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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黃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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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黃粱(六)

午時整,日頭高懸,陽光普照,突如其來的氣溫回升讓整片土地都變得熱氣騰騰。

幾乎人人都恨不得抓緊找地方去尋一處陰涼,但狩場上卻有兩個女子正端坐在馬背上。

殷照心額頭已經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面色也在日光的照耀下紅潤了許多。

她看向身側的魏南箏:“魏姑娘想怎麽比?”

聞言,魏南箏擡手,指向皇林深處的方向:“既然要比騎射,那自然要看誰捕獲的獵物多才是,否則,不就對不起今日這秋狩之名了嗎?”

殷照心點點頭,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應下了,如此幹脆,倒讓魏南箏一楞,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看著柔弱的郡主。

“你答的這麽幹脆,不覺得我是在故意欺負你嗎?畢竟我可是從小生在馬背上的,打獵這種事,你一個含著金匙長大的郡主,可沒有什麽勝算。”

殷照心聞言卻是笑道:“看來魏姑娘對我還是心有偏見。”

說完,她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看魏南箏。

“既然說了讓魏姑娘定規則,那我便會遵守,況且,我也並非是含著金匙長大的人。”

話音落下後,殷照心手上勒緊了韁繩,身下的馬卻像是受了驚嚇般,突然間又打了一個響鼻。

魏南箏沒有再回答殷照心的話,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她騎的那匹馬身上。

她打量了許久,遲疑般喃喃:“這匹馬……”

猛然間,魏南箏似是想起了方才那小廝牽著這匹馬過來時說的話——“郡主,我家殿下說了,這馬跟了他許多年,是不可多得的良馬,性情溫和,特來借給您這次比試用。”

這是中晉三殿下借給殷照心的馬。

應當不會有什麽差錯。

想到這,魏南箏也沒再深究,同殷照心一樣,手上勒緊韁繩。

“駕!”

隨著兩人的聲音響起,殷照心與魏南箏幾乎是同時駕馬沖進了皇林之中,她們的背後都掛著箭筒,筒裏裝滿了箭矢,早已蓄勢待發。

淺星被留在了外面等候,她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卻是下意識皺緊了眉頭。

她怎麽覺著……她家郡主騎的那匹馬,蹄子像是有些軟弱無力的樣子,不如魏南箏的那匹。

想到這,淺星搖了搖頭。

算了,她也不懂這些,還是不要瞎想了。

這般想著,淺星松了口氣,正要轉身找個有樹蔭的地方等自家郡主回來,卻見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影正騎著馬朝這邊趕來。

馬蹄疾馳,最終停在了淺星跟前。

“你家郡主呢?!”

馬背上的男人,淺星認得,是今早送她們過來的那個神機衛。

如今見他滿頭大汗,板著一張臉氣喘籲籲的模樣,看起來兇神惡煞就不像什麽好人,還要打探郡主的去處,淺星見狀瑟縮了一下,沒敢直接告訴。

“你,你問這個做什麽?”

眼見淺星並不配合,魏璟心頭已經湧上了一層火氣。

他本就不是什麽和顏悅色的長相,如今因焦急如焚,劍眉早已皺成了一團,額角已隱約有青筋凸顯。

他駕著馬下意識又往前趨近了一步,嚇的淺星連連後退,生怕他就這麽踩著她的身體走過去。

魏璟見狀,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以此來平覆情緒便於交流。

“如果你不想讓自己的主子有生命危險,就抓緊將她的去向告知我。”

聽了這話的淺星楞在了原地。

她仰頭看著馬背上一臉嚴肅的男人,從方才起,他臉上的焦急與擔憂完全不似作偽。

而且方才,她明明也看到了……

“那匹馬……”

淺星一瞬間恍然大悟,嘴唇已經開始止不住的顫抖,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染上了哭腔。

“在皇林……郡主與那魏家的大小姐都進了皇林!”

聽到淺星的回答後,魏璟的一顆心幾乎要沈進了湖底。

若是在狩場內,尚有找尋的餘地,可這偌大的皇林,人一旦進去,若要刻意去尋,怕是要同大海撈針一般。

他終究還是晚到了一步。

先前神機衛尋了將近一個月的馬販子終於被抓獲,根據那人提供的證據,魏璟的人將有問題的馬全部清點完畢,並在昨夜進行了替換。

但他們找到的問題馬匹,卻與馬販子提供的總數量始終都差一個,就連那馬販子也不知道具體。

原是漏網之魚,竟在這王室之中。

而如今這匹有問題的馬,載著殷照心進了那險象叢生的皇林。

若是殷照心因此出了事,恐怕整個神機衛,都要被波及到,而他,更無法同晉王交差。

決定進皇林前,魏璟將身上的腰牌摘了下來,徑直扔到了淺星懷裏。

他囑咐道:“一炷香後,倘若我沒有出來,拿著這個去找你們的三殿下,將今日之事全都告訴他,讓他帶人搜皇林。”

說完以後,他便揚鞭大呵一聲,駕馬而馳。

這番話,像極了交代後事,突然想到這一點的淺星忙哭著追在他身後。

“大人!你會將我們郡主平安帶回來的對嗎?!”

魏璟聽後朗聲一笑,一手握緊韁繩,空出來的那只手朝著身後瀟灑一揚,語氣是前所未有過的狂妄。

“放心,我會盡量讓你手裏的腰牌用不上的。”

……

樹蔭斑駁,鳥鳴入耳。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擦過樹梢,徑直朝著林間射去。

只聽“噗嗤”一聲,是利器嵌入皮肉的聲音,緊接著,一只雪白皮毛上染了血色的兔子顯現在眼前。

只見魏南箏驅馬而上,語氣酸溜溜的開了口:“郡主的眼力還真是好啊,離得這麽遠也能看見。”

入皇林的這一路上,殷照心與魏南箏兩人一直結伴而行,只是不知這邊是不是已經被其餘的人掃獵過的緣故,她們壓根就看不見幾個獵物。

而眼下的這只兔子,是兩個人加起來,唯一捕獲的一只。

殷照心笑了笑:“魏姑娘謬讚了,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魏南箏聞言一哂:“郡主還真是謙虛。”

說著,她腦中又浮現起方才的那一幕。

原本端坐在馬背上的少女突然間屏氣凝神,那雙看著纖弱的手臂,拉弓時竟是絲毫都不費力,眼神堅毅,朝著一個方向毫不猶豫地松了手,而那支箭勢如破竹。

在魏南箏甚至都沒有看清她究竟射到了什麽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由此,她不是太情願的嘟囔一聲:“箭術還不錯。”

“那就多謝魏姑娘的誇讚了。”

聽了這話,魏南箏脖子一梗,臉色漸漸浮現起紅暈,神色不大自然地移開了眼。

殷照心見狀,笑著搖了搖頭,從馬背上翻身躍下,隨手將牽繩系在了樹幹上,朝著兔子的方向走去。

她們此行太過匆忙,未有隨侍陪同,收獵的事情只能全權由自己做。

魏南箏瞧著她一人處理獵物的動作,皺著眉開口道:“早知道找兩個小廝隨行好了。”

殷照心聽後手上動作一頓。

其實,沒有隨侍,才是她們二人此行最明智的選擇。

今日比試,一個是中晉的郡主,另一個是江東魏家的大小姐,不論誰勝誰負,若是假借他人之口傳出去,添油加醋一番,恐怕都會釀成大禍。

如今不過是讓自己多勞累些,卻不會出現差錯,已是最好的局面。

但這些話,是萬萬不能說給魏南箏聽的。

因此殷照心也並未回話,只是默默拿著裝好獵物的布袋走了回來。

天邊掠過幾只鷹,隱約有陰影投落,四周寂靜無比,有種安然的祥和感,顯得與這場比試格外違和。

殷照心默默將拴在樹幹上的牽繩解開,隨後將手上的袋子往馬背上一扔,腳踩著鐵蹬翻身上了馬。

她的動作分明很輕,然而這匹馬卻像是突然間受了驚一樣,仰頭嘶鳴一聲,鼻腔響聲不斷,像是正在急促地低喘。

這一變化讓兩人皆是一楞。

魏南箏就在一旁,視野看的要更加明晰,她親眼瞧見了這馬的四條腿正逐漸變得僵直,像是人在高度緊張中身子緊繃住了一樣。

下一瞬,那馬的後蹄向後,猛地用力一蹬。

魏南箏見狀連忙喊出聲:“快從那匹馬上下來!”

這一嗓子,卻是徹底驚動了那匹馬,原本正蓄勢待發的蹄子開始不受控制地跑動起來,伴著一聲尖叫,那馬載著殷照心飛速地駛向皇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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