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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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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

日記本不是每一天都記,偶爾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偶爾是一段話,偶爾只有一兩個詞。湯思卻從字字句句回憶起很多以前沒註意到的細節,他以前也記過一段時間的日記,但他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趣且千篇一律,除非在日記本裏撒謊,否則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話,記了沒多久就放棄了。

湯思把日記本翻到最後一頁,時間定格在他變貓的前三天,他突然很想吃雪糕,就給李邁發信息問他能不能下班帶回來,李邁在本子裏寫了一句——是誰冬天還饞冰的?像小孩子一樣,真是個寶寶。

月光掠過縫隙從落地窗透過來,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當當。

床頭櫃睡得有點兒冷,湯貓就悄咪咪爬到床上,鉆進被窩,暖呼呼的,馬上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其實湯思有一件事框了李邁,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們晚上出去外面散步,那天兩人都很放松,湯思開了一個玩笑,他跟李邁說,如果今天在走回家的路上能撿到一個一元的硬幣,那過完年就去結婚怎麽樣?

然後兩人就一路上拿著手電筒照,李邁找出了酒瓶蓋、圓形的紙片兒、碎磁鐵,總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就是找不到硬幣,最後實在找不到了,在到家之前,是湯思自己說,算了算了,等下次再選一個良辰吉日,不然太草率。

但其實,在說出撿硬幣這個提議之前,他手裏就已經捏著一個一元硬幣了,捏在手心裏,那枚硬幣是他在家裏的筆筒裏找的,花字的那一面銹了一小塊,硌得手心刺刺的,他準備隨時趁李邁不註意,丟在地上。

為什麽沒有執行這個計劃,因為李邁實在找得太真摯了,如果湯思不攔著,他可能真的會找一晚上,湯思那會兒突然就不想用這種有欺騙性的試探滿足自己的安全感了。

這事兒李邁不知道,後來他也沒坦白,再後來工作忙起來也沒時間跑國外結婚,就擱下了。

睡著睡著湯思感覺被窩不太暖了,原來是李邁睡到邊邊去了沒有貼著他,湯思本來就沒什麽臉,挪了挪又把自己貼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早上了,他睡過頭了,李邁已經起來了,身邊空空如也,餘留略微的體溫。

湯貓舔了舔自己的毛清醒一會兒就跳下床,擔心李邁今天不帶自己一起去上班,因為李邁昨天已經在家把養貓的東西安置好,貓爬架貓砂盆貓窩一應俱全了,一副劃定活動範圍的樣子,他一貓在家多無聊啊。

人類是群居動物啊。

於是湯思馬上跳下床,趁著李邁在陽臺澆他不久前買的小樹苗的時候,跑到自己食盆那裏準備抓緊時間啃兩口貓糧,說實話貓糧真的很硬,他的牙口現在還不是很適應,吃得很慢。

他懶,走太多容易累,所以他抄近路,走得急,踩到掉在地上的一只筆。

爪子跟著翻滾的筆呲溜出去,後腿跟不上前腿的速度,慣性使整個身體重心失衡,眼見馬上就要摔個貓吃屎,湯思順勢一跳,跳上中島臺,結果發力不足,側著滾了一下。

清脆的“啪”一聲,他之前喝剩半瓶的威士忌打翻在大理石地面,酒瓶子碎裂開來,酒液蔓延開來,威士忌的酒香味兒瞬間撲得湯貓有點暈暈乎乎的。

這瓶是前不久李邁不知道從哪裏帶回來的,特別對他的口味,但是容易醉,特上頭,所以一次只喝一點。

湯思跳下去,面對著一地狼藉回敬以失措的沈默,心疼他的威士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李邁等會兒看到了會不會把他拎起來打,要是收拾完他來不及上班了怎麽辦,會不會因為這樣就把他鎖在家裏不讓他跟著了?

總之,湯貓顧慮很多,腦子也越來越暈,聞著酒味昏昏沈沈,感覺地面上的大理石紋理開始在動了,然後要往他臉上砸,然後他在失去意識前一秒,自己主動地臉朝地向前翻滾,糊了滿嘴的威士忌,刺激的酒精味直沖頭腦,酒鬼的本能讓他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對味兒!

意識的迷醉讓他的身體暫時失去知覺,突然,手臂方位的刺痛存在感越來越強,他不得不坐起來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然後,湯思就看見了自己久違的手臂、手指、手掌、腿…

他變回人了。

問題是,他衣服呢?怎麽變貓之前的衣服都沒了,他現在一整個光溜溜坐在大理石地板上。

碎玻璃渣渣到手臂,開始滲血出來,剛剛臉上蹭到的威士忌,順著脖頸流淌到胸口和小腹,像雪地裏的一道道車轍。

“啪嗒”一聲,李邁關了陽臺的門,腳步聲逐漸靠近。

湯思猛地站起來,抓起沙發上的一條毯子往身上一包,雖然看過,但是人的羞恥心會在某些時候無限放大,比如打翻昂貴的酒並且大早上一副醉鬼模樣的時候,這很難解釋。

他這麽大一個人往哪躲都費勁,沒關系,這是在自己家呢,所以湯思先發制人,上前兩步,然後跟剛澆完花一身晨露氣息的自己久違的男朋友對上眼。

“我回來了!”湯思氣勢磅礴,嘴角還占有一點酒液。

湯思身上的毯子只包到大腿,赤著腳站在地上,渾身散發著威士忌的味道。

李邁冷靜了幾秒,皺了一下眉然後揉了揉眼睛,低下頭咳了幾聲,重新跟湯思對上眼。

“我……你……你……我貓呢?”

湯思沒想到,自己這麽長時間沒回來,見到的第一面說的第一句話,他居然問貓在哪?!

“貓沒了,我回來了。”

湯思很直白地解釋,然後又湊近兩步,他瞪了瞪眼睛,微抿著唇,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就差把手伸出來指到李邁臉上,質問他,短短幾天,他的地位比不上一只貓了?

但他不能,因為一放手,他身上的毯子就會掉下來,那樣就一點氣勢都不剩了。

李邁被他身上的酒氣撲了一臉,然後垂眸看湯思的手。

“手怎麽了?怎麽還喝酒?”

湯思聽出李邁的聲音有點顫抖,眼神裏不是震驚和錯愕,而是躲閃。

湯思沒理會他的問題,“你就不想我嗎?”他問。

天氣不暖和,包著個毯子,不一會兒就知道冷了,酒精在體內的代謝又讓他不受控地腦子發熱。

李邁腦中的神經掙紮了一會兒,然後跟著思緒一塊兒斷掉了,他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沒看湯思的眼睛,盯著湯思的唇。

“不想,當貓的你又不會跟我說分手,只有當人的你會。”

湯思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知道這回事的,也沒心思去從頭到尾想了,他身上發冷,迫切需要熱源,酒精蒸發理智,情緒也沸騰起來。

他揪住李邁的衣領,逼李邁低一點頭,唇瓣相貼的時候,好像回到剛在一起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帶有酒氣的吻。

湯思不知道這輩子跟酒是有什麽淵源了,觸發機制居然是一瓶威士忌。

湯思來不及思考,身體和心理就全部被思念填滿,明明變成貓之後也是天天見面,但就是很想他,因為害怕以後忘掉很多事情焦慮了很久,也因為害怕他移情別戀每時每刻都想站崗,直到看到那本日記,心裏的褶皺才被撫平一些。

他邊親邊把李邁往後推,一直踩到他的腳,把李邁推進房間。

等到氣息不順,湯思的頭埋在李邁肩膀上,“請個假行嗎?”他在李邁耳邊說。然後他就雙腿騰空,被抱上了床。

剛剛身上沾的酒全被舔了個遍,手臂被玻璃紮到的地方還有血珠冒出來,也沒功夫去管。

身上的熱浪一層層襲來,像透過厚窗簾照進來的晨曦,空氣中像是冬日裏壁爐的柴火氣息混上濃郁的酒精,觸發出更大的火星,燒得人沈迷、舍不得離開。

中間湯思一直在問,想不想我。然後就被鈍痛和快感作為回應抵到深處。

“嗯……”

李邁請了一整天的假,師弟直呼瘋了,快瘋了,李邁也想說自己快瘋了。

說真的,他本來都做好準備,貓爬架貓窩什麽的置辦齊全,又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說服自己,物種不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還是他就行了。

晚上,湯思用包著紗布的手指揮李邁收拾地板,然後一起做飯。

他仗著傷了右手,把廚房交給了李邁這個做飯白癡,全程負責給指令。

“你怎麽知道的,我一直覺得你肯定發現不了。”湯思環著他腰問。

李邁笑了一下,其實本來真的想不到,主要是因為他編輯打電話過來,才讓他往身邊出現的貓身上想的,湯思之前一直擔心自己以後老了寫不動小說,所以基本上不會無緣無故放著大好前途的文很久不動,就算是之前真的離家出走那次,也是不停更的。

“因為你愛財如命啊。”李邁很欠打地說。然後被咬了一下耳朵,癢得他聳了聳肩膀。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感覺像在做夢。”湯思回憶了一下這段經歷,荒誕又新奇。

湯思把自己變貓後的全部經歷都說了一遍,事無巨細,說得口幹舌燥。

李邁沈默了一下,像在消化他剛剛說的。然後突然問:“明天要不要見一下我媽?”

湯思聽得一楞,“為什麽?你爸媽不是不同意嗎?”

“嗯……怕我在做夢。”李邁把爐子的火關小了點,又嘗了一下味道。

“我跟我媽說過跟你在一起的事了,每年都說,她已經慢慢接受了,我覺得我爸見到你也會松口的。”李邁把手覆在湯思抱著自己腰的手上。

湯思猶豫了一下,其實他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自己一個人慣了,差點兒忘記正常的家庭談戀愛見家長這是正常的步驟了,突然想起自己去年安全感掉線想逼婚的行為很幼稚。

他對著李邁的背點了點頭,然後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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