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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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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

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鬧鈴打破了清晨的安靜。

一對夫妻帶著他們的兒子來到了一家精神病院,門衛正在給他們開門,等待的過程,鬧鈴從宿舍樓傳來。

兒子患有妄想癥,晚上還夢游,經常夜裏渾然不覺地走出家門,第二天,家人們找到兒子的時候,他躺在地上,渾身是血,但血不是兒子的。

情況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幾百次了,夫妻二人提心吊膽,看著兒子一身的血,他們戰戰兢兢,那血究竟哪裏來的,只求不是哪個人的。

夫妻兩帶著兒子到了大大小小的醫院,訪遍名醫,醫生給開了很多藥,卻始終沒有治好兒子的病。

某個夜晚,一個小姑娘的驚聲尖叫,徹底打破了這個家庭的完整。兒子在夢游的狀態中,徒手撕了路邊的一個兔子,那小兔子是鄰居家小女兒養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周圍的鄰居紛紛站出來,說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狀況,大半夜在路上見到一個半大孩子,手裏提溜著一串血糊糊的東西,走近了一聞,一股子腐臭味,那半大孩子就是他們家兒子。

驚恐的鄰居們報了警,說有那麽一個變態住在附近,居民們都不安全,說不定哪一天就遭到毒手。

兒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有時候大白天就犯病,突然抓狂,說要去救人,救人,然而他說出那些話時,處於無意識的狀態,眼皮上翻,只看到眼白,著實嚇得人不敢靠近。

夫妻兩個沒辦法,只好忍痛,將兒子送往一家專門接納特殊病人的機構,來之前打聽過了,這機構口碑還不錯,是一家掛牌的正規精神病院。

就是他們來的這家。

說是精神病院,其實是一個關瘋子的密閉所。

工作人員打開了門,帶一對夫妻參觀,讓他們看看這裏病人的生活起居,打消他們的疑慮,看護人員心地善良,不是外界謠傳的那樣,沒人會虐待患者,病人們都被當成家人一樣照料。

做母親的,拉著兒子的手,跟著工作人員到宿舍樓。早上,患者們剛起床,醫護人員照看著患者起床洗漱。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所看到的都差不多,房間不大,類似寄宿學校的寢室,一個屋子兩張床位,有些是一個,患者穿著同樣的病號服,行動自如的患者,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端著漱口的杯子,站在鏡子前刷牙,見到他們經過,一些人還熱情地招手,打招呼。一些病人比較特殊,有暴力傾向,會動手打人,醫護人員不得不給這些人穿上特殊的衣服,袖子超長,往後一綁,手便不能動。

這些病患刷牙、洗臉、吃飯,都需醫護人員幫忙。

參觀了一圈,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夫妻倆相視一看,彼此點點頭。此前到過幾個機構,恐怕這個已經是最好的了。

他們很快給兒子辦理了住院手續,向他承諾,等病情好一點後,就把他接出來。

小兒子全程安靜,沒有說一句話,之前去別的機構,他明顯不喜歡,狂躁暴動,撕心裂肺地哭喊,走都不肯走一步,到了這裏,他卻異常地淡定,一直看,盯著那些穿病號服的人,似乎在找什麽人。

看來,小兒子不排斥這裏,沒準兒能治好病根。

簽字的時候,小兒子扒在窗戶上往外看,不遠處是一片空地,栽的綠植全都枯萎了,估計還沒來得及拔掉,再不遠處,正對著的,是病患的活動區,玻璃窗裏面,有的人在看書、寫字、打牌,有的在發呆。玻璃窗外,一尾銀色的緬因貓立著尾巴,露出尖牙,沖著一個醫護人員哈氣。

夫妻倆剛好也瞧見了,被緬因貓哈氣的那名醫護人員,拿著一根木棍,在敲打一個病患的頭。

工作人員見狀,趕忙賠禮道歉,說那個病患比較特殊,是個精神分裂者,動不動就打人,即便給他穿上了防護服,嘴巴也不消停,無時無刻地不在咒罵,人心都是肉長的,被人無端地罵,肯定有忍不了的時候,那名護工,還是這裏最受歡迎的一名,很多患者家屬指名要他看護,他為人善良,心腸軟,幹活麻利,也不嫌臟,因為是個男護工,力氣比較大,病患發作的時候可以幫忙制止,他本來已經到了退休年齡,是醫院懇請他留下來,繼續照料病患的。

“公護理,公護理”工作人員大聲喊著,這邊有家屬辦理住院手續,他們示意他,別太過分。

那護理人員,急忙收回揚起的小棍子,憤怒的臉立刻笑起來,他輕柔地撫摸那個被打的病患的光頭,向對面的人鞠躬致意。

那只貓還在那,炸了毛,沖著護工哈氣。

“那貓是你們養的嗎?”婦人問道。“還是一只品種貓,品相不錯,我們家之前也有一只,後來孩子對貓毛過敏,就送人了”

“那是只野貓”工作人員回答,“好像是那個病患住院後才出現的。沒人知道它從哪來的。每天,它都會出現在院子中,像觀看家屬一樣,去看那個特殊患者,也許,那貓是他的。可他沒有家人,是從一個福利院轉來的,那院長還跟我們院長是同學,姓宋”

“來多久了?”婦人問道。

“二十年”工作人員回答,“起碼二十年了,那只貓挺長壽的,樣子一點沒變。那個患者也是,臉上沒有多長出一絲皺紋,還和之前進來的時候一樣,除了被剃掉了銀灰色的頭發,我們還開玩笑,說他是不是從外星來的,或者吃了防腐劑,保養得極好”

“好了,你們走吧,我在這裏會好好的”兒子突然開口道。

夫妻二人嚇了一跳。

起碼一個來月了,兒子沒有跟他們講過一句話,他知道他們要把他送到某個精神病院後,便一直保持沈默,誰都不搭理。

母親瞬間掉下淚來,對工作人員說,麻煩多費些心,她兒子是個心腸很好的孩子,患病之後,好像換了個人,從前,他那麽地懂事可愛,連一個小螞蟻都不忍心踩,偏就害了這樣的病。

夫妻兩,妻子是一個大學的教授,教授心理課程,而丈夫,一個是畫廊的老板,姓宣,是一個海歸,二十多年前從國外回來的,祖上是做古董生意的,他歸來後繼承了家產,家底殷實。

兩人就生了一個兒子,起名宣一,本來居住在城裏的別墅區,後來兒子患了病,他們就在郊區買了一所房子,遠離鬧市區,環境好,空氣也好一些,可始終沒有治好兒子的病。

宣一十七歲了,十歲那年患病之後,他突然說自己不叫宣一,他從別的時間線穿越過來,要找一個人。

那當父親的,聽了之後,大吃一驚,瘋了,徹底瘋了,孩子已經病入膏肓。

半個小時之後,一切手續弄完,醫護人員便帶著宣一進去,父母跟他道別,他頭都沒回一下。

活動區的走廊內,過了八點之後,開始變得喧鬧,一些女人大喊大叫,咒罵拋棄她們的人,還罵護工,說護工玷汙了她們的清白,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一些人在撞門,拿腦袋撞,聲音很大,過道上聽得清清楚楚。還有一些人唱著歌,一邊唱,一邊大笑,說江山已崩,美人已逝,獨留孤家寡人。

護工們搖頭只笑,這幫瘋子們,活在自己的世界,瘋瘋癲癲,胡言亂語。

“都給我安靜點”護工一嗓子吼道,“再不老實,我就讓你們知道,誰才是你們的主宰。甭管你是老虎,龍,還是前朝的皇帝,王爺,都給我把頭低下去,不然,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護工沒好氣地咒罵。

“別罵了,一天才剛開始,壞了心情不值當”另一名護工說道,而後,她看向宣一,“小夥子,你別怕,那都是些瘋子,不罵罵他們,不消停”

到了那間活動房了。

門一打開,屋子中的人還是繼續打牌,寫字,看書,看電視。

那名護工,姓公的那個,拿起小木棍,照著光頭患者一頓猛瞧,像敲木魚一樣,咚咚作響。

“別敲了,我們還看電視呢”一個患者說道,

“敲,讓他接著敲”另一個患者說道,“那瘋子,做了二十多年的夢,現在還說自己是一個皇族,從遙遠的星系而來,讓公護理敲,繼續敲,連我這個瘋子都看不下去了,夢總歸有該醒的一天,哪有人做一個夢,二十多年不停的”

公護理擡起手,準備繼續打,緬因貓直立起來,扒在窗戶上,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撕了護工。

“臭貓,你給我等著,今天不剝了你的皮,我就不姓公”男護工咒罵道,“我網準備好了,今天有你好看的”

惱羞成怒的護工,一巴掌打在光頭患者的臉上,把他從椅子上打倒在地。

他倒在地上,半邊臉腫脹,對著窗戶的那半邊的確和二十年前一樣,從外面瞧,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另一邊,卻蒼老憔悴,布滿皺紋,黑眼圈明顯,被打的一邊,流著血,新傷舊傷混在一起。

“阿薇!!!!”宣一大聲地喊著。

倒在地上的人,擡起頭來,冷漠地看了一眼,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是他的夏薇嗎,是那個開啟時間蟲洞,把自己和叛臣拉入無盡黑暗的夏薇嗎?

患者目光呆滯,一邊的嘴角印著口水的痕跡,他們剃光了他的頭發,頭皮上青一塊,紫一塊。

“阿薇,我是虎子啊,你的虎子”宣一說道,“我們來接你了,回家,我們回家”

“回家???”

病患倒在地上,雙手被束縛在防護服中,他的眼睛一片潮濕,一片幹涸的海洋泛起波浪,在那片大海之上,兩個人正在向他走來,一老一少,白色的泡沫被海水推向沙灘,兩人走在沙子上,沖他笑著,一如那個破曉的清晨,第一縷陽光穿越地平線,燦爛地照耀,波動的水聲,縈繞的淡淡水汽,夏夜的螢火,以及漫天的玫瑰色星空,那是他的夢麽?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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