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兩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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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兩重天
一走進停車場, 幾人冷不防一個哆嗦，仿佛從非洲大沙漠一腳踏進北極冰川。
開始孫經理還說了聲“爽”，沒走幾步, 就凍得抱住手臂, 直跺腳。
“這裏……咯咯咯……怎麽這……麽冷？”說話都不利索了。
梵小洛轉過頭，發現郭建設、孫經理都跟郝文傑一樣渾身發抖, 他們不明白這裏為什麽冷，梵小洛卻能看清楚，是陰氣過盛造成的。
她進來以後，就看到了停車場裏揮之不去的陰氣。
這裏的陰氣十分精粹，不像是煞氣和怨氣聚集, 更像從自然界的陰陽二氣裏提純出的陰氣。
很有可能，這裏的陰氣就是從工地外面分離過來的，所以才造成龍躍商場的奇怪現象——商場上層, 陽盛陰缺，溫度居高不下，乍一看像生了火煞。而所有陰氣下沈到停車場，導致這一片的溫度成了另一個極端。
形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機緣巧合形成的特殊地勢, 另一種就是人為。
無論哪一種，梵小洛既然碰上, 必然要查個清楚。
她問：“停車場一直都這麽冷嗎？”
孫經理也疑惑，“以前還好, 只是有點陰涼，像大夏天在樹蔭底下, 沒有像這次這樣凍人。”
“我剛跑進來，就發現不對勁了, 想著趕緊把車開出去，誰知道車凍上了。”郝文傑苦笑著，帶大家往停車位上走去，見郭建設和孫經理都在發抖，說道：“我記得車後備箱裏有幾條毯子，是舅媽之前去藏區旅游放進去的，你們先披上，暖一暖。”
郝文傑跑步走到車前，廢了很大勁打開後備箱，拿出毯子給郭建設和孫經理，還想給梵小洛一條毛毯，卻看到梵小洛神色如常：“小洛，你不冷嗎？”
梵小洛老實道：“有點。”
只是修道之人，體質會比尋常人好點兒，現在這點冷還能扛得住。
郝文傑羨慕得不行：“你們修道人真幸福。”
梵小洛謙虛：“還好吧。”
然後觀察起了停車場。
停車場剛建成，地面和頂上還沒做裝飾，一切簡陋得很。雖然簡陋，但據孫經理說，以前沒停工前很多工人都喜歡待在這裏，因為這裏涼快，像地底下藏著冰塊一樣，讓腦子都熱懵的人，能得到片刻的緩解。
沒想到現在冷成了這樣，還真成冰窖了。
孫經理無意中說出一句：“說起來，這個地方雖然涼快，卻不能多待……”
梵小洛問他：“怎麽說。”
孫經理縮了縮脖：“一開始我也喜歡來這兒，但待久了總覺得有點心裏毛毛的，感覺像待在……殯儀館，那地方我在我老漢死的時候待過一夜，好壓抑哦，那感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而且回去後還會做噩夢，一整夜的噩夢，感覺好像有人在身上壓著，動都動不了。”
做噩夢？鬼壓床？
這都是身體陰氣過重的反應。
梵小洛眼神掃視著停車場，問：“是你一個人這樣，還是所有人都這樣？”
孫經理搖頭：“我沒問，以為就我一個人這樣。”
誰知，郝文傑和孫經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異口同聲：“我也是這樣！”
郭建設和郝文傑都說，他們來工地視察，車子停在這，難免也要來停車場，每次都是剛來時舒服，但是一到晚上，就不停地做噩夢。
孫經理哆嗦了一下，毛骨悚然：“難道，這裏也……”
鬧鬼兩個字，他沒敢說，但懂得都懂。
梵小洛安撫他們：“別擔心，暫時還沒看到。”
可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大家更害怕了。
暫時沒看到，所以還是可能有對嗎？
陳建設三人白著臉擠在梵小洛身後，仿佛這樣才能有安全感。
梵小洛無奈，拖著三個尾巴繼續往前走，這時冷不防的，從某一處傳來一聲詭異的貓叫聲，“喵！”
這聲貓叫，可把神經緊繃的郭建設三人嚇慘了。
隨著貓叫聲落下，前面水泥地上出現一只黑貓，身體小小的，看上去才兩三個月左右，睜著對森綠的眼珠，霸道地看著這邊的人。
小貓眼神讓人忍不住驚懼，感覺像是被一只惡鬼盯上了。
郝文傑胳膊上的寒毛一下炸了起來，只是看著那只小黑貓，又覺得眼熟：“我怎麽感覺，我在哪裏見過這貓？”
梵小洛沈默了一下：“……那是我的貓。”
郝文傑一頓，幹笑：“……啊哈哈，原來是這樣。”
梵小洛懶得理他，擡腳朝姬容璋走去，問他發現了什麽，為什麽剛才打電話沒接。
以姬容璋的性子，沒事不會待在這。
郝文傑見梵小洛認真地跟一只小貓崽對話，覺得怪怪的：“你這麽問它，它能聽懂嗎？”
話一說完，那小黑貓給了他一個充滿鄙視的眼神，轉過身，還真慢悠悠地往前面走了去。
梵小洛猜到姬容璋可能是發現了什麽，不疑有他，跟了上去。
一人一貓走到了停車場東南角C區一根水泥柱後，姬容璋擡起貓爪，指了指水泥柱後面的停車位。
那片地面，裂開了一條蚯蚓般的縫隙。
郝文傑也跟著梵小洛走了來，望著小黑貓驚嘆：“還真能聽懂人話啊。”
不愧是高人，連貓都跟別人的不一樣！
郭建設和孫經理卻一眼看到了地面上的那條裂縫，忍不住臉一黑，在心裏罵了句豆腐渣工程，商場還沒運行呢，就這也是毛病那也是毛病，前面那個建築商怎麽幹得事。
梵小洛望著姬容璋手指的地方，其實不用指，她已經感覺到那地方不一樣了。
那個蜿蜒裂開的地方，像地獄裂開了口子，源源不斷往外吐露陰氣。
“蔭屍風水陣？”梵小洛看到這個口子，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嚴肅。頓時明白了導致商場詭異現象的原因，不是什麽陰差陽錯，也不是地理環境，而是人為因素。
蔭屍，又名養屍，蔭屍風水陣便是人為擺出一個適合養屍的風水局，局裏剔除一切陽性物質，只留下陰性之物，人埋其中，能保持屍身十年百年不腐。這風水局有很多妙用，過去湘西的一些趕屍世家，會利用這陣法來煉制僵屍。苗疆一些地方也會利用這風水局創造一個極陰的環境，來改變蟲子的某些特性，培養出厲害的蠱蟲。
然而，也有一些邪修利用這陣法養惡鬼，蘊邪器……
不管怎麽說，這陣法本質上是一個陰邪法陣，對普通人有害，極容易招惹因果，布置起來忌諱很多。所以大多數人都會將這陣法布置在遠離人煙的地方，極少有人會將這種陣法，布置在一個未來註定會很熱鬧的商場底下。
除非是想讓這商場才開門，就走煞鬧鬼。
到底是誰，在這裏布下的陣，布置聚陰陣，是為了什麽？
梵小洛滿腹疑竇，對郭建設三人道：“你們先別過來，我過去看看。”
說著拿出魯班尺，擡步朝那冒出陰氣的裂縫走了去。
梵小洛從挎包裏取出一張祛煞符，放在裂縫上方，符紙眨眼就變得焦黑一片。
這讓梵小洛心裏一緊，裂縫底下，不止有陰氣，還有煞氣，風水局已經形成。
濃稠的陰氣噴泉似的從裂縫裏噴出，很快圍住了梵小洛。常人無法在陰氣裏待太久，哪怕修行到谷老那種級別，也難免受到影響，然而梵小洛泡在陰氣裏，卻安然無恙，從頭到尾眉頭沒都皺一下。
姬容璋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冰冷的眸底閃過思索。
……單憑簡單的陰氣，怨氣，無法傷害梵小洛。
小黑貓充滿謀算的眼神，在梵小洛看過來時，迅速變為正常。就連坐姿也微不可查地調整了下，看起來乖巧極了。
梵小洛沒看到小黑貓的舉動，問他：“這個裂縫，是怎麽出現的？”
要不是這個裂縫出現，陰氣洩露，她還發現不了這裏有陣，等商場裝飾完成，讓這個陣法害死幾個人，就晚了。
姬容璋漫不經心地用爪子拂去毛發上的灰塵：“我捶的。這水泥質量不行，碰一下，就裂了。”
梵小洛臉一木：“……”
感情是這只貓給她找事！
“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做了。”梵小洛黑著臉教育了貓一頓，往地面開裂的地方走了去。
這種事遇到了，就得解決。梵小洛不怕單純的蔭屍風水局，就怕這風水局裏養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要是那東西出來害人，她作為接單人也有連帶責任。
這一天天的，都什麽事。
梵小洛頭疼地湊到裂縫跟前，裂縫太小，她只好蹲下身，從挎包裏拿出小鐵錘，對著水泥地面，一錘子捶了下去。
“小洛，你捶地幹什麽！”郭建設見梵小洛要捶水泥地，趕緊阻止。
現在保護好現場，工程質量的問題就是前面工程隊的，梵小洛這一錘子下去，他們就有理也說不清了！
梵小洛輕飄飄道：“這底下可能埋著死人。”
郭建設：“！！！”
“那，要報警嗎？”聽到有死人，郭建設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欲哭無淚。前面銹剪問題才解決，轉眼停車場又可能埋了具屍體，他這都什麽運氣。
梵小洛：“先不報吧，警察來了也解決不了。”
郭建設聽梵小洛的話，按捺住想要報警的沖動。真要報警，他這工程就真的不想出名也難了。
梵小洛哪裏知道老板心裏的彎彎繞繞，偶然回頭，對上了姬容璋暗含算計的眼神，楞住。
她怎麽感覺，這只惡鬼貓有哪裏不對勁呢。
梵小洛想到什麽，狀似無意：“你是一進來，就察覺到問題了？”
察覺到問題還不離開，專程等在這等她過來。惡鬼啥時候這麽熱心腸了？
姬容璋沒回答，只道：“你挖開看看，就知道了。”
梵小洛動作一頓，狐疑地看了眼姬容璋：“你不會做了什麽手腳吧。”
姬容璋似笑非笑：“就算我做了手腳，你敢闖嗎？”
果然有詐！
梵小洛皮笑肉不笑：“那有什麽不敢的。”
心裏有了戒備，梵小洛一邊用餘光觀察姬容璋，一邊繼續捶水泥地，留神警惕水泥地底下的東西。忽然一個用力，哢擦一聲，水泥地裂開。
水泥地開裂瞬間，梵小洛終於看到了水泥地底下的貓膩。
那是一個被紅線纏繞的壇子，壇蓋上有一個細小孔洞，那溢散到停車場的陰氣，就是從這小孔洞裏溢出的。
梵小洛還沒來及看得再清楚些，那壇子裏猛然爆發出一股龐大的陰氣。
感覺到不對，梵小洛看了眼旁邊的小黑貓，恰好看見他滿臉看好戲的表情。
……果然有鬼。
梵小洛眼疾手快，把這貓一把撈入懷裏。
對付陰謀最好的辦法是什麽，那就是帶著敵人，一起入局。
小黑貓陰狠地叫了一聲，想掙紮出梵小洛懷抱，卻被梵小洛死死抱住。
接著，壇子裏的陰氣撲到身前，梵小洛眼前猝不及防一黑，感覺到身體被一股大力裹挾，拽著她往壇子裏去。她掙紮了下，沒掙紮動，被那壇子吸了進去。
梵小洛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周圍陰氣很重，很靜，只有頭上一輪暗淡的月亮。
梵小洛迷茫了一會兒，感覺到懷裏有貓爪在不停踢踹，松開了手。
小黑貓一躍跳到了地上，仰頭望著頭頂那輪月亮，碧綠的貓眼裏帶著抹氣急敗壞，“梵小洛！”
梵小洛望著姬容璋的表情，哪裏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謀劃好的。
怪不得這惡鬼會一反常態，答應她來工地的要求，然後一來工地，又見不著影子。
梵小洛沒好氣：“這裏是什麽地方？”
姬容璋貓眼眨半瞇，聲音有點遺憾：“一個怨氣世界。”
梵小洛頓時明白了惡鬼的目的，冷冷地看著惡鬼：“你殺不了我，所以想把我拐來這個怨氣世界，好困住我一輩子？”
這樣，即便姬容璋身上仍然有秘術約束，照樣能恢覆自由。
姬容璋坦蕩蕩地承認：“是，可惜了。”
梵小洛冷哼了一聲：“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想害我，沒想到自己也倒黴了吧。”
姬容璋沒有回這話，仰頭看頭頂的月亮。
“上面的月亮，就是出口？”梵小洛恍然。
他們被壇子裏的陰氣吸到這裏，現在所處的地方，應該就是壇子裏的世界，那個月亮很有可能是壇子的一個豁口，唯一能出去的地方。
想到這點，梵小洛甩出墨鬥線，想讓線穿過那個豁口。
沒想到，墨鬥線伸到盡頭，觸碰到一團空氣，豁口太遠了。
梵小洛磨了磨牙，看向旁邊的小黑貓。
小黑貓揣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忙碌，好像被困的不包括他一樣。
梵小洛開門見山：“你知道出口在哪？”
姬容璋淡然自若：“不知道。”
梵小洛無語：“……那你還這麽悠閑！”
姬容璋擺出漫不經心的姿態，當然是他不著急出去了。畢竟，這世上再兇戾的鬼，能有他兇嗎？
梵小洛：“……”
惡鬼不急，梵小洛卻沒辦法不急，她出來時跟爺爺說好了要回去吃完飯。
梵小洛拿出手機，試著撥打了柳四娘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沒有信號。”梵小洛沈著臉，關掉手機。
想了想，從挎包裏取出一張陽火符，往周圍扔去。
火光穿透黑夜，讓她看清楚了她所在的世界。
目之所及，是一個綿延起伏的山谷，山谷裏陰陰沈沈，五花無樹，無音無聲。同時，空氣裏還彌漫著一股屍體腐爛的臭味，讓人很不舒服。
梵小洛擡腳想走，就在這時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還扭動了一下。
梵小洛低頭，看到她腳下赫然有一只斷手，像一條被砍掉腦袋的蛇，在痛苦地掙紮。
梵小洛一驚，說了聲抱歉，挪開腳。
然後，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但已經晚了。
那只斷手獲得了自由，一蹦一跳地跑到一邊刨起了土，沒多久從土壤裏面刨出了一個被砍去四肢的女屍的軀幹。斷手一過去，屍體咻地直立而起。
感覺到那軀幹上傳來的濃重煞氣，梵小洛心頭一跳，暗道不好。
而這時，察覺到生人氣息，便如同見著了鮮肉，手朝梵小洛這邊一指，氣勢洶洶地追來。
“！！！”
梵小洛甩出墨鬥線，纏繞住山谷上方的一棵枯樹，借力跳到了山谷上方。
正要收回墨鬥線，赫然發現，那大樹也不是樹，而是一條女人的腿。
女人軀幹飛到山谷上，很快裝上了自己的一條腿，同時身上的煞氣也增強一分，更加煞氣騰騰地朝梵小洛撲來。
梵小洛：“……”
梵小洛都不知道，是該同情被砍得四分五裂的女鬼，還是被女鬼追趕的自己了。
而這時，梵小洛也已經摸清楚，這個地方就是蔭屍風水局的陣眼，想要出去，必須先打碎這個空間。
於是，在女鬼再一次向她撲來之際，她猛然甩出三枚銅錢，口中念叨：“日出東方一點陰，師父叫我去藏身，七魄藏在青雲內，三魂藏在九霄雲，謹請南鬥七星，北鬥七星，天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註①】”
咒語念完，厲鬼猛撲而來，與此同時梵小洛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
女鬼疑惑地歪頭，四處尋覓，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生人，脾氣逐漸狂躁起來，她的食物哪去了？
找得暈頭轉向的女鬼沒註意到，在她後背上，多了一片小小的紙人。
紙人做的很粗糙，裂著大嘴，兩只黑豆般的眼珠靈巧得過分，吸附在女鬼背上，扭頭觀察周圍的情況。
梵小洛的魂魄，就附身在了紙人身上。
她所用的，是魯班術的藏身咒，將三魂七魄藏於一張紙上，完全隱藏自身的氣息。除非她自己想現身，否則誰也發現不了她。
梵小洛安穩地坐在女鬼肩膀上，這才想起，找姬容璋。
然而，在她跟女鬼相鬥的過程中，那只惡鬼貓趁這機會，早跑沒影了。
山谷遍地，都沒有貓影。
梵小洛在心裏罵了一聲，這惡鬼，不會是找到了逃跑的方法，已經偷溜了吧。
那可不行！
讓那惡鬼出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封住這個壇子，到時候她別想再逃出這個壇子！
梵小洛想著想著，餘光瞥見了月亮。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一團小小的貓影，四只腳劃水一般，慢悠悠穿過月亮。
這家夥還說不知道出口，趁著她被女鬼拖住的功夫，已經潛逃到出口邊緣了！
想跑，沒門！
梵小洛哼了一聲，氣沈丹田，大喝一聲：“姬容璋，你給我回來！”
少女清越的沈喝如同響在雲端，傳遍整個空間。
下一刻，眼看要扒住骨灰壇蓋的小黑貓，聽到聲音下意識想捂住耳朵，卻已經晚了。
身體如斷翅的大雁，以自由落體的姿態狠狠砸向地面。
“梵、小、洛！”
姬容璋咬牙從貓行坑洞裏爬出，四肢僵硬地朝梵小洛走去。
很快，他走到了一個斷頭女鬼的跟前，一眼看見了那個抱著雙臂，坐在女鬼肩膀上那個白色小紙人。
小紙人黑豆般的眼睛一眼不眨地註視著他，紅艷艷的嘴唇勾起，似乎在嘲弄他。
姬容璋周身的煞氣，頓時變得比女鬼還要濃。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梵小洛。
梵小洛無視惡鬼的憤怒，問道：“你知道怎麽出去吧，帶我出去。”
姬容璋陰沈著臉，一動不動。
命令再次失效，梵小洛知道沒辦法靠惡鬼出去，於是開始自己找路。
“你別想偷溜。”為防止對方再一次偷跑，梵小洛下了道命令。
姬容璋擺著一張森冷的閻王臉，被迫邁動四條腿，一步一步跟在女鬼身後。
這邊，女鬼怎麽也找不到梵小洛，無奈放棄了這件事，繼續在荒野裏游蕩，這邊扒一個土，那邊刨一個坑，陸續湊齊了自己的身體。
湊成了完整身軀的女鬼戾氣極強，嗚嗚咽咽地游蕩在荒野，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梵小洛以為她沒死心還在尋找自己，慢慢發現並不是，於是詢問姬容璋：“她在找什麽？”
姬容璋冷著臉，沒有回答問題。
梵小洛只好使用喊魂術，親自詢問女鬼，很快得到答案。
女鬼口中嘰裏咕嚕，反反覆覆說一句話，“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梵小洛心頭猛地一震。
難道這個壇子裏，還有一個小鬼？
要是子母兇，問題就棘手了！
要說厲鬼裏最兇的是什麽，一個是女人，另一個就是孩童。
女人本身就陰氣重一點，再含怨而死，很容易就化成厲鬼。而孩童的可怕更不用說，他們死之前還沒養成善惡是非觀，所做的一切事皆是遵循本能，想殺人就殺人，完全不考慮別的，破壞性比一般鬼要大很多。
而子母兇便是一對血脈相連的母子化成的兇煞，往往成對出現，是厲鬼中的厲鬼，兇煞非常。
梵小洛還沒打過子母兇，只在某一個前輩的手劄裏看到過這麽個存在，那前輩子母兇的相遇驚心動魄，僥幸逃生後便提醒後人遇到子母兇，最好趕緊躲開。當然，要是覺得自己實力超強，非要挑戰一下，那可以無視這句警告。
梵小洛沒有想挑戰這對母子的想法，她現在在對方的怨氣場裏，不確定是不是那對母子的對手，先靜觀其變吧。
思考間，女人不知從哪裏順來個燈籠，打著燈籠找孩子。尋找了很長時間沒找到，女鬼脾氣變得漸漸暴躁了起來，怨氣撲到梵小洛的身上，把她附身的白紙都染黑了。
梵小洛煩惱地看著自己附身的白紙，等超過一半變成黑色，她就得重新換一張紙人。
梵小洛不得不轉動眼睛，幫著女鬼找孩子。
然而，這地方空蕩蕩的，別說孩子，連多的鬼物也沒有。
正在這時，梵小洛註意到了女人手裏提著的燈籠。
那燈籠皮的質感像是牛皮紙，透出橙黃色的光暈。然而仔細看的話，那牛皮紙跟別的燈籠不一樣，上面還有一塊奇怪的凸起。等燈籠轉到正面，梵小洛心裏一涼。
那哪裏是凸起，分明是一個眉清目秀，眼睛亮晶晶的幼童的臉。
那糊燈籠的紙，也不是牛皮紙，而是那孩童身上的皮。
這是一個……人皮燈籠。
難怪女鬼找不到她的孩子，她渾渾噩噩從未低頭看過自己手裏的燈籠，哪怕找尋十年，百年，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女鬼找不到孩子，身上怨氣永遠不會消散，只能留在這裏，撐起這片怨氣世界，直到，那布置陣法的人不再需要她。
想明白這些，梵小洛只覺得不寒而栗，這真是一個精巧又惡毒的風水局。
梵小洛看著為找孩子陷入瘋狂的女鬼，不禁生出了憐憫。
正猶豫著要不要提醒女鬼，這時女鬼遲遲找不到孩子已經發起了瘋，瘋狂攻擊周圍的一切。攻擊力道太大，整個空間都在搖晃。
就在梵小洛以為，空間會就此損壞，周圍又奇異地穩定了下來。
空間靠怨氣維持，女鬼攻擊空間用的是怨氣，只要女鬼不消亡，這個空間會長長久久存在。
這時，梵小洛腦海裏忽然有個主意。
就在女鬼陷入瘋狂四處攻擊時，身後不知哪個好心人遞給她一把魯班尺，“來，用這個。”
女鬼神智被怨氣支配，一把抓住魯班尺，想也不想朝四周的墻壁打去。
只聽嘩啦一聲，壇子破碎……
梵小洛望著四周裂紋不斷擴大的空間，臉上笑容擴大，縱身往外飛去。
卻在這時看到，有一道黑影比她更快，恍如一顆炮彈直沖天際。
“姬容璋！”
梵小洛不甘示弱，也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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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停車場, 幾人冷不防一個哆嗦，仿佛從非洲大沙漠一腳踏進北極冰川。
開始孫經理還說了聲“爽”，沒走幾步, 就凍得抱住手臂, 直跺腳。
“這裏……咯咯咯……怎麽這……麽冷？”說話都不利索了。
梵小洛轉過頭，發現郭建設、孫經理都跟郝文傑一樣渾身發抖, 他們不明白這裏為什麽冷，梵小洛卻能看清楚，是陰氣過盛造成的。
她進來以後，就看到了停車場裏揮之不去的陰氣。
這裏的陰氣十分精粹，不像是煞氣和怨氣聚集, 更像從自然界的陰陽二氣裏提純出的陰氣。
很有可能，這裏的陰氣就是從工地外面分離過來的，所以才造成龍躍商場的奇怪現象——商場上層, 陽盛陰缺，溫度居高不下，乍一看像生了火煞。而所有陰氣下沈到停車場，導致這一片的溫度成了另一個極端。
形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機緣巧合形成的特殊地勢, 另一種就是人為。
無論哪一種，梵小洛既然碰上, 必然要查個清楚。
她問：“停車場一直都這麽冷嗎？”
孫經理也疑惑，“以前還好, 只是有點陰涼，像大夏天在樹蔭底下, 沒有像這次這樣凍人。”
“我剛跑進來，就發現不對勁了, 想著趕緊把車開出去，誰知道車凍上了。”郝文傑苦笑著，帶大家往停車位上走去，見郭建設和孫經理都在發抖，說道：“我記得車後備箱裏有幾條毯子，是舅媽之前去藏區旅游放進去的，你們先披上，暖一暖。”
郝文傑跑步走到車前，廢了很大勁打開後備箱，拿出毯子給郭建設和孫經理，還想給梵小洛一條毛毯，卻看到梵小洛神色如常：“小洛，你不冷嗎？”
梵小洛老實道：“有點。”
只是修道之人，體質會比尋常人好點兒，現在這點冷還能扛得住。
郝文傑羨慕得不行：“你們修道人真幸福。”
梵小洛謙虛：“還好吧。”
然後觀察起了停車場。
停車場剛建成，地面和頂上還沒做裝飾，一切簡陋得很。雖然簡陋，但據孫經理說，以前沒停工前很多工人都喜歡待在這裏，因為這裏涼快，像地底下藏著冰塊一樣，讓腦子都熱懵的人，能得到片刻的緩解。
沒想到現在冷成了這樣，還真成冰窖了。
孫經理無意中說出一句：“說起來，這個地方雖然涼快，卻不能多待……”
梵小洛問他：“怎麽說。”
孫經理縮了縮脖：“一開始我也喜歡來這兒，但待久了總覺得有點心裏毛毛的，感覺像待在……殯儀館，那地方我在我老漢死的時候待過一夜，好壓抑哦，那感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而且回去後還會做噩夢，一整夜的噩夢，感覺好像有人在身上壓著，動都動不了。”
做噩夢？鬼壓床？
這都是身體陰氣過重的反應。
梵小洛眼神掃視著停車場，問：“是你一個人這樣，還是所有人都這樣？”
孫經理搖頭：“我沒問，以為就我一個人這樣。”
誰知，郝文傑和孫經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異口同聲：“我也是這樣！”
郭建設和郝文傑都說，他們來工地視察，車子停在這，難免也要來停車場，每次都是剛來時舒服，但是一到晚上，就不停地做噩夢。
孫經理哆嗦了一下，毛骨悚然：“難道，這裏也……”
鬧鬼兩個字，他沒敢說，但懂得都懂。
梵小洛安撫他們：“別擔心，暫時還沒看到。”
可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大家更害怕了。
暫時沒看到，所以還是可能有對嗎？
陳建設三人白著臉擠在梵小洛身後，仿佛這樣才能有安全感。
梵小洛無奈，拖著三個尾巴繼續往前走，這時冷不防的，從某一處傳來一聲詭異的貓叫聲，“喵！”
這聲貓叫，可把神經緊繃的郭建設三人嚇慘了。
隨著貓叫聲落下，前面水泥地上出現一只黑貓，身體小小的，看上去才兩三個月左右，睜著對森綠的眼珠，霸道地看著這邊的人。
小貓眼神讓人忍不住驚懼，感覺像是被一只惡鬼盯上了。
郝文傑胳膊上的寒毛一下炸了起來，只是看著那只小黑貓，又覺得眼熟：“我怎麽感覺，我在哪裏見過這貓？”
梵小洛沈默了一下：“……那是我的貓。”
郝文傑一頓，幹笑：“……啊哈哈，原來是這樣。”
梵小洛懶得理他，擡腳朝姬容璋走去，問他發現了什麽，為什麽剛才打電話沒接。
以姬容璋的性子，沒事不會待在這。
郝文傑見梵小洛認真地跟一只小貓崽對話，覺得怪怪的：“你這麽問它，它能聽懂嗎？”
話一說完，那小黑貓給了他一個充滿鄙視的眼神，轉過身，還真慢悠悠地往前面走了去。
梵小洛猜到姬容璋可能是發現了什麽，不疑有他，跟了上去。
一人一貓走到了停車場東南角C區一根水泥柱後，姬容璋擡起貓爪，指了指水泥柱後面的停車位。
那片地面，裂開了一條蚯蚓般的縫隙。
郝文傑也跟著梵小洛走了來，望著小黑貓驚嘆：“還真能聽懂人話啊。”
不愧是高人，連貓都跟別人的不一樣！
郭建設和孫經理卻一眼看到了地面上的那條裂縫，忍不住臉一黑，在心裏罵了句豆腐渣工程，商場還沒運行呢，就這也是毛病那也是毛病，前面那個建築商怎麽幹得事。
梵小洛望著姬容璋手指的地方，其實不用指，她已經感覺到那地方不一樣了。
那個蜿蜒裂開的地方，像地獄裂開了口子，源源不斷往外吐露陰氣。
“蔭屍風水陣？”梵小洛看到這個口子，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嚴肅。頓時明白了導致商場詭異現象的原因，不是什麽陰差陽錯，也不是地理環境，而是人為因素。
蔭屍，又名養屍，蔭屍風水陣便是人為擺出一個適合養屍的風水局，局裏剔除一切陽性物質，只留下陰性之物，人埋其中，能保持屍身十年百年不腐。這風水局有很多妙用，過去湘西的一些趕屍世家，會利用這陣法來煉制僵屍。苗疆一些地方也會利用這風水局創造一個極陰的環境，來改變蟲子的某些特性，培養出厲害的蠱蟲。
然而，也有一些邪修利用這陣法養惡鬼，蘊邪器……
不管怎麽說，這陣法本質上是一個陰邪法陣，對普通人有害，極容易招惹因果，布置起來忌諱很多。所以大多數人都會將這陣法布置在遠離人煙的地方，極少有人會將這種陣法，布置在一個未來註定會很熱鬧的商場底下。
除非是想讓這商場才開門，就走煞鬧鬼。
到底是誰，在這裏布下的陣，布置聚陰陣，是為了什麽？
梵小洛滿腹疑竇，對郭建設三人道：“你們先別過來，我過去看看。”
說著拿出魯班尺，擡步朝那冒出陰氣的裂縫走了去。
梵小洛從挎包裏取出一張祛煞符，放在裂縫上方，符紙眨眼就變得焦黑一片。
這讓梵小洛心裏一緊，裂縫底下，不止有陰氣，還有煞氣，風水局已經形成。
濃稠的陰氣噴泉似的從裂縫裏噴出，很快圍住了梵小洛。常人無法在陰氣裏待太久，哪怕修行到谷老那種級別，也難免受到影響，然而梵小洛泡在陰氣裏，卻安然無恙，從頭到尾眉頭沒都皺一下。
姬容璋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冰冷的眸底閃過思索。
……單憑簡單的陰氣，怨氣，無法傷害梵小洛。
小黑貓充滿謀算的眼神，在梵小洛看過來時，迅速變為正常。就連坐姿也微不可查地調整了下，看起來乖巧極了。
梵小洛沒看到小黑貓的舉動，問他：“這個裂縫，是怎麽出現的？”
要不是這個裂縫出現，陰氣洩露，她還發現不了這裏有陣，等商場裝飾完成，讓這個陣法害死幾個人，就晚了。
姬容璋漫不經心地用爪子拂去毛發上的灰塵：“我捶的。這水泥質量不行，碰一下，就裂了。”
梵小洛臉一木：“……”
感情是這只貓給她找事！
“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做了。”梵小洛黑著臉教育了貓一頓，往地面開裂的地方走了去。
這種事遇到了，就得解決。梵小洛不怕單純的蔭屍風水局，就怕這風水局裏養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要是那東西出來害人，她作為接單人也有連帶責任。
這一天天的，都什麽事。
梵小洛頭疼地湊到裂縫跟前，裂縫太小，她只好蹲下身，從挎包裏拿出小鐵錘，對著水泥地面，一錘子捶了下去。
“小洛，你捶地幹什麽！”郭建設見梵小洛要捶水泥地，趕緊阻止。
現在保護好現場，工程質量的問題就是前面工程隊的，梵小洛這一錘子下去，他們就有理也說不清了！
梵小洛輕飄飄道：“這底下可能埋著死人。”
郭建設：“！！！”
“那，要報警嗎？”聽到有死人，郭建設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欲哭無淚。前面銹剪問題才解決，轉眼停車場又可能埋了具屍體，他這都什麽運氣。
梵小洛：“先不報吧，警察來了也解決不了。”
郭建設聽梵小洛的話，按捺住想要報警的沖動。真要報警，他這工程就真的不想出名也難了。
梵小洛哪裏知道老板心裏的彎彎繞繞，偶然回頭，對上了姬容璋暗含算計的眼神，楞住。
她怎麽感覺，這只惡鬼貓有哪裏不對勁呢。
梵小洛想到什麽，狀似無意：“你是一進來，就察覺到問題了？”
察覺到問題還不離開，專程等在這等她過來。惡鬼啥時候這麽熱心腸了？
姬容璋沒回答，只道：“你挖開看看，就知道了。”
梵小洛動作一頓，狐疑地看了眼姬容璋：“你不會做了什麽手腳吧。”
姬容璋似笑非笑：“就算我做了手腳，你敢闖嗎？”
果然有詐！
梵小洛皮笑肉不笑：“那有什麽不敢的。”
心裏有了戒備，梵小洛一邊用餘光觀察姬容璋，一邊繼續捶水泥地，留神警惕水泥地底下的東西。忽然一個用力，哢擦一聲，水泥地裂開。
水泥地開裂瞬間，梵小洛終於看到了水泥地底下的貓膩。
那是一個被紅線纏繞的壇子，壇蓋上有一個細小孔洞，那溢散到停車場的陰氣，就是從這小孔洞裏溢出的。
梵小洛還沒來及看得再清楚些，那壇子裏猛然爆發出一股龐大的陰氣。
感覺到不對，梵小洛看了眼旁邊的小黑貓，恰好看見他滿臉看好戲的表情。
……果然有鬼。
梵小洛眼疾手快，把這貓一把撈入懷裏。
對付陰謀最好的辦法是什麽，那就是帶著敵人，一起入局。
小黑貓陰狠地叫了一聲，想掙紮出梵小洛懷抱，卻被梵小洛死死抱住。
接著，壇子裏的陰氣撲到身前，梵小洛眼前猝不及防一黑，感覺到身體被一股大力裹挾，拽著她往壇子裏去。她掙紮了下，沒掙紮動，被那壇子吸了進去。
梵小洛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周圍陰氣很重，很靜，只有頭上一輪暗淡的月亮。
梵小洛迷茫了一會兒，感覺到懷裏有貓爪在不停踢踹，松開了手。
小黑貓一躍跳到了地上，仰頭望著頭頂那輪月亮，碧綠的貓眼裏帶著抹氣急敗壞，“梵小洛！”
梵小洛望著姬容璋的表情，哪裏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謀劃好的。
怪不得這惡鬼會一反常態，答應她來工地的要求，然後一來工地，又見不著影子。
梵小洛沒好氣：“這裏是什麽地方？”
姬容璋貓眼眨半瞇，聲音有點遺憾：“一個怨氣世界。”
梵小洛頓時明白了惡鬼的目的，冷冷地看著惡鬼：“你殺不了我，所以想把我拐來這個怨氣世界，好困住我一輩子？”
這樣，即便姬容璋身上仍然有秘術約束，照樣能恢覆自由。
姬容璋坦蕩蕩地承認：“是，可惜了。”
梵小洛冷哼了一聲：“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想害我，沒想到自己也倒黴了吧。”
姬容璋沒有回這話，仰頭看頭頂的月亮。
“上面的月亮，就是出口？”梵小洛恍然。
他們被壇子裏的陰氣吸到這裏，現在所處的地方，應該就是壇子裏的世界，那個月亮很有可能是壇子的一個豁口，唯一能出去的地方。
想到這點，梵小洛甩出墨鬥線，想讓線穿過那個豁口。
沒想到，墨鬥線伸到盡頭，觸碰到一團空氣，豁口太遠了。
梵小洛磨了磨牙，看向旁邊的小黑貓。
小黑貓揣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忙碌，好像被困的不包括他一樣。
梵小洛開門見山：“你知道出口在哪？”
姬容璋淡然自若：“不知道。”
梵小洛無語：“……那你還這麽悠閑！”
姬容璋擺出漫不經心的姿態，當然是他不著急出去了。畢竟，這世上再兇戾的鬼，能有他兇嗎？
梵小洛：“……”
惡鬼不急，梵小洛卻沒辦法不急，她出來時跟爺爺說好了要回去吃完飯。
梵小洛拿出手機，試著撥打了柳四娘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沒有信號。”梵小洛沈著臉，關掉手機。
想了想，從挎包裏取出一張陽火符，往周圍扔去。
火光穿透黑夜，讓她看清楚了她所在的世界。
目之所及，是一個綿延起伏的山谷，山谷裏陰陰沈沈，五花無樹，無音無聲。同時，空氣裏還彌漫著一股屍體腐爛的臭味，讓人很不舒服。
梵小洛擡腳想走，就在這時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還扭動了一下。
梵小洛低頭，看到她腳下赫然有一只斷手，像一條被砍掉腦袋的蛇，在痛苦地掙紮。
梵小洛一驚，說了聲抱歉，挪開腳。
然後，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但已經晚了。
那只斷手獲得了自由，一蹦一跳地跑到一邊刨起了土，沒多久從土壤裏面刨出了一個被砍去四肢的女屍的軀幹。斷手一過去，屍體咻地直立而起。
感覺到那軀幹上傳來的濃重煞氣，梵小洛心頭一跳，暗道不好。
而這時，察覺到生人氣息，便如同見著了鮮肉，手朝梵小洛這邊一指，氣勢洶洶地追來。
“！！！”
梵小洛甩出墨鬥線，纏繞住山谷上方的一棵枯樹，借力跳到了山谷上方。
正要收回墨鬥線，赫然發現，那大樹也不是樹，而是一條女人的腿。
女人軀幹飛到山谷上，很快裝上了自己的一條腿，同時身上的煞氣也增強一分，更加煞氣騰騰地朝梵小洛撲來。
梵小洛：“……”
梵小洛都不知道，是該同情被砍得四分五裂的女鬼，還是被女鬼追趕的自己了。
而這時，梵小洛也已經摸清楚，這個地方就是蔭屍風水局的陣眼，想要出去，必須先打碎這個空間。
於是，在女鬼再一次向她撲來之際，她猛然甩出三枚銅錢，口中念叨：“日出東方一點陰，師父叫我去藏身，七魄藏在青雲內，三魂藏在九霄雲，謹請南鬥七星，北鬥七星，天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註①】”
咒語念完，厲鬼猛撲而來，與此同時梵小洛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
女鬼疑惑地歪頭，四處尋覓，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生人，脾氣逐漸狂躁起來，她的食物哪去了？
找得暈頭轉向的女鬼沒註意到，在她後背上，多了一片小小的紙人。
紙人做的很粗糙，裂著大嘴，兩只黑豆般的眼珠靈巧得過分，吸附在女鬼背上，扭頭觀察周圍的情況。
梵小洛的魂魄，就附身在了紙人身上。
她所用的，是魯班術的藏身咒，將三魂七魄藏於一張紙上，完全隱藏自身的氣息。除非她自己想現身，否則誰也發現不了她。
梵小洛安穩地坐在女鬼肩膀上，這才想起，找姬容璋。
然而，在她跟女鬼相鬥的過程中，那只惡鬼貓趁這機會，早跑沒影了。
山谷遍地，都沒有貓影。
梵小洛在心裏罵了一聲，這惡鬼，不會是找到了逃跑的方法，已經偷溜了吧。
那可不行！
讓那惡鬼出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封住這個壇子，到時候她別想再逃出這個壇子！
梵小洛想著想著，餘光瞥見了月亮。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一團小小的貓影，四只腳劃水一般，慢悠悠穿過月亮。
這家夥還說不知道出口，趁著她被女鬼拖住的功夫，已經潛逃到出口邊緣了！
想跑，沒門！
梵小洛哼了一聲，氣沈丹田，大喝一聲：“姬容璋，你給我回來！”
少女清越的沈喝如同響在雲端，傳遍整個空間。
下一刻，眼看要扒住骨灰壇蓋的小黑貓，聽到聲音下意識想捂住耳朵，卻已經晚了。
身體如斷翅的大雁，以自由落體的姿態狠狠砸向地面。
“梵、小、洛！”
姬容璋咬牙從貓行坑洞裏爬出，四肢僵硬地朝梵小洛走去。
很快，他走到了一個斷頭女鬼的跟前，一眼看見了那個抱著雙臂，坐在女鬼肩膀上那個白色小紙人。
小紙人黑豆般的眼睛一眼不眨地註視著他，紅艷艷的嘴唇勾起，似乎在嘲弄他。
姬容璋周身的煞氣，頓時變得比女鬼還要濃。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梵小洛。
梵小洛無視惡鬼的憤怒，問道：“你知道怎麽出去吧，帶我出去。”
姬容璋陰沈著臉，一動不動。
命令再次失效，梵小洛知道沒辦法靠惡鬼出去，於是開始自己找路。
“你別想偷溜。”為防止對方再一次偷跑，梵小洛下了道命令。
姬容璋擺著一張森冷的閻王臉，被迫邁動四條腿，一步一步跟在女鬼身後。
這邊，女鬼怎麽也找不到梵小洛，無奈放棄了這件事，繼續在荒野裏游蕩，這邊扒一個土，那邊刨一個坑，陸續湊齊了自己的身體。
湊成了完整身軀的女鬼戾氣極強，嗚嗚咽咽地游蕩在荒野，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梵小洛以為她沒死心還在尋找自己，慢慢發現並不是，於是詢問姬容璋：“她在找什麽？”
姬容璋冷著臉，沒有回答問題。
梵小洛只好使用喊魂術，親自詢問女鬼，很快得到答案。
女鬼口中嘰裏咕嚕，反反覆覆說一句話，“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梵小洛心頭猛地一震。
難道這個壇子裏，還有一個小鬼？
要是子母兇，問題就棘手了！
要說厲鬼裏最兇的是什麽，一個是女人，另一個就是孩童。
女人本身就陰氣重一點，再含怨而死，很容易就化成厲鬼。而孩童的可怕更不用說，他們死之前還沒養成善惡是非觀，所做的一切事皆是遵循本能，想殺人就殺人，完全不考慮別的，破壞性比一般鬼要大很多。
而子母兇便是一對血脈相連的母子化成的兇煞，往往成對出現，是厲鬼中的厲鬼，兇煞非常。
梵小洛還沒打過子母兇，只在某一個前輩的手劄裏看到過這麽個存在，那前輩子母兇的相遇驚心動魄，僥幸逃生後便提醒後人遇到子母兇，最好趕緊躲開。當然，要是覺得自己實力超強，非要挑戰一下，那可以無視這句警告。
梵小洛沒有想挑戰這對母子的想法，她現在在對方的怨氣場裏，不確定是不是那對母子的對手，先靜觀其變吧。
思考間，女人不知從哪裏順來個燈籠，打著燈籠找孩子。尋找了很長時間沒找到，女鬼脾氣變得漸漸暴躁了起來，怨氣撲到梵小洛的身上，把她附身的白紙都染黑了。
梵小洛煩惱地看著自己附身的白紙，等超過一半變成黑色，她就得重新換一張紙人。
梵小洛不得不轉動眼睛，幫著女鬼找孩子。
然而，這地方空蕩蕩的，別說孩子，連多的鬼物也沒有。
正在這時，梵小洛註意到了女人手裏提著的燈籠。
那燈籠皮的質感像是牛皮紙，透出橙黃色的光暈。然而仔細看的話，那牛皮紙跟別的燈籠不一樣，上面還有一塊奇怪的凸起。等燈籠轉到正面，梵小洛心裏一涼。
那哪裏是凸起，分明是一個眉清目秀，眼睛亮晶晶的幼童的臉。
那糊燈籠的紙，也不是牛皮紙，而是那孩童身上的皮。
這是一個……人皮燈籠。
難怪女鬼找不到她的孩子，她渾渾噩噩從未低頭看過自己手裏的燈籠，哪怕找尋十年，百年，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女鬼找不到孩子，身上怨氣永遠不會消散，只能留在這裏，撐起這片怨氣世界，直到，那布置陣法的人不再需要她。
想明白這些，梵小洛只覺得不寒而栗，這真是一個精巧又惡毒的風水局。
梵小洛看著為找孩子陷入瘋狂的女鬼，不禁生出了憐憫。
正猶豫著要不要提醒女鬼，這時女鬼遲遲找不到孩子已經發起了瘋，瘋狂攻擊周圍的一切。攻擊力道太大，整個空間都在搖晃。
就在梵小洛以為，空間會就此損壞，周圍又奇異地穩定了下來。
空間靠怨氣維持，女鬼攻擊空間用的是怨氣，只要女鬼不消亡，這個空間會長長久久存在。
這時，梵小洛腦海裏忽然有個主意。
就在女鬼陷入瘋狂四處攻擊時，身後不知哪個好心人遞給她一把魯班尺，“來，用這個。”
女鬼神智被怨氣支配，一把抓住魯班尺，想也不想朝四周的墻壁打去。
只聽嘩啦一聲，壇子破碎……
梵小洛望著四周裂紋不斷擴大的空間，臉上笑容擴大，縱身往外飛去。
卻在這時看到，有一道黑影比她更快，恍如一顆炮彈直沖天際。
“姬容璋！”
梵小洛不甘示弱，也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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