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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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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機場離市區路程遙遠, 有足夠的時間讓路梨矜窩在副駕裏發呆和刷手機。

她極目遠眺車窗外,始終看不到任何一家飛機起飛的痕跡。

或許是跟葉清境地類似,顧彼及此, 明明沒多少深情厚誼,楞是生出無限悲切。

12年還是人人網的天下, 路梨矜百無聊賴地劃著動態轉移註意力, 旋即刷到了同學的轉發,言簡意賅的概括了剛才機場發生的事態。

[剛剛順義機場血案內情:

持械行兇的女生和被捅兩刀的男生曾經是校園情侶, 男的是著名鳳凰男, 曾經饅頭配免費湯吃一天……女方家裏知道後不同意, 架不住女兒堅持, 男方一路靠著女生家裏扶搖直上, 申請到了名校的博士準備拿全獎出國, 說不想耽誤女方遂分手。結果出國前夕女方才發現, 男方在他們村有個訂下婚約的青梅,多年來都沒斷聯, 青梅還給男方打過胎。]

一個負情人慘遭不測,旁人拍手稱快的爽文故事, 但路梨矜笑不出來。

她很難想象女方耗費的青春歲月如何抹掉, 青梅受到的傷害又何以彌補, 做錯事的人並不能受到同等的傷害,而女方依然要為這兩刀付出應上的法律責任。

真是個鬼故事。

楚淮晏察覺到鄰座女孩子的唉聲嘆氣, 耐不住問,“你跟葉清什麽時候私交甚篤了?”

路梨矜悶聲反唇相譏, “你不會是怕葉清告訴我你以前些事吧?”

“……嘖, 快來月經了?我的小火藥桶。”楚淮晏不以為意,輕笑揶揄, 他在回去的途中停車,兀自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不知道還以為楚淮晏直接承包了衛生巾貨架,精細到巧克力和紅糖水這類都備齊。

路梨矜知道自己只是在“遷怒”,雖然這遷怒頗為無端,仗著楚淮晏寵她罷了。

她其實很難跟楚淮晏發生什麽能達到吵架地步的沖突,楚淮晏這人生性涼薄,對大多數事情都淡漠到無動於衷的地步,哪怕當初自己利用他、賭他會在訂婚宴上幫忙,都沒有被計較清算。

楚淮晏是路梨矜見過的最釋懷的人,仿佛從來不會回頭翻算舊賬,永遠目視前方。

“又傻笑什麽?”楚淮晏居高臨下地睨著以奇怪姿勢坐在地上的路梨矜,他咬著的煙沒來得及點,架著胳膊把人抱起來扔進沙發裏,無可奈何地講,“就你這腿還學別人坐地上?準備拐杖再利用?”

路梨矜指使他給自己拆巧克力,悠悠碎碎念,“對啊,我準備把自己搞殘疾,然後就理所當然的賴上你了,今後你就負責出去打三份工,我在家裏養病逗魚躺著負責等你回來,咱倆這輩子就幸福完了。”

骨節分明的手攥著巧克力包裝袋微微用力,楚淮晏捏了顆巧克力球塞進路梨矜嘴裏,大馬金刀地癱到她旁邊點煙,才答,“行啊,現在給我表演一個立即殘疾,請。”

他配合的送手,路梨矜用力拍沙發扶手表示抗議。

****

臨近期末,學校事情繁多,路梨矜除開周末外都不住楚淮晏哪兒。

凡事都極具兩面性,開學前和尹悅華雙雙選太極拳未果,被迫選了考試難過的排球課程,做好了低空飛過的準備,結果因為崴腳得到了免試機會。

體育老師問她覺得自己能接多少個球,路梨矜推脫講自己也不知道,還沒試過,老師上下打量了下她,大筆一揮,直接給到了個八十五分,半推半就的送了路梨矜個學院第一。

不過這是路梨矜最後一次拿勵志獎學金,後來的歲月裏,她沒再申請過,也並不再需要通過績點來證明自己。

一切似乎都在朝向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楚淮晏。

學校裏有兼職群,囊括了各種各樣的學生兼職工作。

基礎的是代取快遞,踩線看運氣的有代課,還因為是藝術類院校,常有要求技藝的兼職招聘。

群主抽成的同時也會幫忙審核一下,路梨矜通過這個群賺過不少生活費,有報酬優厚或者要人多的工作時也會艾特全員。

[@全體成員今晚臨時需要一位鋼琴十級且電吉他及二胡流暢的表演者、幕後演奏、提供曲譜,不要求體態妝容,表演時間18點-22點,酬勞4000(超時按1500/每鐘頭),有意者私信我。]

報酬相當優厚,但要求也挺刁鉆的。

主打一個民樂、西洋樂和撥彈樂器都要有所涉獵。

路梨矜看到消息彈出的同時,也收到了群主的私聊。

群主:[江湖救急,原定的人選突然有事去不了了,這個活你要不要接?純伴奏,後臺坐著就行,不用站。]

路梨矜恰好符合全部要求,她的電吉他水平談不上多好,但夠用,照譜演奏倒也無功無過,之前也憑著這幾種樂器在群主這兒接過活。

大一剛開學那會兒奶奶突然病倒,港城醫療分公立和私立,公立報銷比例高自費低,但奶奶的腦溢血等不了,好在是輕微腦出血,老人家住了幾天私立後就急匆匆地轉去公立觀察康覆。

李澄得知這事給路梨矜打了筆錢,她沒有收。

那陣子路梨矜往覆帝都和港城之間,根本沒有時間比價機票,楞把窮家富路給的生活費耗空,過得頗為拮據。

群主也是本校學生,開始自己接兼職,幹著幹著就做成了買賣,她對路梨矜的近況一知半解,卻特意會把酬勞不錯的工作先私信給路梨矜,幫忙渡過難關。

路梨矜是個好說話的人,不想群主失約於人。

反正今晚沒事,閑著著也是閑著,便一口應下。

演出地點在家酒吧,該是有人包了場,路梨矜早到,工作人員正在往上搬樂器。

原本的舞臺就不算小,幕布邊打底能容下兩臺鋼琴。

路梨矜捧著電吉坐在墻邊,用拾音器仔細的調好音。

青年男女的歡笑聲逐近,燈光隨之暗淡,斑斕的燈球穿不透厚重幕布,只有面前支架上的幽光照了一臉黃。

臨時組局的草臺班子,效果竟也不錯,有專門的中控,第一時間將曲譜同步給大家。

布置的緣故,臺上歌者與演奏者處於同一時空,能夠互相看見。

一束追光燈迎著美人上臺,裙擺綢面泛著薄光,步步生蓮。

美人唱去年大火電視劇的主題曲《重來》,嗓音渾厚,娓娓唱來。

“相愛以後終於分手,分手以後又想重來。

如果能重來,誠實的去對待彼此都沒疑猜,就沒有理由分開。

如果能重來,回憶當作塵埃心不曾被傷害,就能無瑕疵地愛……”

美人連續唱了兩首就停下來,路梨矜也跟著得到了休憩時間,平心而論,是個挺不錯的工作。

受過那種自命不凡實則五音不全,沒有一個字能再調上,但還要人伴奏的“理想音樂家”折磨,這份工作兼職堪稱業界良心。

“……她找不到的話,我去接她一下吧好了。”

聲線柔和甜美,聽著很是耳熟,路梨矜撥開幕布的一角,微微怔然。

聲音的來源果然是舒悅窈,她握著手機起身,正準備往門口走。

臺下半數相熟面孔,半數陌生,鶯燕成群繞著顧意調笑。

楚淮晏翹著腳獨酌,襯衫的紐扣松了三顆,露出片冷白鎖骨。

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熱鬧場景裏顯得冷寂孤傲。

“喝一杯嗎?”偶爾有漂亮姐姐端著酒杯躬身沖楚淮晏搭訕,他就直接揚起左手,給人家看自己無名指上的鉆戒晃晃。

懶洋洋地回絕,“有人不許。”

光落在分割精妙的鉆戒上,折射出奪目的光亮。

路梨矜屈在陰暗裏,沈默地窺伺著光明處。

她坐在楚淮晏斜前方,中間隔了條銀河。

事物的兩面性再度應驗,不過這次是壞得那面。

所謂的一見鐘情和一見斷腸,都起源於不該看當初那一眼。

“誰不許啊?”清亮悅耳的女聲乍然傳來,眾人回首,正望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提著雙酒紅色高跟鞋赤腳閃進門,舒悅窈提著蛋糕盒跟在她身後。

系帶掛頸的露背長裙襯出甄樂高挑玲瓏的身材,頸間淡粉色珍珠泛著微光,左手空空如也,沒著半點兒飾品。

攥布幕的手指節用力到發白,路梨矜的心自雲端開始失重下墜。

甄樂和楚淮晏的婚約是他們兩家老爺子青年時代就訂下的,帶著血色的約定。

“如果都能活到和平年代,我們的後代結為連理。”

第一代人性別相同,拜了把子當異性兄弟,等到楚淮晏和甄樂相繼出生才又被提及。

今朝的劍斬不了前朝的官,1950年才出臺正式的法律廢除包辦婚姻,94年之前的事實婚姻甚至還被認定有效。

享受了家族帶來榮耀和地位的人鮮少有資格在人生大事上忤逆。

那些傳奇愛情故事裏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癡情種,大前提都是得坐擁江山萬裏,立萬人之巔才覺會覺得遺憾,太子的愛情再如何纏.綿悱惻,都博不來史書中半句著墨。

“我愛你,只是愛你而已,跟你的家世、地位全然無關。”

空話連篇誰不會呢?可又有誰能拋卻過往經歷?讀過的書、走過的路、見過愛過的人,都寫在骨血裏。

所有人都對路梨矜的存在三緘其口,圈子裏人玩得開,也玩得起。

當事人不介懷,他人就沒理由多嘴。

楚淮晏和甄樂這對註定會走進婚姻殿堂的人到底青梅竹馬、相處融洽,比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為了利益硬湊的聯姻強太多。

漂亮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無名指的鉆戒,楚淮晏擡眸瞥了甄樂一眼,目光晦暗難明,勾唇笑著問,“你婚戒呢?”

心已經徑直砸到冰面,被摔得生疼,尖銳的碎冰混著砭骨的冷水一並刺進來,巨痛讓感知變得麻木,路梨矜直勾勾地盯著楚淮晏,有短暫的失聰,火車汽笛在耳畔劇烈轟鳴,帶起軀體的震.顫。

“……”剛才還張揚無比的甄樂立刻乖巧了半分,悻悻喊,“淮晏哥。”

緊接著立刻解釋,“我最近吃胖了,訂的戒指戴不上。”

好一出貌合神離的大戲,就甄樂這身材,要胖多少才能戴不起來鉆戒?怕不是八百年前的指圍。

楚淮晏頷首,慢條斯理地摘了自己的鉆戒,語氣平和回,“那回頭送去改個尺寸,該帶的場合還是要帶的。”

無名指上的鉆戒意味特別。

進能宣誓主權,退可抵擋桃花,現在甄樂人到了,楚淮晏當然不必再帶。

氤氳水色將視線模糊,路梨矜頓了一世紀才回過神來,匆忙放開扯布幕到發麻的手臂。

印在她心頭的最後一幕是甄樂端舉甜品,坐在楚淮晏身側,奶油蹭到唇邊也不介懷,同他言笑歡談。

煞是璧人一雙,好不登對。

往昔拿來寬慰自己的理由都在此刻灰飛煙滅,他們的關系其實想當要好,是能在人前光明正大說笑婚戒的關系,絕非想象中的拉郎配。

那自己又算什麽呢?

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恬不知恥往上貼的撈女?

這些日子裏路梨矜始終竭力去避免自己想到甄樂的存在,直到今天,避無可避。

放縱到如今,該得到的溫存和資源她都拿到了,也該有終點了。

“電吉他。”池妄伸出手沖幕布裏負責伴奏的工作人員討要樂器,掃見距離最近的女孩子時楞了下。

路梨矜仰頭,淚盈於睫,食指比在唇間,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懇求對方隱瞞自己的存在。

已經夠難堪的了,看樣子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他們這群人才會聚得這般齊,不必為自己掃興。

池妄挑眉,接過電吉他,回身時默然攏了把幕布,把路梨矜的視線遮擋殆盡。

他連著自彈自唱了三首歌,給路梨矜預留了足夠調整的時間,讓她能繞到後臺去自己包裏翻找出只口罩遮臉。

池妄最後唱得是楊千嬅的《稀客》,路梨矜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首冷門曲,03年的歌,冷門到二十年後原唱本人在演唱會上錯愕於臺下會有人與自己和聲的地步。

“游客是你,風景是我,無法避免,讓你經過。

薔薇如期盛放,游人如期過路。

情人如期相愛,至到分開就像命書中批過。

在最後,都化作烏有。

但那天曾實在華麗地邂逅,早發生過,好等你繼續走。

年華磨成的精致優雅,未夠一夜便用完吧……”

“多謝。”路梨矜在池妄送還電吉他時,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氣音道謝。

時間猛然被拉得無盡漫長,待在場內的每一秒都是淩遲,惶恐被察覺存在亦不敢再去看心上人。

路梨矜會在不用伴奏的時候戴上自己的耳機,讓搖滾樂隔絕所有聲響。

她憑著多年積攢下的樂理搭配著肌肉記憶,機械性的演奏出音符,琴弦猶鈍刀,反覆切割指腹。

後來人唱過什麽,都全然記不清了。

終於捱到收工,鴨舌帽被路梨矜壓得無限低,她疾步沖到門口,新鮮空氣湧進鼻腔那刻,才確認自己還尚有知覺。

“對不起。”

“不好意思。”

走得急,遮擋和低頭使路梨矜看不清路,撞到了個女孩子,大家互相道歉。

她彎腰去幫忙撿女孩子的手裏,屏幕原本就是亮著的。

黑夜極光,絢爛得驚心。

這張圖風景照現在也還是路梨矜的手機屏保,赫然是她問楚淮晏要來的那張。

“沒燙到你吧?”甄樂反手夾煙,關切地問。

“沒有。”路梨矜雙手把手機遞還給她,輕聲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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