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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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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寒冬依舊,柳府裏的雪似化不開一般,處處白皚皚一片,冷清非常。

然一墻之隔外的建都大街小巷,卻熱熱鬧鬧,處處充盈著臨近年關的氣息。

假糧票事件一經查實,被壓榨的底層百姓便一一奪回了公道,個個都和顏悅色起來。

豐收的農民,盆滿缽滿的商戶,還有面上對光覆北地充滿希冀的朝廷,都為這個富足的新春上下奔走,勤勤勉勉,無處不吸引著柳茵茵的目光。

“姑娘?姑娘?”略有些焦灼的聲音幾次入耳,她才堪堪從鬧市的人來人往與繁華熱鬧中抽回視線。

只見大丫鬟手中舉著幾個巴掌大的小紅燈籠,鮮艷奪目,垂掛流蘇,別致可愛。

忽地記起去年,便是她鬧著采辦了這些小物件,掛滿了侯府大院郁郁匆匆的枝丫,才硬是把莊嚴肅穆的門庭,裝點出些琳瑯滿目的喜慶感來,溫馨溫暖。

也不知今年姨母還會不會做此裝扮?

“再添一些紅喜袋吧。”忽而,又一道清脆明朗的聲音赫然打斷柳茵茵的思緒。

溫俊霖手中捏著幾個描著各式圖樣的紅喜袋款步走近,臉上依舊掛著總能讓人如沐春風的笑。

今日采辦年貨之程,他這位已經與柳家過了納彩之禮的準孫女婿,也陪同在側。

柳茵茵的視線轉過來,便註意到他另一手中還提了些窗紙桃符,記起今日晨起出門時提及的,要給府上再添置的新年掛件。

她驀地有些心虛,明明是她邀著人陪她出門采辦年貨,人家是心無旁騖,盡心盡力,她卻是時不時的失神發呆,把活計都撂給了別人。

實在是有失禮數。

念及此,柳茵茵忙掩下心頭的惆悵,快步迎上溫俊霖一貫的笑臉,又添上一抹好奇欣喜的神色,往他攤開的掌面看去。

眉目流轉幾回,她擡起蔥白指尖,點了點他右手上描著平安結的紅喜袋,揚起臉來,漾起高興的笑來:“便選這個吧。”

“平安,吉祥,喜慶。”溫俊霖淡淡吐了幾個字,便抿唇將另一手上描著同心結樣式的紅喜袋收起,才擡眸對上柳茵茵的視線,臉上的暖意顯然消退了些,合著聲色也暗淡了幾分,才緩緩道:“挺好。”

柳茵茵自然聽出了溫俊霖語氣裏的些許不悅,不由微微一楞,

她意識到先前的走神似乎真的沖撞了溫大人的好脾氣,便著急得跟上一步,扯住了溫俊霖的衣袖,又指了指他左手上的同心結式樣紅喜袋,囁嚅道:

“這些,不若便用來裝壓歲錢吧。”

已轉了身的溫俊霖腳步微頓,側目向身旁這個溫溫軟軟又小心翼翼地姑娘望來,瞥見她系著桃粉輕薄面紗的耳後根,微微泛起一抹緋色,心底一軟,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再次勾起:到底是不能逼得太緊了,是麽?

他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才回過身,順道以空出的手握起她的葇荑,恢覆了一貫的暖笑,“好,都聽你的。”

這語氣中沒了先前的微慍,反是多了幾分寵溺和淡淡的暗笑。

柳茵茵的耳後根倏地燒得更厲害了,悄悄以貝齒輕咬下唇,便欲將素手抽離,躲開這微妙又令她有些不適的氣氛。

哪知她手沒有抽離,反是被溫俊霖一扯,便被帶到了一案花卉前。

他自那上面挑選一朵綻放得極為妍麗的桃花,徑直往她頭上插來。

她下意識地微微縮了縮脖子,但心中又似有另一股力量克制她,讓她停下逃避的動作。

溫大人挑中的花便這樣輕而易舉簪到了她的頭上。

她依著他的力道,轉過身,對上了面前人高的黃花鏡。

耳邊的淡粉桃花與面紗連接成片,毫無違和,渾然天成,映襯著一雙因羞澀而瀲灩水氣的桃花眸,更是楚楚動人。

原來溫大人也是很懂女子愛美之心的。

柳茵茵不自覺笑了笑,本因羞窘而睜圓的桃花眸也隨之勾了勾,彎出笑意,然正待要言謝時,言語倏地哽在喉頭......

她猛地側過臉,略有些驚懼地盯著身邊赫然出現的另一人,仿似有一種背著人私相授受的窘意,結結巴巴道:

“表,表哥?你,你怎麽也在這兒?”

語罷,她便有一種掘地自掩的沖動,然這黃花鏡裏裏外外都擁擠得很,一下裝入三個人的身影,這夾在一黑一白中纖細的桃粉便如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柳茵茵屏住呼吸,垂下腦袋,視線左右搖晃,一時也不知看往哪處未來。

“母親操持年關大小事務,累病了幾日,我便只能親自來此采辦些年貨。”遲遠不鹹不淡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好似真的只是湊巧。

只是偌大個侯府,怎會沒個下人采辦年貨?

然柳茵茵根本沒想到這一層,只腦子“嗡”地一陣響:姨母累病了幾日?

“好端端怎的累病了?”心中的膈應早被擔憂擠出,柳茵茵迅疾擡頭,滿目關切地仰臉湊到表哥面前,語調也十分急切,“春嬤嬤向來周全,怎會讓姨母擔起這許多事呢?”

遲遠看著眼前澄澈的眼睛,半晌,才閃躲了視線,含含糊糊道:“大約是天氣太冷的緣故,染了風寒。”

他順手扯下柳茵茵習慣性攥著他衣袖的小手,裹在大掌中,不著痕跡地揉了揉,似是要擦去上頭什麽臟東西似的,又挑眉掃了一眼對面的溫俊霖,才垂首靠近柳茵茵幾分,繼續道:

“母親這幾日已大好,都能翻箱倒櫃尋些寶物,差使我了。”

說著,他像變戲法似的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金絲楠木長方形小盒,輕挑暗扣,隨即,一支純金打造的掛珍珠發簪便出現在柳茵茵眼前。

“這是母親給你的新年禮物,且試一試?”

他說的是問話,卻沒等人回答,便兀自將發簪取出,捧起柳茵茵的小臉,有模有樣地觀察了一番,才將那朵簪在她耳邊的桃花取下,隨手放在花案上,取而代之珍珠流蘇金簪。

畢了,他還似漫不經心般繞到柳茵茵的另一側,雙手推著她的肩膀,往黃花鏡前走近了一步。

如此,這鏡中便只剩兩個身影了。

“甚好。”遲遠將臉靠在柳茵茵耳側,似是認真地觀察了一番那簪子,臉上的緊繃終於松開,勾起唇角。

還有些狀況之外的柳茵茵微微晃了晃腦袋,仔細盯著那叮叮作響的珍珠,心底暗暗嘀咕:姨母向來喜歡碧玉白玉,怎的這次選了這種純金的物件?

然下一瞬,透過黃花鏡看到表哥勾起的鳳眼,以及那微泛期待的目光時,她又抿了抿唇,稍有些違心地回道:“確實好看。”

語罷,她又感覺灼熱的視線自表哥後方傳來。

是溫大人。

柳茵茵深吸一口氣,又悄悄轉頭去瞥那朵已被遺落在案上的桃花,再朝一旁的青寧拼命眨眼示意。

*

年貨鋪子對面的茶樓二層雅座。

“大司馬怎能如此?”

欄桿旁,一個身穿夾襖褙子丫鬟模樣的垂髫女子面紅耳赤。

她滿眼火氣盯著年貨鋪子裏甚為親近的男女,言辭愈發不堪:

“他明明答應皇後娘娘要陪您在城中散心,卻徑自丟下您去與旁的女子調情,是當真不把公主殿下您放在眼裏嗎?”

丫鬟身旁一襲繁覆深紫色襖裙的李妍面色卻平靜如常,只一雙眼睛,在看見年貨鋪子裏清風朗月的白衣男子對桃色身影露出關切神色時,才會不時透出幾分嫉妒乃至占有之意。

良久,她才似回答,又似喃喃自語般,翕合殷紅的唇瓣:“待皇兄將西郊新兵悉數收於麾下,即便是父皇也奈何不了我,更何況大司馬……”

如今只不過是要他保她不必去西涼和親,她便同意聯姻好讓他也能順道拿下西郊流民幫著皇兄屯田充軍,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待得他將那柳家與溫俊霖那檔子事清幹凈了,不管是柳家與溫家的將就,還是遲家與皇族的聯姻,都將不了了之。

到那時,溫大人自會攏入她皇兄陣營。

小丫鬟自是不知主子心中的計量,於她看來,自聖人逼著親女兒,在與西涼和親穩定關中局勢和與大司馬聯姻穩固門閥勢力中做出選擇時,她便認定主子已成為權力鬥爭的棋子。

與其如浮萍般任由當權者操弄,她倒覺著就眼下局勢看來,那大司馬決計是要比溫大人可靠不止百倍的。

念及此,她小心翼翼觀察主子的神色,試探著為主子諫言:

“公主殿下,大司馬不也說了,那柳家屬意溫大人,這孫女婿早是非他不可。

如今瞧著那兩家納彩之禮都過完了,想來開春那禮數也都會跑完,既已是定數,您不若......”

“不可能。”李妍厲聲掐斷小丫鬟的後話,淩厲的視線似刀般往她這處掃來,“那柳茵茵絕不可能嫁得了溫家。”

那小丫鬟卻不死心,也拔高了聲調反駁道:“可盡管溫大人真的牽涉於假糧票一事中,若是聖人一直壓著,那大司馬還有機會翻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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