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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盡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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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盡頭(8)

(前兩章一章重寫, 一章是新章,請一定回看,不然這章看不明白)

如果說孟庭哲被捕, 他和紅妝連環殺人案毫無關系的話,那麽有關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線索其實已經完全斷了。

這段時間, 期期大學畢業找工作, 孟星海偶爾能爬起來,想找人給他扶到輪椅上, 孟思期有事沒事就會到孟星海的臥室瞧瞧他。

這時候的孟星海和她記憶裏的幾乎一模一樣,而且人還特別逞強,總還以為自己還是個身強體健的警察。

他說期期的相冊找不到了,非要下床去找找, 孟思期知道相冊就在他的枕頭下,也許因為阿爾茲海默癥他遺忘了。

她不打算替他拿出來,因為她知道,期期會替老孟找出來,期期有一天也會明白相冊對於她和孟星海的意義。

“老孟,你歇會, 別折騰了。”

孟星海像是妥協了,在她的安排下靠在枕頭上半坐了起來,但是他還是摸出了床頭的手機。

打給了期期,那邊的手機接通了,孟星海使用的是老人機,他還習慣開免提。

那邊傳來期期擔憂的聲音:“爸,怎麽了?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兒, 就是隨手給你打個電話。”

那邊又傳來略微不耐煩的聲音:“爸,我很忙, 你別老打我電話。”

“爸爸就是想你了,怕把你忘記。”

“我還是你親生女兒嗎?你能把我忘記嘍。”

“那肯定不會,你是我最寶貝的女兒。”

“不說了,馬上要面試了,掛了啊。”

“好,好。”孟星海微笑著,聽到手機忙音才緩緩放下手機,口中還喃喃道,“寶貝女兒,祝你面試成功。”

孟思期有一些難受,眼睛紅潤,因為這些話就是曾經她和孟星海親口說的。

“小孟,”孟星海擡起頭,聲音緩慢,“你自己倒水喝。”

孟思期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渴。”她舔了舔唇說,“老孟,我記得當初你來市局後,你問我路隊有沒有愛人,你說他很不錯,你當時想表達什麽意思啊?”

孟星海笑了笑,是極為憨厚的笑容:“雖然當時我來市局不久,但我仿佛看得出來,路隊看你的眼神不一樣,我每回和你們去食堂,我都看見他的眼神是把你捧在手心裏的……對不起啊……怎麽還說起這些事……”

“沒事,老孟,和你聊聊路鶴,也挺有意思的。你說像這種類型的男人要是做你的女婿你滿意嗎?”

孟星海輕輕搖了下蒼老遲緩的手臂,“那怎麽敢奢望,他很優秀,是那個年代非常優秀的男人,但恐怕期期應該不喜歡路隊這樣的。”

“為什麽啊?”孟思期好奇問。

“路隊看起來不善言辭,是那種顧家的好男人。但期期太年輕了,她還不懂這種品質的高貴。”

孟思期覺得孟星海說的是實話,那樣的男人,生活情調單一、保守的男人,放到今天恐怕不會受女孩子喜歡。

但路鶴就是那麽奇怪,他外表冷靜冰冷,但內心是火熱的,只要你走近他,你一定能感受他身上散發的能量,那種熱烈地,能將黑夜點燃的能量。

孟思期再次回到局裏,沈浸入了檔案室,她開始逐漸了解為什麽三十年來,這個世界的孟思期會在檔案室裏埋頭近三十年。

因為她現在也有這樣的困惑,紅妝連環殺人案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細節只能留在卷宗裏。

她深深記得每一個細節,因為就是她和路鶴一起辦理的,但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的最後一起她並不記得。

來到三十年後,她看過卷宗,徐望途的孫女徐一周,就是最後一起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死於94年四起連環殺人案的十年後,也就是2004年,那年徐一周應該剛滿16歲。她也是繼杜憐熙、殷默、譚筱霜、趙語婷後的第五名受害者。

前四名死者年齡都在20到21歲之間,非常接近,曾經她認為這些女性死者有某種關聯,實際上徐一周遇害後,她開始意識到,四名死者很可能都是被兇手隨機選擇,進行了殺害,她們的關聯並不大。而徐一周很可能才是兇手想要殺害的人。

但就是很奇怪,兇手為什麽選擇在十年後殺害徐一周呢?

她印象很深刻,上個世界徐望途因為兒童猥褻案入獄,是她親手辦理的,而這個世界,徐望途並未入獄,而是在94年的十年後,2004年,徐一周在紅妝連環殺人案裏被害後,徐望途飲毒自盡,寫下猥褻殺害兒童的犯罪懺悔遺書。

前四起都發生在1993到1994年兩年之間,而為什麽第五起會發生在十年後的2004年呢?

徐望途她見識過,非常固執而且精明的一個人,他為什麽要服毒自殺,又為什麽寫下猥褻殺害兒童的犯罪懺悔遺書?

這不像他的性格,除非有人逼迫他這樣做?那個人是誰呢?是不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從今天算起往前推54年,也就是1970年左右,紅漆連環殺人案發生,四名女性死者,辛雅夢,包雪,謝文娟,還有路鶴的母親喬靜雲。

因為當年辛雅夢是油漆廠女工,也是第一起,而紅漆案又和油漆相關,所以警方對辛雅夢進行了大量調查,但是沒有任何結果。

所以紅漆連環殺人案一直都是一個謎團。

在她曾經的側寫裏,紅漆案和紅妝案是有關系的,她曾和路鶴說過,也許紅漆案發生時,紅妝案的兇手還在年幼,年幼的他見到過紅漆案的犯罪現場,因此導致了紅妝案的模仿。

現在,她似乎可以把這兩件案子再次聯系起來,那就是徐望途,54年前,徐望途的妻子謝文娟是紅漆案的受害者,20年前,徐望途的孫女徐一周是紅妝案的受害者。

這一切是否有特殊的巧合和關聯呢?正是因為三十年前她並不知道徐一周也會死在紅妝案裏,所以那時候她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但現在不一樣了,這些線索似乎和徐望途有關系。

但不管哪個世界,徐望途都已經死了,一個是被執行死刑,一個是服毒自殺,徐望途已經給不了答案,那麽真正的答案在哪?誰可以告訴她?

孟思期好像陷入了死結,她好像和這個世界的孟思期一樣,陷入了死結,她也終於明白這個世界的孟思期為什麽會讓人覺得精神異常。

因為那個死結一直沒有解開,無論多麽正常的人都會產生心理失常,何況不是一年一月,而是三十年。

一個人心中積郁三十年的死結,那誰不會發瘋。

孟思期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她坐在檔案室的地上,一堆卷宗圍繞著她。

有些前來借卷宗的同事見到她的行為只得繞道而行,雖然十分不理解,但他們卻又不得不敬佩她。

因為這兩天,局裏傳出了新聞,省廳要給孟思期頒發二等功功勳獎章,獎勵她破獲大庭集團涉黑團夥案的功勞,也獎勵她在這三十年初心不改,不屈不撓,甘於奉獻的精神。

這個消息昨天趙雷霆就告訴了她,說是一個月內就能落實下來,當時孟思期只是淡淡一笑,也許她在年輕時太需要這樣的獎勵了,哪怕韓隊和師父的一句小小的誇讚她都很在意,但今天她已經喜悅不起來了,只要真相還未揭露,黑夜還在籠罩,她就需要時時刻刻保持著那種不悲不喜的平靜。

雖然說不悲不喜,但是當天下午,趙雷霆一個人走進檔案室告訴她一些話時,她還是呆了半天,眼睛痛楚。

“思期,路鶴的死因確認了,他是胸膛中槍而亡,死前應該不痛苦……”

他特意頓了頓,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剛剛得到消息,馮少民同志去世了。”

大概是見孟思期不言不語,他也沒有多做停留,想讓她自己消化一下情緒,走的時候說:“思期,馮哥年紀大了,不要那麽難過。三天後,是馮哥的葬禮,我帶你一起去。”

“我不去了。”孟思期緩緩道。

趙雷霆楞了一下,他覺得孟思期神情有些木訥,可能受到的刺激比較大,因為馮少民是孟思期事業上最重要的人。

“沒事,你身體欠佳,我能理解,”趙雷霆安慰道,“不要多想,我想老馮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他的徒弟。”

趙雷霆走了,孟思期就趴在地上,抱著那些卷宗哭了起來,她深深記得師父和她的每一次交談,特別是最後一次交談,不是工作上的,那次,馮少民希望她能同意把說媒的事兒交給他,他想做她和路鶴的媒人。

時隔三十年,她還記得當時馮少民說話的樣子,他一定以為,她會和路鶴走向婚姻的殿堂吧。

三天後,馮少民的葬禮在今陽市一家殯儀館舉行,與馮少民相識的人都紛紛前來吊唁哀悼。

靈堂內白花漫漫,肅穆寂靜,晶瑩高潔的花朵,散發著憂傷的芬芳,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都是靜止的,仿佛人生在這一刻都是停擺的。

靈堂外是一間寬敞的客廳,等待的賓客們,肅穆而立,黑衣一片。

在葬禮正式進行前,梁雲峰、趙雷霆,還有趙雷霆的夫人林敏嘉一齊趕到。

拄著拐杖、白發稀疏的韓長林問:“趙局,小孟呢?”

“韓隊,思期身體不好,可能來不了了。”

誰都知道馮少民和孟思期的師徒感情,趙雷霆的這番話說罷,大家都沒有說話,甚至有一些感傷。

“沒事,身體要緊。”韓長林說道。

他的身旁,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攙扶著他,對他說:“爸,我扶你坐一會吧。”

“不不,”韓長林倔強地說,“老馮的葬禮,我得全程守著。”

“韓隊,你這身體沒我結實啊。”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來人六十多歲,頭發禿頂,還能看見短短的白發。

“老羅,你年輕時就是腱子肉一身,誰能和你比。”已經頭發花白,身材微微佝僂的唐小川說道。

羅肖國說道:“咱們也不說什麽了,今天的主角是老馮,你看梁廳長和趙局長都來了,老馮今天滿意了。”

梁雲峰說道:“羅隊,你這話說的不對,我和老趙來這,馮哥只能說尚且滿意。”

梁雲峰的話似乎含著深意,因為要真正滿意,那自然只有馮少民的親徒弟來這。

梁雲峰馬上說:“但我相信馮哥已經心滿意足了。”

“那定然是。”趙雷霆說,“思期馬上要拿省廳二等功了,馮哥最喜歡思期了,他這一生應該滿意了。”

韓長林感嘆:“誰不喜歡思期,老馮病的那會,我還和他打過電話,老馮說,這輩子,他最自豪的是,有小孟那樣的徒弟。”

不一會,熟悉的同事都來了,老態龍鐘的嚴春、蔡雙璽、林滔都趕到了,大家又說道了幾句。

這會,一位看起來五十出頭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她一身黑色長裙,頭頂有幾撮白發,還別著一朵小白花,她步態雅然,氣質出眾。

“蓉姨。”韓長林身旁的女人走向中年女人,拉起她的手,“蓉姨你過來了。”

“蓉姐。”林敏嘉也走向了她,喚了她一聲。

陳傑蓉牽起兩人的手,看了看她們,“你們都好嗎?敏嘉,朵朵,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蓉姨。”韓朵蔚回道。

“蓉姐,自從你退休後,見面少了,越來想你,”林敏嘉說道,“這個周末蓉姐來家吃個便飯吧。”

“好啊敏嘉。”陳傑蓉看了看周圍,“思期呢,怎麽沒看見。”

“思期姐身體不太好。”林敏嘉微嘆道。

“噢。”陳傑蓉沒有再說什麽。

大家彼此寒暄了幾句。

不一會,馮少民的葬禮正式開始,大家都肅穆了神情,陸續走進靈堂。

馮少民有唯一的女兒,在輕輕吟唱的挽歌中,所有人肅穆憂傷,紛紛向她和她的家屬表示節哀。

儀式走完,大家聚在靈堂默哀,這時靈堂外有一些動靜,大家紛紛望向門口。

所有人都怔住了。

門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孟思期。孟思期不但出現在門口,而且,她身穿一身標準的橄欖綠警服,頭發紮著年輕時的馬尾辮。

這是九十年代才會穿著的警服,是孟思期剛剛參加工作時身穿的制服,那橄欖綠色好像流淌著不一樣的感情。

所有人的眼睛都紅潤不堪,像是被註入了幾十年時光才沈澱出的沖撞。

孟思期走向靈堂中央,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花海裏的遺像,那是滿頭白發的馮少民,不過和她記憶裏不太一樣,他的臉龐掛著淡淡的微笑。

她一步一步,沈重地走向他,她的目光裏,映入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們都老了,老得已經快認不出,但是她卻一眼就認出來了,她看見了韓隊,頭發稀疏,白了大半,還拄著拐杖;小川也老了,身材有些微微的佝僂;羅肖國頭發都老沒了,嚴春、蔡雙璽、林滔都老得皺紋滿面。

林敏嘉,她印象中還是個帶點嬰兒肥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布滿眼尾紋,但是她依舊那麽溫柔和甜美。蓉姐仍然是那麽美麗,即便她老了,仍然美麗無比,仿佛時光在她臉上流淌得極慢。

孟思期眼含淚水,走到靈堂前方,跪了下去,“師父,我來了,思期來看你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那一刻,陳傑蓉和林敏嘉都用手背捧著自己的眼睛哭了。所有人都濕潤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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