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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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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沈暢涔似乎是習慣了簌簌的冷待,他放下筷子,好言好語道:“什麽時候你養成了一副挑食的性子?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挑這些,我給你什麽你都吃了。”

簌簌翻了個白眼:“今時不同往日,我也不是不愛吃菜,只是暫時沒了這個心情。”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沈暢涔的痛點,他沈默許久,讓簌簌親自選了一些她愛吃的菜系,又囑咐小廚房加一份姜撞奶,隨即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你慢慢吃。”

沈暢涔的背影有些落寞,細細長長的一條,似乎是飄在風中的,身後拖著一條很不成型的影子。

沈暢涔叮囑下人道:“晚上睡去時候在她的牛乳裏多加些姜汁,但是味道切記太重,她很不喜歡,姜撞奶擺在最前面,讓她多吃一些,她要是不開心,開始大吵大鬧,也不用理她,隨她去。”

下人忍不住開口:“她不過就是一個下人罷了,當初是您看她可憐,將她收入府邸中的,只是平常讓她做一些打雜的活計,您已經夠寬待她的了,今日您怎麽還允許她騎到您頭上來了?”

下人憤憤不平,世人都說沈暢涔奸詐狡猾,說他欺上瞞下,說他手段狠毒,全無綱常倫理,可是他們知道並不是這樣的,他們中的不少人是士兵的遺孤,沈暢涔對他們極好,離開他,這裏的人甚至都無法謀生。

沈暢涔感慨道:“是我對不起她。”

下人驚訝問道:“您哪裏對不起她了?是她沾了您的光,如今才能這般體面地活著,是您在幫她,您在積攢功德才是。”

這次,沈暢涔沒有反駁對方:“你說得對,我就是在攢功德,反正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了,她是個女兒家,有些小脾氣也屬正常,不必往心裏去。”

就是因為上天憐憫他,又感念於他日夜行善,所以,他才能夜夜入夢,看到簌簌在另一個世界裏的生活,許是被他救下的那個孤女心疼他日思念想,於是甘願將身體貢獻出來,讓簌簌借此來看看他。

上天不曾薄待於他。

但沈暢涔也知道,這樣的日子簌簌過不了多久,她屬於另外一個世界,那裏有她的家人,也有另一個沈暢涔在虎視眈眈。

沈暢涔的心短暫的落空,他的腳步不自覺顫抖一下,身體斜斜地往一旁倒去,身邊人伸手扶了他一把,沈暢涔全然不在乎身上的淤青,像個鬼魂一樣往前飄,他似乎全然沒有痛覺,註意力也飄向了未知的遠方。

沈暢涔挪動嘴唇,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要是我也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身邊伺候的人沒能聽清楚他的話,只是誤以為沈暢涔有什麽吩咐。

“無事,”沈暢涔擺手道,“只是一個妄想罷了。”

沈暢涔一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他無數次想去看看簌簌,深更半夜的,連外衣都已經批好了,他取下燈架上的燈具,看著漆黑的天色,他恍然間想到這個點會有打擾到簌簌的嫌疑,搞不好簌簌又要發好大一通脾氣。

於是,沈暢涔睜著眼,生生一個人挨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外面久傳來一陣被壓抑著的行走的聲音,以及小聲的指揮聲。

“大人估摸著再睡片刻就要起了,得準備好剛好的水,還有幹凈的衣服鞋帽,大人起床時喜歡用濃茶漱口,這些都得準備好。”

“你說什麽?這幾年我對著大人指手畫腳?這肯定不是我,大人對我來說有再造之恩,我對大人的崇拜日月可鑒!”

“先別聊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嚼舌根,當心我撕爛你們的嘴,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一個個的膽大包天,還敢造大人的謠。”

沈暢涔閉上眼,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重重落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他的簌簌走了,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或許以後也不會回來了。

*

簌簌昨晚照常休息,但是等她再次睜眼的時候,就看到了身邊圍了一堆人,春梅一直沒日沒夜守著她,眼下兩塊好濃的淤青,她神色困倦,可是在簌簌醒來時,還是第一時間沖到了她身邊,“小姐,你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要不要喝些好消化的粥,我已經派人去喊老爺夫人了,估摸著再一會就能趕到。”

簌簌還一頭霧水,“我不餓,春梅你別總是一驚一乍的,容易嚇到我。”

湊近了看,簌簌才發現春梅眼裏含著淚珠,眼白處全是紅血絲,憔悴到了嚇人的模樣,簌簌已經認識到了事情不簡單,於是問道:“春梅,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我不過就是睡了一覺,你們怎會如此忙亂?”

從春梅的口中,簌簌得知自己這一睡就是兩天。

足足兩天,他們是什麽法子都用遍了,春梅甚至掐著簌簌的胳膊,把她胳膊上的皮肉掐地青紫一片,都沒能讓簌簌醒來。

簌簌掀開衣袖,看到了光潔的胳膊上果真遍布著淤青,深深淺淺,還不止一處,春梅果真沒在撒謊,“你是說,我睡了足足兩天?”

春梅回道:“千真萬確小姐,是足足兩天半,現在都已經傍晚了。”

簌簌倒吸一口涼氣,任憑春梅上上下下像擺弄一只木偶一樣擺弄自己。

春梅碎碎念叨:“要是您再不醒過來,老爺都快要幫你找個道士了,死馬權當活馬醫,郎中都已經來了幾波……老天爺,幸好沒出事。”

楚夫人趕來後都來不及稍作休息,撲到簌簌的身上,撫摸著簌簌的手,楚老爺問簌簌睡覺的時候有怎樣的感覺,說是要為她再尋個好些的郎中。

簌簌不好意思將自己夢中的事情告訴他們,只能含糊地一言帶過,她臉色慘白,嘴唇上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春梅為她拿了個靠枕,可以讓她更加舒服靠在床榻上,春梅還刻意點了安神的香料,青煙裊裊升起,簌簌終於有了一種重回現實的安心。

簌簌拉著楚夫人的衣袖,說到:“不用為我擔心,可能只是天氣逐漸轉暖,我犯春困罷了。”

可就算是春困,一個人也不能睡一天一夜啊!

楚夫人仍舊擔憂地看著簌簌,親自餵她喝下了一碗阿膠粥,還囑咐春梅以後用餐,都給簌簌加一碗補氣血的藥膳,要盯著她喝完,一滴不許剩。

簌簌應付了一波又一波人,好不容易閑下來,就看到春梅鬼鬼祟祟地走進來,側身在她耳邊小聲說到:“小姐,沈暢涔也來了。”

簌簌眼前一陣恍惚,她似乎看到有一條界線在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她甚至無法分清楚春梅口中的那個沈暢涔,是更加青澀一些的,抑或是十年後更加成熟穩重,青絲成白發的那一個。

於是簌簌一時間楞住了,沒再說話,在春梅看來,那就是一種默認,她再次提醒,“沈暢涔這次來,說是為了小姐的一個承諾,你和他曾經約定好了,他這次是來履約的。”

可是簌簌不記得自己和他有過什麽約定,於是,簌簌也就默許春梅帶著沈暢涔進來了。

雕花的木門被輕輕推開,簌簌下意識就追隨著從門縫裏透露出來的光,於是她看到了一張還很年輕的臉,一頭烏黑的發絲被發帶規規矩矩地系在腦後,他似乎是刻意打扮過,衣裳的顏色和款式很明顯已經過氣,但洗得幹幹凈凈,他本身體態就極好,光是在那裏站著都像是一顆筆直的松,稍稍註意下打扮就已經勝了許多人。

簌簌松了口氣,心中的大石頭重重落地。

她不愛和年紀更大一些的沈暢涔相處,覺著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看上去很平靜,縱容著簌簌的每一分脾氣和人性,言行舉止更是挑不出一絲差錯,可是簌簌卻總能發現他看似平靜的眼神底下,被竭力壓抑著的瘋狂。

要是放在現實,簌簌只敢變成縮頭烏龜藏起來,只是仗著在夢中,她才敢發洩對於沈暢涔的不滿,還只敢發洩一部分。

春梅為沈暢涔倒了茶水。

茶水顏色極好,散發著悠悠的茶香。

杯子是簌簌特意選的青瓷,筆墨丹青畫了一只小貓正在撲蝴蝶的圖案,泛著近似玉石一般的光澤,簌簌很是喜歡,平日裏用完了總是會讓春梅細細擦幹凈,拿熱水泡了晾幹後再收起來。

簌簌看著沈暢涔的臉,內心泛起一陣惡心,是那種濃郁的姜汁味道堵在喉嚨裏的感覺。

簌簌幾乎是下意識的,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地說道:“春梅,再去拿一套茶具過來。”

沈暢涔剛想去拿茶杯的手頓在了半空,進退維谷,他原本臉上還是帶著笑意的,現在卻也僵在了臉上,構成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沈暢涔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掏出一些折地規規矩矩的紙,很厚,簌簌撇了一眼,看到上面工整的字跡,隱約沁了墨水,一看就是剛寫完不久。

簌簌有了點興趣,伸手接過,紙的觸感極好,一看就不是什麽劣等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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