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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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璐！”李星火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撲上來，把張璐抱著死命往後拖，“你冷靜一點，那些是同學！”
張璐這句以理服人的口頭禪其實是在上輩子某個自己也不記得的時間段養成的，在場所有人中，只有李星火一個人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張璐是真的生氣了，而且是打算暴力解決問題了。
李星火唯一慶幸的就是，張璐現在起碼自我認知還停留在奉公守法公民上，還不敢跨過那條最危險的線。
“狗屁的同學，”張璐平靜地回答，“說話比臟街裏面的臭老頭還惡毒。你放開我，我今天就給她們洗洗嘴巴。”
屋裏那幾個女生之前也就是痛快嘴，還覺得有學校老師在自己特別安全，哪想得到張璐說動手就要動手？她們驚呼一聲，就抱成了一團瑟瑟發抖。
之前去班裏找過李星火的小婉叫道：“又不是我們說的！你去找她啊！”
旁邊的女生連忙附和。
那個最先站出來指控李星火和張璐的女生被擠在最外面，氣得大罵：“好呀，你們現在倒是把自己摘幹凈了？之前你們跟我這兒義憤填膺罵人的時候我怎麽沒給你們錄下來！”
“牛主任！快攔著她！”李星火實在是拖不動張璐，只能扭頭求援，“她現在火氣上頭，我攔不住！”
不用她說，牛主任其實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擋在張璐面前，表情和語氣都嚴肅起來：“張璐，回去，之後的事情我來處理。”
“用不著您辛苦，”張璐一邊盡量動作輕柔地掰著李星火抱著她的手臂，一邊應付道，“您去休息一會兒，最多半個小時，我保證把這裏料理得利利索索。”
“料理——你想怎麽料理？”牛主任頭大，“你不要把校外那一套用到同學身上，你好容易走上正道了，別人一點閑言碎語你就要自甘墮落？！”
牛主任此言一出，李星火就覺得大事不妙，連忙哄道：“張璐，你冷靜，她們還不值得你……”
“我就是自甘墮落怎麽了？”張璐也不掰李星火的手了，“這世道不讓我走正道，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你們還來罵我自甘墮落。我就是輕賤自己，只要能把——”
李星火突然放了手。
張璐身上一輕，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李星火怎麽不攔著我了？
“你去。”李星火眼見常規方法勸不住，只能劍走偏鋒，她指著屋裏那幾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女孩，賭氣一樣說，“我就在這兒看著，我看看你怎麽自甘墮落的。”
張璐有些茫然，還有些委屈：“……你不攔著我？”
“我攔著你有用嗎？”李星火也是真生氣了，“好言好語勸不住你，越說你還越曬臉（東北話：得意忘形）。你現在就去，等會兒李老師就到了，我看你怎麽跟李老師交代。”
搬出李老師來，張璐就是不冷靜也得冷靜了。
她在那兒戳了兩秒，越發委屈：“那你就不管我了？你就看著李老師生我氣？”
屋內那幾個女生：“……”什麽情況？
牛主任也顧不上尋思這倆人夫妻吵架一樣的對話是因為點啥，先把張璐推了出去再說。
他瞪了一眼屋裏那幾個惹事兒精：“你們現在這裏等著，等會兒會有老師過來一一問話。”
房門被大力關上，屋裏的幾個女生都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們還沒徹底放松下來，就有人率先發難了。
“你們可真行啊！把我當槍使？”那個站出來指責張璐李星火的女孩冷笑一聲，“我把你們當好姐妹，幫你們出頭，你們就這麽對我？”
“趙瑩瑩，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小婉絲毫不虛，“你有證據嗎？你就說你是幫我們出頭？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慣李勝男還嫉妒她學習好。”
兩方唇槍舌劍一番，趙瑩瑩勢單力薄，實在是說不過她們，於是便惱羞成怒動了手。
等牛主任安頓好張璐和李星火，帶著幾個女老師過來準備談話了解情況的時候，才發現屋裏的幾個女生頭發和衣服被扯得稀爛，臉都被撓花了。
幾個女老師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那個張璐戰鬥力這麽強的嗎？”
“這可不是張璐打的！”牛主任好容易把張璐攔住了，自然要努力再保一下張璐的名聲，“估計是她們自己有什麽矛盾。”
女老師們將信將疑，實在是張璐名聲在外，而且她還有個前一段時間剛被人在鼻子上揍了一拳的前任班主任。
……
張璐這邊，雖然沒挨揍，但是挨罵是跑不了了。
李老師的罵人方式非常地讓人無地自容，她很少做主觀的判斷，但是特別擅長分析客觀現實。
主觀上的辱罵，挨罵的人尚且還可以用“這是誤會/偏見”之類的理由自我安慰，但是客觀上的陳述，挨罵的人就只能閉嘴認錯了。
對於張璐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來說，李老師這一套更是絕殺。
李老師誠懇發問：“從你上次闖出禍來，到現在，有一個月嗎？”
“……沒有。”
李老師點頭：“你之前給自己立下的目標是什麽，還記得嗎？”
“……記得。”
“來，說一說。”
“不打架，不惹事，”張璐越說腦袋越低，越說聲音越小，“好好學習，好好訓練，考個好大學。”
“你做到了麽？”
張璐不敢吱聲。
李星火在旁邊坐著，完全沒有幫腔的意思，張璐就是該罵。
“這次如果李星火不攔著你，你想做什麽？”李老師語氣愈發誠懇，“你要怎麽對那幾個跟你有爭執的同學？”
張璐哪敢說話。
不過她不敢說，旁邊還有李星火啊！
李星火覆述張璐原話：“她說要料理人家，給她們洗洗嘴巴。”
張璐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手掌裏，完全不敢看李老師的表情。
“還有呢？”
“她說‘這世道不讓我走正道，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你們還來罵我自甘墮落，我就是輕賤自己’。”李星火繼續覆述，“這話太震撼了，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別說了，我知道錯了。”張璐悶悶地說，耳朵根都紅了，“我再也不敢了。”
這些好勇鬥狠的話，她拿到自己親媽面前講都不覺得有什麽，但是就是被人放到李老師這裏……唉，我怎麽就忘了這一茬呢！
“你是後悔說這個了，還是後悔讓我聽見了？”李老師瞥她，“就是不後悔暴力行為，是吧？”
“我都後悔了。”雖然張璐真是這麽想的，但是她總不能就這麽承認了，“我不該跟她們置氣，也不該沖動行事。”
“沒人說你不該生氣。”李老師嘆氣，“面對身邊親近的人受欺負，怎麽可能不生氣呢？如果那還不生氣的話，只能說明你這個人狼心狗肺，不知道保護身邊的人。”
張璐沒想到李老師這麽說，就擡起了頭。
“但是有了個正當的理由，就可以放縱自己使用暴力解決事情——這才是你現在的問題。”李老師毫不留情地又把張璐罵得低下了頭，“我不知道你這個毛病是怎麽養成的，但是你得知道，我們所在的是一個法治的社會。每個人都必須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不然你今天以武力去解決了別人，明天別人也可以用武力來解決你。”
張璐念頭不由得有點飄。
“是，你自己能打，你不怕。”李老師看出她的心思，又道，“這個世界上，下作的人那麽多，他們打不過你，難道還打不過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嗎？”
張璐突然就想起，自己在年夜飯的飯桌上，面對劉慧的第一反應是——保護她。
她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張璐抱住了腦袋，默默忍受著疼痛。
李老師本來還想趁熱打鐵再說兩句，好讓張璐長個記性。
結果她話還沒開口，一直觀察著張璐的李星火就覺出來不對勁，直接撲到張璐身邊：“老師，她好像不舒服。”
李老師也慌忙湊過來：“怎麽了？她哪兒不舒服……”
張璐知道她們都在自己身邊圍著，但是她的頭越來越疼，讓她已經無力去分辨外界的信息。
怎麽……會……這麽疼……
當那種疼痛達到頂點之後，她的腦子像是因為實在難以承受，而讓她有那麽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等她隱約恢覆了意識之後，那劇烈地疼痛突然就消失了。
但張璐並沒有安撫身邊兩個關心她的人的想法，因為緊接著填滿了她腦海的，就是各種各樣的畫面和聲音，以及無法用言語直接表達的各種感受。
她看見自己獨自走在陰暗的小巷裏，住在巷子裏的人避之不及。
她看見滿是各種痕跡的擂臺上，一個身上滿是鮮血的人被擡了下去。
她聽見馮榮用沙啞的聲音說“你別回來了”。
她聽見火車的鳴笛聲也蓋不住的啜泣。
她嗅到濃烈的鮮血味道。
她……
她感到一雙手蒙在自己臉上，有人問她：“猜猜我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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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璐！”李星火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撲上來，把張璐抱著死命往後拖，“你冷靜一點，那些是同學！”
張璐這句以理服人的口頭禪其實是在上輩子某個自己也不記得的時間段養成的，在場所有人中，只有李星火一個人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張璐是真的生氣了，而且是打算暴力解決問題了。
李星火唯一慶幸的就是，張璐現在起碼自我認知還停留在奉公守法公民上，還不敢跨過那條最危險的線。
“狗屁的同學，”張璐平靜地回答，“說話比臟街裏面的臭老頭還惡毒。你放開我，我今天就給她們洗洗嘴巴。”
屋裏那幾個女生之前也就是痛快嘴，還覺得有學校老師在自己特別安全，哪想得到張璐說動手就要動手？她們驚呼一聲，就抱成了一團瑟瑟發抖。
之前去班裏找過李星火的小婉叫道：“又不是我們說的！你去找她啊！”
旁邊的女生連忙附和。
那個最先站出來指控李星火和張璐的女生被擠在最外面，氣得大罵：“好呀，你們現在倒是把自己摘幹凈了？之前你們跟我這兒義憤填膺罵人的時候我怎麽沒給你們錄下來！”
“牛主任！快攔著她！”李星火實在是拖不動張璐，只能扭頭求援，“她現在火氣上頭，我攔不住！”
不用她說，牛主任其實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擋在張璐面前，表情和語氣都嚴肅起來：“張璐，回去，之後的事情我來處理。”
“用不著您辛苦，”張璐一邊盡量動作輕柔地掰著李星火抱著她的手臂，一邊應付道，“您去休息一會兒，最多半個小時，我保證把這裏料理得利利索索。”
“料理——你想怎麽料理？”牛主任頭大，“你不要把校外那一套用到同學身上，你好容易走上正道了，別人一點閑言碎語你就要自甘墮落？！”
牛主任此言一出，李星火就覺得大事不妙，連忙哄道：“張璐，你冷靜，她們還不值得你……”
“我就是自甘墮落怎麽了？”張璐也不掰李星火的手了，“這世道不讓我走正道，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你們還來罵我自甘墮落。我就是輕賤自己，只要能把——”
李星火突然放了手。
張璐身上一輕，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李星火怎麽不攔著我了？
“你去。”李星火眼見常規方法勸不住，只能劍走偏鋒，她指著屋裏那幾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女孩，賭氣一樣說，“我就在這兒看著，我看看你怎麽自甘墮落的。”
張璐有些茫然，還有些委屈：“……你不攔著我？”
“我攔著你有用嗎？”李星火也是真生氣了，“好言好語勸不住你，越說你還越曬臉（東北話：得意忘形）。你現在就去，等會兒李老師就到了，我看你怎麽跟李老師交代。”
搬出李老師來，張璐就是不冷靜也得冷靜了。
她在那兒戳了兩秒，越發委屈：“那你就不管我了？你就看著李老師生我氣？”
屋內那幾個女生：“……”什麽情況？
牛主任也顧不上尋思這倆人夫妻吵架一樣的對話是因為點啥，先把張璐推了出去再說。
他瞪了一眼屋裏那幾個惹事兒精：“你們現在這裏等著，等會兒會有老師過來一一問話。”
房門被大力關上，屋裏的幾個女生都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們還沒徹底放松下來，就有人率先發難了。
“你們可真行啊！把我當槍使？”那個站出來指責張璐李星火的女孩冷笑一聲，“我把你們當好姐妹，幫你們出頭，你們就這麽對我？”
“趙瑩瑩，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小婉絲毫不虛，“你有證據嗎？你就說你是幫我們出頭？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慣李勝男還嫉妒她學習好。”
兩方唇槍舌劍一番，趙瑩瑩勢單力薄，實在是說不過她們，於是便惱羞成怒動了手。
等牛主任安頓好張璐和李星火，帶著幾個女老師過來準備談話了解情況的時候，才發現屋裏的幾個女生頭發和衣服被扯得稀爛，臉都被撓花了。
幾個女老師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那個張璐戰鬥力這麽強的嗎？”
“這可不是張璐打的！”牛主任好容易把張璐攔住了，自然要努力再保一下張璐的名聲，“估計是她們自己有什麽矛盾。”
女老師們將信將疑，實在是張璐名聲在外，而且她還有個前一段時間剛被人在鼻子上揍了一拳的前任班主任。
……
張璐這邊，雖然沒挨揍，但是挨罵是跑不了了。
李老師的罵人方式非常地讓人無地自容，她很少做主觀的判斷，但是特別擅長分析客觀現實。
主觀上的辱罵，挨罵的人尚且還可以用“這是誤會/偏見”之類的理由自我安慰，但是客觀上的陳述，挨罵的人就只能閉嘴認錯了。
對於張璐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來說，李老師這一套更是絕殺。
李老師誠懇發問：“從你上次闖出禍來，到現在，有一個月嗎？”
“……沒有。”
李老師點頭：“你之前給自己立下的目標是什麽，還記得嗎？”
“……記得。”
“來，說一說。”
“不打架，不惹事，”張璐越說腦袋越低，越說聲音越小，“好好學習，好好訓練，考個好大學。”
“你做到了麽？”
張璐不敢吱聲。
李星火在旁邊坐著，完全沒有幫腔的意思，張璐就是該罵。
“這次如果李星火不攔著你，你想做什麽？”李老師語氣愈發誠懇，“你要怎麽對那幾個跟你有爭執的同學？”
張璐哪敢說話。
不過她不敢說，旁邊還有李星火啊！
李星火覆述張璐原話：“她說要料理人家，給她們洗洗嘴巴。”
張璐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手掌裏，完全不敢看李老師的表情。
“還有呢？”
“她說‘這世道不讓我走正道，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你們還來罵我自甘墮落，我就是輕賤自己’。”李星火繼續覆述，“這話太震撼了，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別說了，我知道錯了。”張璐悶悶地說，耳朵根都紅了，“我再也不敢了。”
這些好勇鬥狠的話，她拿到自己親媽面前講都不覺得有什麽，但是就是被人放到李老師這裏……唉，我怎麽就忘了這一茬呢！
“你是後悔說這個了，還是後悔讓我聽見了？”李老師瞥她，“就是不後悔暴力行為，是吧？”
“我都後悔了。”雖然張璐真是這麽想的，但是她總不能就這麽承認了，“我不該跟她們置氣，也不該沖動行事。”
“沒人說你不該生氣。”李老師嘆氣，“面對身邊親近的人受欺負，怎麽可能不生氣呢？如果那還不生氣的話，只能說明你這個人狼心狗肺，不知道保護身邊的人。”
張璐沒想到李老師這麽說，就擡起了頭。
“但是有了個正當的理由，就可以放縱自己使用暴力解決事情——這才是你現在的問題。”李老師毫不留情地又把張璐罵得低下了頭，“我不知道你這個毛病是怎麽養成的，但是你得知道，我們所在的是一個法治的社會。每個人都必須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不然你今天以武力去解決了別人，明天別人也可以用武力來解決你。”
張璐念頭不由得有點飄。
“是，你自己能打，你不怕。”李老師看出她的心思，又道，“這個世界上，下作的人那麽多，他們打不過你，難道還打不過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嗎？”
張璐突然就想起，自己在年夜飯的飯桌上，面對劉慧的第一反應是——保護她。
她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張璐抱住了腦袋，默默忍受著疼痛。
李老師本來還想趁熱打鐵再說兩句，好讓張璐長個記性。
結果她話還沒開口，一直觀察著張璐的李星火就覺出來不對勁，直接撲到張璐身邊：“老師，她好像不舒服。”
李老師也慌忙湊過來：“怎麽了？她哪兒不舒服……”
張璐知道她們都在自己身邊圍著，但是她的頭越來越疼，讓她已經無力去分辨外界的信息。
怎麽……會……這麽疼……
當那種疼痛達到頂點之後，她的腦子像是因為實在難以承受，而讓她有那麽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等她隱約恢覆了意識之後，那劇烈地疼痛突然就消失了。
但張璐並沒有安撫身邊兩個關心她的人的想法，因為緊接著填滿了她腦海的，就是各種各樣的畫面和聲音，以及無法用言語直接表達的各種感受。
她看見自己獨自走在陰暗的小巷裏，住在巷子裏的人避之不及。
她看見滿是各種痕跡的擂臺上，一個身上滿是鮮血的人被擡了下去。
她聽見馮榮用沙啞的聲音說“你別回來了”。
她聽見火車的鳴笛聲也蓋不住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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