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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頤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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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頤紗

見厭離劍軟硬不吃,懸浮片刻後又耐不住性子,沖進藏寶閣把四樓的樓梯劈了幾道口子,商翊終是嘆了口氣,軟了聲線:“師姐,這是我和璽蘇的友人。要是有什麽誤會,我們坐下來再談。”

友人?謔,關系進展挺快。

裴非衣心裏輕松幾分,拿沒受傷的左手拍了拍他:兄弟,上道。

厭離劍發出刀劍相接般的嗡鳴之聲,靜默片刻,周身的光黯淡下來,算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待這一人一劍以裴非衣看不懂的眼神交流片刻,裴非衣幹脆一手撈起璽蘇,丟在懷裏揉毛等待,這兩天還真是奇事連連。

璽蘇怪叫一聲,接受了裴非衣的揉毛服務。摸著摸著,璽蘇像反應過來似的,抓了下自己身上雪白的毛發,嘴巴一吹,那一小把毛發就如蒲公英飄絮似的分散開來,飄向各處——

裴非衣小小地“哇”了聲,只見那些絨毛輕盈如羽,落在殘枝敗葉的靈植上,綠意再度湧現。飄落在碎掉的法器上,碎片也輕顫著物歸原主……分類有條有理,整個藏寶閣逐步井井有條起來。

“想不到你還挺厲害的。”裴非衣低頭,看見璽蘇用嘴叼著她的衣袍,似乎想吃掉她衣擺上栩栩如生的雀鳥。

只是……好像把她叫來後,她並沒有起什麽作用。

裴非衣回身望去,只見厭離劍似乎平覆下來,那股銳不可當的鋒芒氣勢也逐步消散。

“你們叫這把劍師姐?它已經生出劍靈了嗎?不容挫玉還真是個寶貝地方。”裴非衣捏了捏璽蘇肉乎乎的軟墊。

或者是這把劍寄宿了別的靈魂,所以可以說是有了自主意識。如果真是那樣,那跟游家的禦甲有些類似。

大妖屍骨為鎧,先祖亡靈寄托魂魄於其上,讓法器擁有先輩傳承下來的浩瀚力量。

璽蘇吱吱叫了兩聲,才不是那樣呢!可惜裴非衣和它語言不通,聽不懂。

而商翊擡手接劍,在原地停駐片刻,向她邁步而來,閑適自如的模樣,看來問題是解決了。

“是怎麽一回事?”裴非衣問道。

“喚此劍師姐是因,”商翊頓了頓,先解決裴非衣先前的疑惑為中,道:“璽蘇的師姐,也就是我的同門楚雪蛾,以身祭劍。”

“此劍,就是她的化身。”

他的話語很輕,如光影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將己之秘辛娓娓道來。

裴非衣楞了下,才道聲明白了。

一種微弱的奇特的情緒包裹了她,無法切身體會又帶著幾分酸澀。

以身祭劍和劍器生靈是不同的。

劍器生出劍靈,大多是生命長久,受到靈物滋潤、劍主奉養而生得後天之靈。

而以身祭劍……則血腥殘暴得多。

祭劍者必定血脈純凈、神魂堅毅、實力強橫。以活生生的人體投入巖漿煉獄,時刻保持化為死物的決心,與煉劍的材料熔合。

記憶裏浮現一句話:凡以人魂祭劍者,劍器通靈,狠戾殘暴,天下神兵也,亦殺神之物也。

裴非衣突然理解為什麽這厭離劍如此囂張跋扈、逢人就劈逢物就斬了。

只是……厭離劍……好熟悉的名字,裴非衣扶了下額角。

商翊看了眼她的狀態,接著道:“而厭離劍之所以攻擊你,我想,是因為血脈的原因。”

裴非衣:“嗯?”

商翊的指尖輕輕劃過厭離劍的劍刃,滴落的血珠被厭離劍不高興地彈開,劍身發出嗡鳴聲。

而方才裴非衣被割傷而流出的血,卻被厭離劍分毫不差地吞噬掉。

“楚雪蛾生前是凡界皇族的公主,血脈純正。恰逢天下大亂、生靈塗炭,而那時並未分出上妙下凡界別之分,沒有靈力的凡人傷亡慘重,世間血流成河。”

“當初許多家族縱橫聯合以謀事。為了破皇族地位、占據新興而起修真界的地盤,各自劃分任務。”

厭離劍的周身溢出點點紅芒,彼此交接呼應,編織成人物和江山之景,隨商翊之語作出簡單的動作。

裴非衣便看見,游氏一族與如今已經衰落的司空家族戰鬥,在司空氏的破魔箭下,游族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

而紅光後續大漲,吞噬掉司空一族。反而游氏一族死掉的族人,化作一點點金光,然後凝結成半副鎧甲,飄起幽幽的藍光,這便是游氏享譽天下的幽影禦甲……

短短半晌,裴非衣將近看見這幾百年來修真界從建立到昌盛的簡略歷史。

從仙凡不分到修真家族的崛起,興衰不定。第一宗門的不瑕宗被望瑕門吞並;蘅氏大妖自歷史中逐漸隱匿;裴氏發現並將世外靈刀占據己有喚為蓬萊;南宮家族商甲天下、和凡人亦做買賣,成了金銀堆出來的強大代表;弱小的游氏從僥幸勝利走到枝繁葉茂。

紅芒消散、往事寫盡,金光黯淡下去。

裴非衣心中倒是湧起一絲悵然。

商翊在圖景結束後說道:“彼時裴氏一族尚未以女為尊,舉族一心圖謀權勢望族。而當時他們一族的任務就是,尋找皇族祭劍者。”

裴非衣心中的弦突然收緊,然後被撥弦般地震動驚醒。

她恍惚一瞬,她明白了。

感情當初把人家推進劍池的損貨就是自家祖宗啊!

難怪呢,裴非衣後知後覺地理解,無奈地沖商翊和厭離劍笑笑。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要是她是這把劍,不把當初害自己的人給捅個對穿、殺個神魂俱滅都不甘心。那人要是死了,那他的後輩肯定也少不了挨上幾百刀。

裴非衣用了不少療傷聖藥,傷口也並未好轉。

她能感受到厭離劍上濃厚的危險死滅氣息,想來這把劍還是看在商翊和璽蘇的面子上為她放了水。

不然,輕輕朝著裴非衣劃個脖子就了事了。

裴非衣輕嘆:我那死後化灰的老祖宗,你害得我好慘。

商翊終是低聲道:“還是我的過失。如果當時你進藏寶閣時,我能發現厭離劍的異變,就會抑制不讓藏寶閣呈現出原本形態的不容挫玉,厭離劍就不會感應到你的氣息。”

裴非衣笑著安慰他:“哪有那回事。不容挫玉不出現,就這個虛有其表的藏寶閣,我也拿不到想要的玉王首。”

商翊的目光輕輕落在裴非衣右小臂的傷口上,猩紅而略猙獰,沒有血液湧出,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靈力在不斷外溢。

一旦不能得到醫治,拖個三五十年,那修為也就廢了。

裴非衣見他略有擔憂,安慰道:“只有個小口子不是?別擔心了。裴氏本家離這裏十萬八千裏,這厭離劍被鎖在這裏,想報個仇都找不到個主,割我這個幾百年後的無辜小輩一下,還是受得住的。”

何況她本就更擅左手刀法武技。

奇怪的是,有關厭離劍的事,她腦海不甚清晰。但有一人,渾身浴血,手執厭離劍屠惡滅罪的身影,卻在腦海徘徊。

厭離劍的來歷她不清,但她卻知此劍護數以萬計的普通百姓的生命,那是皇族庇護社稷蒼生之途。

望向厭離劍,裴非衣仿佛看見了渾濁翻騰的屍海、咆哮奔湧的巖漿焰池,朦朧的人影,決然跳入地獄深淵。就像那年,她看見蓬萊島下……

商翊抿了下唇,思緒如流。

理清了厭離劍爆發之緣故,事情就好辦了。看向裴非衣似乎不太在意這傷的樣子,商翊道:“抱歉。厭離劍造成的傷口極難去除,會隨時間流逝而加劇。”

“目前,我沒有根治它的辦法。”說著,他伸出玉白的手指,青綠色的光芒微亮,而他就著這股看似平凡卻蘊含強大能量的靈力,微微攏開自己層層疊疊的外袍。

裴非衣這才註意到他黑袍下看似簡單的月白長衫實則是穿了很多層,極其輕薄,要仔細透過一定角度才能發現其上繪滿了山海異獸的圖案。

裴非衣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了,耶完全沒見過這樣的繪圖。

這是上了點幾百年年頭的古董嗎……裴非衣喃喃。

商翊將脖頸處隱藏的月白綢帶解開拿出,在裴非衣示意後一圈圈纏繞上她的傷口。

“這是禾頤海中深海鮫人編制的綢帶,有自愈之效。這段時間你先用著,我會再去尋別的代替。”

他在末端打上一個不算好看的蝴蝶結,回身拂開往他身上蹭的璽蘇,說道。

鮫人紗。

只見原本無暇的月白色在裴非衣手上呆了片刻,便漸漸黯淡下去,直到和裴非衣的膚色融為一色。

“好神奇。”裴非衣轉了轉手腕,觸感輕透無物的,完全沒有覺得什麽物品束縛的感覺。只有在陽光照射下的角度能看到一點如魚鱗珠貝的亮光。

還很漂亮,裴非衣滿意點頭,她開口道謝,又問:“禾頤海是什麽?我只知道……”

她突然反應過來,“禾頤沙漠……”

不會吧?今天接觸的東西都有點超出她的認知了。她還是不是天之驕子了?

商翊點點頭,準確回答:“一百二十五年前,當初的造亂者和反攻者一場大戰擾亂了地域的元素諧和之態,水靈元不斷消減,禾頤海逐漸縮小,到最後就成了沙漠。”

商翊又看了一眼裴非衣,她濃艷的妝在地牢後便脫得差不多了,血跡浸染進紅色法袍,身上也大大小小的傷痕血痂,如今又來不容挫玉受罪。

若早知有這層羈絆,他便應該再多出手一些才是。

裴非衣註意到他的眼神,以為他還在計較厭離劍擊碎他防禦陣法來傷害她的事,“時光算不清的賬,就先部分擱淺在這個傷口上吧。”

她笑了笑,輕輕晃了下纏上鮫人紗的手臂。

色澤瑩潤,恍如月光披灑。

商翊一怔,然後眸中平淡的神色更溫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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