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靈
關燈
小
中
大
物靈
夕陽餘暉，車子沿著海岸線一路向東南方向去。
再不遠就是海灘，暖洋洋的細沙、金燦燦的波瀾，偶然被沖上岸的迷路貝殼和背著書包偷跑出來的頑皮孩子，空氣中彌漫的不知名花香，讓人想舒展雙臂，不斷向西飄灑的日光，讓人想赤著腳追逐，這是獨屬於蕓城人的盛夏體驗。
賀嵐承認他不配，眼看車子經過沙灘，陣陣的歡聲笑語，卻半點感染不了他，全因懷裏的莫似堇，內心覆雜地看一眼，這亂吃東西的傻子要不是親男朋友早被他打死了！
莫似堇似是感到賀嵐在心裏偷偷罵他，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幾下，連帶著盤在屁股後面的尾巴和垂在臉側的耳朵也跟著微微抖動，緊皺的眉頭下大眼睛正可憐兮兮地望著賀嵐。
賀嵐不由得收緊手臂，樣子是怪可憐的，可細看之下，傷痕累累的手臂青筋暴起，時不時有細微的電光從創口溢出，翻攪起點點的血珠子，本就不算寬的少年背脊弓著，上面一層接著一層的白毛汗已經浸透了衣衫……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跟他這賣萌求關註？內心更加覆雜。
半個小時前，莫似堇暴起生吞“玩偶貓”，副作用立馬顯現，白皙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暈，特別是手肘、膝蓋、頸椎這些關節處，而伴隨著發紅的皮膚，極其細微的白色光絲若隱若現。
死死捂在嘴上的手猛然收緊，另一只直接扣住副駕駛的椅背，下一刻，已經凝固的傷口再次迸出血來，而莫似堇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驟然被黑色侵染……
青悟跟君無言一左一右，幾乎在拉開車門的同時，怒吼著讓他把東西吐出來！
但莫似堇置若罔聞，任由青悟把他從車裏拎出去，君無言拳頭都掄起來了……莫似堇只是顫抖著身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賀嵐。
那一刻，賀嵐是崩潰的，莫似堇還是不相信他，崩潰中混雜著無奈，至少莫似堇足夠在乎他。
掙紮不過幾秒，賀嵐還是下了車，揪著莫似堇的後衣領將人塞進全黑的轎車裏，隨即回身到霍渺渺面前。
“別說你不去了！”霍渺渺雖然震驚，但腦子還是清醒的。
“對不起。”賀嵐認真道，“我得照顧他。”
霍渺渺冷哼一聲，“他特麽就是故意的！”
賀嵐苦笑看向車玻璃，明明已經難受得不成樣子，卻還扭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真的是對不起，給你填了這麽多麻煩。”
霍渺渺，“賀嵐，他並沒有你看到的那麽脆弱，他……”
“他現在需要我。”
賀嵐徑直打斷霍渺渺的游說。
霍渺渺，“你想好了？”最後確認。
賀嵐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替我跟他說聲抱歉，如果下……”
“沒有下次！”霍渺渺也徑直打斷賀嵐，“不會有下次了。”說著，擡步便走。
雖然心裏已經用臟話把在場的所有人問候了一遍，但在與賀嵐擦身的瞬間，還是忍不住開口。
“神族的眷顧可遇而不可求。賀嵐，你會後悔的……”
後悔？也許吧，但那都是之後的事了，沒什麽比眼前重要不是？
想著，賀嵐伸手撫上莫似堇的額頭，還是燙得嚇人。
“燒得越來越厲害，怎麽辦？”
開車的青悟早就氣得七竅生煙，自然是閉口不言。
坐在副駕駛的穆蘭正專心玩著游戲，意料之中的沒有搭言。
同賀嵐一左一右看著莫似堇的君無言滿面愁容，“這東西怎麽會這麽厲害呢……”
最開始青悟是想掰開嘴讓莫似堇把東西吐出來，但莫似堇哪裏會肯，最後還是君無言勸說那東西“不厲害”，才勉強讓青悟放棄的。
按照君無言的說法，食靈，有違天理，所以即便吃到肚子裏也很難消化，當然黑熾除外。
這道理就像吞噬妖丹，光是凝聚了靈力的炁，想要化為己有都需要花時間煉化，更何況是有自主意識的靈，不折騰才叫奇怪！拮抗是必然的，若是厲害些說不定會被反噬……
“只是暫時存在體內，那東西不怎麽厲害，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君無言信誓旦旦。
但事實是，反噬兇猛而來，莫似堇為了壓制體內不停躁動的“他”不得不化作半妖形態，關節劇痛，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體溫瘋狂飆升。
“李振多久會到？”青悟開口，聲音雖然冷卻還是聽得出急切。
賀嵐看了看手機，眉頭忍不住皺起來。
事發之後，賀嵐第一時間聯系了李振，有了上午的前情提要和下午的敞開心扉，李振接到賀嵐的電話幾乎沒猶豫，就把存車的地址告訴了他們。
賀嵐這才知道李振把車修好後，停在了濱港區東南的一座公共車庫裏，那裏臨近海灘。
“他從學校出發，估計在城區還要堵一會兒……”
賀嵐心裏著急卻於事無補。
“Victory~”
游戲勝利的聲音響起，穆蘭放下手機，照例灌了一口核桃露，而後竟破天荒地回頭看了看已經瑟縮成一團的莫似堇。
“疼？”
莫似堇遲緩地擡眸，眼神有些迷離，眼瞳裏的黑色時隱時現，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落下來。
穆蘭，“剛開始都是這樣的。”
一句話惹得青悟死死凝眉，“是你教他這麽幹的？”
穆蘭，“是他問我的。”
青悟一口氣提上來，醞釀了好一會兒，終是默默地吐了出來。
“有沒有辦法能緩解。”賀嵐已經顧不上是誰出的這餿主意了，只想著能讓莫似堇稍微好受些。
穆蘭看看賀嵐，又掃了一眼莫似堇，手腕揚起精致的匕首捏在手裏，尖端閃爍著蓼藍色的光……
眼見穆蘭舉著匕首靠近，莫似堇連躲的力氣都沒有，還是賀嵐把人護住，君無言惶恐地問道，“靠譜嗎？”
穆蘭不做聲，眼神也沒什麽起伏，全然一副信不信由你們。
正猶豫，莫似堇忽然伸手搭在穆蘭的手腕上，隨即埋下頭，露出白皙的後頸。
賀嵐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莫似堇既然覺得可行，那就值得一試。
尖銳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頸骨，鮮血順著脊背染紅了T恤，一瞬間，蓼藍色的電光順著血脈迅速流竄全身，莫似堇隱忍的悶哼，尾巴的毛都乍了起來……
與此同時，眼中的黑氣竟肉眼可見地退散，身體的顫動也趨於平緩，賀嵐伸手一摸，溫度竟降下了不少。
君無言直接挑起了大拇指，再次暗道，這小鳥人關鍵時刻，還真是靠譜！
莫似堇的情況雖然得到緩解，但也只是暫時，當務之急還是找到車，先把“他”放出來……
李振存車的停車場距離海邊不遠，但誠如君無言先前所說，這一片的海灘早就被人分租，各色各樣的創意景點也讓游客紛至沓來，好巧不巧今晚這裏還有一場音樂節，別說車難走，就是人都恨不得肩挨著肩。
等他們開到公共車庫時天已經擦黑，李振那邊也已經到了港區，這會兒正騎著共享單車瘋狂往這邊趕。
濱城便民車庫，是輔助周邊生活、文旅打造的公共停車區，一部分是旅游配套，一部分是方便附近沒有購買車位的居民，還有一部分是專門用於出租，放置長期寄存在這裏的車輛、皮艇、沙灘摩托等，相較於城區地下停車場的位置擁擠費用高昂，這裏不僅設有半地上的獨棟車庫，價格更只有城區的一半，李振租用的位置靠著邊角，一年也不過三千五百塊。
青悟亮出證件，車子順利進入私人租用區域，按照李振給的編號，他們很快找到了存放李瀟那輛事故車的車庫。
此時，莫似堇已經精疲力盡地靠在賀嵐肩膀上睡著了，雖然嘴上貼著禁言咒看著些詭異，但金色的頭發垂在柔軟的耳朵上，纖長的睫毛不時顫動幾下，雪白的臉蛋因為低燒而泛著紅暈，樣子格外的乖巧。
青悟下車去抽煙，副駕駛的穆蘭不知何時也是睡著了。
“你不下去抽顆煙？”賀嵐低聲問道。
君無言擺擺手，“一會兒你打算怎麽做？”
賀嵐沈思片刻，“他為什麽只附身我？”
君無言一楞，有些後悔沒跟著青悟下車抽煙，這怎麽開口就是送命題呢！
“不方便討論我，就單說他。”賀嵐低聲開口。
君無言張張嘴，說“他”跟間接說你有區別嗎？
“哎……”一聲長嘆，“你要是想到了什麽，等莫似堇好了直接問他唄。”
賀嵐垂眸，下意識地看向莫似堇，見他呼吸均勻睡得挺沈，便低聲開口，“我不是不想問，只是不想逼他……”說著，臉上露出苦笑，“他嘴上罵瑤堪是傻子，嫌我同情心泛濫，但其實他內裏何嘗不是如此呢？”
君無言撇過臉，“真是什麽人養出什麽狗。”
賀嵐笑得無奈，只當君無言是在誇他，“我沒有你們的本事和門路，但我也有自己對事、對人的認知和判斷。”說著繞回正題，“雖然‘他’之前幾次都險些釀成大禍，眼下又把莫似堇折騰得這麽慘，可我還是覺得……‘他’本性非惡。”
君無言撇嘴，惡不惡他不敢說，但所有的事都因“他”而起！
“別管怎麽樣了，車就在裏面，我這一打定身符，就不信不能把‘他’按回本體裏面去！”說著，竟真從懷裏掏出一打白花花的符。
這麽多倒也不必……
“你覺得他的本體是那輛車？”賀嵐問道。
君無言，“你不也這麽覺得？”
剛才情況危機，倆人沒對口徑就出奇一致地決定打電話給李振，難道不是因為答案相同？
賀嵐沈默片刻，其實從剛才他就個猜想，但莫似堇一出事他便沒心思細想，這回再次提起來，一時間還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見賀嵐猶豫，君無言便開口替他理思路。
“你看，按照你之前的幾個問題，首先說是什麽。”君無言伸出手，比了個“一”。
“車為本體，因為同李瀟朝夕相處有了感情羈絆，所以生出靈來，這種以情為引以物孕育的靈，在我們行裏有個專門的名字，叫‘物靈’，常見的就是‘劍靈’‘琴靈’‘畫中仙’之類的……放心啊，這塊我專業~”說著，臉上露出自信。
“這種靈有他的特點。這首先一個，就是本身的秉性源自造物者，而最後顯現出的秉性又多受使用者的影響。其實最初沒往這方向想，主要還是家用汽車這個東西吧……太常見了，而且於現代人來說，就跟手機一樣，是個必備的物件，它本身的使用價值非常明確，又沒有什麽延展性，但凡開個五年十年口袋寬裕點的都恨不得再換一輛，就跟別說今天刮個電線桿子，明天撞個人的了……哪來那麽深的羈絆~”
撞人這個……倒也不必！
“車是生產線上下來的，指定是沒什麽性格可言，那‘他’現在呈現出的狀態只能跟使用者，也就是李瀟相關，雖然咱不知道李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但就聽你說她家的環境，指定是個特別有個性的姑娘，所以，你看‘他’那奇怪的樣子，就是最好的驗證！”
“……”
賀嵐目瞪口呆，和著跟這雲裏霧裏這麽半天，都因為人家的長相？關鍵那長相跟李瀟的性格壓根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啊！
“你不會因為他的樣子就做出推斷吧？”
君無言擺手，“膚淺！自然不只這個啊，都說了這方面我專業~物靈啊，還有一個特點，也是咱們討論過的，為什麽只有電鳥能感知到他？”說著，故意停頓一下。
賀嵐配合著露出滿臉的疑惑，“為什麽？”
君無言滿意地一笑，“因為給予他感情的人不在了！”說著，慢條斯理地解釋道，“物靈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因情而生，也因情而死……說直白些，‘他’能出現是因為李瀟，李瀟不在了‘他’存在的意義，甚至是存在本身都會逐漸弱化，這麽說吧，有生之物的靈從出現起存在就是為了生，而無生之物本不該有靈，即便是生出靈，也是為了催生之人而存在的，只為了一個人而生的靈，那人不在了，靈自然也沒有繼續生下去的理由。”
賀嵐，“那‘他’……”
君無言點頭，“心願終了，大抵就會消散吧。”
話題一下變得有些感傷。
君無言笑著寬慰，“求仁得仁，未必不是好事。”
這話賀嵐也曾用來勸慰過莫似堇。
“這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他’微弱到只有電鳥能感知。”
君無言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比了個“二”，然後就是“三”，“物靈還有一個特性，雖能幻化，但他的能力還主要體現在‘物’ 的特性上，就比如‘他’能自由地在不同車輛間穿梭。其實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我的符對‘他’沒有效果了。”
賀嵐不解。
“符，是什麽？”君無言循序善誘，一副好為人師的姿態，“是語言，你跟汽車說別動，他聽得懂嗎？”
賀嵐瞇起眼，隨即從君無言手中白花花的符裏抽出一張。
“這，這是……大餅？”
“哪就大餅！不懂別瞎說！”君無言直接扯回符，“這是剎車盤！”
“剎……啥？”
君無言狠狠翻了個白眼，“一會兒自己爬車底下看去，剎車盤，對於車子來講就是最強禁制~”
這……確定車子能看懂？
賀嵐吞了吞口水，“真看不出來你還會畫畫……”
“那是！”君無言眉毛一挑，“我幫人代筆的山水還獲得過小學生書畫大賽的銅獎嘞！”
“……”
呵呵，那這剎車盤，大概率沒有車子能看懂了。
君無言，“所以，這三點已經能很好的證明，‘他’其實就是一輛車~”
雖然怪怪的，但賀嵐還是配合地點點頭。
君無言，“那第二就是為什麽，其實咱們之前分析的已經差不多了，壞掉的車，修好之後發現長期被停在這裏，自然會有疑問，雖然有些事對於咱們不難理解，但對於一輛車，想要一下子明白什麽是生，何又為死，確實困難了些。”
賀嵐這次誠心實意地點頭，在他看來，‘他’的記憶已經回來了但事情沒有結束，只能說明，知道，但或許並不理解。
君無言，“剩下的就是怎麽解決，我還是那句話，直接封進本體裏，能講通就講通，講不通……就讓他自己消化去吧。”
賀嵐遲疑片刻，“其實……”
君無言蹙眉，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肯定是憋了個大的！
“不是，我剛才滔滔不絕了那麽半天，你可一直點頭來著，最好別說什麽不同意見，不然我剛才的行為就跟個大傻逼無異！”
“放心。”賀嵐輕笑，“不大，也就一般~”
“操……”君無言作勢就要給賀嵐來一拳。
賀嵐趕緊擺手求饒，側目看了看依舊熟睡著的莫似堇，刻意壓低聲音道，“其實大致相同，只是有些小細節有待商榷。”
君無言也趕緊瞟一眼莫似堇，見他沒動，才小聲追問，“什麽細節？”
“關於‘他’的長相……要說跟李瀟的性格完全沒關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說有，其實關系還真不大。”說著，找出玩偶貓的照片。
君無言眼睛瞪得溜圓，真想給剛才瘋狂裝逼的自己兩個嘴巴。
“小林警官說，是在副駕駛下面發現的，視角跟我第二次看到的一致。”
“所以……‘他’其實是個娃娃？”君無言簡直不敢相信。
賀嵐搖頭，“它不僅是玩偶，還內置了藍牙音響，應該是用來替代車載音響的。”
君無言思索片刻，“如果只是用來播放聲音，感覺解釋起來有些牽強……”
賀嵐，“還有一點，是我跟他面對面的時候發現的。”說著，面色沈了幾分，“還得說回剛才，他為什麽會附身我？”
“……”
怎麽又回來了！
“可能是因為我身體有異，是‘他’唯一能附身的人，對吧？”賀嵐替君無言說出答案，“如果按照我們之前猜想，‘他’在找記憶，找原因，找真相，不管找什麽，我能幫‘他’，那有機會跟我獨處，‘他’會怎麽樣？”
“附身？”君無言瞠目，“但他沒有啊！”
“對！”賀嵐點頭，“與電鳥相比我沒有任何吸引力，我甚至覺得‘他’壓根就不認識我，或者說不知道我的用處。”
君無言蹙眉，這就更解釋不通了！
賀嵐，“物靈應該是孕育於物，擁有物的特性，但可以獨立於物的對吧？”
君無言不可置否。
賀嵐，“我猜‘他’可能並非是獨立的靈，或者說‘他’可能只是車的一部分。”說著，目光落在車前那塊亮晶晶的大屏幕上，“車是物，有本體，可感知，但智能系統……”
君無言，“只是一堆代碼……看不見、摸不著，卻真實存在的，就像之前說過的……思念！”
“本體是抽象的，那李瀟賦予‘他’什麽，就是什麽。”賀嵐繼續道，“我記得當時‘他’明明是向前的視角，卻能呈現李瀟的樣子，應該就是……”說著，擡手指了指儀表臺上的攝像頭，“可以想象，李瀟通過玩偶貓同‘他’對話，那‘他’對自己形象的認知就只能是……那個樣子了。”
君無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賀嵐，“你剛才不是說了，先前沒想到是車嗎？我覺得有道理，畢竟劍也好、琴也好，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相輔相成、有來有往的，就像游戲，能讓人產生羈絆之感的是其中鮮活的‘人物’，與其說李瀟寄情的是車，倒不如說是一直用語言陪伴和鼓勵她的智能系統。”
君無言忍不住點頭，這種解釋確實更加合理，“看來我的專業輔助，還是有用的哈~”
賀嵐笑著點頭，“不僅如此，你剛才還說了特別重要的一點，也是我之前沒能想清楚的，‘他’為什麽不認識我。”
君無言蹙眉，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嗎？
“語言和源自物本身的屬性……”賀嵐提示。
“你是說……”君無言恍然大悟，“因為是代碼，需要通過電腦轉換為語言，所以他根本就無法直接認識事物！”
賀嵐點頭，“電是賴以生存的能源，所以‘他’認識並會被電鳥吸引，但我於‘他’而言……可能類似於一臺車載電腦吧。”
君無言豎起大拇哥，“心態真穩，都成了車載電腦，你還能想這麽多，確實比我強！”
賀嵐哼笑，“其實做出這個論斷，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說著，再次瞥了瞥莫似堇，“你剛才提起‘他’能在車之間自由穿梭，準確的來說是在車載電腦裏來回穿梭，那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會現身？”
君無言確實想過，但現在看來，“報覆”這個理由還有有些牽強。
賀嵐壓低聲音，“我聽小林警官的意思，薛禪昨晚應該是喝酒了。”
“我特麽就知道！”君無言激動道。
賀嵐趕緊示意他小點聲！
“現在想想，大車司機、薛禪，包括霍渺渺，‘他’的出現都與危險駕駛緊密相關！”
君無言猛然擡眼。
賀嵐點點頭，“智能系統，最大的優勢不是人機交互，而是安全駕駛……”
“所以，你才說‘他’並非惡！”君無言有些不可置信。
賀嵐，“薛禪的車有過緊急制動，你強行逼停霍渺渺的時候，我清楚地聽到了最後一聲提示音與之前不同，應該是‘他’！”說著，面上露出無奈，“大車當時的情況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不管結果好壞，一定都是基於智能系統計算後的結果，至少在‘他’眼中，那是安全的，是為了避免事故做出的判斷。”
“可李瀟還是出事了啊！”君無言接受不了這個解釋。
賀嵐垂眸，不可置否。
“智能系統對駕駛安全的判斷源自感應設置。”青悟上車，接話道，“嵌入的大模型會根據感應到外部數據不斷進行深度學習，但這種學習並不一定是全面的、客觀的，甚至會讓智能系統出現幻覺……這一直是無人駕駛領域亟待攻克的一個難點。”
君無言和賀嵐齊刷刷地看向青悟，不理解，但表示佩服！
“既然已經弄清楚‘他’是誰，又為什麽出現，那現在是不是可以說說，你打算怎麽處理‘他’？”青悟低聲問道。
賀嵐沈吟片刻，“準確的來說，我們只是解釋了‘他’的行為，卻沒能解釋‘他’為什麽出現……”
青悟皺眉，“所以……你到底打算怎麽處理？”說著，目光落在賀嵐正震動著的手機上。
李振已經到了。
賀嵐猶豫著沒接電話。
君無言，“你不會還打算……讓‘他’附身吧？”
賀嵐，“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回到李瀟的車裏，即便回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跟‘他’交流，但如果是附身的話……”
話未說完，空氣已然安靜，明明上一秒還睡得安穩的莫似堇，此時正直立著身子，看向賀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夕陽餘暉，車子沿著海岸線一路向東南方向去。
再不遠就是海灘，暖洋洋的細沙、金燦燦的波瀾，偶然被沖上岸的迷路貝殼和背著書包偷跑出來的頑皮孩子，空氣中彌漫的不知名花香，讓人想舒展雙臂，不斷向西飄灑的日光，讓人想赤著腳追逐，這是獨屬於蕓城人的盛夏體驗。
賀嵐承認他不配，眼看車子經過沙灘，陣陣的歡聲笑語，卻半點感染不了他，全因懷裏的莫似堇，內心覆雜地看一眼，這亂吃東西的傻子要不是親男朋友早被他打死了！
莫似堇似是感到賀嵐在心裏偷偷罵他，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幾下，連帶著盤在屁股後面的尾巴和垂在臉側的耳朵也跟著微微抖動，緊皺的眉頭下大眼睛正可憐兮兮地望著賀嵐。
賀嵐不由得收緊手臂，樣子是怪可憐的，可細看之下，傷痕累累的手臂青筋暴起，時不時有細微的電光從創口溢出，翻攪起點點的血珠子，本就不算寬的少年背脊弓著，上面一層接著一層的白毛汗已經浸透了衣衫……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跟他這賣萌求關註？內心更加覆雜。
半個小時前，莫似堇暴起生吞“玩偶貓”，副作用立馬顯現，白皙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暈，特別是手肘、膝蓋、頸椎這些關節處，而伴隨著發紅的皮膚，極其細微的白色光絲若隱若現。
死死捂在嘴上的手猛然收緊，另一只直接扣住副駕駛的椅背，下一刻，已經凝固的傷口再次迸出血來，而莫似堇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驟然被黑色侵染……
青悟跟君無言一左一右，幾乎在拉開車門的同時，怒吼著讓他把東西吐出來！
但莫似堇置若罔聞，任由青悟把他從車裏拎出去，君無言拳頭都掄起來了……莫似堇只是顫抖著身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賀嵐。
那一刻，賀嵐是崩潰的，莫似堇還是不相信他，崩潰中混雜著無奈，至少莫似堇足夠在乎他。
掙紮不過幾秒，賀嵐還是下了車，揪著莫似堇的後衣領將人塞進全黑的轎車裏，隨即回身到霍渺渺面前。
“別說你不去了！”霍渺渺雖然震驚，但腦子還是清醒的。
“對不起。”賀嵐認真道，“我得照顧他。”
霍渺渺冷哼一聲，“他特麽就是故意的！”
賀嵐苦笑看向車玻璃，明明已經難受得不成樣子，卻還扭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真的是對不起，給你填了這麽多麻煩。”
霍渺渺，“賀嵐，他並沒有你看到的那麽脆弱，他……”
“他現在需要我。”
賀嵐徑直打斷霍渺渺的游說。
霍渺渺，“你想好了？”最後確認。
賀嵐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替我跟他說聲抱歉，如果下……”
“沒有下次！”霍渺渺也徑直打斷賀嵐，“不會有下次了。”說著，擡步便走。
雖然心裏已經用臟話把在場的所有人問候了一遍，但在與賀嵐擦身的瞬間，還是忍不住開口。
“神族的眷顧可遇而不可求。賀嵐，你會後悔的……”
後悔？也許吧，但那都是之後的事了，沒什麽比眼前重要不是？
想著，賀嵐伸手撫上莫似堇的額頭，還是燙得嚇人。
“燒得越來越厲害，怎麽辦？”
開車的青悟早就氣得七竅生煙，自然是閉口不言。
坐在副駕駛的穆蘭正專心玩著游戲，意料之中的沒有搭言。
同賀嵐一左一右看著莫似堇的君無言滿面愁容，“這東西怎麽會這麽厲害呢……”
最開始青悟是想掰開嘴讓莫似堇把東西吐出來，但莫似堇哪裏會肯，最後還是君無言勸說那東西“不厲害”，才勉強讓青悟放棄的。
按照君無言的說法，食靈，有違天理，所以即便吃到肚子裏也很難消化，當然黑熾除外。
這道理就像吞噬妖丹，光是凝聚了靈力的炁，想要化為己有都需要花時間煉化，更何況是有自主意識的靈，不折騰才叫奇怪！拮抗是必然的，若是厲害些說不定會被反噬……
“只是暫時存在體內，那東西不怎麽厲害，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君無言信誓旦旦。
但事實是，反噬兇猛而來，莫似堇為了壓制體內不停躁動的“他”不得不化作半妖形態，關節劇痛，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體溫瘋狂飆升。
“李振多久會到？”青悟開口，聲音雖然冷卻還是聽得出急切。
賀嵐看了看手機，眉頭忍不住皺起來。
事發之後，賀嵐第一時間聯系了李振，有了上午的前情提要和下午的敞開心扉，李振接到賀嵐的電話幾乎沒猶豫，就把存車的地址告訴了他們。
賀嵐這才知道李振把車修好後，停在了濱港區東南的一座公共車庫裏，那裏臨近海灘。
“他從學校出發，估計在城區還要堵一會兒……”
賀嵐心裏著急卻於事無補。
“Victory~”
游戲勝利的聲音響起，穆蘭放下手機，照例灌了一口核桃露，而後竟破天荒地回頭看了看已經瑟縮成一團的莫似堇。
“疼？”
莫似堇遲緩地擡眸，眼神有些迷離，眼瞳裏的黑色時隱時現，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落下來。
穆蘭，“剛開始都是這樣的。”
一句話惹得青悟死死凝眉，“是你教他這麽幹的？”
穆蘭，“是他問我的。”
青悟一口氣提上來，醞釀了好一會兒，終是默默地吐了出來。
“有沒有辦法能緩解。”賀嵐已經顧不上是誰出的這餿主意了，只想著能讓莫似堇稍微好受些。
穆蘭看看賀嵐，又掃了一眼莫似堇，手腕揚起精致的匕首捏在手裏，尖端閃爍著蓼藍色的光……
眼見穆蘭舉著匕首靠近，莫似堇連躲的力氣都沒有，還是賀嵐把人護住，君無言惶恐地問道，“靠譜嗎？”
穆蘭不做聲，眼神也沒什麽起伏，全然一副信不信由你們。
正猶豫，莫似堇忽然伸手搭在穆蘭的手腕上，隨即埋下頭，露出白皙的後頸。
賀嵐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莫似堇既然覺得可行，那就值得一試。
尖銳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頸骨，鮮血順著脊背染紅了T恤，一瞬間，蓼藍色的電光順著血脈迅速流竄全身，莫似堇隱忍的悶哼，尾巴的毛都乍了起來……
與此同時，眼中的黑氣竟肉眼可見地退散，身體的顫動也趨於平緩，賀嵐伸手一摸，溫度竟降下了不少。
君無言直接挑起了大拇指，再次暗道，這小鳥人關鍵時刻，還真是靠譜！
莫似堇的情況雖然得到緩解，但也只是暫時，當務之急還是找到車，先把“他”放出來……
李振存車的停車場距離海邊不遠，但誠如君無言先前所說，這一片的海灘早就被人分租，各色各樣的創意景點也讓游客紛至沓來，好巧不巧今晚這裏還有一場音樂節，別說車難走，就是人都恨不得肩挨著肩。
等他們開到公共車庫時天已經擦黑，李振那邊也已經到了港區，這會兒正騎著共享單車瘋狂往這邊趕。
濱城便民車庫，是輔助周邊生活、文旅打造的公共停車區，一部分是旅游配套，一部分是方便附近沒有購買車位的居民，還有一部分是專門用於出租，放置長期寄存在這裏的車輛、皮艇、沙灘摩托等，相較於城區地下停車場的位置擁擠費用高昂，這裏不僅設有半地上的獨棟車庫，價格更只有城區的一半，李振租用的位置靠著邊角，一年也不過三千五百塊。
青悟亮出證件，車子順利進入私人租用區域，按照李振給的編號，他們很快找到了存放李瀟那輛事故車的車庫。
此時，莫似堇已經精疲力盡地靠在賀嵐肩膀上睡著了，雖然嘴上貼著禁言咒看著些詭異，但金色的頭發垂在柔軟的耳朵上，纖長的睫毛不時顫動幾下，雪白的臉蛋因為低燒而泛著紅暈，樣子格外的乖巧。
青悟下車去抽煙，副駕駛的穆蘭不知何時也是睡著了。
“你不下去抽顆煙？”賀嵐低聲問道。
君無言擺擺手，“一會兒你打算怎麽做？”
賀嵐沈思片刻，“他為什麽只附身我？”
君無言一楞，有些後悔沒跟著青悟下車抽煙，這怎麽開口就是送命題呢！
“不方便討論我，就單說他。”賀嵐低聲開口。
君無言張張嘴，說“他”跟間接說你有區別嗎？
“哎……”一聲長嘆，“你要是想到了什麽，等莫似堇好了直接問他唄。”
賀嵐垂眸，下意識地看向莫似堇，見他呼吸均勻睡得挺沈，便低聲開口，“我不是不想問，只是不想逼他……”說著，臉上露出苦笑，“他嘴上罵瑤堪是傻子，嫌我同情心泛濫，但其實他內裏何嘗不是如此呢？”
君無言撇過臉，“真是什麽人養出什麽狗。”
賀嵐笑得無奈，只當君無言是在誇他，“我沒有你們的本事和門路，但我也有自己對事、對人的認知和判斷。”說著繞回正題，“雖然‘他’之前幾次都險些釀成大禍，眼下又把莫似堇折騰得這麽慘，可我還是覺得……‘他’本性非惡。”
君無言撇嘴，惡不惡他不敢說，但所有的事都因“他”而起！
“別管怎麽樣了，車就在裏面，我這一打定身符，就不信不能把‘他’按回本體裏面去！”說著，竟真從懷裏掏出一打白花花的符。
這麽多倒也不必……
“你覺得他的本體是那輛車？”賀嵐問道。
君無言，“你不也這麽覺得？”
剛才情況危機，倆人沒對口徑就出奇一致地決定打電話給李振，難道不是因為答案相同？
賀嵐沈默片刻，其實從剛才他就個猜想，但莫似堇一出事他便沒心思細想，這回再次提起來，一時間還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見賀嵐猶豫，君無言便開口替他理思路。
“你看，按照你之前的幾個問題，首先說是什麽。”君無言伸出手，比了個“一”。
“車為本體，因為同李瀟朝夕相處有了感情羈絆，所以生出靈來，這種以情為引以物孕育的靈，在我們行裏有個專門的名字，叫‘物靈’，常見的就是‘劍靈’‘琴靈’‘畫中仙’之類的……放心啊，這塊我專業~”說著，臉上露出自信。
“這種靈有他的特點。這首先一個，就是本身的秉性源自造物者，而最後顯現出的秉性又多受使用者的影響。其實最初沒往這方向想，主要還是家用汽車這個東西吧……太常見了，而且於現代人來說，就跟手機一樣，是個必備的物件，它本身的使用價值非常明確，又沒有什麽延展性，但凡開個五年十年口袋寬裕點的都恨不得再換一輛，就跟別說今天刮個電線桿子，明天撞個人的了……哪來那麽深的羈絆~”
撞人這個……倒也不必！
“車是生產線上下來的，指定是沒什麽性格可言，那‘他’現在呈現出的狀態只能跟使用者，也就是李瀟相關，雖然咱不知道李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但就聽你說她家的環境，指定是個特別有個性的姑娘，所以，你看‘他’那奇怪的樣子，就是最好的驗證！”
“……”
賀嵐目瞪口呆，和著跟這雲裏霧裏這麽半天，都因為人家的長相？關鍵那長相跟李瀟的性格壓根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啊！
“你不會因為他的樣子就做出推斷吧？”
君無言擺手，“膚淺！自然不只這個啊，都說了這方面我專業~物靈啊，還有一個特點，也是咱們討論過的，為什麽只有電鳥能感知到他？”說著，故意停頓一下。
賀嵐配合著露出滿臉的疑惑，“為什麽？”
君無言滿意地一笑，“因為給予他感情的人不在了！”說著，慢條斯理地解釋道，“物靈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因情而生，也因情而死……說直白些，‘他’能出現是因為李瀟，李瀟不在了‘他’存在的意義，甚至是存在本身都會逐漸弱化，這麽說吧，有生之物的靈從出現起存在就是為了生，而無生之物本不該有靈，即便是生出靈，也是為了催生之人而存在的，只為了一個人而生的靈，那人不在了，靈自然也沒有繼續生下去的理由。”
賀嵐，“那‘他’……”
君無言點頭，“心願終了，大抵就會消散吧。”
話題一下變得有些感傷。
君無言笑著寬慰，“求仁得仁，未必不是好事。”
這話賀嵐也曾用來勸慰過莫似堇。
“這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他’微弱到只有電鳥能感知。”
君無言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比了個“二”，然後就是“三”，“物靈還有一個特性，雖能幻化，但他的能力還主要體現在‘物’ 的特性上，就比如‘他’能自由地在不同車輛間穿梭。其實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我的符對‘他’沒有效果了。”
賀嵐不解。
“符，是什麽？”君無言循序善誘，一副好為人師的姿態，“是語言，你跟汽車說別動，他聽得懂嗎？”
賀嵐瞇起眼，隨即從君無言手中白花花的符裏抽出一張。
“這，這是……大餅？”
“哪就大餅！不懂別瞎說！”君無言直接扯回符，“這是剎車盤！”
“剎……啥？”
君無言狠狠翻了個白眼，“一會兒自己爬車底下看去，剎車盤，對於車子來講就是最強禁制~”
這……確定車子能看懂？
賀嵐吞了吞口水，“真看不出來你還會畫畫……”
“那是！”君無言眉毛一挑，“我幫人代筆的山水還獲得過小學生書畫大賽的銅獎嘞！”
“……”
呵呵，那這剎車盤，大概率沒有車子能看懂了。
君無言，“所以，這三點已經能很好的證明，‘他’其實就是一輛車~”
雖然怪怪的，但賀嵐還是配合地點點頭。
君無言，“那第二就是為什麽，其實咱們之前分析的已經差不多了，壞掉的車，修好之後發現長期被停在這裏，自然會有疑問，雖然有些事對於咱們不難理解，但對於一輛車，想要一下子明白什麽是生，何又為死，確實困難了些。”
賀嵐這次誠心實意地點頭，在他看來，‘他’的記憶已經回來了但事情沒有結束，只能說明，知道，但或許並不理解。
君無言，“剩下的就是怎麽解決，我還是那句話，直接封進本體裏，能講通就講通，講不通……就讓他自己消化去吧。”
賀嵐遲疑片刻，“其實……”
君無言蹙眉，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肯定是憋了個大的！
“不是，我剛才滔滔不絕了那麽半天，你可一直點頭來著，最好別說什麽不同意見，不然我剛才的行為就跟個大傻逼無異！”
“放心。”賀嵐輕笑，“不大，也就一般~”
“操……”君無言作勢就要給賀嵐來一拳。
賀嵐趕緊擺手求饒，側目看了看依舊熟睡著的莫似堇，刻意壓低聲音道，“其實大致相同，只是有些小細節有待商榷。”
君無言也趕緊瞟一眼莫似堇，見他沒動，才小聲追問，“什麽細節？”
“關於‘他’的長相……要說跟李瀟的性格完全沒關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說有，其實關系還真不大。”說著，找出玩偶貓的照片。
君無言眼睛瞪得溜圓，真想給剛才瘋狂裝逼的自己兩個嘴巴。
“小林警官說，是在副駕駛下面發現的，視角跟我第二次看到的一致。”
“所以……‘他’其實是個娃娃？”君無言簡直不敢相信。
賀嵐搖頭，“它不僅是玩偶，還內置了藍牙音響，應該是用來替代車載音響的。”
君無言思索片刻，“如果只是用來播放聲音，感覺解釋起來有些牽強……”
賀嵐，“還有一點，是我跟他面對面的時候發現的。”說著，面色沈了幾分，“還得說回剛才，他為什麽會附身我？”
“……”
怎麽又回來了！
“可能是因為我身體有異，是‘他’唯一能附身的人，對吧？”賀嵐替君無言說出答案，“如果按照我們之前猜想，‘他’在找記憶，找原因，找真相，不管找什麽，我能幫‘他’，那有機會跟我獨處，‘他’會怎麽樣？”
“附身？”君無言瞠目，“但他沒有啊！”
“對！”賀嵐點頭，“與電鳥相比我沒有任何吸引力，我甚至覺得‘他’壓根就不認識我，或者說不知道我的用處。”
君無言蹙眉，這就更解釋不通了！
賀嵐，“物靈應該是孕育於物，擁有物的特性，但可以獨立於物的對吧？”
君無言不可置否。
賀嵐，“我猜‘他’可能並非是獨立的靈，或者說‘他’可能只是車的一部分。”說著，目光落在車前那塊亮晶晶的大屏幕上，“車是物，有本體，可感知，但智能系統……”
君無言，“只是一堆代碼……看不見、摸不著，卻真實存在的，就像之前說過的……思念！”
“本體是抽象的，那李瀟賦予‘他’什麽，就是什麽。”賀嵐繼續道，“我記得當時‘他’明明是向前的視角，卻能呈現李瀟的樣子，應該就是……”說著，擡手指了指儀表臺上的攝像頭，“可以想象，李瀟通過玩偶貓同‘他’對話，那‘他’對自己形象的認知就只能是……那個樣子了。”
君無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賀嵐，“你剛才不是說了，先前沒想到是車嗎？我覺得有道理，畢竟劍也好、琴也好，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相輔相成、有來有往的，就像游戲，能讓人產生羈絆之感的是其中鮮活的‘人物’，與其說李瀟寄情的是車，倒不如說是一直用語言陪伴和鼓勵她的智能系統。”
君無言忍不住點頭，這種解釋確實更加合理，“看來我的專業輔助，還是有用的哈~”
賀嵐笑著點頭，“不僅如此，你剛才還說了特別重要的一點，也是我之前沒能想清楚的，‘他’為什麽不認識我。”
君無言蹙眉，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嗎？
“語言和源自物本身的屬性……”賀嵐提示。
“你是說……”君無言恍然大悟，“因為是代碼，需要通過電腦轉換為語言，所以他根本就無法直接認識事物！”
賀嵐點頭，“電是賴以生存的能源，所以‘他’認識並會被電鳥吸引，但我於‘他’而言……可能類似於一臺車載電腦吧。”
君無言豎起大拇哥，“心態真穩，都成了車載電腦，你還能想這麽多，確實比我強！”
賀嵐哼笑，“其實做出這個論斷，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說著，再次瞥了瞥莫似堇，“你剛才提起‘他’能在車之間自由穿梭，準確的來說是在車載電腦裏來回穿梭，那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會現身？”
君無言確實想過，但現在看來，“報覆”這個理由還有有些牽強。
賀嵐壓低聲音，“我聽小林警官的意思，薛禪昨晚應該是喝酒了。”
“我特麽就知道！”君無言激動道。
賀嵐趕緊示意他小點聲！
“現在想想，大車司機、薛禪，包括霍渺渺，‘他’的出現都與危險駕駛緊密相關！”
君無言猛然擡眼。
賀嵐點點頭，“智能系統，最大的優勢不是人機交互，而是安全駕駛……”
“所以，你才說‘他’並非惡！”君無言有些不可置信。
賀嵐，“薛禪的車有過緊急制動，你強行逼停霍渺渺的時候，我清楚地聽到了最後一聲提示音與之前不同，應該是‘他’！”說著，面上露出無奈，“大車當時的情況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不管結果好壞，一定都是基於智能系統計算後的結果，至少在‘他’眼中，那是安全的，是為了避免事故做出的判斷。”
“可李瀟還是出事了啊！”君無言接受不了這個解釋。
賀嵐垂眸，不可置否。
“智能系統對駕駛安全的判斷源自感應設置。”青悟上車，接話道，“嵌入的大模型會根據感應到外部數據不斷進行深度學習，但這種學習並不一定是全面的、客觀的，甚至會讓智能系統出現幻覺……這一直是無人駕駛領域亟待攻克的一個難點。”
君無言和賀嵐齊刷刷地看向青悟，不理解，但表示佩服！
“既然已經弄清楚‘他’是誰，又為什麽出現，那現在是不是可以說說，你打算怎麽處理‘他’？”青悟低聲問道。
賀嵐沈吟片刻，“準確的來說，我們只是解釋了‘他’的行為，卻沒能解釋‘他’為什麽出現……”
青悟皺眉，“所以……你到底打算怎麽處理？”說著，目光落在賀嵐正震動著的手機上。
李振已經到了。
賀嵐猶豫著沒接電話。
君無言，“你不會還打算……讓‘他’附身吧？”
賀嵐，“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回到李瀟的車裏，即便回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跟‘他’交流，但如果是附身的話……”
話未說完，空氣已然安靜，明明上一秒還睡得安穩的莫似堇，此時正直立著身子，看向賀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