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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雲霧命數終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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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雲霧命數終被定

葉真剛從床上醒來,便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他撐起胳膊肘,瞧見床邊的板凳上,放著一碗加了甜酒釀的香野果湯,沒記錯的話,還在書院的時候郎老頭就經常給他做。

他從床上坐起來,在屋裏轉了一圈,此時此刻正處於紅塵國自家的小院裏。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然而這會竟有種恍如隔世的茫然,腦袋裏好像被突然塞進了許多東西,可是總也找不到源頭,只好默默捧著那碗果湯坐在床沿邊喝邊想。

聽到屋裏的動靜,洪忍來不及脫鞋“啪嗒嗒”地跑進來,沒等葉真說話他便一個飛撲把人抱了個結實,差點將那碗果湯碰翻在地。

“真真,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整整二十二天!”

“我睡了,二十二天?”葉真楞住。

“束嬋說,你在大康的時候就不對勁,到了雪廬,人突然暈過去,怎麽叫也叫不醒,他們把你帶回來一直睡到現在,”洪忍把手貼在他額頭上,邊試著溫度邊關切道,“你到底是怎麽了?莫問也瞧不出你哪兒不對,是中了毒?還是受了傷?”

經了他的提醒,葉真方才連貫起前塵舊事來,他千回百轉,發現丟失的記憶居然真的回到了腦海,高興之餘,笑瞇瞇地搪塞道:“沒有,可能就是累著了吧,你看,我人不是好好的嗎,要是有事,你和莫問會瞧不出來?”

“真的沒事?”洪忍到底仍在懷疑,他掰過葉真的身體,上下左右仔細查看,見確實找不到可疑之處,只能將起因歸結為是強行喚醒記憶的後遺癥,“那你記起來沒有?”洪忍指了指自己,“記不記得咱們以前住同一間寢舍?”

葉真裝作聽不懂,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見洪忍撇嘴洩氣後,忽然繃不住地笑起來:“住沒住過同一間寢舍我倒是記不起來,不過嘛,我可知道某人床頭那摞書裏,藏了不少見不得人的秘密。”

“你!”洪忍的表情仿佛在坐過山車,不過到底猥瑣發育多年,葉真的調侃根本起不了作用,“你等著,我把人都給叫來,你師父還有汛汛天天守在你床前,今天早晨剛被勸回去睡。。。。。。”

“哎,你別去,”葉真叫住他,“讓他們多睡會,我就在這兒等著,不會丟的。”

從雄黃頂上下來,拖著昏迷的葉真,三個人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逃出大康,特別是術臨汛,他早前遭受陣法的反噬,雖然在和金烏的較量中突破境界,然而破境本就虛弱,又背著葉真強行闖關,返回紅塵的時候差點丟了半條命。

在葉真昏迷的這些天裏,術臨汛和郎老頭守在床前寸步不離,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有時人臥在地上腦袋搭著床沿就睡過去了,以至回回從噩夢中驚醒,害怕葉真又像“天淵”密林裏那樣,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就這麽陪著折騰了二十多天,他身上的傷非但沒有養好,人還熬發燒了,所以,莫問給開了安神的藥,又被何其狂逼著喝下去,等人支撐不住才勉強被架到另一間房裏睡下。

乘此機會,葉真拉著洪忍坐下,他想要問清楚,自己死後“紫薇書院”到底發生了什麽。

故事很長,兩個人一問一答直聊到太陽落山,打發走了洪忍,葉真來到另一間房,術臨汛此刻板板正正躺在床上,眉頭仍是緊皺著,雖服了藥依然睡不踏實。

他只穿了件中衣,敞開的領口裏依稀能看見纏滿身的繃帶,包括大腿和手臂,身上七七八八全是刀口。

葉真自他床邊的地上盤腿坐下,就著躍動的燭火仔細打量術臨汛的臉龐,找回記憶後,他得以將所有缺憾圓上,沿著來時的路仔細看去,原來在那麽早的時間裏,兩個人便已情根深種。

一句“愛”,令他在現實的苦痛裏努力掙紮著想要活下來,一句“等我”,讓他在毫無希望的塵世間獨自堅持了二十年。

說起來,哪一個都不遑多讓。

葉真覺得自己的心被術臨汛完全填滿,在他有限的人生裏,不知道也從未奢求過的東西就這麽意外地找上了他,令他變得完滿,令他不再自怨自艾,假如在這一刻死掉,他也絕沒有遺憾了。

可如果真的死掉了,術臨汛該怎麽辦?

媽媽有許叔照顧,林建業有自己的公司,洪忍有莫問,郎老頭有其他的弟子。。。。。。

那麽,術臨汛有什麽?

他真的可以拋下葉真獨自生活嗎?答案不難猜到。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個人。

即使近在咫尺也想到雙眼通紅,葉真擡起手來到術臨汛緊皺的眉間輕輕撫著,燭火將兩個人的影子打在背後的白墻上,他突然想要挨得更近一些,於是擡高了身體把臉貼了上去。

先是在眉間輕輕啜了一口,“我愛你,”他說,“只愛你。”

接著一路吻到了嘴唇,眼淚沿著睫毛打濕了雙頰、鼻肉,將人緩緩敲醒,四目相對間,術臨汛緊緊把他摟住:“小潮,我以後,再也不會拋下你了。”

箍住他的手根本不管身上的傷,幾乎要把兩具身軀壓緊密實成一具,葉真聽見耳邊有人輕輕地“嗯”了一聲,拖出長長的氣音,叫人聽了心裏只覺得委屈。

郎老頭是在第二日清早得到的消息,還是前來守床時自己發現的,當看見葉真坐在涼亭裏和人有說有笑,苦著臉的郎師父頓時喜極而泣,二話不說沖過來一把將小徒弟舉得老高:“師父差點就沒人送終了,嗚嗚嗚。。。。。。”竟是語無倫次到說出這樣的喪氣話來。

“好啦好啦,”葉真笑呵呵拍拍他的背,“我沒事,早晨莫問來給我做了檢查,不信你問她。”

郎老頭撇過臉,見莫問點頭,這才把葉真放開,跟著狠狠敲了洪忍一腦袋:“知道你郎師父擔心,也不曉得來通知一聲!”

洪忍被敲的莫名其妙,再說了這事又不該他負責,但瞧見葉真抱歉的表情,他還是沒敢回嘴,只是把頭靠在莫問肩頭委屈地撅著嘴。

如今葉真找回了記憶,術臨汛受傷的身體也有所好轉,大夥難得齊聚一堂,正聊著是否要把“天淵”留守的先生和弟子們給遷到紅塵來。

當年的動亂,雖然有應院長和沈玦兩位師父將大陣重新補齊,但“天淵”的殿宇已經被暗衛們給毀得七七八八,弟子也殺了一批,更別提書院裏的法器、丹爐之類的器物。

書院被毀,又面臨大康的二次進攻,在舉步維艱的境況下,術臨汛首先站出來提出了外遷書院的想法。

畢竟“天淵”的具體位置已經暴露,雖然有陣法掩護,但到底還是太過危險,當時半數的先生都很支持術臨汛提出的這個想法。

然而說是外遷,實際卻很不好辦,可供選擇的地方只有蠻荒大陸,那裏的每一片土地都有本地大妖鎮守,貿然想要開疆擴土是需要花費大量精力的。

可是,留給書院的選擇不多,加上術臨汛相當激進:“我要建立一個國家,我要開辟一塊誰都不敢隨意踏入的安全地!”

他的話讓曹勤和應堂泉同時想到了遴選日的策論題,郎裕和望空也想到了來自沙盤的預言。

因此只有寥寥幾位師父沒被說動,不過,出於謹慎,書院最終還是分成了兩撥。

一撥人跟隨應院長和術臨汛外遷書院,另一撥人和曹勤以及盧湛風留守原地(“天淵”另一處山頭的隱蔽地),同時加固“天淵”,用以迷惑大康軍隊。

等到外遷站穩了腳,再將曹勤師父一眾給接過來。

如今,書院變成了紅塵國,又發展到這個地步,是該商量著把人全部接過來了。

不過,考慮到大康剛被攪得雞犬不寧,這會無論是外面還是裏面,都得時刻戒備著,派人去給曹勤師父送信這件事,需得從長計議,最好能挑幾個不怎麽出面的弟子,這樣即使被沿路的大康軍隊抓到,也會當成普通百姓,再一個曹勤師父也能知道是這邊派來送信的。

數來數去,只有一觀和尚和唐寧姑了。

除了去接吃醉酒的望空回家,一觀從來不出殿門,莫說是大康士兵,恐怕就連紅塵百姓,也極少知道這個和尚的真實身份,而唐寧姑,尋常沈默寡言不愛說笑,扮一扮,可愛的長相倒讓人覺得,是個流落鄉間不谙世事的小丫頭。

甫一敲定,晚飯時就把二人請過來商量,剛說完要辦的事,還沒開口詢問,兩人便齊齊應承下來。

這下,又一件好事落了地,郎老頭、沈玦和望空三位師父已經許久未見曹勤,雖然每年往來的書信不斷,然而到底沒有見到真人那樣的親切感。

他們這幫子師父聚在一起時總愛打仗,分開了又相互想念。

還有盧湛風盧師兄,這麽多年“天淵”幾乎靠他一人守著,想來也是寂寞辛苦的。

憶起往昔,酒便停不下來,除了三位師父之外,一桌的小徒弟也都喝得東倒西歪,術臨汛身上帶傷不能沾酒,葉真也敲開梁束嬋遞上來的酒杯,紅著臉乖乖吃著菜,不時瞅兩眼術臨汛。

這時應堂泉走進院子,望空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坐,順便看了一眼術臨汛,埋頭往廚房走。

“臨汛,這兩天我在殿裏反覆蔔卦,你的命已經批不出來。”望空壓低聲音,他喝了酒但面色頗為沈重。

在雄黃頂下的危急關頭,術臨汛得以沖破自身境界,修為更上了一級,恐怕這會他的命誰也批不了了。

“望師父,那原來那道卦解,是不是也不作數了?”如果原來的卦解不作數了,那“劫”也便不存在了。

沒想到望空搖了搖頭:“非也,小真的命已經為‘大兇’,”聞言,術臨汛的臉色頓時大變,望空趕緊勸道,“臨汛,命這東西一瞬能作千萬變,師父蔔卦蔔了這麽多年,只能對你說世事無絕對,你千萬莫要鉆牛角尖!”

實際上,葉真的命數尤為覆雜,並未一句兩句所能概括,今晚在酒桌上,望空盯著葉真看了好一會,總覺得他身上很多地方不一樣了。

“那,那師父可有,可有解法?”術臨汛舔舔幹澀的嘴唇,語氣裏盡是滿滿的哀求。

“暫時沒有,”望空低下頭思忖,良久,他又道,“師父和你說了這麽多,是想讓你有個準備,曾經師父有一位好友,也是到了你這個境界,可他被眼前事物蒙蔽了雙眼,遂由道入了魔,師父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哎,人心太脆弱,假如一條道走到黑,誰也不知道黑暗盡頭到底藏著什麽。”

師徒倆靜靜站了許久,望空勸無可勸,只好拍拍術臨汛的肩膀,隨後自顧自走回酒桌悶頭吃酒去了。

太難了,已經盡力到這個份兒上了,手裏還是抓不住唯一想要的東西!

趁別人不註意,葉真悄悄走進屋裏,外頭鬧得他腦袋疼,他這會更想倚著墻靜靜等著術臨汛回來,然後把人叫進來偷偷咬會耳朵。

不多時,果然瞧見術臨汛低著頭一步一頓地挪回來。

葉真的心瘋狂跳著,他不出聲,只彎著眼睛在黑暗中獨自等待。

在這一刻,他覺得他是自由的,沒什麽東西可以阻攔他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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