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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終究是沒吃上。
君無言的小鬼一路追進小區，司機上樓，五只直接圍住扯胡子，哪知沖進去，什麽都沒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說不好是跟丟了，還是壓根就沒跟對……
五小鬼訕訕歸來已將近午夜，一聽沒找到哪還有心情吃飯。
特別是莫似堇，直接擒住盤旋在君無言掌心的紅煙，作勢就要捏死，嚇得君無言差點沒元神出竅跟他拼了。而賀嵐開口勸，也前所未有的被莫似堇陰陽了……
最後還是警花說會幫他監控那個小區出去的全部車輛，才哄騙著他跟賀嵐回了家。
回程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家門，莫似堇依舊冷著臉不做聲。
賀嵐也不願意同他矯情，直接將人推進浴室洗澡，自己則進了廚房。
別說一晚上，他就是一天不吃都可以堅持，而且下午自己還陪著穆蘭吃過醬貨的。至於莫似堇，一頓不吃餓得慌，距離上一次吃東西已經過去十二小時了。
三明治，寥勝於無吧，再覆雜的賀嵐也沒心情做。
這一天的經歷讓他五味雜陳，無論是現實中的不濟，還是思想上的掙紮，都明明白白地在揭露他最想掩埋於內心的陰暗一面。
不知何時，莫似堇已經變回少年的模樣，小心翼翼地靠近廚房，倚靠著門框安靜地看著賀嵐的背影。
“在這裏吃，還是進屋吃？”
賀嵐背對著莫似堇開口，好一會兒也沒得到回應，正欲回頭看，卻被人從後面環抱住。
“對不起。”
賀嵐沒動，直到莫似堇的額頭抵住他的後頸，很輕很小心地嗅著。
他有什麽資格坦然接受莫似堇的道歉，明明莫似堇才是那個著急、擔心、無所適從，該滿眼委屈的……
“賀嵐。”莫似堇低聲開口，“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賀嵐垂眸，眼底有歉疚，更多是掙紮。
“對不起。”輕聲低語，“我討厭自我犧牲，卻控制不住給每個人每件事都貼上‘不得已’的標簽，進而去探討那些本不該我管的無可奈何……”
“那是因為你善良。”莫似堇低聲呢喃。
善良？不過是利己的本質，被利他所包裹。
賀嵐緩緩回身，“我答應你，以後會以自己的安危為先。”
莫似堇擡眼，即安心，又有隱約的不安在心底滋生。
賀嵐張開手臂回抱住莫似堇，“我會盡我所能，跟你在一起。”
對話戛然而止，好像什麽都說開了，但其實沒有，笑著吃三明治的莫似堇和笑著看莫似堇吃三明治的賀嵐都在心裏冒出各自的打算……
令人窒息的考試周接近尾聲，不少學生已經離校開始享受美好的暑假，情緒組的幾個卻依舊焦頭爛額，有的是指著項目保研，有的則是因為要參加實訓而被強制留下來當苦力。
李振就是屬於後者。
他負責的問卷部分已經結束，數據分析和問題討論也都寫的差不多了，但奈何報名暑期實訓，宋影便讓他將項目延伸拓展跟實訓有機結合起來！
“有機結合……到底是什麽意思？”李振皺著眉看向許久沒來參加組會的賀嵐，“還有無機結合嗎？”
賀嵐哼笑，光看李振開朗健談的樣子，很難將接二連三的家庭變故跟他聯系起來。
“嵐哥，實訓地點定了嗎？是不是去西渡？”雖然項目讓人腦瓜子嗡嗡作響，實訓多少還是讓人有些期待的。
賀嵐點點頭，“應該是。”
李振手一拍，“漂亮。”
賀嵐，“你去過西渡嗎？”
李振點頭，但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前幾年，跟家人去過一次。”
賀嵐目光閃爍。
李振輕笑著搖頭，“當時我姐還沒上班，逛廟的時候，我媽就拉著我姐拜，希望神明能保佑她考一份穩定的工作，沒想到回來才一個月，我姐還真考上了，我媽逢人便說西渡廟裏的香火靈驗，之前還嚷嚷著等我爸和我姐不忙了全家再去一次，說是要讓我姐把願還了，結果……”說著，眼角有些泛紅，“雖然人不在了，但終究是實現過的願望，要是有機會，我還是想替她把願還了。”
賀嵐不知該如何安慰，想要問的話也堵在喉嚨裏說不出口。
李振似是感到賀嵐的猶豫，擡手在臉上猛搓一把，故作輕松道，“話說嵐哥，你今兒怎麽有功夫大駕光臨的~”
賀嵐沈寂片刻，開口道，“我其實，是特意來找你的。”
李振一怔，“實訓班的事？”
賀嵐，“是私事。”
李振不解。
“是關於你姐的……”
賀嵐緩聲將事情大致跟李振說了說。
李振幾乎是全程皺著眉，賀嵐講完後足有三分鐘，他都沒說一句話。
賀嵐不敢說感同身受，但絕對理解，畢竟於他們而言，李瀟或者她父親是亡者是靈，而於李振，那是他的最親近的家人，是不可褻瀆的回憶。
“對不起……”
“嵐哥。”李振忽然開口，“今天但凡換個人，我就動手了。”
賀嵐垂眸，心中滿是歉意。
李振，“你知道的，我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能釋懷，或者說有些釋懷。你現在跟我說，我姐的車禍可能跟我已故的父親有關，而我父親現在還可能以……靈魂的形態存在於世間，甚至還附身了你……”
賀嵐，“你有理由覺得我瘋了。”
李振看著賀嵐，好一會兒，“如果是別人，我一定覺得他瘋了……”說罷，撇開目光，“你的事，我其實聽說過……”
過往被猝不及防提起，賀嵐些許恍神，但隨即點點頭，發生過的事提與不提都在那。
“你經歷過生死，也許真的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李振直言，“我父親確實是突然離世，即便放不下我們，也不會像你說的一樣。他是個心胸遼闊的人，從小就教導我姐跟我要獨立，還經常勸我媽兒孫自有兒孫福。”說著，眼中盡是敬重。
“我記得我姐確定要去港區上班，因為離家遠，說想買車，我媽不同意，說她開車不好怕不安全，我爸卻二話不說，直接買來送給我姐做入職禮物……你覺得，如此信任女兒的父親，會賴在女兒的車上不走嗎？”
賀嵐思索片刻，“你姐出事那天有沒有聯絡過你，他當時是去哪裏，你知道嗎？”
李振緩緩搖頭，“不知道，她明明答應我媽會回家吃飯的。”
“你姐……當時是不是在服用什麽藥？”賀嵐試探性問道。
李振一怔，眼神中的慌亂一閃而過。
賀嵐放緩語氣，追問道，“她生了什麽病嗎？我記得你父親是……”
“嵐哥，你想說什麽？”李振忽然開口打斷賀嵐的話，“大車司機闖紅燈，害死了我姐，是警方認定的不爭的事實。”
賀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那個人提到了‘藥’……”
李振，“我姐很健康。”
賀嵐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那她身邊有什麽其他的愛慕者或者其他……”
“沒有。”李振斬釘截鐵道，“我姐性子直率、開朗，不會招惹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賀嵐再次點點頭，顯然李振並不相信他的話。
沈默許久。
李振開口，“嵐哥，你能說出的一些事，確實讓我很震驚，但我解釋不了其中的原因。”說著，眼中流露出些許篤定，“你知道的，我們應該相信科學，這些事太過……不真實了……”
賀嵐苦笑，他能理解李振的抵觸，畢竟他也是這麽過來的。
“謝謝你沒跟我動手。”說罷，緩緩起身，臨走時還是沒忍住，回頭說了一句。
“科學，不等同於已知，更不局限於真實……”
君君醬貨內，君無言來回踱步，賀嵐上午去學校找李振，莫似堇則以來自己這裏為借口，獨自去了天頂公館，目的不言而喻。
他本想跟去，但莫似堇卻堅持讓他在這等賀嵐，還交待如果自己一時半會沒回來，就想辦法拖住賀嵐！
想辦法？他哪有辦法！賀嵐的腦子多靈光……
昨晚他在明知莫似堇怒火中燒有氣沒地方撒，卻還是可以轉移矛盾，不為別的，只因莫似堇的反應太過激進。
而昨天上午賀嵐有意無意提起的關於生死的話題，都讓他隱約覺得賀嵐可能知道了什麽，或者預感到了什麽。
“老板！”
樓下的店員一聲吼，君無言趕緊探出頭，見莫似堇先回來，忍不住松了口氣。
招呼莫似堇上樓，隨即問道，“怎麽樣？”
莫似堇一屁股坐到榻上，從褲兜裏掏出煙，“不見。”
君無言撓撓頭，意料之中。
霍渺渺說的沒錯，從根上，莫似堇跟卿十九就沒有交易的可能。
“我該怎麽辦……”
莫似堇囈語般開口。
君無言不知如何安慰，災禍隨時會降臨，當莫似堇化作黑色虛影沖向馬路中央時，君無言心跳都停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關於未來模糊的預見。
陰陽錯，爻變，卦變，此消彼長……
他解不出深意，也參不透結局。
“別一直喪著臉，等會兒賀嵐來了，我看你怎麽解釋。”君無言提醒道。
莫似堇看向君無言，片刻後突然發笑，君無言被笑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你說……那東西為什麽只附身賀嵐？”
君無言語塞，他很想拿李瀟舉例來證明賀嵐並非“異常”，但事實是，李瀟死了……
在世間徘徊一年或者更長時間的靈要麽戾氣沖天，要麽虛弱不堪。
靈附身，會侵蝕原主的神識，剝奪原主的軀殼。修道之人請靈上身都是自損，更何況普通人。而靈能附身的前提，是原主的神識不穩或軀殼羸弱。
那東西現在的狀態他說不好，但事實卻是即便在車流中來回穿梭，甚至兩度現身，被附身的也只有賀嵐一人……
另一邊，賀嵐雖然沒能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但他還是摸到了一些細碎的線索，正打算去跟莫似堇他們會和，手機卻在此時響了，陌生的號碼？
賀嵐猶豫片刻，接了起來。
“我，霍渺渺……”
賀嵐到君君醬貨時已經中午，進門不見榻上癱著網癮少年，竟還有些不習慣。
“哥。”莫似堇乖巧地叫了一聲，露出笑。
“怎麽樣？有線索嗎？”君無言一面從冰箱裏拿飲料一面問。
賀嵐接過冰鎮核桃露，猛灌一口，感覺身上的熱氣散了不少才開口道，“有，但不多，我覺得咱們有必要把這件事從頭捋捋了。”
“成。”
君無言說著轉身下樓，等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三份米飯和一大盤醬貨，“來，邊吃邊說~”
看著盤子正中間的燒雞，賀嵐忍不住撇嘴。
“怎麽？你不愛吃燒雞？”君無言滿臉天真的問道。
賀嵐，“我特別想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會給穆蘭吃燒雞？”
莫似堇忍不住側目，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君無言。
君無言，“他……沒所謂的。”
沒所謂本人說還可以，外人說多少有些不合適，除非……
賀嵐蹙眉，“你們天天喊人家鳥人，他不會根本就不是鳥，甚至都不是妖吧？”
“啊……”君無言猶豫片刻，“咱們說咱們的事吧，他的事……我不好說。”
“我沒別的意思。”賀嵐解釋。
君無言點頭，“明白，不過……就算你有意思，我也確實不知道。”
“……”賀嵐，“我是在想，我們把這世間有思想有形體的萬物都稱為靈，再根據特性賦予他們名稱和類別，這合理嗎？”
君無言夾了一筷子肉，蹙眉道，“什麽意思？哲學問題嗎？”
莫似堇嫌棄地瞟了一眼君無言，撕了一條雞腿給賀嵐，“你是打算給‘他’下一個操作性定義嗎？”
賀嵐笑著點頭，果然那一書架的心理學課本不是白看的。
“第一個問題，‘他’到底是誰？”賀嵐正聲道。
君無言眉頭皺得跟緊，“你的意思是，那東西不是李瀟的父親？”
賀嵐沈下眸子，“李振是這麽告訴我的。”
君無言，“誰至親之人化作鬼滯留人間，不願承認也是人之常情。”
賀嵐搖搖頭，“李振口中的父親，心性豁達，我來的路上也查到一些關於他父親的新聞，大刀闊斧的改革，時常出現在應急一線，遇事從容，辦事果斷，同李振的表述高度吻合。不僅如此，李振還告訴我，他父親對子女的態度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支持，那輛車也是他爸不顧他媽的反對，送給他姐的入職禮物。”
說著，停頓片刻，“我不覺得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會因為擔憂或者舍不得這種情緒滯留在自己女兒的車裏，更何況一呆就是一年半，除了李瀟其他家人都沒有察覺？這不合理。”
君無言，“如果不是李瀟的父親，又會是誰呢？”
莫似堇擺擺手，忽然露出一臉的高深莫測，“我哥真正想討論的不是‘誰’而是‘什麽’？”
賀嵐挑眉，“說回剛才，關於穆蘭，他是什麽不好說，那他放出的電鳥呢？”
君無言立即明白了賀嵐的意思，“你是想問電鳥能感知到的，為什麽我們不能？”
賀嵐露出笑，同款的擺擺手，“不是我們，而是你的小鬼。”同款的高深莫測，“不同類別之間的比較沒有意義，拋開我不談，你也好莫似堇也好大體可以勉強算是人。”
君無言趕緊擡眼，“這個不勉強！”
賀嵐，“勉強。”說著，讓君無言先不要爭，“我要是沒記錯，你們提過穆蘭的電鳥是死靈，你的小鬼也是，同為死靈，感知卻有不同，這正常嗎？”
君無言抿嘴不想承認自己的小鬼不如穆蘭的鳥，畢竟小鬼和鳥的能力強弱，不取決於她們自己，而取決於豢養他們的人。
賀嵐哼笑，“穆蘭當時說過，是電鳥感知到的，專指的表述，是不是意味著除了電鳥他豢養的其他鳥並沒感知到。而你的小鬼對應的是五行，這其中沒有‘電’……”
君無言，“可之前我們也用過帶電的符咒，根本困不住那玩意兒啊。”
賀嵐搖頭，“他從濱西跑回城區，跟的可都是電車，你覺得他會怕電嗎？”
君無言思索片刻，“所以……他根本就不是被電鳥困住的！”
“也許正好相反！”莫似堇接話道，“他極有可能是被電鳥吸引來的。”
“現在說人。”賀嵐，“大車司機、他的老鄉和薛禪，是實打實的人，都親眼見過他。”
“……”
君無言跟莫似堇對視一眼，難怪他倆要被算做“勉強”!
“那為什麽他從濱西回城這一路沒被人看見呢？”賀嵐拋出問題。
“因為車。”莫似堇搶答，“大車和薛禪的車都是油車，他沒有能依附的地方，才會現身！”
“如果是依附，電鳥出現之前，他依附在哪裏？在薛禪車上現身之前，他又依附在哪裏？”賀嵐再次拋出問題，“我要是沒記錯，那天停在路邊的沒有一輛是新能源，而薛禪也不是一上車就看見他了。”
屋內陷入沈默，片刻後，君無言撮著牙花子，郁悶道，“別說依附‘電’的靈沒見過，就這白日現形、肉眼可見都是少之又少……”
“等等。”莫似堇開口，薛禪的話在腦中盤旋，“有沒有可能是借物顯形？”
君無言扭過腦袋，“對哦！他們車上都裝了電子輔助系統！”隨即一拍大腿，“所有存在於世的東西都帶炁，用科學的表述就是磁場，說直白些就是強度不同的電流，如果很微弱，即便有異能加身也未必能感知，但它會跟電產生感應，通過電子設備就可以顯形！”
“所以……‘他’是什麽？”賀嵐將最初的問題重新擺在桌面上，“殤大師，莫大師，你倆見多識廣，可知道這種‘微弱’的靈？”
君無言和莫似堇對視一眼，齊刷刷地啞聲。
賀嵐，“那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放下，來說第二個問題，為什麽？”
“為什麽？”君無言哼笑，“你這學是真沒白上，是什麽、為什麽，最後一個就是怎麽辦吧~”
賀嵐挑眉，“對，第三個問題，等會兒你來回答~”
莫似堇，“李瀟出事是因為他，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自責，或是對大車存有怨恨，畢竟他第一次出現是因為那輛大車搶燈，還差點造成事故。”
賀嵐，“不無可能。”
君無言蹙眉，“按理來說，不管是自責，還是怨恨，都是一種執念，積攢久了會化作戾氣，大多的惡靈都是由此而來，有戾氣加持，他沒理由那麽弱，而且這也解釋不了他為什麽會找上薛禪。”說著，臉上的困惑更深，“按照咱們剛才的推斷，他是被穆蘭的電鳥吸引而來，後來被我們追了一個多小時，他有怨氣大可找我們呀！”
莫似堇忍不住翻白眼，“他是想找你，關鍵你的車不夠檔次呀~”
“……”
賀嵐，“也許我們最開始的推斷，是對的。”
莫似堇和君無言同時看向賀嵐。
“游蕩人間，是因為丟了重要的東西。”
君無言，“你還是覺得那東西不是死物？”
賀嵐，“生死不論，只是他附在我身上時……”說著，瞄了一眼莫似堇，“那種延伸的感覺太強了。”
莫似堇面色無奇，甚至扯出一個迎合笑，很難看。
賀嵐在桌子下輕輕拉住莫似堇的手，感受到他回握的力道，才繼續道，“他確實存有記憶，但我隱約覺得，這記憶不是一直都在，而是因為什麽原因逐漸尋回的。”
君無言也瞄了莫似堇一眼，回看賀嵐時臉上多少有些不自然。
賀嵐，“我能感覺到，他兩次附身時的狀態並不一樣……”
莫似堇淩厲的目光一閃而過，隨即便是低著頭默不作聲，只是拉著賀嵐的手陡然收緊。
“我不知道附身本該是什麽樣的體驗。”賀嵐緩聲道，“我第一次被附身時，感受到強烈的仿徨，是那種不知身處何地，不知自己為誰的茫然無措，我曾經以為那是我的感受。直到昨晚再次被附身，我能感受到清晰又明確的情感指向，與之前全然不同。”
君無言，“也許是你同他的意識在相互博弈？”
賀嵐沈思片刻，搖搖頭，“十字路口、大車汽笛與現實緊密聯系，車輛傾翻，劇烈且有強暗示性的場景，如果是我，沒理由反應不過來。反倒是他，如果在這之前並無記憶，猛然開啟回溯，出現這種短暫的意識空白很有可能。”
君無言又瞟了一眼莫似堇，確認他狀態還行，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的記憶是因為附身你才尋回的？”
賀嵐沒回答，“孫大姑當時說過‘事，並非偶然’，我查了薛禪昨晚去過的那家飯店，從那裏回蕓南的路線有很長一段與我們追‘他’走過的路線是重合的……”
許久沒作聲的莫似堇忽然開口，“他在重覆走一條路？”
賀嵐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他重覆的並非李瀟平時上下班的路線，而是出事那晚的路線。”
君無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確實，我們被甩開的那個路口，左轉是往蕓南，直行是中心行政區……”
李瀟家就住在中心行政區的機關家屬院裏！
賀嵐，“我想他的記憶在覆蘇，但還沒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君無言，“他想還原那晚發生的事情！”
賀嵐沈默片刻，再開口語氣有幾分沈重。
“他看到了事故發生，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甚至可能不知道李瀟已經死了，至少從我看到的信息裏，他對李瀟不是愧疚的，而是滿含期望的，那種連他自己都解釋不了的，願她長命百歲的期望……”
屋內再次陷入沈默。
莫似堇，“無知，不該作為借口。”說著，擡眼正視賀嵐，“我無法同情他。”
賀嵐垂眸，“他不是故意找上的薛禪，而是在他既定來回的路線上，碰到了薛禪，而恰好在白天時有見過薛禪的車，才會上去的，他也許只是覺得薛禪知道什麽，或者……他是想找……”
“如果沒有惡意，他為什麽要現身！”莫似堇打斷賀嵐的話，雖然還是少年的模樣，眼中卻流露出成年時才有的鋒芒，“他差點就害死了薛禪！”
賀嵐心頭一沈，那種壓迫感瞬間蔓延開來。
君無言掏出煙，遞給賀嵐和莫似堇，“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莫似堇接過煙，卻沒說話。
火苗燃起，一團光芒照亮兩張各懷心事的臉，明明如此靠近，卻無法改變對方。
“你說的沒錯，萬物有靈，但並非所有都能被區別或者歸類。”
君無言說著，淡淡的煙霧飄蕩，試圖遮蓋眼中細微的黯淡。
“我曾見過一個人，看得見、摸得著，能喝酒能抽煙，能帶著鈴鐺穿越千裏，但說笑過後鈴鐺還在，人卻消散無蹤，好像從沒來過一樣……”
莫似堇豁然擡起眼，“雀殤？”
君無言點頭，隨即向賀嵐解釋，“我師父的堂弟，是殤家主家最後一個引魂師。”說著，回身拉開雕花的紅木立櫃，最深處躺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引魂鈴？”賀嵐見過很多次。
君無言，“這就是他留下的那顆鈴鐺。”說罷，取出鈴鐺手腕輕抖，不管聽幾次還是會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鈴響，引魂歸鄉，他送過無數人回家，自己，卻客死異鄉。沒人知道他生前經歷過什麽，若不是回來了，甚至都沒人知道他已經不在了。”
君無言收斂起情緒，“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引魂鈴喚不回，千機傘護不住，就連神族都阻止不了的流逝……殤老頭說那是思念，只為再看一眼在乎的人，哪怕漂泊幾十年，聽到他們還好，下一刻便可以煙消雲散，無人知曉。”
煙灰掉落在手上，賀嵐才恍然回神，莫似堇依舊沒有做聲，只是擡手替賀嵐撫落煙灰，輕輕摩擦著並無痛感的肌膚，低聲說了句，“小心。”
君無言，“他很特殊，不同於我們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說著，擡目看向莫似堇，“殤老頭跟我說是七夕姐發現他的，我記得當時你在店裏，但也沒有感知到他來了，對吧？”
莫似堇目光閃爍，片刻後回了一句，“我本來也不怎麽敏感……”
君無言斂回目光，轉而看向賀嵐，“眼下，是什麽暫且不論，有心還是無知也不用爭辯，先想辦法抓到他，再說吧。”
賀嵐點點頭，“那第三個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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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終究是沒吃上。
君無言的小鬼一路追進小區，司機上樓，五只直接圍住扯胡子，哪知沖進去，什麽都沒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說不好是跟丟了，還是壓根就沒跟對……
五小鬼訕訕歸來已將近午夜，一聽沒找到哪還有心情吃飯。
特別是莫似堇，直接擒住盤旋在君無言掌心的紅煙，作勢就要捏死，嚇得君無言差點沒元神出竅跟他拼了。而賀嵐開口勸，也前所未有的被莫似堇陰陽了……
最後還是警花說會幫他監控那個小區出去的全部車輛，才哄騙著他跟賀嵐回了家。
回程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家門，莫似堇依舊冷著臉不做聲。
賀嵐也不願意同他矯情，直接將人推進浴室洗澡，自己則進了廚房。
別說一晚上，他就是一天不吃都可以堅持，而且下午自己還陪著穆蘭吃過醬貨的。至於莫似堇，一頓不吃餓得慌，距離上一次吃東西已經過去十二小時了。
三明治，寥勝於無吧，再覆雜的賀嵐也沒心情做。
這一天的經歷讓他五味雜陳，無論是現實中的不濟，還是思想上的掙紮，都明明白白地在揭露他最想掩埋於內心的陰暗一面。
不知何時，莫似堇已經變回少年的模樣，小心翼翼地靠近廚房，倚靠著門框安靜地看著賀嵐的背影。
“在這裏吃，還是進屋吃？”
賀嵐背對著莫似堇開口，好一會兒也沒得到回應，正欲回頭看，卻被人從後面環抱住。
“對不起。”
賀嵐沒動，直到莫似堇的額頭抵住他的後頸，很輕很小心地嗅著。
他有什麽資格坦然接受莫似堇的道歉，明明莫似堇才是那個著急、擔心、無所適從，該滿眼委屈的……
“賀嵐。”莫似堇低聲開口，“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賀嵐垂眸，眼底有歉疚，更多是掙紮。
“對不起。”輕聲低語，“我討厭自我犧牲，卻控制不住給每個人每件事都貼上‘不得已’的標簽，進而去探討那些本不該我管的無可奈何……”
“那是因為你善良。”莫似堇低聲呢喃。
善良？不過是利己的本質，被利他所包裹。
賀嵐緩緩回身，“我答應你，以後會以自己的安危為先。”
莫似堇擡眼，即安心，又有隱約的不安在心底滋生。
賀嵐張開手臂回抱住莫似堇，“我會盡我所能，跟你在一起。”
對話戛然而止，好像什麽都說開了，但其實沒有，笑著吃三明治的莫似堇和笑著看莫似堇吃三明治的賀嵐都在心裏冒出各自的打算……
令人窒息的考試周接近尾聲，不少學生已經離校開始享受美好的暑假，情緒組的幾個卻依舊焦頭爛額，有的是指著項目保研，有的則是因為要參加實訓而被強制留下來當苦力。
李振就是屬於後者。
他負責的問卷部分已經結束，數據分析和問題討論也都寫的差不多了，但奈何報名暑期實訓，宋影便讓他將項目延伸拓展跟實訓有機結合起來！
“有機結合……到底是什麽意思？”李振皺著眉看向許久沒來參加組會的賀嵐，“還有無機結合嗎？”
賀嵐哼笑，光看李振開朗健談的樣子，很難將接二連三的家庭變故跟他聯系起來。
“嵐哥，實訓地點定了嗎？是不是去西渡？”雖然項目讓人腦瓜子嗡嗡作響，實訓多少還是讓人有些期待的。
賀嵐點點頭，“應該是。”
李振手一拍，“漂亮。”
賀嵐，“你去過西渡嗎？”
李振點頭，但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前幾年，跟家人去過一次。”
賀嵐目光閃爍。
李振輕笑著搖頭，“當時我姐還沒上班，逛廟的時候，我媽就拉著我姐拜，希望神明能保佑她考一份穩定的工作，沒想到回來才一個月，我姐還真考上了，我媽逢人便說西渡廟裏的香火靈驗，之前還嚷嚷著等我爸和我姐不忙了全家再去一次，說是要讓我姐把願還了，結果……”說著，眼角有些泛紅，“雖然人不在了，但終究是實現過的願望，要是有機會，我還是想替她把願還了。”
賀嵐不知該如何安慰，想要問的話也堵在喉嚨裏說不出口。
李振似是感到賀嵐的猶豫，擡手在臉上猛搓一把，故作輕松道，“話說嵐哥，你今兒怎麽有功夫大駕光臨的~”
賀嵐沈寂片刻，開口道，“我其實，是特意來找你的。”
李振一怔，“實訓班的事？”
賀嵐，“是私事。”
李振不解。
“是關於你姐的……”
賀嵐緩聲將事情大致跟李振說了說。
李振幾乎是全程皺著眉，賀嵐講完後足有三分鐘，他都沒說一句話。
賀嵐不敢說感同身受，但絕對理解，畢竟於他們而言，李瀟或者她父親是亡者是靈，而於李振，那是他的最親近的家人，是不可褻瀆的回憶。
“對不起……”
“嵐哥。”李振忽然開口，“今天但凡換個人，我就動手了。”
賀嵐垂眸，心中滿是歉意。
李振，“你知道的，我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能釋懷，或者說有些釋懷。你現在跟我說，我姐的車禍可能跟我已故的父親有關，而我父親現在還可能以……靈魂的形態存在於世間，甚至還附身了你……”
賀嵐，“你有理由覺得我瘋了。”
李振看著賀嵐，好一會兒，“如果是別人，我一定覺得他瘋了……”說罷，撇開目光，“你的事，我其實聽說過……”
過往被猝不及防提起，賀嵐些許恍神，但隨即點點頭，發生過的事提與不提都在那。
“你經歷過生死，也許真的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李振直言，“我父親確實是突然離世，即便放不下我們，也不會像你說的一樣。他是個心胸遼闊的人，從小就教導我姐跟我要獨立，還經常勸我媽兒孫自有兒孫福。”說著，眼中盡是敬重。
“我記得我姐確定要去港區上班，因為離家遠，說想買車，我媽不同意，說她開車不好怕不安全，我爸卻二話不說，直接買來送給我姐做入職禮物……你覺得，如此信任女兒的父親，會賴在女兒的車上不走嗎？”
賀嵐思索片刻，“你姐出事那天有沒有聯絡過你，他當時是去哪裏，你知道嗎？”
李振緩緩搖頭，“不知道，她明明答應我媽會回家吃飯的。”
“你姐……當時是不是在服用什麽藥？”賀嵐試探性問道。
李振一怔，眼神中的慌亂一閃而過。
賀嵐放緩語氣，追問道，“她生了什麽病嗎？我記得你父親是……”
“嵐哥，你想說什麽？”李振忽然開口打斷賀嵐的話，“大車司機闖紅燈，害死了我姐，是警方認定的不爭的事實。”
賀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那個人提到了‘藥’……”
李振，“我姐很健康。”
賀嵐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那她身邊有什麽其他的愛慕者或者其他……”
“沒有。”李振斬釘截鐵道，“我姐性子直率、開朗，不會招惹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賀嵐再次點點頭，顯然李振並不相信他的話。
沈默許久。
李振開口，“嵐哥，你能說出的一些事，確實讓我很震驚，但我解釋不了其中的原因。”說著，眼中流露出些許篤定，“你知道的，我們應該相信科學，這些事太過……不真實了……”
賀嵐苦笑，他能理解李振的抵觸，畢竟他也是這麽過來的。
“謝謝你沒跟我動手。”說罷，緩緩起身，臨走時還是沒忍住，回頭說了一句。
“科學，不等同於已知，更不局限於真實……”
君君醬貨內，君無言來回踱步，賀嵐上午去學校找李振，莫似堇則以來自己這裏為借口，獨自去了天頂公館，目的不言而喻。
他本想跟去，但莫似堇卻堅持讓他在這等賀嵐，還交待如果自己一時半會沒回來，就想辦法拖住賀嵐！
想辦法？他哪有辦法！賀嵐的腦子多靈光……
昨晚他在明知莫似堇怒火中燒有氣沒地方撒，卻還是可以轉移矛盾，不為別的，只因莫似堇的反應太過激進。
而昨天上午賀嵐有意無意提起的關於生死的話題，都讓他隱約覺得賀嵐可能知道了什麽，或者預感到了什麽。
“老板！”
樓下的店員一聲吼，君無言趕緊探出頭，見莫似堇先回來，忍不住松了口氣。
招呼莫似堇上樓，隨即問道，“怎麽樣？”
莫似堇一屁股坐到榻上，從褲兜裏掏出煙，“不見。”
君無言撓撓頭，意料之中。
霍渺渺說的沒錯，從根上，莫似堇跟卿十九就沒有交易的可能。
“我該怎麽辦……”
莫似堇囈語般開口。
君無言不知如何安慰，災禍隨時會降臨，當莫似堇化作黑色虛影沖向馬路中央時，君無言心跳都停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關於未來模糊的預見。
陰陽錯，爻變，卦變，此消彼長……
他解不出深意，也參不透結局。
“別一直喪著臉，等會兒賀嵐來了，我看你怎麽解釋。”君無言提醒道。
莫似堇看向君無言，片刻後突然發笑，君無言被笑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你說……那東西為什麽只附身賀嵐？”
君無言語塞，他很想拿李瀟舉例來證明賀嵐並非“異常”，但事實是，李瀟死了……
在世間徘徊一年或者更長時間的靈要麽戾氣沖天，要麽虛弱不堪。
靈附身，會侵蝕原主的神識，剝奪原主的軀殼。修道之人請靈上身都是自損，更何況普通人。而靈能附身的前提，是原主的神識不穩或軀殼羸弱。
那東西現在的狀態他說不好，但事實卻是即便在車流中來回穿梭，甚至兩度現身，被附身的也只有賀嵐一人……
另一邊，賀嵐雖然沒能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但他還是摸到了一些細碎的線索，正打算去跟莫似堇他們會和，手機卻在此時響了，陌生的號碼？
賀嵐猶豫片刻，接了起來。
“我，霍渺渺……”
賀嵐到君君醬貨時已經中午，進門不見榻上癱著網癮少年，竟還有些不習慣。
“哥。”莫似堇乖巧地叫了一聲，露出笑。
“怎麽樣？有線索嗎？”君無言一面從冰箱裏拿飲料一面問。
賀嵐接過冰鎮核桃露，猛灌一口，感覺身上的熱氣散了不少才開口道，“有，但不多，我覺得咱們有必要把這件事從頭捋捋了。”
“成。”
君無言說著轉身下樓，等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三份米飯和一大盤醬貨，“來，邊吃邊說~”
看著盤子正中間的燒雞，賀嵐忍不住撇嘴。
“怎麽？你不愛吃燒雞？”君無言滿臉天真的問道。
賀嵐，“我特別想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會給穆蘭吃燒雞？”
莫似堇忍不住側目，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君無言。
君無言，“他……沒所謂的。”
沒所謂本人說還可以，外人說多少有些不合適，除非……
賀嵐蹙眉，“你們天天喊人家鳥人，他不會根本就不是鳥，甚至都不是妖吧？”
“啊……”君無言猶豫片刻，“咱們說咱們的事吧，他的事……我不好說。”
“我沒別的意思。”賀嵐解釋。
君無言點頭，“明白，不過……就算你有意思，我也確實不知道。”
“……”賀嵐，“我是在想，我們把這世間有思想有形體的萬物都稱為靈，再根據特性賦予他們名稱和類別，這合理嗎？”
君無言夾了一筷子肉，蹙眉道，“什麽意思？哲學問題嗎？”
莫似堇嫌棄地瞟了一眼君無言，撕了一條雞腿給賀嵐，“你是打算給‘他’下一個操作性定義嗎？”
賀嵐笑著點頭，果然那一書架的心理學課本不是白看的。
“第一個問題，‘他’到底是誰？”賀嵐正聲道。
君無言眉頭皺得跟緊，“你的意思是，那東西不是李瀟的父親？”
賀嵐沈下眸子，“李振是這麽告訴我的。”
君無言，“誰至親之人化作鬼滯留人間，不願承認也是人之常情。”
賀嵐搖搖頭，“李振口中的父親，心性豁達，我來的路上也查到一些關於他父親的新聞，大刀闊斧的改革，時常出現在應急一線，遇事從容，辦事果斷，同李振的表述高度吻合。不僅如此，李振還告訴我，他父親對子女的態度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支持，那輛車也是他爸不顧他媽的反對，送給他姐的入職禮物。”
說著，停頓片刻，“我不覺得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會因為擔憂或者舍不得這種情緒滯留在自己女兒的車裏，更何況一呆就是一年半，除了李瀟其他家人都沒有察覺？這不合理。”
君無言，“如果不是李瀟的父親，又會是誰呢？”
莫似堇擺擺手，忽然露出一臉的高深莫測，“我哥真正想討論的不是‘誰’而是‘什麽’？”
賀嵐挑眉，“說回剛才，關於穆蘭，他是什麽不好說，那他放出的電鳥呢？”
君無言立即明白了賀嵐的意思，“你是想問電鳥能感知到的，為什麽我們不能？”
賀嵐露出笑，同款的擺擺手，“不是我們，而是你的小鬼。”同款的高深莫測，“不同類別之間的比較沒有意義，拋開我不談，你也好莫似堇也好大體可以勉強算是人。”
君無言趕緊擡眼，“這個不勉強！”
賀嵐，“勉強。”說著，讓君無言先不要爭，“我要是沒記錯，你們提過穆蘭的電鳥是死靈，你的小鬼也是，同為死靈，感知卻有不同，這正常嗎？”
君無言抿嘴不想承認自己的小鬼不如穆蘭的鳥，畢竟小鬼和鳥的能力強弱，不取決於她們自己，而取決於豢養他們的人。
賀嵐哼笑，“穆蘭當時說過，是電鳥感知到的，專指的表述，是不是意味著除了電鳥他豢養的其他鳥並沒感知到。而你的小鬼對應的是五行，這其中沒有‘電’……”
君無言，“可之前我們也用過帶電的符咒，根本困不住那玩意兒啊。”
賀嵐搖頭，“他從濱西跑回城區，跟的可都是電車，你覺得他會怕電嗎？”
君無言思索片刻，“所以……他根本就不是被電鳥困住的！”
“也許正好相反！”莫似堇接話道，“他極有可能是被電鳥吸引來的。”
“現在說人。”賀嵐，“大車司機、他的老鄉和薛禪，是實打實的人，都親眼見過他。”
“……”
君無言跟莫似堇對視一眼，難怪他倆要被算做“勉強”!
“那為什麽他從濱西回城這一路沒被人看見呢？”賀嵐拋出問題。
“因為車。”莫似堇搶答，“大車和薛禪的車都是油車，他沒有能依附的地方，才會現身！”
“如果是依附，電鳥出現之前，他依附在哪裏？在薛禪車上現身之前，他又依附在哪裏？”賀嵐再次拋出問題，“我要是沒記錯，那天停在路邊的沒有一輛是新能源，而薛禪也不是一上車就看見他了。”
屋內陷入沈默，片刻後，君無言撮著牙花子，郁悶道，“別說依附‘電’的靈沒見過，就這白日現形、肉眼可見都是少之又少……”
“等等。”莫似堇開口，薛禪的話在腦中盤旋，“有沒有可能是借物顯形？”
君無言扭過腦袋，“對哦！他們車上都裝了電子輔助系統！”隨即一拍大腿，“所有存在於世的東西都帶炁，用科學的表述就是磁場，說直白些就是強度不同的電流，如果很微弱，即便有異能加身也未必能感知，但它會跟電產生感應，通過電子設備就可以顯形！”
“所以……‘他’是什麽？”賀嵐將最初的問題重新擺在桌面上，“殤大師，莫大師，你倆見多識廣，可知道這種‘微弱’的靈？”
君無言和莫似堇對視一眼，齊刷刷地啞聲。
賀嵐，“那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放下，來說第二個問題，為什麽？”
“為什麽？”君無言哼笑，“你這學是真沒白上，是什麽、為什麽，最後一個就是怎麽辦吧~”
賀嵐挑眉，“對，第三個問題，等會兒你來回答~”
莫似堇，“李瀟出事是因為他，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自責，或是對大車存有怨恨，畢竟他第一次出現是因為那輛大車搶燈，還差點造成事故。”
賀嵐，“不無可能。”
君無言蹙眉，“按理來說，不管是自責，還是怨恨，都是一種執念，積攢久了會化作戾氣，大多的惡靈都是由此而來，有戾氣加持，他沒理由那麽弱，而且這也解釋不了他為什麽會找上薛禪。”說著，臉上的困惑更深，“按照咱們剛才的推斷，他是被穆蘭的電鳥吸引而來，後來被我們追了一個多小時，他有怨氣大可找我們呀！”
莫似堇忍不住翻白眼，“他是想找你，關鍵你的車不夠檔次呀~”
“……”
賀嵐，“也許我們最開始的推斷，是對的。”
莫似堇和君無言同時看向賀嵐。
“游蕩人間，是因為丟了重要的東西。”
君無言，“你還是覺得那東西不是死物？”
賀嵐，“生死不論，只是他附在我身上時……”說著，瞄了一眼莫似堇，“那種延伸的感覺太強了。”
莫似堇面色無奇，甚至扯出一個迎合笑，很難看。
賀嵐在桌子下輕輕拉住莫似堇的手，感受到他回握的力道，才繼續道，“他確實存有記憶，但我隱約覺得，這記憶不是一直都在，而是因為什麽原因逐漸尋回的。”
君無言也瞄了莫似堇一眼，回看賀嵐時臉上多少有些不自然。
賀嵐，“我能感覺到，他兩次附身時的狀態並不一樣……”
莫似堇淩厲的目光一閃而過，隨即便是低著頭默不作聲，只是拉著賀嵐的手陡然收緊。
“我不知道附身本該是什麽樣的體驗。”賀嵐緩聲道，“我第一次被附身時，感受到強烈的仿徨，是那種不知身處何地，不知自己為誰的茫然無措，我曾經以為那是我的感受。直到昨晚再次被附身，我能感受到清晰又明確的情感指向，與之前全然不同。”
君無言，“也許是你同他的意識在相互博弈？”
賀嵐沈思片刻，搖搖頭，“十字路口、大車汽笛與現實緊密聯系，車輛傾翻，劇烈且有強暗示性的場景，如果是我，沒理由反應不過來。反倒是他，如果在這之前並無記憶，猛然開啟回溯，出現這種短暫的意識空白很有可能。”
君無言又瞟了一眼莫似堇，確認他狀態還行，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的記憶是因為附身你才尋回的？”
賀嵐沒回答，“孫大姑當時說過‘事，並非偶然’，我查了薛禪昨晚去過的那家飯店，從那裏回蕓南的路線有很長一段與我們追‘他’走過的路線是重合的……”
許久沒作聲的莫似堇忽然開口，“他在重覆走一條路？”
賀嵐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他重覆的並非李瀟平時上下班的路線，而是出事那晚的路線。”
君無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確實，我們被甩開的那個路口，左轉是往蕓南，直行是中心行政區……”
李瀟家就住在中心行政區的機關家屬院裏！
賀嵐，“我想他的記憶在覆蘇，但還沒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君無言，“他想還原那晚發生的事情！”
賀嵐沈默片刻，再開口語氣有幾分沈重。
“他看到了事故發生，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甚至可能不知道李瀟已經死了，至少從我看到的信息裏，他對李瀟不是愧疚的，而是滿含期望的，那種連他自己都解釋不了的，願她長命百歲的期望……”
屋內再次陷入沈默。
莫似堇，“無知，不該作為借口。”說著，擡眼正視賀嵐，“我無法同情他。”
賀嵐垂眸，“他不是故意找上的薛禪，而是在他既定來回的路線上，碰到了薛禪，而恰好在白天時有見過薛禪的車，才會上去的，他也許只是覺得薛禪知道什麽，或者……他是想找……”
“如果沒有惡意，他為什麽要現身！”莫似堇打斷賀嵐的話，雖然還是少年的模樣，眼中卻流露出成年時才有的鋒芒，“他差點就害死了薛禪！”
賀嵐心頭一沈，那種壓迫感瞬間蔓延開來。
君無言掏出煙，遞給賀嵐和莫似堇，“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莫似堇接過煙，卻沒說話。
火苗燃起，一團光芒照亮兩張各懷心事的臉，明明如此靠近，卻無法改變對方。
“你說的沒錯，萬物有靈，但並非所有都能被區別或者歸類。”
君無言說著，淡淡的煙霧飄蕩，試圖遮蓋眼中細微的黯淡。
“我曾見過一個人，看得見、摸得著，能喝酒能抽煙，能帶著鈴鐺穿越千裏，但說笑過後鈴鐺還在，人卻消散無蹤，好像從沒來過一樣……”
莫似堇豁然擡起眼，“雀殤？”
君無言點頭，隨即向賀嵐解釋，“我師父的堂弟，是殤家主家最後一個引魂師。”說著，回身拉開雕花的紅木立櫃，最深處躺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引魂鈴？”賀嵐見過很多次。
君無言，“這就是他留下的那顆鈴鐺。”說罷，取出鈴鐺手腕輕抖，不管聽幾次還是會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鈴響，引魂歸鄉，他送過無數人回家，自己，卻客死異鄉。沒人知道他生前經歷過什麽，若不是回來了，甚至都沒人知道他已經不在了。”
君無言收斂起情緒，“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引魂鈴喚不回，千機傘護不住，就連神族都阻止不了的流逝……殤老頭說那是思念，只為再看一眼在乎的人，哪怕漂泊幾十年，聽到他們還好，下一刻便可以煙消雲散，無人知曉。”
煙灰掉落在手上，賀嵐才恍然回神，莫似堇依舊沒有做聲，只是擡手替賀嵐撫落煙灰，輕輕摩擦著並無痛感的肌膚，低聲說了句，“小心。”
君無言，“他很特殊，不同於我們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說著，擡目看向莫似堇，“殤老頭跟我說是七夕姐發現他的，我記得當時你在店裏，但也沒有感知到他來了，對吧？”
莫似堇目光閃爍，片刻後回了一句，“我本來也不怎麽敏感……”
君無言斂回目光，轉而看向賀嵐，“眼下，是什麽暫且不論，有心還是無知也不用爭辯，先想辦法抓到他，再說吧。”
賀嵐點點頭，“那第三個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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