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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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麾下

安蘊秀拉不起他們,索性蹲下與之平視,聽他們聲淚俱下地訴說往事。

“大當家原是上一任縣太爺府上守衛,因身手好得了賞識,能近縣太爺的身。素昧平生的,我們有個什麽難處,他總是肯牽線搭橋,在縣太爺跟前說上一句。”

“可後來匪徒滋事,侵蝕良田,縣太爺……也管不了了。”話在舌尖轉了一圈,他們都知道其實是縣太爺不想惹上麻煩,不想管了,“總之,大當家屢次替我們傳話,惹怒縣太爺被趕了出來,還挨了三十大板。”

農人不安地搓著手,繼續道:“他以往當守衛也剿了幾次匪,匪徒記恨他,就趁機下死手。大當家勢單力薄的,好幾次都險些丟了性命,只能拼死反擊。”

“可一旦手上沾了血,官府忌憚百姓畏懼,就當不回良民了——他是迫不得已才落草為寇的啊。”

安蘊秀靜靜聽著,確實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大當家離了縣衙,再沒有人替他們申冤喊話,莊稼糧食被劫掠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走投無路,他們也只能隨之上山,茍延殘喘。

農戶說完,小心翼翼地看她臉色:“大當家也就嘴上放些狠話,無意沖撞您。大人,您千萬要相信他啊。”

安蘊秀低頭笑笑,安撫道:“相信的。”

她將農戶扶起來,語氣不見分毫責怪。倒是一旁的吳季同狐疑道:“這些人都是那地頭蛇的手下,口說無憑的,你為什麽相信?”

眼見著農戶面色惶恐,欲辯無言,安蘊秀溫言道:“與其說相信梅成,不如說相信你們。”

古往今來,勤勞淳樸的勞動人民只要還有一口粗糧吃,就絕不會做出落草為寇這種事。

初見時聽梅成言辭,安蘊秀便猜測他約莫是被逼上梁山,後來出去逛那一圈更是印證了猜想。既然梅成期盼有作為的縣官,自己也需要親信,那麽各取所需,安蘊秀在請他幫忙置換文書時就下定了決心,知不知曉他的過往並無差別。

“放心吧,我自有斷決。”她拍了拍農戶的肩膀以示安撫。

梅成膽魄過人,暫時也算同一路人,那自然要人盡其才。安蘊秀安撫好農戶,回到山寨沐浴休整一番,開始盤算著如何入手治理。

今日大致知曉了奉山縣現狀,梅成去拜訪知府,約莫是明天回來。積弊多年宜早不宜遲,明日,就很好。

次日,安蘊秀就與吳季同一起去了奉山縣縣衙。

縣衙門庭很氣派,卻多有頹勢,想來是多年前留下的建築了。空蕩蕩的裏間僅有一個師爺模樣的人正在打瞌睡,瞧見有人進來,只掀了掀眼皮,斥道:“縣衙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縣衙理治安教化,為民申冤,誰敢說不讓人進來?”

吳季同才不吃這一套,論狐假虎威沒人比他更會:“還有,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來的可是奉山縣新知縣!”

師爺一驚,猛地睜大雙眼:“閣下——可是新科探花郎、奉山新知縣安大人?”

安蘊秀略一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草民敝姓張,是這裏的師爺,見過知縣大人!”張師爺有些緊張,急急開口道,“未曾想到大人已至奉山,草民有失遠迎!”

長官沒到的時候,他跟著縣丞縣尉吃香的喝辣的,得意忘形間也造了些許業障,如今長官到任自然害怕。更何況這位長官還是進士及第、天子門生,身份不一般,怕是不好糊弄。

安蘊秀打量了一圈縣衙布置,目光最後停在面前的師爺身上。

上一任知縣跑路,奉山縣的大小事務只能由縣丞縣尉代理,眼下他們不見蹤影,竟只有個師爺在這裏撐門面。她收回目光,只道:“先請縣丞縣尉過來吧。”

“是是,草民這就讓人去請。”

張師爺趕忙招呼人上茶,一邊等縣丞縣尉,一邊聽知縣身邊那位少年嫌棄地評判縣衙布置。

“這架子可得拆了,都破成什麽樣了。”吳季同皺眉道,“我瞧這上面顏色暗沈,怕不是以往嚴刑逼供,誰把血撒上去了吧?”

他捂著鼻子後退兩步:“要不你還是拿艾葉熏熏吧,去去黴運,也好早些升官離開這鬼地方。”

門外縣丞縣尉剛剛走近,正好聽見這句話。二人相視一笑,估摸著新知縣和以往那些一樣,待不長久。

再貧瘠落後的地方,坐到上層也能生活得滋潤。長官不想留在這窮鄉僻壤,他們也擔心有長官來壓自己一頭,眼下裏頭的人能這樣想,他們也樂得瞧見。

二人推門進去,看清屋內二人相貌後更是不屑:原來是兩個半大小子。

“下官見過大人。”

安蘊秀上下打量二人,難得這窮地方還有如此富態之人:“二位請起。”

縣丞是個人精,上來便親切地問東問西,誇她高中探花天之驕子,奉山縣百年福分蓬蓽生輝。隨後又招呼人將縣衙後頭的府邸收拾出來,末了問起一路上的艱辛,還擠出幾滴眼淚。

“文書的事不著急,大人既然派了人去,我們等著便是了。您一路辛苦,還是好生休養幾日吧。”

縣丞殷勤道:“府邸中備好了丫鬟小廝,您缺什麽吃的用的,盡管使喚他們。”

“既是我自己的府邸,自然不必縣丞如此操持,人還是遣散了吧。”安蘊秀不吃糖衣炮彈這一套,單刀直入道,“奉山縣地處特殊,我既已來此,還是盡快接手正事比較好。二位——煩請將以往的卷宗案件、廟祠目次整理一番,三日內送來。”

“……”

二人對視一眼,便聽縣尉輕咳一聲:“大人,交接之事怕是急不來。”

“奉山縣盜匪猖獗,有幾個地頭蛇更是無惡不作、人嫌狗憎。下官與其交手多次,約莫知道些他們的底細,怕交接後新人不識多加傷亡,又實在想親手剿了這些盜匪為民除害啊!”

趙縣尉朝同僚遞了個安撫的眼神,毛頭小子想立威也是常情,可他到底生嫩,嚇一嚇也就知難而退了。那幾個兇名在外的匪幫,自己聽了都害怕,這新知縣能腿肚子不打顫?

便說那個梅成,當初就是個狠茬子,這幾年愈發猖獗。若是他跟這稚嫩的知縣對上……嘿,小知縣不得灰溜溜地卷鋪蓋離開奉山?

思及此,趙縣尉愈發添油加醋,直將匪徒描述成十方惡鬼、奉山縣全靠自己才得以保全。

安蘊秀越聽越奇怪,終於在聽到什麽“梅林極惡幫”的時候打斷道:“等下。”

“這個梅林極惡幫,是說梅成嗎?”

趙縣尉一楞,沒想到這小知縣初來乍到,對奉山縣的事兒知道得還不少。隨即又點頭:“正是他。”

安蘊秀扶額:“那個,他以後就不是盜匪了。”

吳季同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見二人一臉不明所以,才吹了聲口哨,好心地示意他們看外邊。

縣衙附近算是難得的太平地段,加之縣官不在無人管控,逐漸形成了稀稀零零的集市。此刻,縣尉口中那個無惡不作的地頭蛇梅成,正施施然穿街而過,笑得那叫一個陽光開朗。

集市眾人頓作鳥獸散。

“跑什麽呀,都是老鄉至於麽……喲,大娘,讓你腿腳不利索還跑那麽快,摔著了吧?”

這人周身氣質流裏流氣,還帶著一幫五大三粗的老爺們,一看就不是善茬。而以往,這種人出現都是來掀攤的,眾人自然避之不及。

可這次,這個流氣不羈的青年嘴上喋喋不休,下一刻竟笑瞇瞇地幫人收拾起了攤子。

……雖然看著依舊是不懷好意的模樣。

大娘拖著攤子連連後退,梅成也不在乎,轉眼瞧見安蘊秀的身影,隔著大老遠就開始歡快地招手示意。

縣丞縣尉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這人原先是知縣府上守衛,他們倒也見過。以往只知是個武夫,後來聽聞他落草為寇,兇悍異常,一口氣殺了十幾個欺辱他的匪徒。

而以往欺辱過、後來又與之作對的人當中,赫然也有自己。如今再相見,自然懼怕。

梅成只當看不見他倆,走近後臉一垮就開始賣慘:“小大人吶,我這一路奔波實在是太辛苦了,您可得賞我點兒什麽。”

安蘊秀忍俊不禁,以手為扇替他扇了兩下,道:“賞賜自然是有的,你們此行辛苦,就——”

她頓了頓,本想說知縣府上守衛,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圈:“先留在縣衙當捕快吧。”

“!!!”

“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梅成語氣誇張,極為捧場地表忠心:“承蒙小大人看重,往後只要是您的吩咐,我梅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定給您辦到!”

縣丞縣尉完全聽不進他們在說什麽,直到聽見“捕快”二字。二人如夢初醒,對視一眼,神色皆是又驚又懼:這新知縣究竟有什麽能耐,剛來就能把梅成收入麾下?

還有,捕快?梅成回來當捕快,這豈不是往自己身邊放了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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