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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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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哈哈哈哈哈,你這小子倒是有幾分巧思。”

偏廳沒有旁人,安蘊秀剛踏進來就聽到一陣大笑。直到她走近,姜知府面上的笑意都還未收斂,笑罵道:“刁滑奸詐。”

安蘊秀聞言也不再演戲,從容地鞠了一躬:“還要多謝知府大人成全。”

姜知府擺擺手:“若真能有所成效,我怎會不樂意看到。”

可奉山縣的困境遠不止於此,年紀輕輕的探花郎本該前途無量,如今卻到了這麽個地方收拾這些爛攤子,姜知府雖然遠離京城,於官場中事還是能猜測到幾分的。

“我知道,年輕人總是有幾分熱血的。”他擺弄著罐子裏的荒山茶,斟酌道,“可索州自古以來就是這個樣子,幾番捯飭下來一無所獲,倒不如安下心來,舒舒服服過幾天好日子。”

“多謝大人忠告。”

安蘊秀擡頭,語氣中帶著狡黠:“不過,坐下品茗這事兒,合該是您這樣操勞多年的人該做的。我初出茅廬,蒙您指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她五官端秀,眼下稍稍修飾作男子打扮,年長者只覺親切可人。姜知府嘆了口氣,本就憐惜堂堂探花受官場傾軋,又見這人機靈乖巧招人喜愛,同自家兒郎也是差不多年歲,當即便無奈揮手:“罷了罷了。”

“你有進士功名,我能左右的地方本就不多。奉山縣是你的轄區,自是任你統籌規劃。”

桌子上擺了幾個更小的瓷罐,姜知府一邊擺弄茶葉,一邊同安蘊秀商議茶引運銷等事,還能趁著間隙嘀咕:“下次不管比我大的還是比我小的,惹我不爽了就給你舀一勺,萬民請願可不得接著?再渾的泥水兒也得給我用嘴接,啞巴虧吃死你!”

“……”

安蘊秀輕咳一聲,只當沒聽見。見事情差不多談妥了,便道:“若無旁的事,下官便先告退了。”

姜知府沒有從茶葉中擡頭,卻在她快要退出去時悠悠補充:“要有旁的事,你可以來找我商討。”

安蘊秀自是聽到了這句話,也敏銳地察覺到話裏的情緒。

“那敢情好。”她沒再拘泥於官場上下級的禮數,狡黠一笑,盡是少年人的朝氣,“我就等著您這句話呢,以後好名正言順來蹭吃蹭喝。”

姜知府丟了個茶杯過來趕她,隨即又是一陣笑聲。

談話結束時已是傍晚,安蘊秀哼著小曲出來,正瞧見在外候著的梅成。

“事辦成了?”

安蘊秀點頭,過程雖然尬了點,好在結果不錯。

“可我怎麽覺得你把知府得罪了?”梅成皺眉,“之前有幾個知縣出來,我聽到他們在議論你。”

“議論唄,他們不是受眾,意見無關緊要。”

安蘊秀心情很好,原想著先解決了下半年的困境,看這情形,這口廉官良民的飯還能再吃幾年。

像是印證她的話一樣,二人還沒走遠就被姜知府家的小廝追了上來,開口就要再訂三斤荒山茶,說是知府大人走親訪友,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禮物了。

姜知府方才就在掏小罐分茶葉,念叨著要給惹過他的人戴高帽,那五兩怕是已經分完了。安蘊秀忍俊不禁,也感念姜知府願意推動一把,誠懇道:“是,定會為大人留著的。”

梅成看著小廝遞來的荷包都驚呆了。

“這麽多銀子?還只是訂金?”他驚愕道,“就那些混泥水兒的樹葉子?你不會把知府給騙了吧?”

“說什麽呢,你情我願的事兒怎麽能叫騙呢?”

安蘊秀心中好笑,調侃之餘還不忘揀了宴上重要的談話說給他聽:“從現在起,這茶就叫荒山茶,可別再泥水兒泥水兒地叫了。”

梅成屬實不能理解,野地裏長的葉子換個名兒怎麽就能賣這麽多銀子?要讓他說,這玩意兒這麽難喝,還不如頭一回炒的,至少頭一回還帶著點甜味呢。

正這般想著,手上忽然被塞了一樣東西。

一串紅亮亮的糖葫蘆。

扛著草把的老者依舊在叫賣,梅成卻聽不真切,只瞧見安蘊秀雙手背在腦後閑適地走在夕陽餘暉中,聲音悠悠傳來:“荒山茶品牌定位就是質樸,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你要是喜甜,多的是比糖茶好的東西。”

“……”梅成捏著一根糖葫蘆在原地呆楞好久。

奉山縣賺到的第一筆錢,知縣給自己買了一串糖葫蘆。

——

有姜知府帶頭,其他有些餘錢的縣官亦紛紛來訂購荒山茶,安蘊秀來者不拒,按斤也賣按兩也賣,大大小小的訂單很快就有了十幾筆。

奉山縣眾人早就得了好消息,這幾日眼瞧著不斷有人來,都是來購茶的,怎麽著也明白這是不愁賣了,當下幹勁更足,采茶炒茶的隊伍人數更盛。

采種新作物的村子也傳來喜訊,說是在山裏發現了一些草藥。安蘊秀特意去瞧了瞧,對發現草藥的農戶大加讚賞,那個漢子興奮得臉都紅了。由此,旁的村民動作起來也更加積極。

賣茶解決下半年的困境,發掘旁的作物豐富產品類型。安蘊秀在與旁的知縣往來時,也約莫得到了暢行的承諾,商道將通,交通卻成了大難題。

雖然水路便利,可從村莊到渡口還有十幾裏山路仍舊崎嶇難行,雨天更是濕滑。而不管是將商品賣出去,還是購入米糧用以自身,修路都是必須的。

她曾向梅成提起這事,卻不想他一口回絕:“不行。”

“地勢崎嶇難行是天然屏障,如果往來便利了,會引來強盜的。”

強盜……

安蘊秀未曾親身面對強盜,可能讓梅成如此忌憚,顯然奉山縣此刻是沒有一戰之力的。

她原本已經將這事暫時擱置了,沒料到第二天,一個熟悉的人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趙縣尉一臉諂媚道:“聽說大人您要運送茶葉到旁的縣?哎呦這附近的路可沒人比下官更清楚了,您謀劃至此勞苦功高,運送的事就交給下官吧!”

安蘊秀沒怎麽聽進他的話,倒是忽然狐疑起來:這人好像說過他同附近的匪幫都打過交道、奉山縣能保全全憑他一人來著?

……

隔壁縣的茶葉訂單很快便完成了。

大抵是為了表現效果,趙縣尉運送的這幾單完美避開匪徒,極快極準地送達了。他神氣不已,自覺已是知縣的左膀右臂,對剩下的運輸訂單也開始指手畫腳起來。

梅成卻在某個夜裏推門而入,臉色陰沈地朝安蘊秀點了點頭。

“那就好,沒冤枉他。”

安蘊秀沒多驚訝,此前種種足夠她懷疑縣尉與匪徒有勾結,眼下梅成的跟蹤不過是證實了。既如此,她也不會任由自己身邊留著這麽個隱患。

“他著急忙慌地要攬下這個差事,怕是早有準備要從中撈油水。眼下運送幾回表過了忠心,就該防著他有所動作了。”

她用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我們也要準備收網了。”

趙縣尉接連送了幾次貨,大把銀兩從手頭過去,心裏早就癢癢得不行。更何況為了展現辦事能力,少不得要請那些草寇給幾分薄面,眼下也需供奉些銀兩來堵他們的嘴。

渡口繁忙,你來我往間茶商也不在少數,趙縣尉探頭探腦地往茶商身邊湊,攀扯幾句,便問起了茶葉的行情。

他原也不懂,只知道有達官顯貴好這一口,沒成想這裏面的水還深著呢。雲裏霧裏地聽了一會兒,趙縣尉只得出了兩個結論:茶葉很貴,但沒有貴得過荒山茶的。

難為自家這窮鄉僻壤出了這樣的金疙瘩!

他心中竊喜,望著自己隨行帶的幾個箱子更加眼熱。既然荒山茶這麽貴重,何不自己扣下去賣,用旁的便宜茶葉來代替這批貨?

略想想就興奮不已,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口:“不知你們的商船裏,有沒有什麽邊角茶葉?”

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話,正在攀談的茶商們有些訝異:“旁人買茶都是要品質越高越好,還從未聽說過要邊角料的。你要這些做什麽?”

“咳,就是嘗嘗,聽說茶葉是好東西,能拿來……入藥!對了,入藥用的。”趙縣尉搪塞幾句,繼續追問,“若是船上有剩餘,能不能贈我一些?什麽邊角碎料老葉,黴的也行!”

幾個茶商神色微妙地對視一眼。

“我們的茶都是上乘品質,沒有貴客要的碎料老葉。”為首的年輕茶商率先開口,語氣淡淡,“不過,貴客要是為了省些銀錢,我們的船上倒是有便宜些的。”

“對對對,就是要便宜。”眼見蹭不來,只能出錢買些便宜貨了。他道,“不知你們船上最便宜的茶葉什麽價兒?”

茶商微微一笑:“三十兩銀一斤。”

“……”眾茶商嘴角抽搐,老大這是欺負這人不懂,漫天要價呢?

不過此人神態躲閃語焉不詳,開口就要最便宜的邊角料,怕是也沒打好主意。眾人只當看戲,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到他驚愕道:“三十兩?!”

“噢,貴客有所不知,所謂一兩黃金一兩茶,本就是這個價格。”他頂著一張淡然可靠的臉胡說八道,“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遠不能及京中顯貴所鐘愛的龍井雲霧、梅山雪嶺。貴客若還覺得價高,那便只能有緣再見了。”

“……”

趙縣尉瞧了一圈,面前年輕商人輕飄飄的目光讓他有些難堪。三十兩……三十兩比起八十兩的荒山茶,還有五十兩的差價呢,自己有什麽舍不得的?

“誰說我嫌貴了?”他咬咬牙,“就這個,要十斤!”

茶商輕笑一聲,擡了擡手:“貴客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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