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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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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顧家今夜註定一夜無眠。

白慧與顧奶奶剛到老宅,還未下車,便看見一輛紅色的拉法停在顧家老宅的大門口,一個女孩兒站在車旁,眼神註視著到來的賓利,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她臉上緩緩露出勝券在握的笑。

“顧老太太,您好,我是沈沅。”賓利在距她三步之遠的地方停下,後排車窗緩緩打開,裏面的人視線移過來,沈沅理了理裙邊,緩步走過去,對上顧老太太的視線,溫聲介紹著自己。

她的目光看向顧奶奶,可嘴裏的話,卻是對顧奶奶身旁的白慧所說。

白慧一聽見那個名字,立即轉頭看向車窗外笑的恬靜溫和的沈沅,顧奶奶淡笑著應道:“沈小姐,進來吧。”說完後她便將視線收了回去,直視著前方,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司機開進去。

“嗯,您先走,我隨後過來。”沈沅得到顧奶奶的話,目光往上移了一寸,正好在車子開走前,與白慧閃爍著微微怒意的眼睛撞上。

白慧緊緊絞著手,司機打開車門時,她還未回過神來。

顧奶奶剛要下車,意識到身邊的人不動,將起未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小慧啊。”

白慧立刻看向她,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待她的發落,顧奶奶見她這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緊緊絞著衣角的手,“我呀,今天累了,你去見那個姑娘吧。”

看著婆婆臉上那熟悉的慈祥笑意,白慧心裏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點了了點頭。顧奶奶難掩眼中的疲倦,下車後朝後面看了一眼,隨後嘆了口氣,進門上樓。

站在顧家大門口,沈沅卻沒著急進去,她仰起頭,仔仔細細從門檐看起,看著這座已矗立在西京百年時光的老屋,過去的與現在的榮耀,還未從這裏離去,而未來,她也將有幸,親自感受它的輝煌。

白慧在客廳坐了下來,林姨站在廚房門口向她看來,她疲憊地揮了揮手,林姨點頭,轉身沏茶。

沈沅屏住一口氣,小心翼翼踏進大宅。

心血澎湃,沖蕩著她全身的神經,一種巨大的興奮從心臟延展開,沿著神經末梢,直抵大腦,她幾乎有些抑制不住自己。

直到做到白慧對面,她還無法完全平靜下自己的心情。

沈沅是一個專業的演員,此刻,她所擁有的專業性,在這裏將為她發揮出巨大的作用,她相信。

“這麽晚了,沈小姐來這裏,有何貴幹呢?”白慧打量了她幾秒鐘,在她毫不漏出破綻的文靜淑雅下,放棄了拐彎抹角的試探,開門見山問她。

“伯母,您誤會了。”沈沅無比輕松的接下了她的試問。“我是來找原晟的。”

“小晟不在這裏。”白慧端起桌前的茶,碗蓋清掃而過,卻沒有喝,只是意有所指的說著。

沈沅似乎並不知道顧家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在十幾個小時前,那件牽動顧家所有人心緒的事情。

“我和他約好了的,今晚在這裏見面。”沈沅笑著,好像聽不懂白慧的話有所指。

“是麽?”白慧撥轉茶蓋的手一頓,淩厲的目光擡起來,直直探向沈沅。

沈沅靜坐不動,臉上帶著嫻靜的笑意,笑盈盈看向她。

“嗯,原晟哥說過,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說。”沈沅溫聲說道,眼中帶著真誠而期待的眼神。

“哦?”白慧放下茶碗,“什麽重要的事情?”

“原晟沒跟您說過嗎?”沈沅聞言,驚訝地問道。

“可能還沒來得及吧,”白慧端詳著她的表情,緩緩道:“你不妨先說,我聽著也一樣。”

“這……”沈沅不好意思的笑笑,目光下垂,似乎在猶豫,但手卻不自覺撫上了小腹。

白慧看向她的手,隨即目光一凝,不自覺繃緊了臉色。

在沈沅轉回來時,她又自然地松開,笑意柔和地望著她。

“我……”沈沅糾結了一陣,嘆了口氣,帶著甜蜜幸福的笑意,摸著自己的肚子,靦腆道:“還是等原晟回來跟您講吧。”

白慧微微擡高視線,有些輕蔑地看著她:

“沈小姐,我想你可能記錯了一件事。小晟今天可沒說過要回來。”

沈沅聞言卻並未驚覺,只是頓了幾秒鐘,隨後緩緩搖搖頭,堅定道:“不會錯的,就是今天,我們約好的。”

正當白慧要繼續戳穿她時,她嘆了口氣,露出擔憂的表情:

“只不過我跟他約好的時間,不是現在。這大半夜的,登門拜訪肯定很奇怪,也不合禮數。我本來打算離開,等明天再過來的。”

說著,她望向白慧,“我剛到的時候,顧家有很多人,我看見,還有醫護人員,我本來想跟著一起過去的,但是原晟跟我說,不用過去了。我又不好反駁他,畢竟,我還沒見過您,也沒見過其他叔叔阿姨,冒然過去,太過唐突了。”

“我就等在這裏了,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白慧心裏越聽越不屑,出於女人的直覺,對於沈沅說的,她一個字都不信。但她也沒有當場拆穿她,只是那樣冷淡地看著她,看著她盈盈柔柔,看著她哀愁婉轉。

“是嗎?”等沈沅說完,白慧配合著她的演出,嘆著氣道:“既然如此,那你便下次再來吧。小晟什麽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

沈沅聞言楞住,白慧睨著她的神色,接著像想起什麽一樣,高興道:“這個月十一號,是小晟的訂婚宴,我看你跟他那麽熟,是朋友吧?到時候過來,一起吃頓飯,也讓小穎見見你,她啊,老跟我念叨著,想見見小晟的朋友呢!”

沈沅撫在小腹上的手頓住,她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最終定格在一個有些怪異的笑容上,“伯母,我想您誤會了。”

白慧挑起高眉,眼中輕蔑的神色展露無遺。

“我和原晟,可不是朋友。”沈沅說著,從包裏拿出了一張紙,她兩指夾住那張紙,眼神一動不動,似乎凝在了白慧身上一般,她將紙緩緩放在白慧面前的桌角上,“我們是男女朋友。”

白慧高擡的眼,沒放下過一刻,那張折疊起來的紙,她沒去看。

“沈小姐,你是個不錯的演員,演技嘛……”白慧稍稍停住,上下毫不顧忌地掃了她一眼,“我不是你們圈內人,不好評價。但是,你年紀也不算小了吧,以前那樣年輕化的劇,還是要少演一點,畢竟以後,可不能只靠著這一種類型吃飯啊。”

沈沅繼續笑著,“伯母您有心了,看來您看過我的劇。沒能入您的眼,是我的錯失。以後我跟原晟說說,少接點這樣的劇,雖然他對這個類型的比較感興趣。”

“沈小姐畢竟風頭正盛。”白慧輕飄飄說了一句,沈沅這段時間上的熱搜可不少,但基本火起來的,都不是什麽好事,自然也不會有好名聲。

白慧這句話,讓沈沅的臉色瞬間難堪在當場。

“你的事情,當然由你自己做主。原晟怎麽會管到你那邊呢?”白慧像看待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看著她,“玩笑開過就算了,太晚了,沈小姐回去吧。”

白慧起身要離開,沈沅卻沒動,“伯母,不打算認自己的孫子麽?”

白慧定住,隨後轉身看向她,眼神像見鬼了一樣,不可思議道:

“沈小姐,大半夜的,可不興說胡話啊。”

沈沅仰頭看向她,眼中溫和與柔弱已經不再,充斥在那雙眼睛裏的,只有高傲和不屑:

“您連自己的孫子都不敢看一眼,到底是誰在說胡話呢?”

“顧家會有兒媳,原晟會有妻子,但這個女孩兒,只會姓孫。”白慧道:“沈小姐不至於連大字也不認識,傻傻分不清沈和孫吧?”

“伯母,您真是不太了解我。”沈沅笑著搖搖頭,站起身,“這個孩子,只有一個父親,他父親的名字,我記得很清楚。”

白慧看著她堅定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沈小姐,您不了解我兒子,但我可是很了解他的。”

沈沅盯著她,她不急不慢道:

“他要是真想帶你進來,都不需要有這個孩子,你早就是顧家的人了。”

說著,她輕飄飄掃了一眼她的小腹,“他要是不想帶你進來,哪怕你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你和他,也踏不進顧家的門一步。”

“人不可能進入與自己毫不相配的世界,更何況,你連那個世界的邊角都沒見過。”

白慧望著她,有些憐憫道:“不用冠冕堂皇地說他愛你,或者你愛他。愛是什麽?什麽都不是,更何況,他也不愛你。”

沈沅噎住,白慧繼續大發慈悲道:“你是個漂亮的女孩,但你不是最漂亮的。你也不夠特別,在小晟擁有過的女人中,你甚至排不上名。來找過我的人,不止你一個。”

沈沅從這話裏察覺到什麽,她瞬息失散掉所有的強裝,“你說什麽?”

“女人,男人,都是人。這個世界上,要多少有多少。人和人之間沒有什麽是不同的,大同小異,千篇一律。在你之前的,進不來顧家的門,在你之後的,也同樣進不來。”

白慧擡起下巴,眼神向下瞟去:

“把這張紙拿走吧,從哪裏拿出來的,就放回哪裏去。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恰如其分待在她該待的地方,移了位置,或者放錯了地方,是要付出代價的。”

沈沅臉色煞白,她譏諷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白慧卻沒放過她:

“美麗的女人像花瓶,但是花瓶,一不小心就會摔碎的。”

“你今晚是來見我的,我知道。因為你見不到小晟。”

沈沅不甘地想要反駁,白慧卻沒興趣繼續和她糾纏,她轉身前最後留下一句話:

“你不知道,小晟這個孩子,從小就沒有心的。”

陳松伶躺在床上,屋子裏的燈都熄滅了,漆黑一片,可她睜著眼睛,絲毫沒有睡意。

右手的痛熟悉地爬上神經,跟著時間的腳步,當時鐘裏的擺針輪回一般再次回到正中,那藏在她身體中,肆虐的痛感也占據了她半邊的身體,它們日漸一日,從右邊開始,扯著痛到胸骨,再由胸骨,侵占到左邊,直到借著血液的勢頭,流經全身時,它們終於站在最高點、最中心的地方,聲勢浩大地宣告自己的勝利。

陳松伶痛的蜷縮在床上,一切胡亂的、清晰的思想全都被掃清,她腦海中除了切身體會著的疼痛,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沒有顧原星,沒有團子,沒有蛋糕,沒有月色……一切都消失不見,除了痛,漫無止境的、無法言說的痛。

衣服染著她身體的眼淚,似乎被迫一起體會著那樣的折磨,它緊緊黏在陳松伶身上,似乎想借著自己微弱到幾乎不計的力量擁抱住她。

忍受的時間每一刻都被無限拉長,如同墜入時空的裂縫,現世所擁有的流逝,已經與她毫不相幹。

她短暫的時間,被拉的無限長,似乎從天地初始,便一直延續到現在,在看不見的未來,還將繼續延續,無終無休止。

渾身的細胞,都在大聲喊著一個字,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在厚厚的冰層之下,讓她整個人如同泡在冰窖之中一般,極致的冷熱互相交替,似乎要把她撕碎。

陳松伶已經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麽,她只有一個熟悉的信念:咬咬牙,不要出聲。

每一次面對痛苦,都是如此。捱住,一切都會結束的。

等她清醒過來時,記憶中被冷汗浸濕的衣服已經幹透了,它們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陳松伶只能隱隱感受到一點自胸骨處傳來的壓痛,稍微一動右手,隱隱作痛的熟悉感依然存在。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異感:頭發幾乎都糊在臉上了,她擡手將長發向後捋去,手掌胡亂抹過臉龐,還能觸到遺留在頜角的眼淚。

她靜靜躺在床上,等待了片刻,隨後打開了床頭燈,左手手腕處清晰的牙印顯昭出一種驚心的破壞。

陳松伶有些為難地看著那串痕跡,不由嘆了口氣。

等她摸到手機看時間時,已經是早上六點五十四。

她爬起來洗了個澡,想了想,稍微找了一只裸色系的口紅,沾了一點抹在唇上,好讓唇色看起來不至於那麽蒼白。

她在一眾衣服中挑挑選選,找了一件黑色的內搭,剛好完美遮住手腕處的痕跡。

隨後拿了一件燕麥色的大衣,早晨的氣溫很低,冬天的寒意已經開始在人間試探。

剛換好衣服,顧原微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睡眼迷蒙從樓上奔下來,“原微。”

陳松伶見她著急忙慌,站在樓梯口接了她一把。

“醫院那邊出事了。”顧原微哽咽著道,她手指冰涼,渾身顫抖,眼中全是血絲。

昨晚應該沒有睡著,估計接近早晨的時候瞇了一會兒。

“別著急,我們現在過去。”陳松伶握住她的手,緩言安慰道。

安琪趿拉著鞋,匆匆自樓上下來,“走吧,我開車。”

黎明將過,天地寂靜一片,天色從混沌中區分開來,漸漸黑白分明。

撐了一晚上的四個人正準備挨個去洗漱,那一直趨於穩定的心電監護,卻在這一時刻,數值突然毫無預兆掉落了下去。

尖叫著發出報警的機器打破了黎明時分的寂靜,也定住了背對著監護室正要離開的顧原星。

聽見聲音,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楞楞然回首看過去。

醫護人員沖到床邊,五六個人圍住了躺在病床上的顧海茂,顧原星覺得世界似乎還沒有從寂靜中蘇醒過來,要不然為什麽明明每個人都很著急,他們張大嘴巴呼喚著什麽,他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直到顧群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猛然醒過來,雙腿已經先意識一步,跑向了監護室。

陳松伶三人趕到時,顧原星背對著他們,站在手術室門口,晨間的光照不進這裏,除了沒日沒夜長明的白燈外,再也沒有光線可以抵達這裏。

手術室離電梯門口有一段距離,白燈的光線普照程度並不大,隔一段距離,有一盞燈。於是那段路,在光明與昏暗之間,被拉得無限長,仿佛從此區隔開兩個世界來。

望著那道熟悉的背影,陳松伶只覺得自己的心窩悶悶地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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