。

巷中有風掠過,打了個旋後又消散在空中。

半柱香後,見殷照心的身影遲遲未曾出現,那群侍衛終於按捺不住,開始在附近展開了搜查,最終來到了殷照心消失的那條巷中。

無人的小巷路上積灰,踩出來的腳印便格外明顯,大的小的混雜在一起。

而那剩下的半枚玉佩在這空蕩中格外顯眼。

有人上前將其拾起放入掌心。

“這不是少主曾經隨身佩戴的那枚嗎?”

“少夫人失蹤了,快去稟報少主!”

......

入了夜,魏璟剛親自審完那兩個抓來的人,正從牢獄中走出,便見有人來到他近前,附在他耳邊低語。

聽清來人說了什麽後,魏璟瞳孔猛地一縮,立即邁開步子腳步匆匆往外走。

燭火通明的屋內,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如今正跪在地上,赫然便是白日裏跟隨在殷照心身邊的人。

魏璟正坐在桌案前,面前放著半枚玉佩,與一張紙條。

那紙條上面的內容赫然是:想救殷照心,明日子時山頂,只身赴約拿人來換。

魏璟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

從他將對面人的手下捉拿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還活著的消息藏不住了,只是沒想到對面的人動作會如此之快,他甚至還未從那兩人口中撬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出來。

魏璟下意識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了一團。

“把今日的經過全都覆述一遍。”

跪在地上那人在魏璟面前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今日之事全都說與他聽。

“少夫人用過早膳後就被吳府的人請了過去,說是吳大小姐有要事相告,之後二人獨處了一段時間,期間沒有人知道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過了大概有一柱香不到的時間少夫人就出來了,那時吳大小姐早已睡下,我們這便原路返回,結果剛走出去沒多久,少夫人邊便說身上有東西落在了吳府,要回去取,屬下們想跟著,t可......”

說到這,那人頓了一下,似乎不知接下來的話該說還是不該說,直到上方傳來一聲不冷不熱的命令後,這才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可少夫人似乎並不想我們跟著,還說自己先前與人有約,要談正事,並且將您拿出來威脅我等。”

“見狀,屬下們也只能守在街口,半柱香過去少夫人還未出來,屬下便心覺不對,連忙帶人前去,可那條巷中早已沒了人影,只留下了這半枚玉佩。”

一時之間,魏璟沒有說話。

見他這般,那侍衛面露猶豫:“少主,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聞言魏璟板著臉點頭:“說。”

得了準許的答覆後,那人才深呼吸口氣,故作沈靜道:“就是......屬下懷疑,少夫人很有可能與他們是一夥的。”

話說到此處,魏璟已經掀眸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眸中怒色與威脅之意早已昭然若揭,但跪著的那人依舊硬著頭皮分析:“少夫人今日失蹤很顯然是自願的,她從一開始就想將屬下們支開,為的就是妄想利用您對她的感情將您請入甕中,更何況從最開始,您調查此事就是為了少夫人,若不是她,我們的人也不會身陷局中還損失慘重。”

“這幾日,我們也查到了不少消息,這次清心寺的背後不止是一方勢力在操控,很有可能還有王室的幹預,而少夫人同樣也是王室的人。”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但魏璟沒有說話,逐漸陷入了沈思之中。

有王室的參與,這是從抓來的那兩人口中挖出來的。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魏璟腦中如今都是亂糟糟的一片,擾得他頭痛欲裂。

其實他手下人有句話沒有說錯,從一開始,都是殷照心引導著他讓他陷入這局當中,一個看似預知的夢,是否是將他引入其中的第一步呢?

想到這,他只是擰眉,目光一直落在桌上的那半枚玉佩上。

當初在秋狩上他為了救她,導致祖傳的玉佩碎成兩半,後來他親手贈予了她,在那之後殷照心便一直將其佩戴在身上,從未分離過。

兩枚玉佩掛在一起,若是掉落,也會一起,可為何到最後只留下了半枚呢?

顯然,那半枚被她撿了回去。

若她當真從始至終對他都是利用,那這玉佩於她而言,也無足輕重,大可以棄之如敝履。

但殷照心匆忙間撿走了另一枚,若她與另一人當真熟識且為同夥,又何故如此匆忙?

想到這,魏璟擡手將那半枚玉佩拿在了手中,無聲地笑了。

故意演戲給他的手下看,到最後卻還是露出了這般多的馬腳。

倒是擔心他,卻也不想想自己的境遇,他統領江東軍十餘年,這還是第一次敢有人在他的頭上動土,是否也是太小看他這個江東的少主了。

魏璟一哂,眼神驟冷。

這局,他本就是為了殷照心而入,如今她被牽扯在其中,那無論如何,他都會帶著她一同殺出重圍。

只見魏璟起身,緩步走出桌案後,經過跪在地上那人身邊時帶起了一陣風。

他的話也緊隨著落入耳中。

“妄議魏府女主人,待會自己出去領罰,在領罰之前,先以淺星的名義,給燕雙信送一封求救信,讓他出兵救人,看他什麽反應。”

“最後召集所有人手,提前埋伏在山頂附近,必讓對方......有來無回。”

......

原本祥和的清心寺,如今化作一片廢墟,數不盡的陰謀縈繞在上空,詭譎暗湧。

次日子時,濃雲席卷,將月色牢牢遮擋,空氣沈悶,雷聲滾滾透著雲層傳入耳中,像是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殷照心的手腳皆被綁在了一起,頭上蒙著袋子,將她的視線牢牢遮擋住,連呼吸都變成了奢求。

她行動不便,卻一直被人踢著往前走,沒幾下便被踹倒在了地上,再被人扯著後襟拎起來,如此反覆。

這群人倒是沒有對她用刑,也沒有逼問她些什麽,只是行為動作粗魯了些,想來是得了那日戴面具男人的命令,要暫時保全她這個人質。

那日他說匕首上淬了毒,可是殷照心並沒有什麽反應,一時之間也對他的話產生了懷疑。

這般想著,人已經被她們帶著到了山頂,有人提前候在此處,聽到聲響後轉身。

殷照心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身邊的人喊了聲“主”,想來應是他們領頭的人,或許就是那日將她抓來的男子。

山谷的風急,淩厲地刮著四肢百骸。

殷照心身子本就單薄,如今被風吹得簇簇發抖,而先前將她押送過來的人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直接在她的背上推了一把,她腳步踉蹌,下意識往前跑去,只覺得腳下突然一空,緊接著就被人拉住了手臂一路往後帶去,頭上的袋子猛地被人扯下,她逐漸恢覆了視覺。

垂眸間,她清晰地瞧見了眼前的景象。

只見距離她不遠處,正是萬丈深淵,崖邊偶有零碎的石子滾落,最終被深淵吞噬。

而方才,她險些一腳踩空,若是從這裏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見狀,殷照心又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引得身邊人一陣冷笑。

“倘若今日出了什麽變故,那這深淵之下......就是郡主的最終歸宿。”

聞言,殷照心一抖,下意識擡眸望去。

只見此人的面上依舊覆著面具,在夜中仿佛熠熠生輝,只是......

他的聲音,與那日的人,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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