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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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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小洛死了。

上一秒剛閉眼,下一秒再睜開,就發現自己坐在一輛面包車裏,車平穩地往前行駛著。

迷迷糊糊,耳邊傳來聲音。

“祁老,前面就是萬壽橋了。兩年前專家判斷說是危橋,炸毀過一次後,怪事就沒斷過。最初是修橋的施工隊機器停擺,工人差點從橋上栽下來。大橋修好後連出了好幾次車禍,還有人莫名來這裏跳河!網上都說這裏是什麽自殺橋,還有很多靈異探險博主跑來這兒搞直播,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

男人苦笑了一聲,沒敢再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老者的冷哼聲傳來:“兩百多年的老橋,經歷那麽多的地震水災沒垮,倒是讓那些專家嘴皮子動兩下說垮了,真有本事。”

梵小洛愕然,順著聲音望去,前排一張蒼老的面孔映入眼簾。

祁老?

他不是……死了嗎???

梵小洛瞳孔微張,不可置信地盯著祁老的臉,片刻後,她揉了揉額心,又閉上了眼睛。

記憶走馬觀花,停留在了曾經的某一處。

狹窄臟亂的出租房裏,特管局負責人老張蹲在地上,紅了眼眶,“那惡鬼勢力擴張的速度越來越快,S省淪陷,谷老、祁老他們都犧牲了!玄門人才雕敝,梵小洛,你是百年來最出色的天才,我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的隊伍……”

老張口中的惡鬼,半年前從某座墳墓裏蘇醒,據說有兩千多歲,本事了得,一出墓就攪得S省血雨腥風。沒想到還不到半年就占領了S省,怪不得玄門這麽焦急。

但,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梵小洛無動於衷地聽著,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沒理他。

老張悲切地又說了很多,見死活勸不動她,一抹眼淚,失望極了:“你怎麽能這樣,要是你爺爺還在——”話沒說完,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麽,話戛然而止。

聽到爺爺,梵小洛心裏總算泛起細微波瀾。

她停下了手裏的活,撩起眼皮,淡淡地問了對方一個問題:“你知道,我爺爺是怎麽死的嗎?”

老張低下頭,沈默。

梵小洛嘲諷:“他得了病,沒錢治……”

老張深吸一口氣,露出憐憫。

盡管知道,學這一門的沒幾個好下場,沒想到就連梵邈也落到了那個結局。

“對不起。”

梵小洛卻在這時,忽然歪頭,改了主意:“我去,可以。給我一百萬。”

老張楞住。

梵小洛抿了抿唇,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獅子大開口了,“不可以嗎?人家當兵入伍還給發工資呢。”

況且這還不是普通的入伍,去了能不能回來還不知道,這是買命錢。

“不是不是。”老張趕忙搖頭,不是不可以,是太可以了!

一百萬對玄門來說只是一個小數目,在早些年,惡鬼沒出世時,稍有點名氣的玄師出去給人做場法事,隨便都是兩三百萬。他是沒想到,梵小洛提出的要求,會這麽簡單。

生怕梵小洛反悔似的,老張火速給上頭打電話,沒過兩分鐘,那邊就打來了一百萬,“錢不夠,就跟我說!”

梵小洛認真數了銀行卡後面的零,這才展露出一絲笑意,笑著笑著眼裏就濕潤了:“夠了,已經夠了。”

她和爺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有了錢,她一直以來很想做的事,終於可以做了。

梵小洛先花幾萬塊錢買了個紫檀木的骨灰盒。爺爺死後,她因為手頭拮據,給爺爺火化以後,再沒餘錢給他買骨灰盒,只能在家裏隨便找了個壇子,洗刷幹凈了裝的骨灰。太簡陋,也不知那老頭生氣了沒。

買了骨灰盒,她又物色了一塊風水很好的墓地,靠山面水,能助墓主下輩子有個好運。

她將骨灰盒小心地放進去。

老頭這一輩子勞力傷神,沒過幾天好日子,希望他來世,過的輕松些。

忙完這些,梵小洛一臉肉痛地把手裏剩餘的錢全捐出去,一分不留。

不是不想留,而是不能留。

這跟她修行的功法有關。

梵小洛三歲起跟隨爺爺踏入魯班門,這一門的祖師爺便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匠人大師,魯班。他創造了無數工具器械,古時候攻城用的雲梯,還有刨子、鋸子、曲尺、墨鬥等等木匠至今仍在使用,被譽為華國的木匠祖師爺。

同祖師爺一樣,魯班傳人很多也是木匠。然而魯班門真正令人忌憚的,並不是那些土木建築技法,而是他們所掌握的一本秘籍——

《魯班經》下卷!

魯班晚年著出千古奇書《魯班經》,記錄了他早年周游列國,在民間所學到的各種奇異本領。這本書分為上下兩卷,上卷記錄的是一些土木建造工藝。

至於下卷的內容,那就離奇了,是些陰陽宅的風水堪輿秘術以及各種咒語,黑白巫術,符箓等等秘術。不過這些內容,只有真正的魯班傳人才能接觸到。外界風傳,修行下卷以後,可奪得天下之秘,甚至有逆天改命之能。【註①】

因此,《魯班經》下卷一度被封建統治者忌憚,將其列為禁書,禁止民間百姓學習。

但其實沒那麽誇張。

過去木工匠人地位低下,魯班傳人為了不受欺負,給《魯班經》下卷裏增加了很多可以害人的黑巫術。也因為這本書裏包含了太多邪術,修行以後要缺少一樣東西,財,命或者權,因此門派又有個別稱,叫缺一門。

別人缺什麽都可以選,唯獨梵小洛選不了,爺爺給她算過,說她早就註定好了缺命,想要活下去,只能舍財保命。

所以她從不敢將錢財留在手上,一有了錢,馬上捐出去。

料理了家中事,梵小洛應了老張的邀請,前往S省誅鬼。

還以為惡鬼是一個滿身戾氣的老頭,不說七八十歲,五六十歲總該有,畢竟也是兩千多年的老古董了。沒想到這人出乎預料的年輕,長身玉立,俊美不凡,怎麽都跟老態龍鐘搭不上邊。

那惡鬼目光掃過她時,多停留了一會兒,那眼神讓梵小洛心裏一跳。

但她也只楞了一會兒神,就跟隨玄門眾人開始布誅鬼陣。

誅鬼陣叫九天金光陣,這是玄門各派結合各家所長琢磨出的大陣,由三百人掌陣,威力極盛,凡身沾孽業,心懷戾氣的厲鬼邪神,在裏面都挺不過兩分鐘,保管惡鬼有來無回。

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姬容璋的實力。

所有厲鬼都消散了,姬容璋還能掙脫出大陣,把布陣的人一個一個索了命。

眼看輪到梵小洛,梵小洛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竟豁出全身力氣撲住了惡鬼,拉著他重回大陣。

最後的結果是,惡鬼死了,她也沒活成。

臨死前,梵小洛淚流滿面的想,不是說舍財能保命嗎,都是騙人的!

她苦哈哈窮了半輩子,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早死了。

二十三歲,英年早逝!

如果有下輩子,她還做什麽窮鬼,她要做有錢人……

梵小洛睜開眼,又看了眼祁老,心緒劇烈波動。

沒想到,她還真的回來了……

@

這時,面包車戛然停下。

車門打開,桉城交通部部長親自攙扶著祁老下了車,之後,車裏的其他年輕人也都拿著捉鬼道具,從面包車裏跳下來。

梵小洛回過神,雖然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死後再生,但這總歸是好事,她跟著下了車,來到萬壽橋邊。

萬壽橋是一座擁有兩百多年歷史的老橋,年歲不算太久遠,名氣不顯,直到半年前被專家判斷說是危橋,拿幾百斤的炸藥炸過兩次都沒垮塌後,一舉出名。政府被震驚了,放棄了炸毀大橋的打算,將大橋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了修繕,便繼續投入使用。

沒想,就在這以後,出事了。

很多路過這橋的人,都會無緣無故往下跳。

死了幾個人後,政府在兩邊護欄掛上勸大家珍愛生命,不要自殺的警示牌。

這不勸還好,一勸,跳的人更多了。

消息傳到網上,引發全網關註。桉城交通部長鄭義祥火急火燎求到了特管局,即國家特殊事件管理局,請求幫忙解決萬壽橋的問題。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不是普通人能解決的了的,得找專門管這類事的特管局。

橋邊,幾個年輕玄師望著有些殘缺的老橋,惋惜不已。

“兩百多年的老橋,說不定都生了靈性,保護大橋不受歲月侵蝕。但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強的靈也扛不住這麽一炸啊。”

“是不是修橋沒看黃歷,犯忌諱了?”

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發表意見,討論完後便安靜了下來。

扭頭,找了一圈,發現了站在最角落,唯一還沒出聲的梵小洛。

梵小洛戴著黑框眼鏡,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腰間斜了個灰撲撲的挎包。看起來窮兮兮的很不出眾,一眼掃過去下意識忽略。

然而仔細看就會發現,小姑娘模樣其實很驚艷,臉型是很漂亮的鵝蛋臉,尤其那雙眼,眼型是水波瀲灩的桃花,充滿靈動清澈,這讓她哪怕看一根木頭,也像充滿了深情。

明明是在人群裏一眼能辨認的樣貌,氣質也極出挑,不知怎麽回事,總記不住。

“梵……小洛?”是叫這個名字吧?

“你覺得這大橋出事,能是什麽原因?”

梵小洛被點到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光影照射,鏡框內部似乎有細細密密的符紋,一閃而逝。

“可能是大橋設計不合理,不適合通車。”

這個角度真是新奇。站在梵小洛右手邊,一個娃娃臉女生問:“你從哪看出來的?”

梵小洛眨了眨眼,擡手指了指橋兩邊的護欄,“我不知道這裏原來有多寬,但現在這個尺寸,落在了魯班尺八字裏的害字上。在建築風水學裏,這意味著禍患,大兇。”

有個男生拿了卷尺過去量了下尺寸,“還真是這樣!”

娃娃臉女生豎起大拇指,“厲害啊,姐妹。”

走在後面的鄭義祥,聽了大家分析懊悔不跌,早知道就不多此一舉修大橋了。

不對,當初就不該聽那群專家的話,炸掉大橋,瞧這事弄的。

祁老的呵斥聲這時響起:“行了,趕緊幹活。現在是晚上五點半,九點開車回酒店,三個半小時考核時間。到時候還有誰沒解決問題,就收拾包袱回家去。”

幾個年輕人頓時緊張兮兮地閉上了嘴,趕緊往萬壽橋上沖。

梵小洛又落在了最後。

但她不緊不慢,擡起眼眸,望向了萬壽橋中央。

那裏,站著一對童男童女。

兩幼童看上去六七歲左右,臉頰慘白慘白,瞳孔漆黑仿若兩個黑洞,面無表情地盯著上橋的人。

其他年輕人好像沒看見他們,還拿著專門檢測陰氣的羅盤,與兩幼童擦肩而過。

梵小洛:“…………”

梵小洛嘆了口氣,總算摸清楚了自身的情況。

她二十一歲這年大學畢業,剛找到一家建築公司實習,爺爺身體漸漸不好,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每天都在掉秤。有一次肚子疼得厲害,去醫院檢查才知是胃癌,已經到了中晚期,需要盡快籌集十萬塊錢做手術。她心急如焚地到處打聽怎麽掙快錢,最後在一家玄學網站上,看到了一條招聘啟示。

征求幾名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玄門弟子,前往S省探索一座無名大墓,管吃管住,日薪兩萬。

她沖著兩萬日薪報了名,安頓好爺爺以後,連夜坐火車趕到了S省。然而來應聘的人太多,用不了那麽多人,祁老於是臨時加了場考核,準備擇優錄取,考核地點就在萬壽橋。

等等——

梵小洛突然想到什麽,心猛地一突。

無名墓?

兩年後,讓玄門聞之色變的惡鬼姬容璋,最初也是從某個無名大墓裏爬出來的!

他沈睡的那個大墓,不會……就是她要去的那個吧?

這麽一想,梵小洛身上冷汗都掉下來了。

她驚魂未定地想了想,應該不是。

S省有很多古墓,她不知道哪個墓才是姬容璋沈睡的那座,不過上輩子她去過的無名墓,一路平安沒發現什麽異常,說明這座墓不是惡鬼墓,應該不是……

梵小洛抿住嘴唇,就算是,她好像也沒辦法。她現在必須保住這份工作,短時間內她沒辦法再找到像這樣來錢快的工作,爺爺馬上要做手術了。

這一輩子,她再也不要像上輩子那樣,因為沒錢,只能看著他……

想到爺爺,心底劃過沈痛。

梵小洛緩了緩心情,還是先完成這個考核吧。

她走上橋,發現橋上有些陰沈,剛才在橋外穿短袖還覺得熱,現在卻有點冷了。

梵小洛看見大橋兩側有黑霧絲絲縷縷從水中蒸騰上來,試圖沖上大橋,卻在接近大橋那刻,被一層泛著淡淡金光的結界擋住了。

萬壽橋在被什麽東西默默保護著。

保護還在,橋上卻連連出事,有問題。

橋上,年輕玄師恍若未覺,還在用各種辦法勘測,邊勘測邊嘀咕怎麽什麽都檢查不出來。

梵小洛見狀搖搖頭,能檢查出來才怪了。

一般鬼怪透不過大橋屏障,現在在大橋上的,並不是普通的鬼,而是鎮橋靈啊。

在廣省、湘西、貴省等地的山區,民間傳說,凡是橋梁所在之地,附近村寨必有人去世後化為鎮橋靈。鎮橋靈為善鬼,專門負責鎮守橋粱。因守護橋梁有功,他們身上往往縈繞一股功德之力,這讓他們區別於一般的小鬼,拿普通檢驗陰氣的羅盤是檢測不出的。【註②】

梵小洛走到橋中央,在兩幼童跟前停下了腳步。

兩幼童註意到走到跟前的小姑娘,扭回頭,對視了一眼。

……她看到咱們了?

男童搖頭,他們是靈,很少有人能看見他們的,連那站在橋邊的老頭都看不見。

才這麽想,就見面前的小姑娘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穿過他們,而是腳踝一轉,繞開了他們。

兩鎮橋靈瞪圓了眼睛,“!!!”

梵小洛沒管鎮橋靈有多震驚,她轉著眼睛,做出觀察大橋的樣子,其實她上輩子參加過這場考核,閉著眼都能交卷,但為了防止引起祁老懷疑,還是象征性走走吧。

轉眼走到了橋尾。

眼睛掃了一圈,右邊一座石碑引起了她註意,邁步走了過去。

石碑文字斑駁,立在這兒不知多久了,只能瞧出大概意思。

說是萬壽橋的名字來源於萬壽村,以前的萬壽村很窮,村口的汶河上也沒有橋,村民常常要劃著小船過河,在平常還好,每逢暴雨或漲水季節,過河就變得異常艱難,為此淹死了不少人。為方便百姓過河,村長李廣德傾盡家資修造橋梁,後來還賣掉了家裏的幾十畝田才使得橋梁竣工,村人感念其修橋的功德,在橋頭為他立下了功德碑。

原來這是個功德碑。

那剛才碰到的鎮橋靈,是這個村裏的小孩,死後為了保護鄉裏鄉親,甘願留在這兒當鎮橋靈?

這麽想著,周圍氣溫驟然下降,梵小洛脊背一涼,下意識往功德碑旁邊一閃。

一道陰風呼嘯而來,嘩地掃在了功德碑上。

本來就腐朽的碑文,頓時像被一只鬼手抓撓過,顯出猙獰的抓痕。

梵小洛猛然回頭。

就見兩個鎮橋靈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眼神怨毒地盯著她……身後的功德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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