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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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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地帶

禹西丁思來想去,該生氣、該發怒的是他,明明之前金吾宮動手打了他,剝了他的鱗片,把一個刀子插在魚尾上,導致他游泳的速度減慢了大半,在陸地上走路也不利索。

想了好幾遍,禹西丁也沒回憶起來,曾經做過什麽對不起金吾宮的事。

兩個人分別了二十多年,這是第一次見面。

駐場的歌手唱起歌來,旋律歡快,他故意選了節奏快的曲子,鼓動臺下的客人一起唱,來蓋住包間中的聲音。

包廂的隔音效果很好,嘈雜的音樂,喧鬧的人聲,哪怕就是全場安靜下來,也難以聽出包廂的動靜。

但是,海妖的聽力超越人類,花蕪和禹西丁緊張地豎起耳朵,傾聽那個房間的響動,要是那個男人真的動手,他們兩個一定沖進去。

門後,金吾宮凝視著‘禹西丁’,滿眼的愛意,他恨不得立刻抱住‘禹西丁’,像從前那樣,忘乎所以,相擁相吻。

然而,‘禹西丁’的冷淡,令他頓時冷靜下來。

很突然的一下,‘禹西丁’甩開金吾宮的手,厭棄地往後退了幾步,被那樣的抓著,他好像受到了屈辱一樣,目光中滿是恨意,‘禹西丁’刻意地與金吾宮保持距離,不讓對方近身。

金吾宮是個王子,從小驕橫慣了,奴才們對他唯命是從,除了公王,世界上還沒有第二個人敢公然挑戰他的權威,更別說,像厭棄下水道的臭蟲那樣,厭棄他。

“你在玩什麽把戲?”金吾宮說道,“你認出了我,從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是誰。你明明沒有忘記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很短,我一直沒有忘記,你肯定也記著的,可是,你為什麽還裝作不認識我?禹西丁,你是在拿人類的那套把戲,玩弄我的感情嗎?你明明知道,我很在意你”

門外,十米遠的就餐區,禹西丁聽到了金吾宮的話,一字一句,全部進到了他的耳朵,那個聲音,還是那麽的親切,隔了二十多年,還會讓他的心臟怦怦地跳,尤其是金吾宮說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他永遠地記著,那像一個重擊,一拳打在了禹西丁的心頭。漫長的海妖生活中,他遇見了很多人,不乏有趣的、智慧的、體貼的,而像金吾宮這樣的,只有一個,只有金吾宮看穿他,也只有他,了解金吾宮的內心。

禹西丁沒有料到,金吾宮真的像說的那樣,記著他,一開口便喊出了他的名字。從前的時光,剎那間重現,好多個清涼的午後,兩個人躺在竹席上,坦誠相見,雖然不說話,就那樣面對面,看著彼此,窗外的藍綠孔雀鳴叫著,在芭蕉和虞美人的花海中開屏。

時間逆轉的話,禹西丁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再一次與金吾宮遇見,即便他明明知道,那是一段孽緣。

回憶很快被打斷,花蕪和禹西丁聽到屋內傳來夏薇的怒吼。

“你別過來!!!”‘禹西丁’大聲地喊了一聲,他隨手拿起一個花瓶,砸碎了,用裂口的尖部對準金吾宮。“不要說的那麽好聽,如果你還有半點良心,對於曾經你做的那些事,你要是有一絲絲的悔意,就不該再來打擾我。我看到你,只會感覺惡心。你讓我感到惡心”

金吾宮頓時無以應對,他所知道的‘禹西丁’,不是這樣,他接受不了昔日的愛人如此地貶低他,侮辱他。

‘禹西丁’握住花瓶碎片,胡亂地揮動,警告金吾宮,不要上前,否則,他真的會毫不留情地捅他。

金吾宮大步地往前走,‘禹西丁’不得不再往後退,退到墻邊,無路可退,沒辦法,他只能強硬地揮動碎片,希望金吾宮被嚇退。‘禹西丁’的手在晃動,很顯然,他十分地懼怕,心跳得厲害。

交涉的過程中,碎片劃傷了金吾宮的手腕,‘禹西丁’瞪大了眼睛,但是沒有停下來,他警告金吾宮,看到了吧,他不是說說而已,再敢上前,他要比這還厲害,要割掉他的手指頭,割掉他的一塊皮,讓他嘗一嘗片甲剝落的痛苦。

那一刻,‘禹西丁’不只回憶起了那個破碎的午後,洗手臺的水龍頭水珠叮咚地滴在池子,同時,‘夏薇’的記憶與那個午後交織在一起,七歲的‘人妖’,被認識的不認識的圍在一起,那些人扒開他的手,不讓他反抗,要扒他的衣服,看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金吾宮強硬地過去,一把攥住碎片,將瓷器殘片扔掉。他那麽的大力,手腕上流著血,在他扼住‘禹西丁’的手,試圖控制住‘禹西丁’,不讓他再反抗的時候,海妖的目光中,倒映出破碎午後。

當年,金吾宮只是低下頭,暗自地啜泣,他沒有勇氣擡頭去看,看一看受傷的禹西丁,不是他要動手的,是他的父親公王,公王侵入他的意識境地,激活了信息素片,控制他的思想和行動,奴役他,驅使他傷害禹西丁。

公王之所以對一個深海的鮫人下狠手,是因為他發現兒子動了真情,和地球上的人類一樣,患了心病,在公王眼裏,兒子玩物喪志,把之前的報覆和雄心全部丟了,只是因為一個低賤的海妖。

沒有重逢的喜悅,反倒是當年遲到的悔意洶湧地撲來。

金吾宮看著瀕臨破碎的‘禹西丁’,才反應過來,當初給他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

金吾宮慚愧自責,他愛禹西丁,禹西丁是第一個讓他感受到愛的人,他不能失去他,他要如何開口,說當初傷害動手的,不是他,而是他父親逼迫他的。

開不了口,他的自尊、驕傲,促使他閉上嘴巴,時間過了那麽久,現在道歉又有什麽意義。

然而,金吾宮看著快要破碎的‘禹西丁’,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對,對不起,你原諒我”金吾宮最終還是說出了道歉的話。

他半跪在地上,抱住‘禹西丁’,抱住昔日愛人的腰,他只希望,兩個人回到從前,和曾經那樣,相互地偎依,彼此逗樂打趣,那是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事。

外面,花蕪提心吊膽,她知道屋子中發生了沖突,夏薇那麽的弱,對付不了那個強悍的男人。她實在坐不住了,準備站起來,沖進去,她聽到了利器劃傷皮膚的聲音,一定是夏薇受傷了。她望向禹哥,卻看到一顆藍色的眼淚從他的眼中掉落,眼淚隨即化成一顆珍珠。

淚珠掉下的時候,禹西丁五味雜陳,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一直悶悶不樂,胸口仿佛堵了東西,呼吸不順,十幾年了,從來沒好過,現在他明白了,他一直在等一個道歉,一個悔過的話,現在,他聽到了,從曾經他深愛的那個人口中說了出來。

見到花蕪站起來,禹西丁也跟著站起來,他握住那枚藍色的珍珠,裝進了口袋,而後,他喊上律師Alpha,讓Alpha幫忙,撞開包廂的門。

門開了。

半跪在地上的金吾宮,驚慌失措,慌張地站起來,被別人撞見他那個樣子,實在難堪。

好在,只有‘夏薇’,潘伯宗的那個小beta看到了他狼狽的樣子,其他人進來的時候,他已經調整好狀態,恢覆之前的神氣。

花蕪難過地跑過去,看到‘禹西丁’滿手的血,那其實是金吾宮的血,但花蕪以為夏薇受傷了。

花蕪惡狠狠地白了金吾宮一眼,撿起地上的碎片,要跟金吾宮拼命。

‘禹西丁’急忙地拉住花蕪,告訴她,自己沒有受傷,血不是他的。花蕪以為‘禹西丁’傻了,在說胡話,她再三地檢查,發現‘禹西丁’的確沒有傷口,這才帶著他趕緊離開了包廂。

臨走前,‘夏薇’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金吾宮,一看不打緊,金吾宮卻魔怔了,那個小beta的眼神,為何卻像真正的禹西丁。接下來,小beta的舉動,更是令他大跌眼鏡。小beta走上去,扶著他的下巴,一口親了上去。

金吾宮記得那個感覺,那個吻,是禹西丁的吻。

當金吾宮一頭霧水,難辨南北,小beta沖他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去追兩個海妖去了。

三個人,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不好好地犒勞一番自己,實在說不過去。

充當‘禹西丁’的夏薇,還有一些恍惚,當時,金吾宮半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地道歉,他的心軟了,他明白道歉的對象不是他,可是,他內心的某一塊也跟著一起消融,他懵懵的,自己的記憶,禹西丁的記憶,交織纏繞在一起,這種感覺,迷離又新奇,他是他,是夏薇,同時,他又是海妖禹西丁,與一個王子有著一段糾葛。

回到座位上後,禹西丁整個人煥發光采,十分地高興。

花蕪則有些生氣,夏薇被那麽粗魯地對待,禹哥居然高興地笑起來,他可真的會落井下石,難道,他對於夏薇沒有一點同情之心麽,夏薇因為他才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

禹西丁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他覆刻了夏薇的記憶,夏薇怒罵金吾宮的時候,不只是在為他感到生氣,在給他出氣,有那麽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夏薇回想到了自己的曾經,福利院時期,他由於‘人妖’的標簽,被排擠和欺負,海妖的一部分回憶,投射在了他的識海中,引發了那一段痛苦的經歷,所以,夏薇才會那麽的激動和憤慨。如果傷害的人無關緊要也就罷了,可金吾宮明明愛禹丁西,為什麽要下毒手,去傷害他。

直到回座,坐到中央的就餐區,夏薇仍然一楞一楞的,神志恍惚。一開始,他是為禹西丁傷心、難過,替他感到不值,認為他愛錯了人,一往情深空投了。可是,金吾宮半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抱住他的時候,禹西丁和金吾宮的幸福場面一幕幕地劃過,感情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時候對,有時候錯,有時候對錯交互,誰也不是幹幹凈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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