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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實習,陳春芳又悄咪咪地實施自己的計劃。

原本我只是問他找到實習地點了嗎?

他淡淡地說:“嗯。”

“在哪?”

“一家小公司。”

“哦。”我沒當回事,邊實習邊思考要不要出國深造,多見見世面。我和他學的都是金融學,畢業之後肯定是要創業的。

我父母都很支持我,覺得我才二十二,出去見見世面也好,我很自由,他們允許我犯錯。

如果要出國,那我肯定帶上陳春芳。

我有些無語,畢竟事情不知從何說起。

養寵物的人都知道一句話: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從大三下學期就開始實習了,這個我知道。當時我以為他是報仇結束,開始乖乖為自己考慮了。

誰知道,那年暑假,他所在的公司的老板被人爆出涉嫌強|奸。受害人是金彩瓊。

我抿嘴不發言,直接打他的電話,問他家地址在哪?

我進他家和他聊。

他坦白了一切。原來仇人有兩個,一個是金華山,一個是冉鍾。

金華山現在還在打官司,老婆和他分居,兒子廢了一只胳膊,私生女現在被人綁到了床上。

我雙手叉腰,在原地踱步轉圈梳理思路,問:“冉鍾是誰?”

他坐在破舊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休閑的開口說:“開壓路機碾死我媽的那個煞筆。他日子過得挺好,還開了一家公司,還想蒸蒸日上”

“我去他的公司實習。他農民出身,初中畢業。我北大的貧困學生,他以為在我身上下了賭,註重我,教我做事。”

“金彩瓊認為愛應該轟轟烈烈,敢於追求,知道了我實習公司的地址,趁著暑假有時間追我,沒想到被冉鍾盯上了。他在水裏下了藥,把她帶到辦公室隔間——”其他的他不便說:“想和他睡覺的人有很多。我在他的休息室裏裝了偷窺。”

我:“……”我不太明白。

“你他麽怎麽查到的?”

“很容易看出來啊。冉鍾色欲重,才會眼球渾濁,口臭,愛吃肉。而且經常有女職員單獨坐電梯上樓。”

我用手掌揉揉額頭,問:“那金彩瓊怎麽會甘心上二樓”

“有人陪她。我的組長,帶她上的二樓。可能是說我在二樓,或者為了我的實習證明之類的。”

說實話,我有些心服口服,往後退,撞到一個椅子,往後看眼確認一下,拉著凳子坐下,請他繼續說。

“第二天,她報警了,不過身體被洗幹凈了,意識也不清楚。她沒有第一時間和我說,不過我自首了,然後送她回家。”

金彩瓊被帶上樓。他站在電梯口看到電梯往上升,一個小時之後,他給她發消息問她在幹什麽。

對方沒回。

“我剛從警察局出來。”

我猛的站起來沖到他面前,打了他一拳。媽的,他不能把人生搭到這幾個蠢貨身上。

我捏緊拳頭,俯視他問:“那他的兒女呢?”

他用手指揉揉嘴角,舌尖吸吮著通過牙關進入的血絲說:“他兒子十五歲,重度抑郁,馬上轉雙相,考不上高中了。”

他擡頭告訴我說:“他妻子在生下女兒之後子宮就廢了,生不了。現在他的情婦們見他這樣即使懷孕也會打掉孩子的。”

陳春芳擦著我肩站起來,說:“他女兒叫冉契。我第一次送他回家,剛想著他兒子會不會和金彩瓊一樣努力時,看到他站在月光下,纖瘦,重抑。後來又看見了兩次,她開始笑了。我就知道,他轉雙相了。”他呵笑一聲。

他說:“你還記得那個英國人嗎?也是bipolar。你覺得他不對勁,你是對的。”

雙相,又名雙相情感障礙,是比抑郁癥更嚴重的病,是惡化的抑郁癥,自殺率超高的病,藥物伴隨一生的病。

我無話可說,轉身就走了。

我開車,半開車窗透氣,雙手緊握方向盤,思考哪一步是他的計劃。

如果全部都是,那麽他很厲害。

如果他是在和老天對弈,那麽他也很厲害。

他進一步靠近金彩瓊,老天讓她喜歡上他。他拒絕,老天讓她覺得喜歡就該追求。

草了。牛叉死了。

我捶一下方向盤,“嘀——”一聲,眼前的路燈變綠,我踩住油門繼續開車。

高一剛開學那天,他說要給我找個樂子,說:“其實那個窗簾,我提前用高濃度酒精噴過了。”

我抽著煙,煙霧往上飄,我只能瞇眼睛,不讓煙熏到眼睛,覺得他確實是個人才。

我一直冷眼旁觀他的計劃進行,更像是在測試他的能力。

我一口氣把煙全吸完,打開車門,吐出煙霧,丟掉煙蒂,腳踩地面的時候順便將煙頭踩熄。車門被我重重摔上。

我看不懂他,所以得需要一個能看懂他的人看。

心理醫生聽我說完話之後,讓我把他叫進來,他說讓我也坐下一起聽。

“聽什麽?”

“我的痛苦。”

痛苦有什麽好聽的?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聽完我直接吐了。但是好像在他的意料之內似的,我擡頭看到他扭頭看我。

還是那個笑臉,看著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的由來已久的痛苦和悲傷,上揚的嘴角只是肌肉拉扯。

不是給人打工一樣的狗腿子,諂媚樣,也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愚蠢的樣子,而是像去年暑假在倫敦,他和那個英國佬回來,我揍了英國佬,擡頭看到他像棵樹一樣站在那。

兩個眼球黑漆漆,像看空氣一樣面無表情。

他對心理醫生說:“我說完了。”

我先出去,五分鐘後,他出來。

說:“你準備去留學嗎?要我一起去嗎?我說了,等我覆仇結束,就為你千千萬萬次。”

他又說:“進去吧。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心理醫生的診斷結果只有我聽。

我的手握住把手,推門進去,關門,坐在他坐過的椅子上詢問醫生的診斷結果。

“年幼時受到巨大的創傷,導致內心封閉,有些情感障礙,拒絕任何人的親近。他對我也沒有實話。”大概意思就是除了這些,其他的什麽都很正常。

比如認知正常且守法。

我握住雙手,放在大腿上。他開車,我坐副駕駛。

我想了很長時間。

才想明白違和的地方。

他從來就沒有笑過,幾乎不笑,我沒看見他笑過。即使金華山進監獄,冉鍾進監獄,他都沒有笑過。

做題的時候,思緒打結,那就再一遍審題。

他當時跪在我面前說:“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是他發生這一切嗎?

不。是為什麽痛苦的是他。

我當時懵懵懂懂,卻誤打誤撞地回答了他真正的問題:“誰讓你痛苦就殺了誰。”

可是沒有完美犯罪。

他就讓所有相關的人都活在痛苦裏,和他一起。

原來樹根下全是痛苦,我的胃還是有些不舒服。如果我同情金彩瓊,那麽為什麽不能同情他她喜歡他,是她一廂情願。他已經按我說的不和她聊天,是她主動靠近。

我們坐在車上,他開著車,我目視前方,寬闊幹凈的大道,一片坦途,黃色夕陽降落,像染黃了一池水一樣染黃了天空和白雲。

“從此以後,我將為你千千萬萬次。”

他啃食痛苦生長起來,長大,生枝發芽。我知道他的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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