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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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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彼時簌簌剛從床榻上起來,青絲還未梳理,亂糟糟地貼在臉側,春梅將簌簌裹得跟個蠶繭一樣,熱氣熏得她臉上暈起兩團紅雲,簌簌還有些迷糊,“紙鳶,什麽紙鳶?”

春梅為簌簌倒了杯茶水,伺候她喝下,“是今天上午丟掉的那只,我還想去撿來著。”

簌簌喝了茶水,徹底醒了,“是那個紙鳶啊!把紙鳶送過來,再給他點銀子打發就完了。”

簌簌不缺紙鳶,她生命中的好東西太多了,一只紙鳶於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前半生她處處順遂,無一不滿,可能就是太圓滿了,於是,沈暢涔強勢地來到了簌簌的生命中。

春梅皺了眉,她多少比簌簌更懂些人情世故,她是個聰明人,楚家夫人就是看中這一點,才把春梅安排到了簌簌身邊,“這樣不好吧,撿到紙鳶的並不是府裏的下人,是有正經身份,借住在府中的,只是給他一筆銀子,未免顯得太敷衍,況且我聽下面人說,紙鳶還落在了樹上,他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下來,身上的衣衫都破了洞,還受了一些皮肉傷。”

簌簌像只貓兒,平日裏懶散,可一旦有東西引起了她的好奇,她是無論如何也得搞個明白的,此刻,她對春梅口中的正經身份有了興趣,楚家是出了名的不愛交際,又怎麽允許一個人借住呢?這得多添多少麻煩啊。

簌簌好奇問道,“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何能讓爹爹對他另眼相看?”

春梅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他叫沈暢涔,據說對老爺有著救命之恩,是他從小地方小村莊裏出來的,但渾身的氣度啊,就不像是從小地方出來的,姥爺也很欣賞他,特意帶了他來這裏求學,考取功名。”

簌簌頭疼地厲害,自從聽到那兩個字,她就開始控制不住地發顫,短短一瞬間,她想了許多,那些被關在陰暗房間裏的日日夜夜冬季刺骨的寒意,還有臨死前未喝上的那口水……簌簌不得不掐著胳膊上的軟肉,用疼痛警醒自己不要失態。

簌簌沒去回春梅的話。

簌簌是個很簡單的人,她所有的情緒都擺在了臉上,春梅看出了簌簌的不快,拍著簌簌的背,自作主張地送了些銀子和一身好衣裳給他。

簌簌猛然回神,沈暢涔將自己害得這樣慘,她憑什麽還要送這些東西給他呢?他就應該給自己償命才是。

簌簌厲聲道,“不送,什麽都不用送,就送一碗蟹粉酥給他,就說是我給他的,囑咐他當場吃完,一點也不許剩,剩了就以不敬的名義,將他趕出去。”

春梅不解其意,“小姐,銀子還是得給些的好,他剛來這兒,正是需要銀子傍身的時候,再送套衣服表示恭敬,一碗蟹粉酥能頂什麽事呢?”

可簌簌的態度格外堅定,“我說的,就是一兩銀子也不許給他。”

簌簌巴不得沈暢涔將所有她吃過的苦都吃上一次,每次想起那個人,她心裏總會湧動著無限的委屈,她全心全意地喜歡他,掏心掏費地對他,他說什麽她都聽,可是最後呢?她得到什麽好結果了嗎?

簌簌也問過他,為什麽要如此待自己,可是沈暢涔不屑回答,只是良久地看著她,表情嘲諷,看著簌簌的眼神仿佛看著只螻蟻,他甚至不用親自動手,只需要一句話的功夫,就能讓簌簌受盡委屈,讓府邸中的下人甚至不敢同她說話。

簌簌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簌簌跪在地上求著與他合離,跪了很長時間,膝蓋一片青紫,幾近麻木。

這下沈暢涔終於有了動作,他捏著簌簌的下巴,強迫她擡頭與之對視,“合離?做夢。誰也不能改變現在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他說這話的語氣,仿佛在談論屬於他的一件物品,捏著簌簌下巴的手越來越用力。

簌簌被他掐地下巴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心底裏在罵他是個死變態,他討厭自己,可是卻又不放自己徹底離開,沈暢涔就喜歡折磨她,看著她掙紮痛苦他就開心了。

簌簌突然發現,在漫長的生活中,自己也被死變態潛移默化了,她一想到沈暢涔吃下蟹粉酥後滿臉紅腫,像個豬頭的模樣,簌簌的內心就一陣雀躍。

簌簌讓春梅替她梳妝打扮,“庫房裏不是還有一套寶石紅頭面嗎?怎麽不拿出來用。”

春梅小心為她挽起發絲,“可是小姐一向嫌棄它過於華麗,華而不實且笨重,自從收了它便再也沒拿出來過。”

“今時不同往日,”簌簌臉上全是輕盈的笑意,她是去看沈暢笑話的,自然是怎麽莊重怎麽來,總不能蓬頭垢面地去,“今日我開心,就愛穿一些華麗顏色的衣裳,這衣服也有些太素凈了。”

春梅震驚於簌簌今天怎麽突然轉了個性子,她揣測道,難不成是賞了底下人一碗蟹粉酥?可是從簌簌的一言一行來看,她似乎不是很喜歡那個老爺的遠房親戚,簌簌一向不是什麽小氣的人,卻連點碎銀子都不肯給。

跑來通報的人遲遲未走,等拿了蟹粉酥後順道給沈暢涔,他低頭,不敢看簌簌一眼。

簌簌真是個漂亮的女娘,雖然年紀尚小,但五官輪廓已初見雛形,可以想象到,長成後簌簌會是多麽的標致,聲音也好聽,與其說簌簌在差遣人,更不如說她在撒嬌讓別人順從她的心意。

等下人拿了蟹粉酥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聞到了一陣遲遲不散的香風,那個恍若神仙一樣的女娘說,“我很好奇這次爹爹收了個什麽樣的人來,我去看看他。”

……怎麽出的醜。

簌簌看到了。

這時候的沈暢涔也不過就是一個剛及冠的少年郎,穿著粗布麻衣,他還處在長身體的年紀,身量很高,因此就顯得身上那件衣裳很不合身。

但他依舊不卑不亢,看樣子已經在這等了很久,聽聞簌簌什麽也沒給,只給了他一碟蟹粉酥後,內心很不解,但依舊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小小的蟹粉酥大約有五六個,被做成各種精巧的形狀,捏了花樣子擺在白瓷骨碟裏。

沈暢涔雖不解其意,仍然拱手感謝,“多謝小姐的賞賜,只是在這裏狼吞虎咽到底算不得體面,容我回去再細細品味。”

“沈暢涔,小姐讓你這碟子蟹粉酥全部吃點,一點也不能剩。”

沈暢涔疑惑不解,“簌簌小姐真是這麽說的?”

“千真萬確。”

沈暢涔雖然不解,卻還是一口一口將蟹粉酥全部吃完了,如他所言,一點渣子都沒有剩下。

平心而論,蟹粉酥的味道很好,外皮酥到掉渣,裏面的餡料卻鮮甜,所有都是小小的一口,怕就是為了迎合小姐們斯裏慢條的吃相,小姐們尤愛這種點心,喜歡就一泡茶,再吃些味重的,甜膩膩的點心。

但緊接著,五六個點心下肚,他就發覺了事情的不對勁。

他面色漲紅,手臂上起了蘚,呼吸逐漸不暢,沈暢涔端不住手中的白瓷骨碟,於是,簌簌聽到了一陣脆響。

白瓷骨碟碎了一片。

簌簌只覺得暢快,她甚至不許身邊的人去喊郎中,就躲在陰暗處看著沈暢涔痛苦掙紮。

沈暢涔在這種場合總是格外要面子,他就算是站不住了,卻也靠墻撐著不讓自己的脊背彎下去,他好聲好氣地求人,“我怕是吃壞東西了,勞煩您幫個忙,找個郎中來看看我,銀子不用擔心,我來付。”

簌簌攔得住身邊的婢女,如春梅一類的,卻也攔不住其他人。

下人怕出人命,慌慌張張地跑了,只剩下簌簌還在細細品味沈暢涔的痛苦。

春梅小聲地提醒,“小姐,我們要不要去幫幫他,他看著也太可憐了。”

簌簌綰在頭發裏的寶石紅頭面在此刻卻亮地發光,映照著簌簌漂亮的臉蛋,她長得像天上的菩薩一樣溫和慈善,此刻卻由著心中的惡意增長蔓延,“不用,隨他去,不是已經有人去叫郎中了嗎,再怎麽也不缺我一個。”

春梅滿臉不忍,“不然小姐我們早些離開,看著還怪可憐的。”

簌簌躲在陰影後面,伸長脖子往外看,“不可憐我還不看呢?”

古時候沒有過敏這一說,他們單純把此類現象歸結於運氣不好,郎中對此也束手無策,只能開些降心火的藥,勸那個倒黴蛋臥床修養一陣子,好的了便是好了,好不了那也只能聽天由命。

簌簌惡毒地期望沈暢涔可以死在那碗蟹粉酥底下。

簌簌剛開始也不知道,她愛吃這些點心,喜歡那種甜蜜滋味融化在舌尖的感受,有了好東西自然想著要分給喜歡的人,沈暢涔扭頭不吃,她還撚了往他嘴裏送。

沈暢涔吃了,當天晚上卻躲著簌簌去了書房一宿,簌簌直接沖向了他的書房,各種方法用盡了都不能讓他出來。

後面簌簌才知道,沈暢涔不能吃蟹粉酥,當天晚上他起了滿身的疹子,最嚴重的時候甚至無法呼吸。

沈暢涔從來不愛解釋,有什麽事情一個人扛著也就過去了,要不是簌簌找了守門的小廝,說了一通好話還塞了大把的銀子,她現在可能還蒙在鼓裏,以為沈暢涔在莫名其妙和自己冷戰。

簌簌總是試圖主動去了解沈暢涔的一切,但沈暢涔卻喜歡把簌簌推向一邊,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只可惜,沈暢涔沒有像簌簌預料的一樣死在那疊蟹粉酥下,他頑強地活了下來,郎中趕過來為他施針,下人將他扶到了臥榻上修養。

郎中摸著他有些過長的白胡須,“沒事,靜養些時日就好了,容我再給他開些藥,是平心靜氣的。”

沈暢涔悠悠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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