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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明剛成為“玉妃”就想法子買通了太後宮裏的宮女, 等那宮女與其餘宮人一並被換走,她稍一打探,就知道太後今天叫了“安厭”進宮。

這樣一推斷,她便料到了太後姜常樂今日會忍不住讓江宴對她動手。又通過雁福宮人手再次變動猜到“安厭”下朝以後還會再回來查看情況。

她故意在雁福宮拖延到這時候, 又故意支開貼身宮女, 一個人呆在這裏給江宴動手的機會。

一切都如朝明所料,她刻意遇見了那位不明身份的“安厭”, 並讓“安厭”看到自己被江宴推入水中。

朝明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充作了魚餌。

……身體在冰冷的水中下沈, 金紅色的錦鯉聚集包圍她。

下沈,下沈, 下沈那麽深。

朝明睜著空洞的眼睛, 視線穿透了水面和那些錦鯉,望著碎裂鏡子一樣水波循循的天空,放任自己吐出空氣下沈。

好黑…好冷, 好冷啊…快些來吧,一定要是你,明道…快些上鉤,快些來到我身邊。

……

與此的同時,下朝以後就打算去雁福宮的安厭正反反覆覆的在曲曲繞繞的梅林裏打轉, 第五次重覆路過了映荷池邊的假山。

安厭面無表情地找了個涼亭坐下。

飯不會做, 路找不到, 時不時忘記睡覺,渴了不會主動喝水, 餓了不會自己找東西吃的生活技能五級殘障說的就是她。

上輩子有秘書小姐當她的生活監護人,這輩子有男媽媽影一給她貼心處理瑣碎, 進宮迷路以後才發現影一昨晚出去抄家賺錢還沒回來跟著她。

失算了,她根本不認識宮裏的路, 隨行保護她的殺手也不好叫出來。

……剛才就該抓個太監帶路的。

還是坐著等等看有沒有什麽宮人路過把她帶出去吧。

安厭拿出和敵對公司談判的嚴肅,如臨大敵地盯著各處的道路,終於發現了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人影。

看服飾的雲龍紋繡,級別還挺高,一瘸一拐的…江宴?

江宴怎麽在這兒?

安厭沒有貿然出聲,順著江宴身後的那條路望去,在映荷池看到細碎的水花。

有人落水了?江宴推的?之前太後就是讓他來幹這個?

安厭眉頭新奇地微微揚起。

她之前聽太後姜常樂話裏的意思,這件事情應該和她也有關系?

安厭摸了摸下巴,見四下無人,扯開腰帶把身上緋紅的金竹朝服脫下來放在一邊,直接跳入池中。

不遠處的橋上,被雁福宮丟出來的楚時鳴也恰好路過。

他聽見動靜,把手搭起來擋住刺眼的陽光,半瞇著眼睛張望,親眼看見太後身邊的江宴把一個妃子推進了水裏。

楚時鳴怕那些朝臣的女兒有了孩子以後聯合母家去父留子,從來不進後宮,唯一認識的就是上輩子被他帶回皇宮的音雲鶴。如今這被推進水的“玉妃”自然是不認識,死不死都和他沒關系。

事不關己,就是沒必要關註的。

他正打算回自己宮裏,一晃眼忽然瞧見了梅林層層遮掩中裏有一片紅影,衣袍上熟悉的金竹浮動暗光。

安厭?他怎麽在這兒?下朝沒有回去嗎?難道這奸賊又想做什麽來羞辱他?

楚時鳴在橋上蹲下,鬼鬼祟祟地掩藏自己的身形,找了個好角度暗中窺視。

梅影重重遮掩,只見安厭竟然直接在這內宮之中、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不顧儀態寬衣解帶,利落的拆下腰封和環配,將那身金竹緋袍脫下,連腰上的鏡湖劍也一並摘下壓住衣物,只著白色中衣,徑直跳進了池中!

他、他這是做什麽?安厭怎麽會有這麽好心來管這些閑事!

不行,一定得一直盯著,看他有什麽陰謀!

楚時鳴暗暗盯著安厭潛入水中。

……

初春的水確實冷極了,池中的碎冰都還沒化幹凈,卻十分清澈。安厭深吸一口氣在水中下潛,金紅的錦鯉在她周身空游,迷蒙的光影中好似從天而來。

她看到一位穿著金紅宮裝的女子下墜,在幾近透明的水中衣訣飄飄,恍若神妃仙子,又似水中艷鬼。

女子也許是已經用光了力氣,沒有掙紮,只是空洞的望著上方,仿佛一具屍體。

通過宮裝的形制,安厭辯認出水下的女子似乎是現階段嬪妃裏位份最高的玉妃。

安厭目測距離,沒有猶豫地向下方的玉妃游去,身上月白色的綢緞中衣映著蕩漾波紋不斷變化,好似靈巧銀色游魚渾然一體的鱗片波光粼粼,飄揚的下擺在水中浮動曼妙透明的紗鰭。

她在金紅的錦鯉中分外顯眼,像一抹清冷的月光穿過花團錦簇的人間,只需要鼓起勇氣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她,利用她的寬厚悲憫,被她輕飄飄地帶離底層的黑暗。

她帶著周身輪廓迷蒙的光暈成為深水中唯一的光源。如此…如此明亮,如此清晰,如此動人。

這簡直就是一場美妙的幻像,一場死前的走馬燈。朝明空洞的眼睛映出了安厭的倒影,嘴角緩緩揚起,向這幻像張開雙臂。

她知道這可能會和無數次一樣,對著鏡子、對著摸不著的魂靈抱一個空。但她還是這樣做了。

於是,她被落到實處的觸感拽進了眼前人的懷中,得到上方的人間天光。

一場試探,她賭贏了。

魚咬住魚餌,她的明道上鉤了。

……

安厭摟著懷裏的玉妃從池子裏走上岸,渾身都濕漉漉的淌出一條水跡。

懷裏的人沒動靜,只因為嗆水咳了兩聲,視線一刻不停地一直盯著她,幾乎要熱烈得把她的皮膚灼穿,胳膊還一直摟著她不放開,她懷疑這可憐的姑娘大概是被嚇懵了把她當做救命稻草。

安厭有點愧疚地低頭抹掉這姑娘臉上的水。

——根據在太後那邊了解的東西,玉妃有可能就是因為她才遭了無妄之災。

安厭有心弄明白太後是因為什麽涉及到自己的事情才要玉妃死。

她想直接開口詢問,好早點解決這件事。可玉妃抱她實在是抱得太緊,安厭胸口本來就纏著一層布,現在又被勒著,呼吸更困難了。

奇了怪了,一個後妃哪來那麽大的力氣,肋骨都快要被勒斷了。

安厭腦子裏莫名開始冒梗:玉妃是一位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強壯,雙臂有力,步履穩健,身軀壯碩的好像一堵墻似的;身軀凜凜,相貌堂堂,肩膀好似雙開門冰箱。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好一個能讓金絲雀依偎的寬大肩膀!(註1)

誇張了,誇張了,真正大骨架的魁梧女子是安厭自己才對。她這具身體不知道為什麽,各方面都和她上輩子一模一樣,凈身高得有一米七八,加上鞋底一米八幾,肩膀還是直角。

安厭在這裏假裝男性倒不算什麽,可換以前霸道女總裁身份,那就是好一個雙開門狂攻!現在站在這兒完全把算不上身形嬌小的玉妃都給擋住了,又因為愧疚不太好直接把人推開。

誰見了能知道是玉妃把她勒著不放的?

這不叫人誤會嗎?哪怕宮裏很多人都是安厭的,安厭也管不住宮人八卦的嘴啊!

她的風評已經很差了,不想再加上調戲後妃的淫賊人設。

來這兒那麽久,安厭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

她抹了一把臉,試圖讓玉妃先放開自己,安慰似的輕拍玉妃的手背,“別怕,你在這先等我一會,我找宮人送你回去。”

豈不料,剛說完,玉妃就望著她,昭然欲泣。

“別哭……”安厭一瞬間手足無措,只得低頭哄她。

安厭是最怕惹女孩哭的。按理來說,她該嚴肅點,讓玉妃知道對她這個外臣哭不妥,趕緊收斂一點。

但可悲的是,安厭經驗豐富,一見到女孩要哭,下意識就知道自己該怎樣做。

“看著我。”

她低頭捧起玉妃的臉,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水,低低重覆,“看著我…已經沒事了,我會叫人保護你,無論是什麽理由,都不會再有人對你動手。”

安厭的語氣溫和平穩,又神情嚴肅不容置疑,讓人遵循命令一樣不由自主的隨著她穩定的情緒一起平靜下來,在最短的時間內相信她的為人,屈從她的可信。

她是個很出色的勸慰者,雖然以她的成長環境和地位,基本上做不到與玉妃這樣一個處於封建時代的女性共情,可她仍盡量把自己帶入玉妃的處地,將玉妃可能會擔憂的一切都分析出來講明白。

“不用怕這模樣被人看見說閑話,是別人的錯,該怪要殺你的人。”她說。

她的關切與保護太過於真摯動人,朝明一時竟忘記繼續扮演好一個受害者。

她明知道安厭所說的一切,本意與起因都是為推脫離開自己。可安厭卻願意站在她的角度,這麽耐心,這麽溫柔。

——明道的做法,還是記憶中那樣穩重成熟、疏離溫和。

這樣的她,單單只是出現,就讓疲憊麻木的精神有了依靠的錨點,讓死灰重新覆燃,讓長夜得見天光,輕易化解了堆積的怨恨和厭倦,洶湧了美夢成真後說不盡的晦暗狂喜。

朝思暮想,失而覆得。如風一樣無法抓住,只能在鏡中見到的人化為現實,變得可以觸碰。任誰也不想在這時候放手。

“…你不可以送我回去嗎?”

朝明濃麗的妝點都在剛才的水中被抹去,那張素凈臉龐被凍得慘白,小巧的鼻尖通紅,咬住的下唇微微顫抖,鴉羽一樣的睫毛沾著水珠氤氳出朦朧水意,鉛華洗凈,素極生艷。

她仰頭望著安厭,小心隱藏自己貪婪的神色,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受害者,利用安厭的愧疚和憐憫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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