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84 章

關燈
第 84 章

妙蘭尚在蒙圈之中,潛意識中,她覺得不能再讓陳嫣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她並不想和陳嫣扯上關系,也不想和他們家任何一個人扯上關系。

但是陳嫣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陳嫣擡頭看了她一眼,在陳嫣青紫的臉上,妙蘭看見的是一張滑稽的臉,但她卻笑不出來,因為在這片顏色降臨在這個女人身上之前,她聽到了它到來的聲音——痛苦的哀嚎與求饒。

這樣的顏色,不單單只出現在陳嫣身上,在那個家裏,除了陳嫣,還有一個人,擁有與之不相上下的戰績——嚴兆峰的戰績。而承受它的人,是陳松伶。

妙蘭對那個女孩兒並不熟悉,說實話,她和陳嫣的熟悉程度都比陳松伶多。

那個孩子很沈默。

這是妙蘭的印象,從始至終。

妙蘭沈默著,陳嫣繼續道:“妙蘭姐,我有一張銀行卡,我想請您幫我保管一段時間。不用很長時間的,到松伶高考完的時候,也就是一年多以後,您給她就好了。只不過,這張卡的存在,請您不要告訴任何人,直到將它給松伶的時候,也不要讓除了您和松伶以外的第三個人知道。”

妙蘭腦子轉得快,她先問:“你是她媽媽,你直接給她不就好了,拿給我幹什麽呢?我這兒又不止只有我一個人,做不到你說的那種效果的,還蠻搞笑嘞,只讓誰誰誰知道。”

陳嫣聽著她的話,卻並不反駁,只是繼續乞求,妙蘭在她開始跪下來的時候,就拉過她,根本拉不起來。

只能側著身子,不接受這一跪。

但陳嫣不管,她跪了,就認定妙蘭接受了,所以繼續開始訴說。

“松伶她……”陳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敘說,她卡住了,妙蘭也不說,最後陳嫣只能自己繼續尷尬的解釋:“她不會接受的,如果是我給她的,她不會要的。每次我給她錢,她都只拿學費,其他的錢,她不要的。”

陳嫣越說聲音越小,倒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傷心。

因為在眾人眼裏,你們家都窮的揭不開鍋了,有兩分錢都拿去賭了,哪有錢養孩子?

於是妙蘭道:“小孩子哪裏有賺錢的能力,你不給她,她怎麽活下去?你既然生下了她,就要養她呀,要不然,你不是白讓小孩到世上受苦嗎?這孩子跟了你們,真的是造……”

一張嘴,就管不住自己了,以往下意識吐槽的話,今天在正主面前竟然說了出來,妙蘭瞬間楞住,尷尬的不知所措。

好在陳嫣適時替她把話頭接了過去:“您說的是,我們確實沒做好,說實話,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對不起她。”

旁人再怎麽吐槽,那都是不相幹的人在說,無所謂說的多麽過分,反正正主不知道。

但正主要是也這麽說,旁人就得出來勸解了。

所以妙蘭接話說道:“哎,你們也不容易,經濟壓力大,養家也不輕松。以後好好對孩子就行了,女人吶,一輩子不能只寄托在男人身上。”

陳嫣只能笑著接受這些話,然後再妙蘭停頓的間隙,繼續見縫插針,掌握話語的主導權:“所以,我想了很久,只能將這件事情拜托給您了。妙蘭姐,在這個世上,除了您,我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請您幫幫我,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求您了,幫幫我吧……”

陳嫣聲淚俱下,沒有作假。

她沒說錯,她確實只能找妙蘭了。

但妙蘭不相信,她心底並不打算幫這個忙,嘴巴上也不推脫:“我真幫不了你,你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真的沒辦法呀。”

陳嫣默然了一會兒,妙蘭偷偷瞅著她的表情,想要借此來判斷陳嫣的想法,見陳嫣不說話,妙蘭繼續道:“松伶畢竟是你生的,從小也是跟在你身邊長大的,再怎麽樣,你是她媽媽,她是你的孩子,你跟她好好說說,母女之間,哪裏有說不開的事情。她還小,現在不懂,以後也會懂的。”

妙蘭雖然是推脫,但心確實是好的,想起陳松伶,語氣不自覺也輕了幾分。

陳嫣繼續道:“妙蘭姐,松伶怎麽想我,我心裏都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我不配當母親,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她。所以,我需要給她留一點東西,我不需要她將來長大之後原諒我,我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一個母親的職責。”

陳嫣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很認真,妙蘭想打哈哈的想法,最終也沒能發揮餘地。

“妙蘭姐,您也有孩子,您知道的。我需要為她留下一點東西,而這樣東西,是最實惠,最有效的,我需要給她留一筆錢。”

“你可以自己給她的,松伶很懂事,她明白的,在這件事情上,你不需要求助任何人。”妙蘭依舊不答應。

“妙蘭姐,不怕您笑話。”陳嫣頓了頓,苦笑了一下,接著道:“我們家的情況,您多少是知道的。我保護不了這個孩子,同樣的,給她的錢,也保護不了。如果這筆錢留在我和她身邊,嚴兆峰遲早會找出來的,但以後不一樣,松伶出去了,就沒有人能夠再欺負她了,但是她走出去了,需要錢的,她可以沒有媽媽,但她不能沒有媽媽給的錢。”

這話說得及其不對,妙蘭卻聽出了她的無奈和悲哀。

“松伶從小到大,沒有享受過所謂的親情,包括我,從來沒有給過她身為一位母親的愛,這麽多年了,她吃了很多苦,有時候我也怨我自己,但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她不應該出生在我這裏,我對不起她,只能等下輩子再向她贖罪了。”

妙蘭不發一語,事實上,她也沒辦法說什麽。

母愛,除了孩子和母親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去評判它。

“嚴兆峰不會知道我把錢放在哪裏的,只要您幫我,就一年,求您了。”陳嫣看著她,眼神哀戚而期待。

但妙蘭在短暫的失語後,還是搖了搖頭。

陳嫣跌坐在地,肩膀一瞬間垮塌下去,整個人周身都籠罩著絕望和頹喪。

妙蘭看她一眼,嘆了口氣,“不是我不幫你,你剛才說,到時候告訴松伶,只能保證只有我和她兩個人知道,可是你也知道呀,你看,你們是母女,最親的關系,你明明可以跨過我,直接跟她說的,等她考完試了,你再給她,不就可以了。”

“不,妙蘭姐,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陳嫣終於從一片悲傷中擡起頭,眼淚滑落眼角,她一邊哭一邊笑,道:“我生病了,我很快就會死去的。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妙蘭震驚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陳嫣說完,情緒似乎一瞬間崩潰,她掩面低聲壓抑著聲音哭起來。

妙蘭緩釋了一會兒,隨後默不作聲,將陳嫣拉上了沙發。

等陳嫣哭的差不多了,她倒了杯水遞給陳嫣,看著她手臂上烏青的淤痕,她在妥協之前,最後一次不死心問道:“可你也說,松伶不接受你給她的錢,到時候我要是給她,她不要,怎麽辦?”

陳嫣似乎沒想到這個問題,但僅僅只過了三四秒,陳嫣就明白了妙蘭的意思,她隨即道:“如果她不要,您就對她說,這筆錢留在給妹妹吧。但在她需要的時候,這筆錢依然是她的,隨她處置。”

妙蘭沒說話,卻輕微的點了點頭。

陳嫣沒有待太久,因為嚴兆峰回來了。

趕在他回家之前,陳嫣就離開了妙蘭家,而僅在第二天,陳嫣就跳樓了。

當天晚上,嚴兆峰家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但沒有人知道爭吵的內容是什麽。

當天晚上,陳松伶在學校,而她妹妹,在爺爺奶奶那裏——也就是嚴兆峰父母那兒。

往事講到這裏,妙蘭將該說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陳松伶。

茶已經涼透了。

陳松伶卻仿佛被不久前熱茶氤氳的那屢霧氣帶了進去,久久不曾回神。

妙蘭看著她,心裏越發酸楚。

她接著開始懺悔:“松伶,是我對不住你。幾個月後,我兒子給我打電話,說他們有了孩子,只有三個月就要生了。因為一開始怕胎兒不穩,所以一直沒說,直到過了六七個月,他才跟我們講。”

陳松伶只是默默聽著她說,從始至終,她既沒說,也沒問。但妙蘭看得出,她很關心這件事情,她很在意陳嫣。

“當時他就買了機票,讓我們過去了。我原本想,只是待幾個月就回來。但後面,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只能留下來,因為我兒子在那裏,我的小孫女也在那裏。最後回國的,只有老頭子。我違背了原來你媽媽和我的約定,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老頭子,我原本是想讓他把錢給你的。誰知道,我們家老頭子,作孽啊!”

妙蘭說著說著,開始哀怨起來,她十分愧疚,自覺無法面對陳松伶,擡手捂著臉,哭泣起來。

陳松伶似乎有所不解,她楞楞然回過神來,看著妙蘭,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哭。

“那老頭子回來後,沒見著你,因為那個時候你基本不在家,他試過去學校找你,但是沒找到。學校那邊不讓任何校外人員進去,因為我們不知道你確切的班級,所以左右哀求,也沒辦法見你。老頭子沒那個覺悟,他不知道這張卡的重要性。去了幾次,沒見著你,索性他就把這事拋到腦後去了。因為一開始你媽媽說的是要在你高考後把卡給你。”

“但後面你過得實在很難,老頭子看不下去,想要把錢盡早給你。後來沒辦法,一時之間忘掉了。直到你高考完,我特地打過電話給他,他說你拿到了。我相信了。”

陳松伶靜靜聽著她說的話,她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幹凈到令人絕望的地步。

妙蘭不敢去看她,“前年,我回來了,老頭子一開始躲躲閃閃,不敢告訴我。直到有一天,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意外在床底下發現了卡。我那個時候才知道,他根本沒有給你呀!”

妙蘭再次哭了起來,“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媽媽。松伶,我不求你原諒我,這事情怪我,是我沒盡責,是我沒兌現承諾。”

陳松伶看著她,本能的意識是拿一張紙,遞過去,然後安慰她,再說一些什麽“沒關系,都過去了”之類的話,但她就是做不到,就是說不出來。

但是心裏空空的,為什麽呢?為什麽不願意這麽做?

她不解的僵持在原地,覺得一切都很假,以前都是假的,現在也是假的,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不是真的。

陳嫣,也不存在,她也不是真的。

那還有什麽是真的?

顧原星打了幾個電話過來,卻沒打通。

陳松伶沒看手機,在進包廂前她就靜音了,手機倒扣在桌上,一眼都沒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