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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桃溪霧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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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桃溪霧行6

許瑩的畫作鋪滿桌子, 江遲遲一張張翻閱,表情逐漸凝肅,

小姑娘眼中的鎮子,果然與旁人眼裏的不同。

她畫了好幾副鎮子俯瞰圖, 用白色的水彩筆塗了厚厚一層, 鎮子的顏色和白色水彩混合渲染, 顯得霧蒙蒙。

“這是線?”游宋指著畫中很不起眼的灰白細細線條。

這些用細筆勾勒的灰白線條與大片白色水彩融合在一起。

“......不, 是網。”江遲遲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這個鎮子如此潮濕、悶熱。

蜘蛛喜歡在陰暗潮濕的地方結網。

再往後翻,純黑的紙張中畫了一棵巨大的樹, 這棵樹枝丫橫生, 水彩點綴的粉色花朵只有零星幾朵。

一條棕色的直線將畫一分為二,直線上是這棵雕零巨樹,直線下是許多上下顛倒的房屋, 如同鏡面效果。

古怪的是, 這些房屋都是一個樣子——如棺材般,窄窄的四四方方。

江千雪說:“許瑩想表達的意思是, 桃樹下別有洞天。”

江遲遲見許母去廚房燒水,壓低聲音說:“可以這樣理解, 你們還記得神女從哪出來嗎?”

眾人一楞,昨天升仙儀式,神女是從大霧中走出,細究方向, 大約就是從桃樹出來的。

“我懷疑那些升仙的人, 都被送到樹下的‘房子’裏去了。”

“甚至許瑩,也有可能在裏面。”

虞念慈點點頭:“有道理, 但要怎麽進去?”

“我想,霧是關鍵。”江遲遲想起神女出現前那一場大霧, “只有大霧彌漫的時候,才有可能找到進去的路。”

江遲遲說完,一擡頭就對上張見山生動的笑臉,他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遲遲,腦袋真好使。”

剛說完,他就捂著腳倒在沙發上,連連抽氣叫喚。

江千雪面無表情收回腳。

“合作結束,接下來各憑本事。”她冷淡甩下這句話,揪著張見山的後衣領,和吳道成一起離開了許母家。

游宋叼著草輕輕“嘖”了一聲,“她這性子,你是怎麽惹上的?”

江遲遲攤手,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惹了這位如此記仇的大小姐。

他們安撫了許母的情緒,並告訴她已經知道了許瑩的下落,讓她安心在家等待消息。

離開許母家後,江遲遲不動聲色看了蘇燼一眼,他今天格外沈默,從吃早餐開始就沒怎麽說過話。

俊秀溫潤的臉似蒙著一層陰翳。

她可以放緩了腳步,落後在游宋和虞念慈身後,伸手一拍蘇燼的肩膀。

蘇燼恍然擡起頭,對上那張一如既往秀麗明媚的臉,她在問:“你有心事?”

“我......”蘇燼直直看著江遲遲,緊盯她每一處的表情變化,“我在擔心我媽,她有基礎病,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這句話撞入江遲遲耳朵,似乎在腦內產生了回響。

奇怪,怎麽似乎聽過這句話。

“——那是什麽?”虞念慈的聲音打斷江遲遲的思索。

小鎮居民區旁,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背陽荒地,幾場秋雨沖刷了表面的泥土,露出些色彩鮮艷的碎瓷片。

看起來有點眼熟。

游宋戴著手套挖出了幾塊,竟然是桃仙娘娘的神像碎片。

拼起來的大小與許瑩家中供奉的大小一致。

“砸碎神像埋在背陽山陰處,這是多大仇怨。”游宋放下碎瓷片,這泥土掩埋之下不知有多少這樣的被砸碎的神像。

可桃溪鎮看起來都十分敬重這位桃仙娘娘,怎麽會做出弒神的愚蠢舉動。

砸毀神像埋至背陽處,等同於斷絕香火供奉,對野神來說是慢性死亡。

虞念慈說:“普通人哪懂這種陰毒法子,去問問就知道是誰教的了。”

荒地旁不遠處是桃溪鎮的菜市場,四人隨便找居民稍微打聽,便有了結果。

大約是二十年前,鎮長與鎮民合資請了一尊開過光的新神像回桃仙廟,準備將舊神像便砸碎埋在背陽荒地,稱這樣才能體現出對桃仙娘娘的誠心。於是鎮民紛紛效仿,把自家神龕供奉的小神像也砸了,請了新的。

虞念慈對他們的愚蠢感到震驚,問:“所有舊神像都砸了?”

鎮民撓撓頭:“那倒沒有,準備砸桃仙廟舊神像的時候,老啞死活不讓,和鎮長打起來了,鎮長沒辦法,就讓她用板車運走了。”

“鎮子上也有幾家人不想換,留了舊的。”

她舉了幾個自己熟知的例子,比如許瑩家、美好便利店的老板等。

江遲遲詢問大嬸老啞是誰,大嬸說是守鎮子墓地的,生來就是個啞巴,從小沒了爹娘,吃鎮子百家飯長大,上一任鎮長可憐她,給了一份守墓的工作。

“二十年前是失蹤案開始出現的時候。”江遲遲抽絲剝繭分析,“差不多的時間,鎮長鼓動全鎮居民換新神像,砸毀舊神像。”

信息過多讓虞念慈有些暴躁,她罵:“這龜兒圖什麽?鎮子上有位好野神庇佑不舒服嗎,搞些幺蛾子出來!”

江遲遲也想知道鎮長在圖謀什麽,於是分配了任務,游宋和蘇燼去桃仙廟看新神像有無異常,她和虞念慈去墓地找那位神秘的啞巴。

墓地在桃溪鎮往西,位於矮山的山腳下。所見之處盡是荒蕪與土包。墓地入口附近,有間簡易平房。幾只烏鴉停在樹上,發出嘶啞的叫聲。

一個沈默醜陋的女人正在掃墓地中的枯葉,她看起來三十來歲,但氣質異常滄桑沈郁。

“啞姨,你好。”江遲遲沖她露出善意微笑,開門見山,“我們是參拜桃仙娘娘的。”

她們被老啞請入房裏,甫一進門江遲遲便感受到一道似有似無的目光。

淺淺的、帶著一絲溫柔。

平房靠墻擺放著一尊一米多高的神像,看起來歷經風霜,衣袂飄帶的顏色褪去,沈澱出一種受香火供奉的祥和。

神女竟然和這尊神像有五六分相似。

江遲遲註意到神像手中的桃枝,一朵桃花孤寂點綴在枝頭,艷麗頹靡。

她和虞念慈對視了一眼,確定了桃仙娘娘還在,但異常虛弱。

江遲遲奉上了三柱貢香後,神像的顏色似乎較之前鮮亮了一些,那道似有似無的視線也凝實了不少。

江遲遲從黃布包中取出一對烏木筊杯,跪在神像前,貢香裊裊模糊了桃仙像,她說:“晚輩江遲遲,若您在,請給予指示。”

老啞看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麽,生出幾分擔憂,連比帶劃朝虞念慈詢問。

虞念慈輕輕比了個噤聲手勢,壓著聲音說:“這是在問神。”

烏木筊杯清脆落在地面。一陰一陽,為聖杯,視為神明應允此事。

“娘娘,我們是否遺忘了昨晚的記憶?”烏木筊杯再次擲出。

兩面皆反,為陰杯,桃仙娘娘否認了此事。

“怎麽可能?”虞念慈忍不住出聲。

江遲遲撿起筊杯,沈默了一會後,再次開口:“娘娘,我們七人之間是否有人不曾遺忘昨晚的記憶?”

筊杯再次擲出,為聖杯。

江遲遲和虞念慈的表情瞬間難看極了。

他們之中出了內鬼!要麽被替換了,要麽是背叛了靈協!

她的聲音有些幹澀:“......娘娘,您是否知道是誰?”

筊杯擲出,為陰杯,桃仙娘娘也不確定或者不能說是誰。

“神女與您是對立關系?”

聖杯。

“娘娘,許瑩在桃樹下嗎?”

聖杯。

“娘娘,鎮子裏的失蹤案是神女造成的嗎?”

這一次,江遲遲擲出了兩面皆正,這種為笑杯,意思為所問之事不夠清晰或機緣未至,又或此事已有定數。

接下來江遲遲又問了幾個問題,得到的都是笑杯。

大抵是桃仙娘娘太過虛弱,難以長時間與人溝通。

江遲遲收起筊杯起身,忽然被老啞撲過來拽住手腕,她滿眼含淚,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啊啊”嘶啞喊聲。

老啞指了指神像,又指了指江遲遲和虞念慈,又飛快比劃了一連串的手勢,配合她那激動的表情,虞念慈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說......要我們救娘娘?”

老啞嗚嗚哭著,握著虞念慈的手,像個孩子一樣點頭。

“等等!你是不是記得晚上發生了什麽?”江遲遲突然捉住老啞的手問。

老啞用力點頭。

“為什麽她一個普通人反而記得?”虞念慈懵了。

江遲遲轉身看神像,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或許和神像有關?這尊舊神像長時間接受香火供奉,法力最強,也許擁有讓人保持清醒的能力。”

得知老啞記得晚上的事,兩人開始詢問她晚上發生了什麽。

但老啞沒有接受過教育,只會寫幾個字,畫畫也十分抽象,三人牛頭不對馬嘴交流了半天,才勉強弄明白一件事——

起霧之後的鎮子很危險,要到有神像的地方去。

四人匯合,江遲遲告知了在墓地調查到的所有線索,她和虞念慈默契地沒有提起七人裏有內鬼這件事。

游宋簡單描述了自己所看見的桃仙廟神像。

那是一尊華美慈悲的神像,衣袂飄飄恍如神仙妃子,工匠繪制得異常精細,將衣裙上代表祥瑞的紋樣都一一描繪出來。

“但是,”游宋話鋒一轉,“神像的衣裙裏繪制了一道不起眼的符文,看著很眼生。”

蘇燼拿出一張紙,三兩下繪制出那道符文遞給江遲遲和虞念慈看。

江遲遲盯著看了半響,突然覺得有那麽一絲眼熟,這與送他們來桃溪鎮的那個司機車上的平安符中的符文有些相似。

只是,這些符文是反寫的。

符文反寫乃大忌,都是些謀人害命的邪門歪道。

原本的符文是庇佑祝福,如今反寫,便是——竊運。

所以,鎮子上的人氣都如此灰敗,都是被偷走。

而罪魁禍首便是提出要請新神像的鎮長,想必那些被居民請回家中的神像,也有這樣的竊運符文。

“他這樣做能撈到什麽好處?”江遲遲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起床時那種渾身不適感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消失,反而越來越厲害。

不僅是她,三個隊友同樣如此,蒼白的臉色在陽光下一照,恍如鬼魂。

但他們沒有時間休息,江遲遲已經感受到了潛藏在黑暗處的死亡威脅。

七人之間,有一個背叛者。

四人四散離開,去尋找鎮子上殘餘的舊神像。

這些有舊神像的地方,也許能在夜晚派上用場。

暮色漸漸籠罩桃溪,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霧氣漸漸蔓延。

調查完後,江遲遲回到招待所,找上了江千雪,將“起霧後有神像的地方才是安全的”這條信息告訴了她。

江千雪擰著眉頭,沈思了很久,將一面巴掌大的八卦鏡拋向江遲遲。

“等價交換,不欠你的。”她冷淡說。

江遲遲抿唇一笑,不客氣接下。江千雪帶的法器可是好東西,哪怕用不上,倒個二手出去都能賺上一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等人。

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轉身看見倚在門口的游宋,仍是那副清俊不羈的模樣。

“你今天有話沒講完。”他直覺向來敏銳。

江遲遲笑:“游宋,等出去我請你吃香菜牛肉面吧?”

游宋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瞪著江遲遲,手中玄鐵劍出鞘半寸,鋒芒畢露。

這個是真的,江遲遲松了一口氣,對他說了內鬼的事情。

“除了你和念慈,我都懷疑。”江遲遲壓低聲音,“今晚行動的時候,小心身邊的人。”

“你也小心,我覺得這次也是沖你來的。”游宋的表情無比認真。

他離開時幫江遲遲帶上了門。

江遲遲無意識摩挲著鬼玉,忽然想知道燕無歇這時候在哪,又在做些什麽。

“叩叩叩......”

門外傳來敲門聲。

“游宋?”江遲遲下意識喊。

“是我,剛剛落了件東西。”游宋在門外說。

江遲遲在地面掃視了一眼,幹幹凈凈的什麽也沒有,他落了個鬼在這吧。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扭頭看向窗外——

不知何時起,霧氣已經籠罩了整個鎮子,比起昨天時間再次提前。

江遲遲後背爬起一陣冷意,她緩緩握住青銅劍,悄無聲息靠近了房門,輕輕貼近了貓眼。

“叩叩叩......”敲門聲再次響起。

她貼在了貓眼上。

許多眨動的,滴溜溜的小紅眼看向了貓眼內的江遲遲。

“遲遲,我看見你了。”門外的“游宋”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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