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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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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烈日滾燙, 一輪輪叫人恍惚的紅綠光圈刺眼,將空氣都熱得在視線中扭曲。

吳國軍隊裝扮的一隊人馬領著裝載物資的板車疾馳。板車上堆滿布匹財物和糧食,車身鮮血淋漓,上面竟然掛滿了人頭!

晃眼看去, 光是人頭就有上千顆!

有頭發花白的老者, 嬌小稚嫩的幼童,面容驚恐的女子……無論是老弱婦孺, 還是青壯年男女, 都是楚國普通的百姓,皆只剩下頭顱被成片綁在一塊, 隨著板車的顛簸上下晃動, 血淋淋的沁染下方黃沙,宛若那些頭顱憑空在天空中飄蕩搖擺,恐怖駭人到極點。

西州的黃沙被鮮血浸透, 透黑的暗紅拖出一條路徑,盡是毫不掩飾的滅絕人性。

那是剛參與過搶掠的隊伍,不知搶掠了哪些個村莊或別院,個個兇殘暴戾,渾身血氣。

吳人居於吳地, 先祖與野獸混種, 自帶一些野獸的習性, 身形粗獷高大,頭首較小, 毛發旺盛,體味猩臭, 茹毛飲血,強者為尊、性情殘暴, 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畸形人類。

他們沒有任何人類該有的世俗禮節和人類那樣充沛的情感。天生就缺乏同理心,強者為尊,弱肉強食。

為首的幾個士兵馬後還拖拽著一連串尚且活著的百姓,那些百姓被粗繩緊束雙手和脖子,像一連串等待販賣的牲口,渾身是傷,僅憑人的雙腿去追逐前方跑馬的吳國士兵。

倘若慢了一步,就會徹底跌倒在地,被套住脖頸和雙手的麻繩拖拽,在滿是沙礫碎石的土地上活生生被拖拽到死為止。

這樣的情況下,那些士兵竟然還在暢快策馬大笑。

戈壁上,江氏精騎中作為斥候負責傳信的少女見狀瞪大雙眼,快馬掉頭。

她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後方軍隊中,找到江宴急促地稟報,“少主,前面有情況!有一隊吳軍路過!還有幾十個被俘虜的百姓!”

江宴目光深遠一蕩,對身後的騎兵擡手示意:“全員止步。”

他招來一個百夫長,低聲吩咐,“你帶隊撥20輕騎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駐紮的營地,切莫去救那些百姓打草驚蛇。”

說罷,他又轉頭對報信的少女道,“你去通知丞相。”

少女回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些百姓的慘狀,嚅囁著想說那隊吳軍人不多,想求江宴救他們,又想起安厭之前告訴她的必要犧牲,最終沒能說出口,只低頭應答,“是,少主!”

【劇情漏洞任務進度:30%】

後方,聽了傳信少女的話,安厭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突然跳出來的信息。

劇情漏洞任務居然推進了。

也就是說,“先帝”默驚棠失憶的那兩年的確和吳國有關系。她設想的方向沒錯。

等找到吳軍營地,她得親自過去一趟。

安厭對傳信的少女招招手,“告訴你們少主,先找個合適的地方紮營,別往鐵木堡內傳消息讓西疆王知道我們來了。”

“…是。”

不久後,江氏的精騎與五萬虎豹騎在一片隱蔽的溪邊駐紮,中央支開了主帥大帳。

大帳中央,江宴按照安厭之前在沙地上畫的地圖設置沙盤,安厭在旁邊時不時回憶地形糾正兩句。

精密的沙盤逐漸成型。

江氏精騎分出來的兩個千夫長擠在一旁端詳,難掩驚嘆。虎豹騎分出來湊數的虎/騎統領與豹騎統領則一言不發,連頭盔都沒摘,就站在門口當個擺設。

方才派遣出去的百夫長回來覆命,“稟報丞相、少主、各位將軍,我們已暗中跟隨那一隊吳軍找到了吳軍駐紮地。”

“何處?”江宴眼神銳利。

“回稟少主,他們的營地在鐵木堡東南方位二十裏。”

江宴低頭看向沙盤,視線落在一處平地上。

沙盤直觀明了地展示了周圍的地貌。

地勢開闊,無山林環境,四通八達, 亦可最便捷地圍困鐵木堡,精確控制每一條離開路線或運糧路線。

奇怪…吳軍向來以力制勝,不動腦子,要攻城或是要糧食,都是野獸一樣搶完就跑。就算時間要拖延一陣,也只會是隨便找個地方紮營,自信於不會被敵方突襲。

可吳軍這次安排竟然如此妥善…在他們兵力不如吳軍的情況下,實在是不便於襲擊,打起來沒有任何優勢。

吳軍這次的將領是誰?

這不容疏漏的安排與非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做法,莫名給人一種熟悉的即視感……有些像…安厭?

“明道,你怎麽看?”江宴沈著地問。

安厭隨手摘下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放置在代表吳軍陣營的點位。

“看這裏。”她用指尖畫出一條線路,到一條溪流停下。

“這是我們營地旁這條溪流的支流,是距離他們最近,又最方便隱蔽的水源。”

“丞相高明啊!”一個千夫長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安厭的意思,讚嘆道,“他們紮營的地方堪稱最優,卻因為地形限制沒有直接靠近水源。必須要去取水,若是我們摸清了他們取水的時間,在上游投毒……”

江宴搖搖頭,接話說,“沒有那麽簡單,能駐紮在這種地方的將領,為了防止被人投毒,定然不會定期去取水,而是會時間不定地安排人手去取得水源。”

“但現在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

安厭從容不迫地打斷他們,指尖在另一處沙丘畫出一條能夠通往溪流支流的道路,“我猜他們會從這邊走,派人在這條路的路口看著他們,一旦取水的人過去,我們就可以從更上游一點的地方投毒,就算他們的將領謹慎,每次都用前幾次取來的水稀釋或分散營區發放水源,導致毒不死太多,也能削弱一部分。”

另一個千夫長聞言,驚為天人,“丞相竟將地勢與他人謀算全部了然於胸,想必此計定不會出錯。末將佩服。”

江宴拍了拍安厭,“我們並未攜帶毒藥,難道……”他停在這裏沒說了,視線卻在安厭的目光中落在站在門口的虎/騎/統領和豹/騎/統/領身上。明顯是在問安厭虎豹騎帶沒帶毒藥。

“我來解決,稍後派人來我這領就好。”

安厭說著,隨手打開商城,在雜物一欄花100點奸臣值買了10噸無味加強版百草枯,設置稍後提取。

“好了,都退下去做自己的事吧,江宴留下。”她擺擺手。

“是!”

兩個千夫長和兩個專門意思性來湊數的虎豹騎統領行禮後退出主帳。

留下的江宴低聲問,“明道,有什麽要與我私下說的?是那兩個重騎兵的統領有問題嗎?”

“不,他們完全可信,我要說的是其他的事。”安厭在主位盤腿坐下,眉眼得意上揚,招手示意江宴到她旁邊來,“快過來。”

她看起來有點高興,像有什麽寶貝要分享。

江宴不明白她這麽高興地叫自己過去幹嘛,但還是隨安厭招之即來。

為了輕便,他們行軍沒帶椅子,營帳主位上只鋪了地毯。

江宴一靠近就被摁著坐下,剛想說西州天氣熱,叫安厭不要又大白天和他摟摟抱抱,就見主位的桌子底下偷偷放了幾盆冰,一陣一陣的散發涼意,叫燥熱昏沈的腦袋心曠神怡。

那麽多日連續行軍,還是西州這種遍地荒漠戈壁的窮地方,安厭上哪弄來的冰?

江宴轉頭看向安厭。

安厭哼哼兩聲,臉上是純粹的喜悅和得意,擡手就把他撈進懷裏親了一口,“我厲害吧!”

她太過於細心,又像少年時那樣坦蕩,“過來些,你腿不是一直都沒好嗎?想來膝蓋受不了涼,我給你捂著。”

安厭把自己的手搓熱,透過長褲薄薄的一層布料覆蓋江宴的膝蓋,讓熱度傳遞。

江宴微微張了張嘴。

——安厭之前隨口說的話都是實現了的。

離宮時,安厭看著連他自己都不以為意的跛腿,說有時間要給他治治。

然而,還沒離開宮內,安厭就為著他的這條跛腿找了最好的太醫給他重新正骨,針灸熏艾。

安厭還專門把手法記下來了,來了西州也沒斷過,隔兩天就親自為他施針,想來他那條跛腿在陰雨天已經不會再痛了。

…現在也只不過是坐在冰塊旁邊罷了,算不上受涼,安厭還非要捂著,不舍他受一點疼似的。

他這樣已經滿手骯臟的閹人,真的還配安厭念及過往情誼這麽寶貝嗎?

江宴低下頭,沒有多問冰塊的來歷,任由安厭像摟娃娃一樣把自己摟在懷裏,故作若無其事道,“把我留下就為這個?特殊待遇嗎?”

“對,特殊待遇。但不只是這個。”

安厭就喜歡江宴這自卑勁兒,看出他心裏的想法,輕笑,“軍中事務都暫且麻煩你解決,我夜間要帶幾個人去吳營看看。”

江宴手一抖,錯愕擔憂,“怎麽突然要去那邊?你再如何也是文官,吳國蠻夷,若是出了事怎麽辦?”

“有點事,我必須要過去試試。”

“那我陪你去。”江宴不放心地說。

“不妥,”安厭搖頭安撫,“我們兩人總要留一人在營中,以免出現意外。”

“就非要親自去?”

安厭肯定道,“非去不可。”

江宴無可奈何,又擔心她出現意外,不得不反覆囑咐,“…那你小心,註意安全,遇見危險就盡快往營地逃。我會帶人接應你。不必怕暴露營地位置。”

安厭失笑,“好了,我都知道,怎麽和我母親似的?”

“嗯?!”江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像炸毛的貓,又有了點少年時的模樣,“我像你母親?”

“我是說先帝。”

安厭義正言辭,“先帝陛下就是我的母親,他總愛這麽囑咐。”

“倒還真是這樣。”

江宴看她面不改色,不由得笑了,回憶著說,“先帝陛下當年沒有嬪妃和皇子,的確把明道你當親生的孩子養,若不是怕你晚上總不願意按時就寢,必須把你留在養心殿時常檢查,恐怕陛下早把該歸太子住的東宮劃給你了。”

“不過先帝陛下是男子,該說是父親吧?”

“不,就是母親,他親口承認的。”

安厭揚起下巴,也不管江宴信不信,直接瞇起眼睛用玩笑似的口吻覆述‘先帝’上輩子說的話,“他說我是他自己生的,他的所有都由我繼承。”

江宴扶額,“假若是先帝陛下的話,這種玩笑,倒也不奇怪他會說出口…先帝陛下真是開明。”

安厭哼笑,“總之,不必再憂心囑咐,我晚上會盡快回來。”

她留下裝著10噸無味加強版百草枯的幾個大桶給負責在河水中投毒的士兵,等到夜色將臨,去虎豹騎裏點了200個最註重速度的輕便豹/騎。

遠處的吳營在這時已是一片哀嚎痛呼。

在安厭預測的路口埋伏的江氏士兵蹲守一段時間,果不其然見到了負責取水的吳兵,立刻派人將安厭留下的10噸百草枯全部都倒進了溪水分支的上游。

一無所知的吳兵將這些有毒的水全部都運送了回去。恰好又是晚上埋鍋造飯的飯點。

一切都如安厭所料,吳軍將領謹慎行事,為了防備投毒,是派人分批次取水,然後再發放到不同的營區,避免全軍覆沒。

分到其他時間段水源的營區一切正常,分到帶有百草枯水源的幾個營區卻已經一片混亂。

百草枯可是現代都很難解決的東西。只能在攝入量少又及時送醫的情況下勉強撿回一條命,在古代就是絕世毒藥。

它首先會因為腐蝕口腔和食道粘膜帶來強烈的灼燒感,使身體內部糜爛潰瘍。

然後造成胃穿、孔胰泉炎、肝臟腫大、肝功能衰竭。讓中毒者呼吸困難,惡心頭疼,嘔吐腹痛,腹瀉尿血……

更何況安厭用的還是無色無味的加強版,估計要不了半天,這些人就得死。

火把的光芒在微暗的夜色中燃起,並不靜謐,中毒的吳軍上吐下瀉,咳血頭暈,被食道和口腔灼燒感燒得滿地打滾,直扣喉嚨,遍是慘叫。

吳軍主帳。

熊一樣健壯的吳將踏入帳中,單手叩胸,吐出聲調怪異的吳語:“月山將軍,一營、七營和八營全部都出現了中毒癥狀!”

“巫醫呢?”

營帳側方,被稱作月山將軍的高大男人一身狼鎧,滿不在意的端起搶來的酒壇灌了一口,喋血的眼睛是野獸一般的幽綠色豎瞳。

熊一樣健壯的吳將回頭望了望主帳外面的木桿,看著上方穿著雜亂破布的熟悉屍骸,提醒道,“月山將軍,巫醫昨天被王說裝神弄鬼,現在還掛在主帳外面。”

月山將軍餓狼般的幽綠豎瞳原本暴戾森然,聽吳將提到“王”,卻是畏懼狼王那樣一縮。

他嫌惡地往後支了支脖子,滿是不耐,“得罪了王,死了就是死了,別再提。我們不是抓了一大群楚國兩腳羊當肉食嗎?去問問有沒有會醫術的。告訴那些楚人醫師,治好了就能活。”

“月山將軍,已經問過那些醫師了,他們說治不好…要告訴王嗎?”

嘩啦!

幽綠豎瞳的月山將軍兇橫地將手中酒壇擲出。酒壇清脆的碎裂聲和清冽的酒水迸裂。

“蠢貨!王什麽都安排好了,我們還讓人中毒了,把這事告訴王不是找死嗎?”

“那他們…”

“劃一片地統一關著,能活的就活,死了的屍體放著別吃,免得又中毒,改天丟河裏毒那群楚國兩腳羊。王要是問起來就說戰死了,我們又不差這點人。”

吳將叩手,巨大的拳頭將胸膛錘出悶悶的聲音,“得令。”

“慢著。”月山將軍陰狠地叫住他,“下次要吃的飯,給那些俘虜的兩腳羊先試試,絕對不準再出現這種被下毒的情況。”

吳將再次叩手,“得令。”

說完,他欲踏出營帳,步子卻突然頓在原地。

一個黑發黑眼青年正靜靜的站在營帳前,露出淺淡的溫和笑容。

“有什麽事情不能讓我知道?”他說。

青年看起來根本就不是吳人,面容很年輕,極致艷麗的五官溫和得沒有半點攻擊性,甚至是有幾分多愁善感的哀傷和悲憫,眼下那顆本該嫵媚的淚痣都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的身形對比熊一樣龐大的吳將也並不高,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青年,卻把吳將龐大的身軀嚇得後退兩步。

青年沒有在意吳將的恐懼,只是略過吳將,緩步踏入帳中,看著見他來就立馬僵硬起立的月山將軍微笑著重覆問,“什麽事情不能讓我知道?”

方才還陰狠暴戾的月山將軍不知道青年剛才聽了多久,艱難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王…您這麽快就回來了啊……只是點小事,我們能處理。”

“那就好,”青年微笑,“不能處理就告訴我,我會換一個能處理的人。”

“您教訓的是。”月山低著腦袋,像條夾著尾巴的狗。

青年用手帕墊著手,溫和地拍了拍他的頭,“明日我要拿下鐵木堡,能做到嗎?”

“能!能!屬下保證!”

……

夜間,安厭領著200豹騎遠遠的看見吳營的火把光亮,卻發現吳營中並沒有亂起來,似乎騷亂已經被用最快的速度控制,甚至還分出了大批人馬在營地駐紮的平原上巡邏。

安厭眼前只有自己能見到的幽亮屏幕刷出任務進度條。

【劇情漏洞任務進度:60%】

劇情漏洞任務又推進了,果然和吳國有關。

她投了十噸百草枯,再怎麽也有一批人中毒,現在營地裏的反應卻這麽平靜,肯定有古怪。

難道原因就在吳營裏?

……要潛進去嗎?

是會有點危險…但是這點風險和任務獎勵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那可是天價的因果律技能啊,“100%反制”聽名字就感覺不是什麽沒用的技能。

人想要什麽東西就得去搶,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

安厭把手搭在腰間鏡湖劍上,打開系統商城調出槍械軍火一欄,確認自己來西州前專門玩了楚時鳴幾遍的奸臣值足夠用這些東西隨時殺出來,決定進去看看。

為了隱蔽起見,她打算一個人進去。

“呆在這裏容易被巡邏的吳軍發現,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安厭對身後的200豹騎道,“假如江宴問,就告訴他,我有要事要辦,到時候自然會回去。”

完全遵循她指令的200豹騎沒有反駁,靜默行禮離開。

安厭轉了轉脖子,甩甩手腕,買了一個夜視望遠鏡。

這望遠鏡的夜視功能很好,能看得很清晰,還可以調整距離或轉成溫感模式。

安厭站在平原黑暗的草叢中,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陣吳軍的巡邏軌跡,發現他們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變換軌跡。

她很有耐心,確認自己在軌跡變換的時間之內,隨意把望遠鏡掛在腰間,準備開始潛入了。

為了便於行動,安厭只預先買了一把手槍和幾個彈夾就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她的步子很輕,身上掛著的鏡湖劍和望遠鏡被身體的肌肉控制毫不磕碰,掠過的草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身上的黑衣與黑夜融為一體,輕巧從容地通過巡邏的視覺視角逼/近了吳軍大營。

營區內就亮堂了,處處都燃著火把,容易被人瞧見,安厭挑了一個薄弱處,在門口蹲了一陣,才抓住沒人的空檔翻進了營中。

既然劇情錯漏的任務和吳國有關,“默驚棠”失憶的兩年前最後的記憶就是見了吳國使節。那就該去找營中最有權勢的人吧?

說不定就是當年的吳國使節,或者是知情者。

安厭看著周圍的帳篷,猜測最華貴的帳篷在中間。

她一路借著帳篷和各種障礙物的視覺死角閃避,越來越得心應手,卻在必經之路見到一片被簡易木柵欄圍起來的區域。

安厭見區域中都是人,有些疑惑他們在幹什麽,端起望遠鏡觀察,卻發現那些不是她所想象中的吳國士兵,而是楚國百姓。

那些百姓穿著明顯是楚國形制的衣服,破破爛爛滿是血跡,所有人都被用粗糙的麻繩綁住手腳,圈養在欄桿中。

是關俘虜的地方?

安厭皺眉,又在心裏否認了這個猜測。

想必這些百姓不只是俘虜。

安厭在丞相府看風土文志的記載,說吳國食物短缺,普通的糧食見到就搶,肉食則是什麽都能入口。

茹毛飲血對形如野獸的吳人來說,並不只是個誇張的形容詞。

他們,“它們”是真的會吃/人肉。

他們將其他國家的百姓稱作兩腳羊,搶掠來充作肉食,當做可圈養的牲畜。

這些“兩腳羊”的頭顱會被割下,堆成小山模樣的“京觀”來表現他們的戰功與勇猛,骨頭和人皮會被做成各種各樣的工藝品。

肉則被割下來,新鮮的現宰現殺,想要長久保存的就曬成肉幹。

假如沒有“兩腳羊”的肉,他們甚至會自相殘殺,吃自己人的肉。

安厭厭惡地偏過頭,現在卻沒什麽功夫救那些被綁起來的百姓。

現階段還是任務更重要。等拿到獎勵,盡快把吳國這群士兵處理掉,運氣好的百姓自然能活,想必蕭長燕的長野城和映沙城都很樂意接收這些百姓。

她換了一條潛入更困難一點的道路,避開了那些百姓的視線。好一段時間,終於到了正中央的營帳。

正中央的營帳果然最大,但比較樸素,看起來像是議事的,反而旁邊小一點的那個帳篷更華貴,像是貴族用於居住的營帳。

那營帳不透光,不清楚裏面有幾個人,營門口還有兩排吳軍守著,裏面的人定然身份貴重。

安厭繞到營帳背面,用小刀在底層悄無聲息割開一條口子。

裏面只有一個人,但因為視覺受限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一小片衣擺。似乎那人正坐在那裏寫些什麽。

安厭低頭確認自己割開的這條壁口前方剛好有遮擋物,小心鉆了進去。

她當霸總那麽久,又做了那麽久的奸臣權相,這還是第一次這麽狼狽地鉆洞,她遲早得滅了吳國。

安厭小心翼翼的爬進去,壓好自己割開的那塊口子,躲在前面的障礙物後。

還好沒人看見,沒丟臉。

現在過去挾持帳篷裏的人,想辦法問清楚當年吳國使節的事情就可以了。

她挪動了一會兒,終於移出視覺死角,看清了自己要挾持的人影。

是一個黑發的青年,身形並不像吳人那樣高大到像座小山,還有點熟悉。

任務完成就在眼前,安厭把那點熟悉丟在腦後,看準時機立刻撲上去,迅速將青年壓在地上控制住,一手捂住青年的口鼻,一手持短刀架在青年的脖頸上,“想活命就別出聲!”

聽見安厭的聲音,青年如她所願那樣沒有出聲,甚至連掙紮都沒有。

正當安厭滿意於他的溫順想問話時,青年卻緩緩轉過頭,“明道?”

安厭瞳孔緊縮,定在原地。

——默驚棠!

不,不是……

默驚棠是金色的眼睛,並且人還在楚國。

這張臉和渾身的氣質雖然一模一樣,眼睛卻是黑色的…要說像默驚棠,不如說更像上輩子的——楚雲琛。

【劇情漏洞任務進度:100%】

【任務完成,可隨時領取獎勵】

安厭沒有閑心去看系統的彈窗,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青年卻笑了笑,撥開她的手,疏離地坐起身,“明道怎麽到這裏來找我了?我以為假死已經足夠騙過你了。”

“什…什麽?”安厭沒反應過來。

“嗯?不是明道,那…是小厭?”

青年語氣變得柔和,眉眼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實,試探性伸手想觸碰她,“是小厭過來了嗎?”

安厭長長吐出一口氣,低下頭,任由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低低叫他:“先生。”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就像她死後頂替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丞相“安厭”一樣,楚雲琛死後也頂替了先帝“楚雲琛”。

“默驚棠”是被楚雲琛頂替的那個原本的“楚雲琛”,之所以失憶兩年,是因為那兩年在皇位上的根本就不是“默驚棠”,那兩年是楚雲琛替代了他的位置。

“安厭”或許是察覺到了不對,才要想方設法殺了楚雲琛,但並沒有成功,因為楚雲琛和吳國有關系,假死以後到吳國來了。

想通一切,安厭擡頭,有很多話想問楚雲琛。

上輩子為什麽會突然被槍殺?什麽時候到這個世界來的?怎麽和吳國扯上關系?為什麽頂替了默驚棠?在楚國皇位上的那兩年做了什麽?那兩年突然出現的妃子和皇子是哪來的?現在又為什麽可以眼睜睜看著吳人把普通百姓當作牲口?……

假如是楚雲琛,會全部回答她的吧?

看到她的疑惑,楚雲琛溫聲問,“小厭是一個人來的嗎?”

“嗯。”安厭低低應答。

她能聽出楚雲琛或許是在轉移話題,但她願意忽略那些不合時宜的怪異感,假裝沒聽出來。

於是眉宇溫柔的青年輕輕摟住她,輕聲嘆,“抱歉…抱歉,我死後,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安厭埋在他懷裏,下意識搖搖頭,像在外的孩子聽父母打電話詢問生活時一樣報喜不報憂,彎起嘴角,“沒什麽委屈,我早就坐上你的位置了。”

“很辛苦嗎?”

安厭笑,“不辛苦,我有個秘書幫我處理工作,每天都閑著呢,比你坐那個位置的時候空閑多了。”

“怎麽可能呢?”青年輕輕揉揉她的眉心,自有的多愁善感幾乎要溢出來,“你小的時候我不想告訴你那個位置的困難。可我死的時候你還那麽小,還在讀書,他們要是收走了我的遺產,你一個人是怎樣活下去的呢?又是怎麽一步一步重新爬到我的位置?又是怎麽和我一樣…來到這裏?”

安厭擡頭與他對視,看清他眼中的哀傷,聽到他不敢說出口的未盡之言。

——你在那邊也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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