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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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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

難道金閣頂上的那個青年就是國師的徒弟?給人的感覺倒是不太像。

安厭甩了甩手, 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她身上那件月白色中衣還是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讓她有些煩躁。

這些煩躁並不只是衣服引起的,而是來自於安厭本人。她本來是打算出來以後就直接把國師殺了避免出現意外的, 不知道為什麽, 在見了那個青年以後,她莫名覺得自己不該動手。

一種…下意識, 一種隱約的預感。就像是, 上輩子,對拋售股票時機的預感一樣。

看來金閣真有玄乎的。

“隨時盯緊金閣, 特別是國師鎖在頂上的那個徒弟, 他們一有異動,就直接動手。”

“是!”

在場所有完全受控於丞相府的禁衛恭敬領命。

……

金閣之上,矮胖道人模樣的國師急忙爬上來, 從紫色道袍的袖子裏掏出鑰匙打開了最頂層的門。

見到本該老實在屋子裏呆著的人跑到窗邊坐著去後嚇得差點沒罵出聲。

“幹什麽呢?祖宗!趕緊回來!別被人瞧見了!”矮胖道人恨鐵不成鋼地要沖過去扯著鎖鏈把人扯進來,然後趕緊把窗戶關上。

“別怪我說話難聽,您現在就是只見不得光的鬼,跑出去幹嘛?安厭可還沒走遠,那尊兇神又不會管什麽規矩, 你這都被他弄死一次了, 皇位也丟了, 還念念不忘呢?”

青年盤腿坐在地上,沒有言語, 溫和得沒脾氣似的聽著矮胖道人罵他。

——楚雲琛,楚國的開國之君。

他在亂世中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獵戶做到開創了楚國這樣一片土地。

按理來說, 他應該是個兇神惡煞、五大三粗的俗人,卻生了副溫柔的相貌。

那雙眼睛因為暈染了晴空一般的藍, 沒有半分金色本該有的攻擊性和銳利,眼下的淚痣也不嫵媚,只增添多愁善感的溫和包容,叫他有一種很容易就可以被高攀上的踏實。

熟悉楚雲琛的舊臣都知道,他天生好脾氣,待人親切又沒架子。就算你是村口的老大爺叫他幫忙捉雞,他都會放下手中的事來幫你。

好像你無論遇見什麽困難,他都可以與你共情,不帶任何目的地為你擔憂。

假如不點明他的身份,任誰也不會相信這個眉宇間滿是溫柔愁緒的青年就是傳說中那位英明神武的先帝。也不會想到早已被“安厭”害死的先帝還活著,躲在這金閣的最頂層。

矮胖道人見不得他這窩囊樣兒,氣得給了他腦袋一下,“我的陛下,別怪貧道說話難聽,您看您這傻樣,就是吃安厭假藥吃的!要不是我把你撿回來,你鐵定被人騙得去賣/屁/股!”

道人用手搓了搓胖臉,絕望道,“我就是個江湖騙子,倒了八輩子的黴撿到你。”

“這才剛靠你身上的信物假裝你的遺旨進皇宮當了國師,還沒享過榮華富貴呢,就遇上太後逼我做法。本來只是隨便造個假騙騙她,竟然還把安厭那尊煞神給得罪了。”

“剛才還好我反應快才在安厭那保住了腦袋……瞧這性格就知道他肯定沒有變回以前那樣,也不知道太後知道貨不對版會不會又來找我,我可沒本事繼續騙下去……”

矮胖道人想了想,拍拍楚雲琛,“我們還是早點收拾收拾點金銀細軟跑路吧,待會晚上不那麽顯眼了我就去把金閣上面的瓦撬幾片下來。

你仔細想想,看哪條路出宮不容易被發現。”

“其實不用做這些。”一直溫和傾聽矮胖道人說話的楚雲琛說。

他曲腿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墻壁,聲音帶著平靜的溫和,吐詞尾音很輕。溫柔得能被呼吸揉碎,好像怕稍微說重一點就嚇著了人。

那如燃燒日輪與廣袤晴空一樣的眼瞳在黑暗裏幽亮,左眼下的淚痣讓色彩更加綺麗。

“常樂是個好孩子,得到了她想要的便不會再找你的麻煩,我們也出不去。”

矮胖道人詫異不解,“得到?怎麽得到的?她真把玉妃給殺了?還真有惡鬼?”

楚雲琛搖搖頭,認真道,“世上沒有那等神鬼之事。”

“那安厭怎麽可能找上我們?”

“明道在雁福宮出了些意外,雁福宮新換的宮人試圖挾持他。”

“你怎麽知道那邊出了意外?”矮胖道人狐疑,“還有,換宮人不是尚宮局的事嗎?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安厭怎麽來找我們麻煩?”

“用的是你的意思,說原本那批宮人不合風水。”楚雲琛說。

“等等?我的意思!?誰用的我的意思?”

矮胖道人目瞪口呆,“你——?你用的我的意思?你什麽時候偷偷跑出去的?”

“抱歉。”楚雲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要應付常樂的盤問就只能搬你的名頭。

戶部的齊尚書求到金閣來了,他想救楚國,求你幫忙,你那時候不在……不用擔心,我沒出去,隔著門的,他不知道是我。”

“所以你就同意了?”

矮胖道人氣的跳了起來,火冒三丈,“我的陛下,你這不純純給我找事嗎?你把我們兩個的腦袋送給別人拎著玩兒?”

“是我的不對,我想過找你商量的,但事情急。他一早就來了。”楚雲琛認真解釋。

“那也不該答應!這些陰私和彎彎繞繞的派系鬥爭,我們就不該沾上!”

“抱歉……”楚雲琛低頭歉意地笑道,“我看你怕見到他不好拒絕,故意想讓留在這裏沒來得及出去的我去應付他。就以為你同意的。”

“——你!”矮胖道人被他直接揭穿,惱羞成怒。

楚雲琛有些無奈地微笑安慰道人,“我有分寸,不必擔憂,明道不會殺你。”

“你就是沒有分寸!”道人半天咽不下那口氣,指著楚雲琛的鼻子罵完感覺自己太過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得冷著臉,“過來吃飯。”

楚雲琛從善如流地捧起飯碗,認錯態度誠懇,頭上亂翹的頭發都垂了下來,低眉順眼,“這次是我的不對,沒有重視你的感受,下次我會盡量不讓這種事情發生。”

“您多餘說!我哪兒當得起您道歉啊?”矮胖道人一副陰陽怪氣得隨時可以去捧哏的語氣,“吃飯!”

……

他們都不知道,金閣上方,只隔著一層琉璃瓦的距離,談話對象之一的“玉妃”戾朝明正位於其上。

在聽完他們的談話後,戾朝明緊了緊身上原本屬於安厭的金竹緋袍,悄然離開。

另一邊的安厭正在回府的路上,還沒來得及出宮門就被一身朱紅雲紋蟒袍、除了姿態以外完全不像太監的江宴請到了太後姜常樂的雁福宮。

她本來著急回去換件幹衣服不想去,顧忌另一半不知下落的兵符,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明面上不給太後這個盟友面子,便還是跟上了江宴。

江宴左腿是壞的,不知道是因為走不快還是因為規矩,他沒有在前面帶路,而是稍微落後安厭半步引路。

安厭跟著走路一瘸一拐的江宴,忽然想到不久前雁福宮宮人全部被替換的事情,神色有些隱晦地掃視江宴。

光看那身蟒袍就知道江宴在宮中位高權重,那種制式和規格是大內總管的品階才能穿的。

意思就是,這皇宮裏的所有事情都歸江宴管轄,包括尚宮局的人事調動。

要大批的換宮人,絕對不能越過江宴。

哪怕安厭今天換掉雁福宮的人,也是知會到江宴那裏去了的。

所以…之前雁福宮宮人集體反叛,和江宴絕對有關系,就算不是他換的,也是他放任默許的。

如果楚時鳴像曾經的先帝那樣手中掌權,那江宴該是直屬於皇帝的,他該去伺候皇帝,為皇帝辦事,而不是在雁福宮伺候太後姜常樂。可偏偏楚時鳴沒那本事,江宴又對太後這個掌權的主子宮裏的人做手腳。

那江宴究竟是誰的人?或者說為了幫誰?竟然冒著可能會連累到自身的風險,默許換掉太後宮裏的人?

安厭思慮間,發現江宴把自己往雁福宮偏殿引。

她停住腳步,“做甚?”

“熱水和替換的衣物已備好,安相先換件衣服吧。”江宴低低道。

“太後的意思?她不是著急見我嗎?”

“是奴才見到安相後自作主張。”

江宴沒有擡頭,垂著清俊的眉眼,烏黑的睫毛打下一片晦暗的陰影。

他沒有問安厭是怎麽把全身都弄濕還把外袍都弄不見的,只低低地輕聲叮囑,“春寒料峭,當心染上風寒。”

安厭有點錯愕。

……江宴還挺貼心的。

可惜,江宴再貼心也不可能給她準備新的繃帶。

安厭為假扮男性往胸口纏了厚厚的幾層繃帶,穿著身上這身濕衣服,隔得遠還勉強看不出來什麽。假如換了衣服繼續纏著濕繃帶,外面的衣服就會被繃帶打濕一層痕跡,很容易被瞧出來。

她直接拒絕了江宴不知緣由的好意,“不必,帶我去見太後吧。”

“等等,明道!”

江宴似乎小聲的這樣忍不住喊了她。

“嗯?”安厭喉嚨裏溢出問詢的尾音,微微轉頭上揚了冷淡的眉眼看他。

江宴壓抑翻湧的情緒,後知後覺地低聲道,“無事…奴才冒犯,請隨奴才來。”

安厭輕輕嗯了一聲,大致猜出了江宴和“安厭”的舊識身份,雖然感覺他的態度莫名其妙,但還是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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