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孩幫助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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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女孩幫助女孩
幫助她們，勸導她們，然後自我治愈，是她決心找到群組裏那些女孩的初衷。
在去見喬雨霏之前，周愔和做了一番心理準備。
即便對方手握自己的名譽，周愔和也沒有為此感到慌張。她所糾結的，只是到底該說什麽，又不該說什麽。
她怕自己太過坦承會讓喬雨霏抓到更多把柄，但是如果不夠坦誠又無法得到她的信任。
做人可真是太難了，哪怕只是想做件好事都得瞻前顧後，左思右想。
對比很可能會被倒打一耙的事實，吃閉門羹、被潑冷水，似乎都已經算是好的結局。
在陸續尋找到那些曾被精神控制的女孩們，努力想要給予慰藉結果卻備受排斥後，周愔和慢慢體悟到了這個道理。
還好，她做這件事也不是為了獲取什麽偉大的成就感，她就只是想去做而已，能幫助到別人固然好，哪怕沒有幫助，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同類存在，也是一種隱秘的安慰吧。
不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和喬雨霏見面後瞬間蒸發了，因為她拒絕談論自己。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斬釘截鐵道，“周愔和，你搞清楚，我們可不是互相關心的關系。”
周愔和無奈地盯著態度決絕的喬雨霏，努力解釋：“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想要關心你的意思，我也絲毫不想跟你套近乎討好你之類的。我只是單純地認為，如果我知道了某個人的身邊埋著一顆炸彈，那就有義務提醒她註意安全，不管那個人是誰。”
喬雨霏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見上回態度強硬沒用又跑來打感情牌了是嗎？用你年幼的戀愛觀來定義一個人的本質，周愔和，我到底該評價你幼稚還是愚蠢？”
周愔和壓制住自己的氣惱，語氣盡量平和：“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你和許數在一起很開心是嗎？”
喬雨霏遲疑了一瞬才點頭：“對，非常開心。”
“不管別人怎麽評價他，說他體貼也好，很寵你也好，看起來溫和細心也好。快不快樂是只有你能判斷的事情。”周愔和表情真摯地說，“小心欺騙別人的同時把自己也騙了。”
避免被媒體拍到，她們選的是一家巷子深處的咖啡館，店裏除了做咖啡還陳列著高高的書架，有幾個年輕人帶著筆記本在認真工作。
沒人註意到她們。
周愔和將帽檐往上推了推，看著喬雨霏架在臉上的寬大墨鏡，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你說活在公眾目光裏的我們到底有什麽好啊？那麽在乎別人的看法幹嗎呢？大家都簡簡單單輕輕松松地做自己不行嗎？”
喬雨霏擡了擡眼，窗外陽光正盛，但因為墨鏡的遮擋，她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周愔和臉上的每個表情。
這女孩，比自己想的聰明多了。
她點到即止了，但是留下了很多線索。
這會讓喬雨霏之後每一次面對許數時，都會忍不住想起周愔和的暗示。
心中陡然生出幾分郁悶和懊惱，喬雨霏猛地站起身，撂下一句“我還有事，沒時間聽你感慨人生”就走了。
周愔和看著她似逃跑一般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她都還沒來得及提起曾經，僅僅只是試探，喬雨霏的反應就這麽激動。周愔和靠回椅背上，打起了退堂鼓。
反正她已經提醒過喬雨霏了，也不是非得必須做更多了吧？
喬雨霏的自尊心強，面對自己的時候尤甚，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受傷的，哪怕假裝，也不會。
不然就幹脆放任不管了吧。
喬雨霏可沒少難為自己，她就算不幫她也合情合理。
周愔和自我勸解著，直到旁邊的人不斷地扭頭朝她看過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機一直在響。
她不好意思地朝周圍點點頭，暗自祈禱沒有被認出來，然後抱著手機盡量保持著優雅的步態走出門去。
走到巷角，手機鈴聲已經停了，她正要回撥過去，陸應的電話又追了過來。
周愔和抿起嘴角笑笑，平日裏總是端著嚴肅，沒想到找女朋友時也很急迫嘛！
想到女朋友這個詞，她害羞地掩住了臉，接起電話：“餵。”
“周愔和，你在哪兒？”
“我……”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被陸應厲聲打斷了：“身為你的經紀人，我沒有知曉你行程的權利嗎？如果你再擅自行動，我只好請辭職務，請周小姐另請高明。”
“幹嗎呀？”周愔和忍著笑意，“好啦好啦，我的確是有點私事，下次我會提前報備的。”見他不出聲，她換上了撒嬌的語氣，“我在一家咖啡館前面，陸老師有空過來接我嗎？”
陸應一口回絕了。
只不過說著沒空的人，半小時後就到了。
周愔和坐進車裏，看到他的臉還沈著，忍不住打趣：“怎麽？陸老師也喜歡被女孩子哄嗎？”
他扭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朝她靠過去。
周愔和一時沒有領會，笑問：“你幹嗎？”
他什麽都不說，繼續往她臉前湊。
周愔和懂了，她抿起嘴角往外看了看。車子停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前，沒有人經過。
她微微仰頭，將嘴唇印在他的一邊臉頰上。
陸應看她的眼神軟了下來，但他搖搖頭，用食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巴。
周愔和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再度擡起下巴，但還未碰到陸應，就被他一把拉進了懷裏。
他一手抵在她的腰後，另一只手托著她的頭，溫柔而綿長地親吻她。
半晌後，他放開她，溫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說：“一個懲罰，但還有獎勵。”
周愔和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口齒不清地求饒：“不要獎勵了！”
陸應寵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
他把周愔和帶到了附近的一家古色古香的江南菜館，服務員將他們領進預定的包廂，周愔和驚訝地問：“你什麽時候定的？”
“來的路上。”陸應幫她拉開椅子，然後走到對面落座，“聽說這裏的菜出了名的好吃，你確定不要這個獎勵了嗎？”
“餵！”周愔和不滿地撅起了嘴巴，“你休想反悔，我現在特別餓，爭取一次把你吃到破產！”
或許是氛圍太好了，周愔和一時忘形，將自己去找喬雨霏的事全都告訴了陸應。
當然，她說這些也絕非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善良，她只是期望得到陸應的幫助。如果陸應以哥哥的身份出面向喬雨霏解釋，可信度應該會更高吧？
因為是臨時決定和盤托出，周愔和並沒有設想陸應的反應，但他表現得如此震驚，實在出乎她所料。
“你不讚成我管喬雨霏的閑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陸應看著她，眉頭緊皺，連語氣裏都夾雜了難以按捺的急躁：“不僅僅是這樣，而是……關於心理上的問題，旁人是很難幹預的，你以為自己從心理學課上學到了一點兒皮毛就能現學現賣幫助別人了？為什麽要自找麻煩？”
現學現賣？自找麻煩？
周愔和放下筷子，臉上的笑容隱去了，她反問他：“那你為什麽幹預了我？”
周愔和也曾幻想過她和陸應的第一次爭執，畢竟兩個人性格差異如此之大，免不了出現意見分歧。但她難以置信，他們第一次吵架是因為喬雨霏。
他們甚至連那頓飯都沒有吃完，兩個人黑著臉走出餐廳，一路沈默，然後在周愔和所住的單元樓門前分道揚鑣。
原本還在糾結是不是要放棄的周愔和，經此一事，突然好勝心大漲。
她還非得要管這個閑事了，一定要揭開許數的真面目，逼迫喬雨霏認清事實。
既然喬雨霏態度抗拒，那她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另一個當事人身上。
為了避免被拍，周愔和讓出租車司機將車開進了醫院的地下車庫。她付完錢下車，站在昏暗的光線裏定了定神。
自分手後，這是周愔和第一次主動面對許數。
上次偶遇，她已經體會到了內心盤根錯節的恐懼，所以，想到即將出現在眼前的那副面孔，周愔和不得不深深呼吸，積蓄勇氣。
為此，她特意沒有走電梯，而是去了一旁的步行梯。
仔細想想，周愔和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害怕許數，這種情緒的萌生是在離開他之後。
當她慢慢確定自己身邊其實早就埋伏著一個謀劃炸掉她的爆炸裝置，那種後怕變得更加難以消解。從地下三層緩慢地走到一層，周愔和站在樓道門前，頓住了腳步。
但就在她猶豫的時刻，好像冥冥之中，命運幫她做出了選擇。
有人先她一步拉開了那扇門，周愔和下意識地擡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她率先躲開視線，暗自期許沒有被認出來，但對方和她錯身時還是開口了：“是你吧？”他輕聲叫她，“愔和。”
如果否認就代表著坦誠了自己的恐懼。
周愔和硬著頭皮轉身，這一次，她主動拉下了口罩，沖許數笑了：“不好意思，沒認出你。”
“你身體不舒服？”他上前一步，關切地打量著她，“怎麽到醫院來了？”
周愔和退了退，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墻面上，如今的周愔和穿著高跟鞋，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氣場。
她不再是曾經的她了，她已經弄清楚了敵人的真面目，而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的成長有多迅速。
她勝算十足。
周愔和突然鎮定了下來，她勇敢地直視著許數的眼睛，微微搖頭：“不，我是特意來見你的。”
“哦，是嗎？”許數表現出了十分感興趣的模樣，“上次看你那麽抵觸，我以為你是想避嫌。”
周愔和扯了扯嘴角，她微微擡臉，凝望著許數，“該避嫌的人應該是你吧，畢竟做錯事的人是你啊。”
此時此刻，許數才弄懂了周愔和的來意。
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巧，在去地下車庫幫主任拿落在車裏的文件時，剛好看到了她從出租車下來。
不管再怎麽掩飾，許數還是能夠一眼辨認出周愔和，因為他早就非常徹底地研究過她了，就像研究一個漂亮的物件。
所以，周愔和現在是來找唯一識別出她這顆美玉的人興師問罪來了嗎？
她果然還像從前那般……不識好歹。
對方的挑釁會讓許數從心底感到興奮。他靠到樓梯扶手上，姿態慵懶地問她：“你指什麽？”他彎腰，故意把臉往周愔和面前湊了湊，“和你談戀愛？還是和你分手？”
周愔和暗自咬牙，終於決定直面盤旋心中多年的疑問：“為什麽選我？”
許數依然保持著友好的笑容：“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周愔和堅定地反駁，“沒有人比你更懂了吧。”
許數看了她半晌，然後伸出了手。
穿過了陽光斜射過來的迷蒙微塵，他的手停留在了周愔和的臉旁。他用手指撥弄她耳邊的碎發，指腹的溫度隱約爬過周愔和的皮膚。
她感到不適，但沒有閃躲。因為她想知道，事到如今，許數還能耍出什麽花樣。
他反轉手腕，手背順著周愔和的臉頰劃過，落在她的肩上：“愔和，你並沒有放下我對吧？”
周愔和無語地搖頭：“別裝了許數，大學的時候我登錄過你的QQ號。”她擡起眼睫，目光中沒有了半分暖意，“我在你的世界裏不過是個字母代號—Z。”
許數靜靜地望著她，忽然笑了：“你誤會了，那只是一個用來探討如何取悅女朋友的群。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大家都希望能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表現得更好，就算采取的方式稍微極端一點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周愔和冷哼出聲：“極端已經是極限詞了，你竟然用‘稍微’來形容？你的取悅方式就是對女朋友施行嚴絲合縫的打壓和控制嗎？你取悅的只是你自己，我從沒有快樂過。”
許數臉上沒有絲毫慌亂之色。
他嘆了口氣，用聽不出情緒的語調說：“可是都已經過去了，你還想怎麽樣呢？”
“都過去了？”周愔和望著許數輕描淡寫的表情，嘲諷地點頭，“我和你之間，的確都過去了，但喬雨霏呢？”
許數笑笑，平和地規勸她：“愔和，別太較真了，沒有人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快樂，大家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你都進娛樂圈了還不明白嗎？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絕對的真實，因為每個人都會潛意識地進行虛偽的加工描摹。懷疑一個人的悲傷，懷疑一個人的痛苦，懷疑一個人的幸福……總之，懷疑才是思想的本質。”
周愔和震驚地看著許數，他娓娓道來，像在耐心為她講解什麽人生困惑。末了他說：“沒有人會相信你，除非你直接呈現出血淋淋的結果，就像……”
他突然抓住了周愔和的雙臂，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這樣……”他松開一只手，猛地將她向後推去。
周愔和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失去平衡。身後是高高的階梯，她驚呼一聲，但下一秒鐘，許數猛力一拽，將她拉回了懷裏。
他將嘴唇貼到她耳邊，輕聲說：“所以，別挑戰我，否則你會受傷的。”
周愔和掙脫許數：“你很得意對嗎？”她微微瞇起眼睛，不屑地打量他，“沒用的，你已經被我看透了。看似是你在掌控別人，但實際上，最自卑的就是你了。你早就發現自己一無是處，才這麽努力地遮掩，明明敗得一塌糊塗還頂著扭曲變形的自我裝腔作勢，可憐死了。”
目送周愔和離開，許數臉上的漫不經心消失了，他的表情陰沈下來。
剛剛的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
埋頭學習的那幾年裏，許數極少註意班裏的女生。直到他去書店買參考書的時候偶遇了周愔和。
明媚的陽光裏，她倚著書架津津有味地翻看著手裏的小說。
似乎一下子打開了心裏的某扇門，許數開始無法自控地關註起她的一舉一動。
越看越覺得，這個女孩就像是專門為他打造的，每一個部分都完美契合他的審美。但是她太優秀了，圍繞在她身邊的人一大堆，許數根本沒有能力被她看到。
不過沒關系，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接近她的時機。所以，全力以赴應付完高考，給學習生涯畫下滿意的句號之後，許數選擇了與周愔和同在一所城市的大學，開始有條不紊地執行他的“獵捕”計劃。
他終於有時間慢慢摧毀她，讓她失去眾星捧月的高位，跌落到他的腳下。
許數不置可否地笑了，即便現在，在他看來，周愔和依然趴在腳邊接受他的俯視，所以，他怎麽可能被打敗？
被打敗的人分明是她。
半夜，好不容易睡著的周愔和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她沒有接。
現在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她勾引喬雨霏男朋友的新聞，個個寫得不堪入目。周愔和睡前隨便刷了幾條，越看越有種脖子好像被人勒住了的窒息感，索性就把網線拔了。
輿論導向的起源是有人自樓道對面的病房裏錄下了她和許數對峙的畫面。早知道有這麽個熱心觀眾，周愔和就請他過來幹脆把兩個人的談話內容一並錄進去。
周愔和氣憤的同時也沒忘咒罵始作俑者的不敬業。
她已經習慣了被誹謗，被大眾在腦袋上扣上莫須有的帽子，被貼上亂七八糟的標簽。
所以，此時此刻，周愔和心中的沮喪並不是節外生枝，而是她再一次失敗了。
就好像無論積蓄了多少戰鬥力，但站在許數面前總顯得沒有底氣。
因為沒有證據。
許數也不過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毫無悔意。
人無法自證不快樂，除非做出什麽極端的事，但那時，別人的幫助早已變得毫無意義。
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周愔和過了好一陣子才察覺到門禁刺耳的聲響。
本打算不管的，但她怕招來鄰居的不滿，便無可奈何地走出臥室，來到防盜門前。
按下接通鍵，陸應的臉赫然出現在黑黢黢的屏幕裏。
啊，周愔和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
作為陸應的女朋友，她竟和別人傳了緋聞，事後也沒有主動解釋，陸應肯定氣炸了……
所以，在打開防盜門的瞬間，周愔和做好了迎接痛罵的準備，但意料之外的，陸應只是擁住了她。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周愔和有點兒蒙，什麽情況？她忍不住問他：“你不吃醋啊？”
陸應嚴肅地看著她，反問：“你以為我會像那些聽見風吹草動就一窩蜂擁上前的媒體大眾一樣無聊？”他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你的男朋友是我，我自己已經確信的事，不需要找別人去求證。”
周愔和回擁住他，笑了：“雖然這麽說顯得很矯情，但是，陸老師，我現在覺得，可能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會信任我並且值得我信任了。”
陸應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值得嗎？
他想起了被自己鎖在抽屜裏的那部舊手機，那個已經多年沒有登錄的QQ號，那些帶有強烈引導意味的聊天內容。
如果終有一天無法繼續隱瞞真相，到底該如何自辯才能贏得周愔和的原諒？
也或許，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吧。
陸應將懷中的女孩擁得更緊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斜倚在床上的喬雨霏也正在面對同樣的問題。
許數連發了數條微信，闡述自己和周愔和之間沒有任何暧昧關系，視頻裏顯現出來的親密，其實是他們在聊關於喬雨霏的事。
臺燈下，喬雨霏的臉頰被映照得柔和昏黃，她看著那一大段文字，慢慢弄懂了許數沒有直說的意思。
他是想表示，他故意和周愔和走近，是為了保護他們口中談論的有關自己的事。
所以，喬雨霏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敲下了一行字：你們談了我什麽？
許數回覆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她詢問—
她讓我離開你。
其實不問，喬雨霏也能猜到。
上次見過周愔和之後，她被迫思考了很多。原本是為了推翻周愔和給出的“許數是個精神控制狂”的定論，因此偏頗地認為周愔和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破壞自己和許數的關系。
目的呢？當然是為了覆合吧。
可是仔細想想，當初劇組一起參加綜藝時，如果周愔和真的有想要和許數覆合的想法，何不直接借那個契機打給他，反而打給了陸應？
當然，也或許她只是為了報覆自己，任誰看到自己的前男友和對家在一起都會不痛快吧。
不過，現在讓喬雨霏在意的根本不是這些，而是，她真的一點兒都不覺得生氣。
周愔和與許數鬧出那麽大的緋聞，整個網絡都在猜測她有多氣憤痛心。實際上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她會瞬間崩潰。
事實出乎意料，她的情緒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還能理性地對於現狀進行深刻的分析。
所以，喬雨霏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對於許數的感情。
她真的喜歡他嗎？還是，她只是渴慕他身上與那個人相似的那部分？
正因此，在周愔和追問她快樂與否時，她才會猶豫不決，找不到能夠說出口的答案。因為，她的快樂實際上跟許數並沒有多大關系。
喬雨霏關掉手機，沒再理會許數的嘮叨。
她的小哥哥話很少。
假設走近許數只因一時的錯覺，那麽現在，喬雨霏好像慢慢醒過來了。
依靠著最近的輿論熱度，《輕煙》續集提前開機了。
每天都有新劇發布開機公告，但是女主角和女配角之間牽扯感情糾紛的大概只有喬雨霏和周愔和了。
手握不雅照的喬雨霏並沒有再找她麻煩，周愔和其實也弄不懂，她到底怎麽想的？
在等合適的機會公布於眾，引起軒然大波嗎？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說不緊張是假的，但事實是，她緊張也沒有用。
如果喬雨霏打定主意曝光那些偽造的照片，不管自己退不退出《輕煙》續集，都阻止不了她。
現場的氣氛極為緊繃，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著爆炸的瞬間，令人失望的是，直到儀式結束，媒體也沒能抓拍到一幕想象中的激烈畫面。
兩位當事人出乎意料得平靜，雖然刻意避免了親密接觸，但每次合照都配合得相當好，姿態優雅，笑容友好。大眾看完路透的視頻，一時間不知道該誇她們演技過人還是敬業精神可嘉。
當然，熱評從不會讓人失望。有位網友發表了充滿智慧的見地：我倒覺得她們都很識時務。原本私人問題就不應該帶到工作中去，既然進組了就應該有身為演員的覺悟，如此拎得清，讓我對續集莫名期待了起來。
這條評論的點讚數非常高，回覆也很多。
除了粉絲們帶有濾鏡的吹捧之外，也有不少路人爭相發表看法。
大部分人都認定此時的平靜不過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保持觀望。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覺得，兩個人都不是第一天混娛樂圈了，特別是周愔和自從摘得最佳女配的頭銜之後一直以潛心修學的狀態昭告大眾，現在正是展現成績的機會，應該不會傻到把重心放在互撕上。
周愔和抱著手機翻看評論，其間連連點頭：這屆網友挺靠譜的，至少不管說什麽都有理有據。
不過她的肯定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評論區出現了一條新消息：周愔和為接新戲覆出不惜獻身，圖片勁爆，慎點！！！
該來的還是來了，周愔和有了不詳的預感。
周圍的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拍攝前的準備，沒有人註意到她，周愔和深吸一口氣，點進後面跟著的鏈接。
果然……她沒猜錯。
喬雨霏曝光了那組誣陷她的照片。
劇組的小助理拿著衣服跑過來，笑著提醒她：“周小姐，該換衣服了。”
周愔和輕輕揮開她的胳膊，說了句：“不用麻煩了。”便朝著化妝臺前的喬雨霏走了過去。
站在她的座位後面，從鏡中審視她，周愔和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你滿意了？”
喬雨霏茫然地回視她，周愔和撇撇嘴，不屑道：“難怪你演的女主角一點兒都不討喜，因為你每次裝善良的時候都令人作嘔。”
“你在胡說什麽？”喬雨霏忍無可忍地問。
身後有人驚呼了一聲，緊接著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到了周愔和身上，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費力解釋什麽了。
為了資源，被投資人潛規則，這戲她是肯定沒辦法參與拍攝了。
之前因為擔心喬雨霏耍花樣，劇組寄給她的合同她一直沒有簽字。雖然名譽盡毀，但至少給李海東省下了一筆違約賠償金。
相比起來，還是錢的實用性更高。
所以，周愔和決定保全最後的尊嚴，主動離開劇組，反正現在等著接戲的演員一大把，找一個救場也沒那麽難，她就不勞煩導演黑著臉趕人了。
第一場戲的場景設置在郊區的一家民宿裏，離市中心相當遠，原本就很難打到出租車，結果周愔和出了門一看……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山間，周愔和的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可真夠應景的。
事已至此，她沒有退步的機會了。
周愔和跨出門去。她知道，身後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她的背影，他們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她懶得去想。
沒有人出面，哪怕給予她客氣的、虛偽的挽留。所以，她又何必要在乎這些人怎麽想。
孫青雲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慢慢離開視線，心中泛出幾分不適。
他和周愔和相處了那麽久，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即便行事任性，說話也很刻薄，但骨子裏依然是個心思單純善良的小女孩。
孫青雲還記得，前年冬天，他媽媽突然生了急病，周愔和二話不說推了很重要的通告，立刻幫他買了機票把他趕回了老家。回家打開行李箱，他才發現，她事先塞了一沓現金在裏面，供他應急。
照片孫青雲也看到了，擺拍的嫌疑很大，而且看場景應該是在導演籌備《輕煙》續集，請主演們吃飯的那天拍的。那時，他已經請辭了周愔和經紀人的職務，她是一個人赴約的。但凡當時有人陪著她就不會出這種事。
想到這裏，孫青雲有些懊悔。
雪越下越大了，他擔憂地朝遠方望了望，這個地段少有人經過，可別出了什麽意外……心一橫，孫青雲決定去找喬雨霏說一聲，開車送周愔和進城。
他返回化妝室，喬雨霏不在。
孫青雲挨個房間找過去，最後在樓梯間門口聽到了故意壓低的談話聲，其中夾雜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悄悄朝裏看去，喬雨霏正情緒激動地講電話。
孫青雲貓著身子，蹲到無人察覺的墻角，而後打開了手機錄音。
周愔和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
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她連劇中常常會出現的那種攔車被拒絕的戲碼都沒機會感受。
天色尚早，溫度似乎也沒有很低，擔心拍戲的時候會餓肚子，之前吃飯時特意多吃了一點，所以胃裏的積蓄很充足，挺幾個小時沒問題。
自我檢視一番的周愔和心情平和了不少，她掏出手機，剛剛怕被輪番轟炸的電話耗盡電量特意關了機。
想必此刻李海東也被迫平靜了，周愔和開機，接到的第一個電話竟然是陸應的。
“你在哪兒？”
周愔和看了看四周，報出了路標，又安慰他：“沒事兒，如果等不到順風車我就讓東哥來接我。”
陸應無奈地嘆口氣：“你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嗎？今天的熱搜前三條你全占了。找個地方好好等著，我讓寧宇去接你，那離農場不遠。”
周愔和開心地應下了：“也好，這樣我就能晚點再面對李海東的臭罵了。”
陸應頓了頓，又問：“是喬雨霏幹的嗎？”
“除了她，應該沒人那麽想讓我離開劇組了吧。”周愔和苦笑著說，“本來我還寄望於用這段時間慢慢幫她認清許數的真面目的。”
陸應忍不住有些生氣了，他加重了語氣：“你管好自己吧。”末了又安撫她，“好了我先掛了，我聯系一下寧宇，你乖乖等著，我現在趕去農場。”
雪越下越大，寧宇趕在高速封路之前將周愔和接回了農場。
她還沒來得及休息片刻，陸應的車就進了院子。周愔和興高采烈地跑出去迎他，結果從副駕駛上下來了一個人，是臭著一張臉的李海東。
周愔和皺緊眉頭無聲控訴陸應，他無奈地解釋：“他說有辦法扭轉目前的局面。”
當然了，李海東的辦法就是以惡制惡，只是周愔和反對公布此前找到的所有關於喬雨霏的資料。
“我們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她努力說服李海東，“而且以現在的形勢，大眾或許會更加同情喬雨霏被精神控制的處境，所以根本達不到你想讓她跌出娛樂圈的目的，沒準兒還會被扣一頂侵犯隱私的帽子，到時候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端著果汁進來的陸應正巧聽到了這句，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侵犯了誰的隱私？”
李海東正在氣頭上，急著往自己的陣營拉人，一激動就把周愔和此前拜托他尋找那些被精神控制的女孩的往事全盤托出了。
反正關系已經那麽親密了，周愔和便也沒有阻攔。只是她沒想到陸應在聽到關於喬雨霏的部分時，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
周愔和倒也理解，就算關系再不好，喬雨霏畢竟是陸應的妹妹，他會生氣也是應該的。
李海東沒有察覺到陸應的異樣，還在努力尋求他的支持：“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陸老師你說對不對？對待這種人就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就是給別人機會弄死自己。我們愔和就是太善良了，才被人欺負成這樣。”
陸應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轉過頭，目光沈沈地望著周愔和，問：“你真的去找了那個群裏的所有人？”
“陸老師，我們現在談論的重點不是這個……”
“回答我。”他打斷李海東，仍然註視著周愔和。
不明白為什麽他的態度突然變得如此異樣，周愔和點點頭，又解釋了一句：“只找到了幾個人而已。”
“找到她們，然後呢？你都做了什麽？打算做什麽？”
李海東和周愔和面面相覷，對陸應的激動感到莫名其妙。
站在門外本沒打算進去的寧宇，此刻覺得再不出場可能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控。他打破了幾個人間的僵局，拽了拽陸應的胳膊：“有件事需要你處理一下。”
陸應仿佛終於回過了神，神情變得沮喪起來：“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周愔和看著他頹喪的背影，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為什麽她會覺得陸應剛剛的抵觸裏含雜著害怕，他在害怕什麽？
因為心中升騰的疑惑，接下來的時間裏，李海東滔滔不絕的演講全部被周愔和人為地屏蔽掉了。
她沈浸在那些解不開的問號中，一直等到深夜，才有機會單獨面對陸應。
雪太大，高速封路，他們不得在農場暫住一晚。陸應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周愔和，他睡在大廳的沙發上。
等到外面完全安靜下來，周愔和才躡手躡腳下樓，客廳的燈沒有亮，但是煙味濃重。
陸應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看到她便揚起嘴角笑了。
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因為怕吵醒別人，周愔和沒有穿鞋。陸應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他沒有走回沙發上，就那樣將她抱在懷裏。
周愔和笑著問他：“你幹嗎？”
他把頭埋進她脖間的頭發裏，悶悶地說：“就想抱著你。”
“我是來跟你解釋下午你問我的事的。”她被他的氣息弄得脖子發癢，忍不住聳起了一邊肩膀，“我找到她們，只是想告訴她們，不是她們的錯。沒有在愛情中得到快樂和幸福感，不是她們的錯，我……”
周愔和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的嘴唇被溫柔地擒住了。
陸應充滿愛意地深吻她，而後附到她耳邊，輕聲道：“你做得很好。愔和，你做得很好。”
但是，你太善良了。
將他映襯得如此卑劣。
陸應放下周愔和，扶她轉身，從背後攬她入懷，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無地自容。
經過一夜深思，李海東依然決定公布喬雨霏此前疑似被精神控制的過去。
用他的話說，不管帶來的結果如何，至少先轉移大眾的視線，將周愔和從輿論中救出來。總不能就這麽白白受欺負。
他振振有詞演講了一通，結果還是被周愔和否了。
她輕描淡寫地表示：“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情，無論別人持什麽觀點我都不會難過，但那些都是喬雨霏真實經歷過的，這就好比對方拿了個假槍對著我，我卻用實彈還擊了。”周愔和癟著嘴巴搖頭，“不合適。”
李海東氣得張口結舌：“姑奶奶，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處境？你哪有什麽資格同情別人啊！”
周愔和不為所動：“反正現在說什麽都招罵，讓我從大眾視野中消失一陣子吧。”她伸了個懶腰，“旁聽課、表演課都停了吧，正好趁此放個假休息下。”
李海東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你別後悔。”他從沙發上起身，“我得回公司處理別的事，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待在這裏。”周愔和瞄了瞄站在窗前一直沒有開口的陸應，“現在回家就得面對不斷找上門的狗仔，農場清凈。”她看著李海東，但這句哀求其實是說給陸應聽的，“就讓我留在這裏吧。”
李海東妥協了：“也好，那你就不要露面了，免得有人再亂做文章。”
周愔和點頭應允，目送他離開農場。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陽光比往日更顯明亮，周愔和收回視線，發現陸應正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愔和故意打趣他：“陸老師，你該不會是嫌我白吃白喝才故意擺出一張臭臉的吧？”
陸應撇了撇嘴：“以你的飯量，我嫌棄一下也是應該的。”
周愔和“嘁”了一聲，然後朝他走了過去。
她依偎著他，這個溫暖的懷抱足以幫她隔離外界的紛紛擾擾了。躲在無人知曉的農場，躲在他身邊，周愔和才覺得安全。
盡管她故意表現得不以為意，但陸應還是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恐懼。
被全網用盡難聽的字眼咒罵，任誰都會難以接受。所以，如果他在這種時候道破隱瞞的一切，周愔和一定會崩潰吧。
至少，先幫她安然渡過這個難關。陸應想著，伸手圈住周愔和，眉間寫滿了覆雜的情緒。
母親去世後，他以為自己再沒有什麽害怕失去的了，但顯然，命運總是會在你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時，嘲弄你的自以為是。
陸應在周愔和的發頂印下一個吻，他松開她，柔聲道：“我得去學校了，想吃什麽就告訴寧宇。別上網了，我房間裏有一些書，你可以挑著看一看。”他用手指捏捏她的鼻尖，“乖乖等我回來。”
周愔和順從地點頭。
陸應甜蜜的舉動讓她很快打消了昨晚產生的奇怪疑惑。
其實就算陸應什麽也不做，周愔和也會自我說服，因為現下，除了陸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誰。
人在陷入眾矢之的的絕境時，總得要希望著點什麽的，不然很難熬過去。
所以，周愔和似乎能夠明白喬雨霏為什麽沖動地選擇了許數，她已經事先看過了那部舊手機裏的一些聊天記錄，那個曾經被喬雨霏深切依賴的男生不告而別，突然消失在了網絡的另一端，這使得喬雨霏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懷揣著那時的遺憾，許數大概就是喬雨霏找到的新支點吧。她已經傾斜了那麽久，有人適時扶住她，她就會輕易淪陷。
周愔和很懂那種心情，當然，她也懂，如果對方突然抽離，她們又會摔得有多痛。
她坐在陸應的房間裏，捧著一本還未翻頁的書，突然自嘲地笑了。因為周愔和發現，從本質上而言，她和喬雨霏其實是同一種人。與其說自己是同情她，不如說是在同情曾經無人理解的孤立無援的自己。
這才是她決心找到群組裏那些女孩的初衷。幫助她們，勸導她們，然後自我治愈。
陸應的閱讀喜好與周愔和相差甚遠，她已經相繼換了五本書，沒有一本能讓她順暢地讀下去……
因為內容過於深刻，催眠效果尤其好，周愔和歪在沙發上很快睡著了。
直到寧宇將她搖醒。周愔和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問：“是要吃午飯了嗎？”
寧宇失笑起來，出了這麽大的事，周愔和居然還有心思惦記著三餐，他再一次發自內心地讚美她的承受力。他指指平板電腦的屏幕，道：“你可能需要看看這個。”
周愔和起身，書從膝蓋上滑落，“咚”的一聲，她瞬間清醒了。
事態有了新的變化。
從昨天深夜開始，就有人陸續在微博上實名公開為周愔和發聲。到此刻，已經有五個人了。
有網友發現端倪，特意進行了匯總，非常奇怪的是，這些人身份迥異，甚至連年齡跨度也蠻大。有國外的留學生，有已經在實習階段的大學生，有輟學在家的孤僻癥患者，有年輕的單身媽媽，還有一名剛任職不久的幼兒園老師。
這些人就像從隱藏的角落裏突然冒出來的一般，口徑統一地表示接受過周愔和的幫助。
一開始也有人懷疑是周愔和公司為了扭轉局面不惜重金收買了別人，但緊接著這部分人就被打臉了，因為發聲人陸續貼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接到周愔和電話的日期，甚至還有一部分聊天記錄……
一系列證據詳細真實，就算是頂尖的公關團隊，大概也很難如此迅速地捏造出如此多與時間線索都吻合的憑據。
更何況，周愔和所屬的娛樂公司是眾所周知的窮，就算老板把房子賣了也做不到這樣的營銷。
這下，網友們更好奇了。
周愔和究竟做了些什麽，讓這幾個人團結緊密地聯合在一起，自曝隱私，為她正名？
“因為她讓我重新開始認識自己。”
所有人的答案都很一致。
“課代表”網友們迅速集結，多方收集線索，進行了比對分析，最簡潔明了地還原了事情的始末。
大學時代，周愔和曾被初戀男友精神控制，早就有傳言說周愔和讀書時曾因孤僻內向被學校要求心理老師進行幹預。那時沒人信，這下倒是可以很好地證實事出有因。
近些年，“PUA”這個詞漸漸變得廣為人知，因此，大多數人都知道，被精神控制方一般會經歷殘酷的精神打壓，繼而變得極度自卑，疑心加重，直到自我被摧毀。
因為這樣的經歷，似乎周愔和曾經做過的所有奇葩事—在斬獲最佳女配頭銜後突然淡出娛樂圈、和喬雨霏之間莫名其妙的敵對、綜藝上對初戀的奇怪態度、慈善晚宴上莫名消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而大家還未感慨完周愔和的悲慘，緊接著就被她的後續一系列舉動感動了。
進入娛樂圈，慢慢擺脫掉初戀陰影的周愔和，決心尋找渣男所在的控制狂QQ群組中，那些和她一樣被視為“獵物”的女生。
那麽，又有人出來問了：周愔和怎麽可能找得到這些人呢？
是的，僅憑周愔和一己之力，她當然是找不到的。
所以，該李海東出場了。
他在自己的微博上傳了當年和周愔和簽訂的合同—她竟然以找尋那些女孩為條件與毫無名氣的星娛簽訂了終身合約。
全網都炸開了鍋。
“周愔和式善良”直沖到熱搜第一。而且討論度從一開始的“熱”很快變成了“沸”。
此時此刻，周愔和的表情跟諸位網友們也差不多，她點進熱搜詞條，看到的盡是讚美。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好幾次手機，距昨天她被全網攻擊也不過才隔了十幾個小時而已。
由此，周愔和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們是非常享受集體去做一件好事的成就感的，不管參與多少，哪怕只是毫無意義地敷衍著點了個讚，最後的結果好像都有自己貢獻的一份力。
現在已經不需要那些發聲人說更多了，所有的細節都被興奮熱心的網友們補全了，周愔和成就了他們期待並為之努力打造的人設—一個善良的受害者。
原以為事情到這裏總該結束了，但好像就連命運都喜歡湊熱鬧，一則錄音迅速傳播開來。
有人匿名公布了喬雨霏和男友許數的通話內容。
證實此前那幾張不雅照是他們蓄意擺拍。
除了這條爆炸性消息，該網友還慷慨提供了另一條線索：喬雨霏的現男友許數便是曾經對周愔和施以精神控制的渣男。
全網嘩然。
那些曾經參與網暴周愔和的網友們，痛心疾首發表了道歉感言。周愔和的個人微博一夜漲粉兩百萬。
與此同時，所有不堪入目的咒罵開始湧向喬雨霏。
整場鬧劇一直延續到深夜還未結束，周愔和關掉所有社交軟件，任何電話都不敢接。她被四周亢奮鼎沸的人聲弄得驚恐不已，她只想見到陸應。
想藏進他的懷抱裏，逃離每雙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睛。
可沒想到，深夜回來的陸應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臂。他滿身酒氣，面色凝重，甚至可以稱得上痛苦：“愔和，我有話對你說。”
周愔忽然覺得極度不安，她放下手臂，後退了幾步，搖頭道：“我不想聽。”
“對不起。”陸應低語，“我不能讓你從別人那裏得知真相。”“別說……”周愔和哀求他，“至少現在別說。”
陸應看著她的眼睛，終於還是開了口：“喬雨霏手機聊天記錄裏的那個人，是我。”
所有的結果都是由一個過程演算而來的。但現在，陸應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為曾經的所作所為辯解了。
從學術定義上來講，他對喬雨霏所做的一切或許構不成精神控制，但不能否認，當年的陸應的確懷有這種目的。
年少時總會偏執地認定，有些東西天生應該屬於自己。家庭、父母、伴隨其中的安定滿足幸福感，都是人生的標準配置。但長大的過程，就是推翻這樣的認知。
母親離世讓陸應第一次理解了不幸的意義。從那時起，他身上包裹嚴實的外罩就被撕破了一個口子。
緊接著，父親再婚了，在葬禮結束後迅速投身於喜氣洋洋的婚禮中，猶如脫掉一件舊衣服那麽簡單。
一開始，的確有很多親朋好友站在陸應這邊，他們抨擊父親薄情，責罵鄙視他。但時間久了，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這段前情。逢年過節，家裏歡聲笑語、熱鬧非凡，他們彼此祝福，再也沒人提起過病逝的母親。
那時陸應就意識到，為母親感到不平的人，只剩下他了。遺憾的是，他什麽也阻止不了。
家還是他的家，但他漸漸成了最不受歡迎的外人。
要把被搶走的東西奪回來，這樣的念頭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強烈。經過耐心的思考和觀察，陸應鎖定了目標，一個自私虛偽驕橫的十二歲女孩。他同父異母的妹妹，陸雨霏。
那時候，陸雨霏剛讀初中不久，陸應已經是高二生。他們的學校相隔甚遠，作息時間也不同，日常生活中基本沒什麽交集。
他們沒有將對方視作親人，即便在家裏碰面也從不說話。
想要介入她的生活需要一個合適的入口，但陸應很偶然地獲得了這樣的機會。
一天晚上，父親出差，他因為感冒頭疼沒去上晚自習，陸雨霏母女不知道陸應在家，她們就站在他的房間門口狠狠吵了一架。
陸雨霏痛斥道：“我已經是初中生了，我不想再做媽媽的傀儡每天討好爸爸了。我不在乎他的家產，我想要自由。”
就是這樣，陸應發現了開啟陸雨霏內心的鑰匙。
他註冊了一個QQ號，加她為好友，擺出理解她的姿態，友好溫柔地潛入她的世界，鼓動她拋棄一切去做自己。
那時候，班裏的女生們熱衷於傳閱一些時尚雜志，課間討論刊登其中的內容，有一則招聘少女服飾模特的廣告給了陸應一些靈感。
陸應說服了陸雨霏，她背著父母拍了寫真照，連同個人資料一並寄給了對方，也不知道是她幸運，還是她天賦異稟，僅僅一輪面試，對方就確定要用她。
自此，陸雨霏走上了陸應為她規劃的道路—踏入娛樂圈，和父親決裂，搬出家門，改掉陸姓，成了明星。
她享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陸應曾以此自我安慰。
那樣的結果，本來就是她渴望的。
但是，喬雨霏對他發自內心的信任依賴和感激，都讓陸應十分煩惱。他鎖起那部手機，突然地結束了兩個人的關系。
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了，陸應望向對面沙發上垂著頭的周愔和，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做了明知道是錯的事，就不該希望得到諒解。”陸應苦澀地笑笑，“我懂。所以，愔和，你不必有負擔，隨心做出選擇就好。”
周愔和擡起眼睛，久久回視著陸應，半晌後，輕輕嘆了口氣：“我相信你，但是……我需要一點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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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助她們，勸導她們，然後自我治愈，是她決心找到群組裏那些女孩的初衷。
在去見喬雨霏之前，周愔和做了一番心理準備。
即便對方手握自己的名譽，周愔和也沒有為此感到慌張。她所糾結的，只是到底該說什麽，又不該說什麽。
她怕自己太過坦承會讓喬雨霏抓到更多把柄，但是如果不夠坦誠又無法得到她的信任。
做人可真是太難了，哪怕只是想做件好事都得瞻前顧後，左思右想。
對比很可能會被倒打一耙的事實，吃閉門羹、被潑冷水，似乎都已經算是好的結局。
在陸續尋找到那些曾被精神控制的女孩們，努力想要給予慰藉結果卻備受排斥後，周愔和慢慢體悟到了這個道理。
還好，她做這件事也不是為了獲取什麽偉大的成就感，她就只是想去做而已，能幫助到別人固然好，哪怕沒有幫助，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同類存在，也是一種隱秘的安慰吧。
不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和喬雨霏見面後瞬間蒸發了，因為她拒絕談論自己。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斬釘截鐵道，“周愔和，你搞清楚，我們可不是互相關心的關系。”
周愔和無奈地盯著態度決絕的喬雨霏，努力解釋：“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想要關心你的意思，我也絲毫不想跟你套近乎討好你之類的。我只是單純地認為，如果我知道了某個人的身邊埋著一顆炸彈，那就有義務提醒她註意安全，不管那個人是誰。”
喬雨霏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見上回態度強硬沒用又跑來打感情牌了是嗎？用你年幼的戀愛觀來定義一個人的本質，周愔和，我到底該評價你幼稚還是愚蠢？”
周愔和壓制住自己的氣惱，語氣盡量平和：“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你和許數在一起很開心是嗎？”
喬雨霏遲疑了一瞬才點頭：“對，非常開心。”
“不管別人怎麽評價他，說他體貼也好，很寵你也好，看起來溫和細心也好。快不快樂是只有你能判斷的事情。”周愔和表情真摯地說，“小心欺騙別人的同時把自己也騙了。”
避免被媒體拍到，她們選的是一家巷子深處的咖啡館，店裏除了做咖啡還陳列著高高的書架，有幾個年輕人帶著筆記本在認真工作。
沒人註意到她們。
周愔和將帽檐往上推了推，看著喬雨霏架在臉上的寬大墨鏡，不由得苦笑了起來：“你說活在公眾目光裏的我們到底有什麽好啊？那麽在乎別人的看法幹嗎呢？大家都簡簡單單輕輕松松地做自己不行嗎？”
喬雨霏擡了擡眼，窗外陽光正盛，但因為墨鏡的遮擋，她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周愔和臉上的每個表情。
這女孩，比自己想的聰明多了。
她點到即止了，但是留下了很多線索。
這會讓喬雨霏之後每一次面對許數時，都會忍不住想起周愔和的暗示。
心中陡然生出幾分郁悶和懊惱，喬雨霏猛地站起身，撂下一句“我還有事，沒時間聽你感慨人生”就走了。
周愔和看著她似逃跑一般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她都還沒來得及提起曾經，僅僅只是試探，喬雨霏的反應就這麽激動。周愔和靠回椅背上，打起了退堂鼓。
反正她已經提醒過喬雨霏了，也不是非得必須做更多了吧？
喬雨霏的自尊心強，面對自己的時候尤甚，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受傷的，哪怕假裝，也不會。
不然就幹脆放任不管了吧。
喬雨霏可沒少難為自己，她就算不幫她也合情合理。
周愔和自我勸解著，直到旁邊的人不斷地扭頭朝她看過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機一直在響。
她不好意思地朝周圍點點頭，暗自祈禱沒有被認出來，然後抱著手機盡量保持著優雅的步態走出門去。
走到巷角，手機鈴聲已經停了，她正要回撥過去，陸應的電話又追了過來。
周愔和抿起嘴角笑笑，平日裏總是端著嚴肅，沒想到找女朋友時也很急迫嘛！
想到女朋友這個詞，她害羞地掩住了臉，接起電話：“餵。”
“周愔和，你在哪兒？”
“我……”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被陸應厲聲打斷了：“身為你的經紀人，我沒有知曉你行程的權利嗎？如果你再擅自行動，我只好請辭職務，請周小姐另請高明。”
“幹嗎呀？”周愔和忍著笑意，“好啦好啦，我的確是有點私事，下次我會提前報備的。”見他不出聲，她換上了撒嬌的語氣，“我在一家咖啡館前面，陸老師有空過來接我嗎？”
陸應一口回絕了。
只不過說著沒空的人，半小時後就到了。
周愔和坐進車裏，看到他的臉還沈著，忍不住打趣：“怎麽？陸老師也喜歡被女孩子哄嗎？”
他扭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朝她靠過去。
周愔和一時沒有領會，笑問：“你幹嗎？”
他什麽都不說，繼續往她臉前湊。
周愔和懂了，她抿起嘴角往外看了看。車子停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前，沒有人經過。
她微微仰頭，將嘴唇印在他的一邊臉頰上。
陸應看她的眼神軟了下來，但他搖搖頭，用食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巴。
周愔和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再度擡起下巴，但還未碰到陸應，就被他一把拉進了懷裏。
他一手抵在她的腰後，另一只手托著她的頭，溫柔而綿長地親吻她。
半晌後，他放開她，溫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說：“一個懲罰，但還有獎勵。”
周愔和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口齒不清地求饒：“不要獎勵了！”
陸應寵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
他把周愔和帶到了附近的一家古色古香的江南菜館，服務員將他們領進預定的包廂，周愔和驚訝地問：“你什麽時候定的？”
“來的路上。”陸應幫她拉開椅子，然後走到對面落座，“聽說這裏的菜出了名的好吃，你確定不要這個獎勵了嗎？”
“餵！”周愔和不滿地撅起了嘴巴，“你休想反悔，我現在特別餓，爭取一次把你吃到破產！”
或許是氛圍太好了，周愔和一時忘形，將自己去找喬雨霏的事全都告訴了陸應。
當然，她說這些也絕非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善良，她只是期望得到陸應的幫助。如果陸應以哥哥的身份出面向喬雨霏解釋，可信度應該會更高吧？
因為是臨時決定和盤托出，周愔和並沒有設想陸應的反應，但他表現得如此震驚，實在出乎她所料。
“你不讚成我管喬雨霏的閑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陸應看著她，眉頭緊皺，連語氣裏都夾雜了難以按捺的急躁：“不僅僅是這樣，而是……關於心理上的問題，旁人是很難幹預的，你以為自己從心理學課上學到了一點兒皮毛就能現學現賣幫助別人了？為什麽要自找麻煩？”
現學現賣？自找麻煩？
周愔和放下筷子，臉上的笑容隱去了，她反問他：“那你為什麽幹預了我？”
周愔和也曾幻想過她和陸應的第一次爭執，畢竟兩個人性格差異如此之大，免不了出現意見分歧。但她難以置信，他們第一次吵架是因為喬雨霏。
他們甚至連那頓飯都沒有吃完，兩個人黑著臉走出餐廳，一路沈默，然後在周愔和所住的單元樓門前分道揚鑣。
原本還在糾結是不是要放棄的周愔和，經此一事，突然好勝心大漲。
她還非得要管這個閑事了，一定要揭開許數的真面目，逼迫喬雨霏認清事實。
既然喬雨霏態度抗拒，那她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另一個當事人身上。
為了避免被拍，周愔和讓出租車司機將車開進了醫院的地下車庫。她付完錢下車，站在昏暗的光線裏定了定神。
自分手後，這是周愔和第一次主動面對許數。
上次偶遇，她已經體會到了內心盤根錯節的恐懼，所以，想到即將出現在眼前的那副面孔，周愔和不得不深深呼吸，積蓄勇氣。
為此，她特意沒有走電梯，而是去了一旁的步行梯。
仔細想想，周愔和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害怕許數，這種情緒的萌生是在離開他之後。
當她慢慢確定自己身邊其實早就埋伏著一個謀劃炸掉她的爆炸裝置，那種後怕變得更加難以消解。從地下三層緩慢地走到一層，周愔和站在樓道門前，頓住了腳步。
但就在她猶豫的時刻，好像冥冥之中，命運幫她做出了選擇。
有人先她一步拉開了那扇門，周愔和下意識地擡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她率先躲開視線，暗自期許沒有被認出來，但對方和她錯身時還是開口了：“是你吧？”他輕聲叫她，“愔和。”
如果否認就代表著坦誠了自己的恐懼。
周愔和硬著頭皮轉身，這一次，她主動拉下了口罩，沖許數笑了：“不好意思，沒認出你。”
“你身體不舒服？”他上前一步，關切地打量著她，“怎麽到醫院來了？”
周愔和退了退，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墻面上，如今的周愔和穿著高跟鞋，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氣場。
她不再是曾經的她了，她已經弄清楚了敵人的真面目，而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的成長有多迅速。
她勝算十足。
周愔和突然鎮定了下來，她勇敢地直視著許數的眼睛，微微搖頭：“不，我是特意來見你的。”
“哦，是嗎？”許數表現出了十分感興趣的模樣，“上次看你那麽抵觸，我以為你是想避嫌。”
周愔和扯了扯嘴角，她微微擡臉，凝望著許數，“該避嫌的人應該是你吧，畢竟做錯事的人是你啊。”
此時此刻，許數才弄懂了周愔和的來意。
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巧，在去地下車庫幫主任拿落在車裏的文件時，剛好看到了她從出租車下來。
不管再怎麽掩飾，許數還是能夠一眼辨認出周愔和，因為他早就非常徹底地研究過她了，就像研究一個漂亮的物件。
所以，周愔和現在是來找唯一識別出她這顆美玉的人興師問罪來了嗎？
她果然還像從前那般……不識好歹。
對方的挑釁會讓許數從心底感到興奮。他靠到樓梯扶手上，姿態慵懶地問她：“你指什麽？”他彎腰，故意把臉往周愔和面前湊了湊，“和你談戀愛？還是和你分手？”
周愔和暗自咬牙，終於決定直面盤旋心中多年的疑問：“為什麽選我？”
許數依然保持著友好的笑容：“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周愔和堅定地反駁，“沒有人比你更懂了吧。”
許數看了她半晌，然後伸出了手。
穿過了陽光斜射過來的迷蒙微塵，他的手停留在了周愔和的臉旁。他用手指撥弄她耳邊的碎發，指腹的溫度隱約爬過周愔和的皮膚。
她感到不適，但沒有閃躲。因為她想知道，事到如今，許數還能耍出什麽花樣。
他反轉手腕，手背順著周愔和的臉頰劃過，落在她的肩上：“愔和，你並沒有放下我對吧？”
周愔和無語地搖頭：“別裝了許數，大學的時候我登錄過你的QQ號。”她擡起眼睫，目光中沒有了半分暖意，“我在你的世界裏不過是個字母代號—Z。”
許數靜靜地望著她，忽然笑了：“你誤會了，那只是一個用來探討如何取悅女朋友的群。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大家都希望能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表現得更好，就算采取的方式稍微極端一點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周愔和冷哼出聲：“極端已經是極限詞了，你竟然用‘稍微’來形容？你的取悅方式就是對女朋友施行嚴絲合縫的打壓和控制嗎？你取悅的只是你自己，我從沒有快樂過。”
許數臉上沒有絲毫慌亂之色。
他嘆了口氣，用聽不出情緒的語調說：“可是都已經過去了，你還想怎麽樣呢？”
“都過去了？”周愔和望著許數輕描淡寫的表情，嘲諷地點頭，“我和你之間，的確都過去了，但喬雨霏呢？”
許數笑笑，平和地規勸她：“愔和，別太較真了，沒有人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快樂，大家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你都進娛樂圈了還不明白嗎？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絕對的真實，因為每個人都會潛意識地進行虛偽的加工描摹。懷疑一個人的悲傷，懷疑一個人的痛苦，懷疑一個人的幸福……總之，懷疑才是思想的本質。”
周愔和震驚地看著許數，他娓娓道來，像在耐心為她講解什麽人生困惑。末了他說：“沒有人會相信你，除非你直接呈現出血淋淋的結果，就像……”
他突然抓住了周愔和的雙臂，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這樣……”他松開一只手，猛地將她向後推去。
周愔和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失去平衡。身後是高高的階梯，她驚呼一聲，但下一秒鐘，許數猛力一拽，將她拉回了懷裏。
他將嘴唇貼到她耳邊，輕聲說：“所以，別挑戰我，否則你會受傷的。”
周愔和掙脫許數：“你很得意對嗎？”她微微瞇起眼睛，不屑地打量他，“沒用的，你已經被我看透了。看似是你在掌控別人，但實際上，最自卑的就是你了。你早就發現自己一無是處，才這麽努力地遮掩，明明敗得一塌糊塗還頂著扭曲變形的自我裝腔作勢，可憐死了。”
目送周愔和離開，許數臉上的漫不經心消失了，他的表情陰沈下來。
剛剛的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
埋頭學習的那幾年裏，許數極少註意班裏的女生。直到他去書店買參考書的時候偶遇了周愔和。
明媚的陽光裏，她倚著書架津津有味地翻看著手裏的小說。
似乎一下子打開了心裏的某扇門，許數開始無法自控地關註起她的一舉一動。
越看越覺得，這個女孩就像是專門為他打造的，每一個部分都完美契合他的審美。但是她太優秀了，圍繞在她身邊的人一大堆，許數根本沒有能力被她看到。
不過沒關系，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接近她的時機。所以，全力以赴應付完高考，給學習生涯畫下滿意的句號之後，許數選擇了與周愔和同在一所城市的大學，開始有條不紊地執行他的“獵捕”計劃。
他終於有時間慢慢摧毀她，讓她失去眾星捧月的高位，跌落到他的腳下。
許數不置可否地笑了，即便現在，在他看來，周愔和依然趴在腳邊接受他的俯視，所以，他怎麽可能被打敗？
被打敗的人分明是她。
半夜，好不容易睡著的周愔和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她沒有接。
現在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她勾引喬雨霏男朋友的新聞，個個寫得不堪入目。周愔和睡前隨便刷了幾條，越看越有種脖子好像被人勒住了的窒息感，索性就把網線拔了。
輿論導向的起源是有人自樓道對面的病房裏錄下了她和許數對峙的畫面。早知道有這麽個熱心觀眾，周愔和就請他過來幹脆把兩個人的談話內容一並錄進去。
周愔和氣憤的同時也沒忘咒罵始作俑者的不敬業。
她已經習慣了被誹謗，被大眾在腦袋上扣上莫須有的帽子，被貼上亂七八糟的標簽。
所以，此時此刻，周愔和心中的沮喪並不是節外生枝，而是她再一次失敗了。
就好像無論積蓄了多少戰鬥力，但站在許數面前總顯得沒有底氣。
因為沒有證據。
許數也不過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毫無悔意。
人無法自證不快樂，除非做出什麽極端的事，但那時，別人的幫助早已變得毫無意義。
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周愔和過了好一陣子才察覺到門禁刺耳的聲響。
本打算不管的，但她怕招來鄰居的不滿，便無可奈何地走出臥室，來到防盜門前。
按下接通鍵，陸應的臉赫然出現在黑黢黢的屏幕裏。
啊，周愔和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
作為陸應的女朋友，她竟和別人傳了緋聞，事後也沒有主動解釋，陸應肯定氣炸了……
所以，在打開防盜門的瞬間，周愔和做好了迎接痛罵的準備，但意料之外的，陸應只是擁住了她。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周愔和有點兒蒙，什麽情況？她忍不住問他：“你不吃醋啊？”
陸應嚴肅地看著她，反問：“你以為我會像那些聽見風吹草動就一窩蜂擁上前的媒體大眾一樣無聊？”他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你的男朋友是我，我自己已經確信的事，不需要找別人去求證。”
周愔和回擁住他，笑了：“雖然這麽說顯得很矯情，但是，陸老師，我現在覺得，可能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會信任我並且值得我信任了。”
陸應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值得嗎？
他想起了被自己鎖在抽屜裏的那部舊手機，那個已經多年沒有登錄的QQ號，那些帶有強烈引導意味的聊天內容。
如果終有一天無法繼續隱瞞真相，到底該如何自辯才能贏得周愔和的原諒？
也或許，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吧。
陸應將懷中的女孩擁得更緊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斜倚在床上的喬雨霏也正在面對同樣的問題。
許數連發了數條微信，闡述自己和周愔和之間沒有任何暧昧關系，視頻裏顯現出來的親密，其實是他們在聊關於喬雨霏的事。
臺燈下，喬雨霏的臉頰被映照得柔和昏黃，她看著那一大段文字，慢慢弄懂了許數沒有直說的意思。
他是想表示，他故意和周愔和走近，是為了保護他們口中談論的有關自己的事。
所以，喬雨霏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敲下了一行字：你們談了我什麽？
許數回覆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她詢問—
她讓我離開你。
其實不問，喬雨霏也能猜到。
上次見過周愔和之後，她被迫思考了很多。原本是為了推翻周愔和給出的“許數是個精神控制狂”的定論，因此偏頗地認為周愔和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破壞自己和許數的關系。
目的呢？當然是為了覆合吧。
可是仔細想想，當初劇組一起參加綜藝時，如果周愔和真的有想要和許數覆合的想法，何不直接借那個契機打給他，反而打給了陸應？
當然，也或許她只是為了報覆自己，任誰看到自己的前男友和對家在一起都會不痛快吧。
不過，現在讓喬雨霏在意的根本不是這些，而是，她真的一點兒都不覺得生氣。
周愔和與許數鬧出那麽大的緋聞，整個網絡都在猜測她有多氣憤痛心。實際上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她會瞬間崩潰。
事實出乎意料，她的情緒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還能理性地對於現狀進行深刻的分析。
所以，喬雨霏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對於許數的感情。
她真的喜歡他嗎？還是，她只是渴慕他身上與那個人相似的那部分？
正因此，在周愔和追問她快樂與否時，她才會猶豫不決，找不到能夠說出口的答案。因為，她的快樂實際上跟許數並沒有多大關系。
喬雨霏關掉手機，沒再理會許數的嘮叨。
她的小哥哥話很少。
假設走近許數只因一時的錯覺，那麽現在，喬雨霏好像慢慢醒過來了。
依靠著最近的輿論熱度，《輕煙》續集提前開機了。
每天都有新劇發布開機公告，但是女主角和女配角之間牽扯感情糾紛的大概只有喬雨霏和周愔和了。
手握不雅照的喬雨霏並沒有再找她麻煩，周愔和其實也弄不懂，她到底怎麽想的？
在等合適的機會公布於眾，引起軒然大波嗎？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說不緊張是假的，但事實是，她緊張也沒有用。
如果喬雨霏打定主意曝光那些偽造的照片，不管自己退不退出《輕煙》續集，都阻止不了她。
現場的氣氛極為緊繃，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著爆炸的瞬間，令人失望的是，直到儀式結束，媒體也沒能抓拍到一幕想象中的激烈畫面。
兩位當事人出乎意料得平靜，雖然刻意避免了親密接觸，但每次合照都配合得相當好，姿態優雅，笑容友好。大眾看完路透的視頻，一時間不知道該誇她們演技過人還是敬業精神可嘉。
當然，熱評從不會讓人失望。有位網友發表了充滿智慧的見地：我倒覺得她們都很識時務。原本私人問題就不應該帶到工作中去，既然進組了就應該有身為演員的覺悟，如此拎得清，讓我對續集莫名期待了起來。
這條評論的點讚數非常高，回覆也很多。
除了粉絲們帶有濾鏡的吹捧之外，也有不少路人爭相發表看法。
大部分人都認定此時的平靜不過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保持觀望。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覺得，兩個人都不是第一天混娛樂圈了，特別是周愔和自從摘得最佳女配的頭銜之後一直以潛心修學的狀態昭告大眾，現在正是展現成績的機會，應該不會傻到把重心放在互撕上。
周愔和抱著手機翻看評論，其間連連點頭：這屆網友挺靠譜的，至少不管說什麽都有理有據。
不過她的肯定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評論區出現了一條新消息：周愔和為接新戲覆出不惜獻身，圖片勁爆，慎點！！！
該來的還是來了，周愔和有了不詳的預感。
周圍的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拍攝前的準備，沒有人註意到她，周愔和深吸一口氣，點進後面跟著的鏈接。
果然……她沒猜錯。
喬雨霏曝光了那組誣陷她的照片。
劇組的小助理拿著衣服跑過來，笑著提醒她：“周小姐，該換衣服了。”
周愔和輕輕揮開她的胳膊，說了句：“不用麻煩了。”便朝著化妝臺前的喬雨霏走了過去。
站在她的座位後面，從鏡中審視她，周愔和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你滿意了？”
喬雨霏茫然地回視她，周愔和撇撇嘴，不屑道：“難怪你演的女主角一點兒都不討喜，因為你每次裝善良的時候都令人作嘔。”
“你在胡說什麽？”喬雨霏忍無可忍地問。
身後有人驚呼了一聲，緊接著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到了周愔和身上，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費力解釋什麽了。
為了資源，被投資人潛規則，這戲她是肯定沒辦法參與拍攝了。
之前因為擔心喬雨霏耍花樣，劇組寄給她的合同她一直沒有簽字。雖然名譽盡毀，但至少給李海東省下了一筆違約賠償金。
相比起來，還是錢的實用性更高。
所以，周愔和決定保全最後的尊嚴，主動離開劇組，反正現在等著接戲的演員一大把，找一個救場也沒那麽難，她就不勞煩導演黑著臉趕人了。
第一場戲的場景設置在郊區的一家民宿裏，離市中心相當遠，原本就很難打到出租車，結果周愔和出了門一看……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山間，周愔和的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可真夠應景的。
事已至此，她沒有退步的機會了。
周愔和跨出門去。她知道，身後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她的背影，他們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她懶得去想。
沒有人出面，哪怕給予她客氣的、虛偽的挽留。所以，她又何必要在乎這些人怎麽想。
孫青雲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慢慢離開視線，心中泛出幾分不適。
他和周愔和相處了那麽久，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即便行事任性，說話也很刻薄，但骨子裏依然是個心思單純善良的小女孩。
孫青雲還記得，前年冬天，他媽媽突然生了急病，周愔和二話不說推了很重要的通告，立刻幫他買了機票把他趕回了老家。回家打開行李箱，他才發現，她事先塞了一沓現金在裏面，供他應急。
照片孫青雲也看到了，擺拍的嫌疑很大，而且看場景應該是在導演籌備《輕煙》續集，請主演們吃飯的那天拍的。那時，他已經請辭了周愔和經紀人的職務，她是一個人赴約的。但凡當時有人陪著她就不會出這種事。
想到這裏，孫青雲有些懊悔。
雪越下越大了，他擔憂地朝遠方望了望，這個地段少有人經過，可別出了什麽意外……心一橫，孫青雲決定去找喬雨霏說一聲，開車送周愔和進城。
他返回化妝室，喬雨霏不在。
孫青雲挨個房間找過去，最後在樓梯間門口聽到了故意壓低的談話聲，其中夾雜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悄悄朝裏看去，喬雨霏正情緒激動地講電話。
孫青雲貓著身子，蹲到無人察覺的墻角，而後打開了手機錄音。
周愔和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
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她連劇中常常會出現的那種攔車被拒絕的戲碼都沒機會感受。
天色尚早，溫度似乎也沒有很低，擔心拍戲的時候會餓肚子，之前吃飯時特意多吃了一點，所以胃裏的積蓄很充足，挺幾個小時沒問題。
自我檢視一番的周愔和心情平和了不少，她掏出手機，剛剛怕被輪番轟炸的電話耗盡電量特意關了機。
想必此刻李海東也被迫平靜了，周愔和開機，接到的第一個電話竟然是陸應的。
“你在哪兒？”
周愔和看了看四周，報出了路標，又安慰他：“沒事兒，如果等不到順風車我就讓東哥來接我。”
陸應無奈地嘆口氣：“你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嗎？今天的熱搜前三條你全占了。找個地方好好等著，我讓寧宇去接你，那離農場不遠。”
周愔和開心地應下了：“也好，這樣我就能晚點再面對李海東的臭罵了。”
陸應頓了頓，又問：“是喬雨霏幹的嗎？”
“除了她，應該沒人那麽想讓我離開劇組了吧。”周愔和苦笑著說，“本來我還寄望於用這段時間慢慢幫她認清許數的真面目的。”
陸應忍不住有些生氣了，他加重了語氣：“你管好自己吧。”末了又安撫她，“好了我先掛了，我聯系一下寧宇，你乖乖等著，我現在趕去農場。”
雪越下越大，寧宇趕在高速封路之前將周愔和接回了農場。
她還沒來得及休息片刻，陸應的車就進了院子。周愔和興高采烈地跑出去迎他，結果從副駕駛上下來了一個人，是臭著一張臉的李海東。
周愔和皺緊眉頭無聲控訴陸應，他無奈地解釋：“他說有辦法扭轉目前的局面。”
當然了，李海東的辦法就是以惡制惡，只是周愔和反對公布此前找到的所有關於喬雨霏的資料。
“我們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她努力說服李海東，“而且以現在的形勢，大眾或許會更加同情喬雨霏被精神控制的處境，所以根本達不到你想讓她跌出娛樂圈的目的，沒準兒還會被扣一頂侵犯隱私的帽子，到時候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端著果汁進來的陸應正巧聽到了這句，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侵犯了誰的隱私？”
李海東正在氣頭上，急著往自己的陣營拉人，一激動就把周愔和此前拜托他尋找那些被精神控制的女孩的往事全盤托出了。
反正關系已經那麽親密了，周愔和便也沒有阻攔。只是她沒想到陸應在聽到關於喬雨霏的部分時，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
周愔和倒也理解，就算關系再不好，喬雨霏畢竟是陸應的妹妹，他會生氣也是應該的。
李海東沒有察覺到陸應的異樣，還在努力尋求他的支持：“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陸老師你說對不對？對待這種人就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就是給別人機會弄死自己。我們愔和就是太善良了，才被人欺負成這樣。”
陸應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轉過頭，目光沈沈地望著周愔和，問：“你真的去找了那個群裏的所有人？”
“陸老師，我們現在談論的重點不是這個……”
“回答我。”他打斷李海東，仍然註視著周愔和。
不明白為什麽他的態度突然變得如此異樣，周愔和點點頭，又解釋了一句：“只找到了幾個人而已。”
“找到她們，然後呢？你都做了什麽？打算做什麽？”
李海東和周愔和面面相覷，對陸應的激動感到莫名其妙。
站在門外本沒打算進去的寧宇，此刻覺得再不出場可能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控。他打破了幾個人間的僵局，拽了拽陸應的胳膊：“有件事需要你處理一下。”
陸應仿佛終於回過了神，神情變得沮喪起來：“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周愔和看著他頹喪的背影，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為什麽她會覺得陸應剛剛的抵觸裏含雜著害怕，他在害怕什麽？
因為心中升騰的疑惑，接下來的時間裏，李海東滔滔不絕的演講全部被周愔和人為地屏蔽掉了。
她沈浸在那些解不開的問號中，一直等到深夜，才有機會單獨面對陸應。
雪太大，高速封路，他們不得在農場暫住一晚。陸應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周愔和，他睡在大廳的沙發上。
等到外面完全安靜下來，周愔和才躡手躡腳下樓，客廳的燈沒有亮，但是煙味濃重。
陸應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看到她便揚起嘴角笑了。
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因為怕吵醒別人，周愔和沒有穿鞋。陸應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他沒有走回沙發上，就那樣將她抱在懷裏。
周愔和笑著問他：“你幹嗎？”
他把頭埋進她脖間的頭發裏，悶悶地說：“就想抱著你。”
“我是來跟你解釋下午你問我的事的。”她被他的氣息弄得脖子發癢，忍不住聳起了一邊肩膀，“我找到她們，只是想告訴她們，不是她們的錯。沒有在愛情中得到快樂和幸福感，不是她們的錯，我……”
周愔和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的嘴唇被溫柔地擒住了。
陸應充滿愛意地深吻她，而後附到她耳邊，輕聲道：“你做得很好。愔和，你做得很好。”
但是，你太善良了。
將他映襯得如此卑劣。
陸應放下周愔和，扶她轉身，從背後攬她入懷，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無地自容。
經過一夜深思，李海東依然決定公布喬雨霏此前疑似被精神控制的過去。
用他的話說，不管帶來的結果如何，至少先轉移大眾的視線，將周愔和從輿論中救出來。總不能就這麽白白受欺負。
他振振有詞演講了一通，結果還是被周愔和否了。
她輕描淡寫地表示：“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情，無論別人持什麽觀點我都不會難過，但那些都是喬雨霏真實經歷過的，這就好比對方拿了個假槍對著我，我卻用實彈還擊了。”周愔和癟著嘴巴搖頭，“不合適。”
李海東氣得張口結舌：“姑奶奶，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處境？你哪有什麽資格同情別人啊！”
周愔和不為所動：“反正現在說什麽都招罵，讓我從大眾視野中消失一陣子吧。”她伸了個懶腰，“旁聽課、表演課都停了吧，正好趁此放個假休息下。”
李海東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你別後悔。”他從沙發上起身，“我得回公司處理別的事，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待在這裏。”周愔和瞄了瞄站在窗前一直沒有開口的陸應，“現在回家就得面對不斷找上門的狗仔，農場清凈。”她看著李海東，但這句哀求其實是說給陸應聽的，“就讓我留在這裏吧。”
李海東妥協了：“也好，那你就不要露面了，免得有人再亂做文章。”
周愔和點頭應允，目送他離開農場。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陽光比往日更顯明亮，周愔和收回視線，發現陸應正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愔和故意打趣他：“陸老師，你該不會是嫌我白吃白喝才故意擺出一張臭臉的吧？”
陸應撇了撇嘴：“以你的飯量，我嫌棄一下也是應該的。”
周愔和“嘁”了一聲，然後朝他走了過去。
她依偎著他，這個溫暖的懷抱足以幫她隔離外界的紛紛擾擾了。躲在無人知曉的農場，躲在他身邊，周愔和才覺得安全。
盡管她故意表現得不以為意，但陸應還是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恐懼。
被全網用盡難聽的字眼咒罵，任誰都會難以接受。所以，如果他在這種時候道破隱瞞的一切，周愔和一定會崩潰吧。
至少，先幫她安然渡過這個難關。陸應想著，伸手圈住周愔和，眉間寫滿了覆雜的情緒。
母親去世後，他以為自己再沒有什麽害怕失去的了，但顯然，命運總是會在你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時，嘲弄你的自以為是。
陸應在周愔和的發頂印下一個吻，他松開她，柔聲道：“我得去學校了，想吃什麽就告訴寧宇。別上網了，我房間裏有一些書，你可以挑著看一看。”他用手指捏捏她的鼻尖，“乖乖等我回來。”
周愔和順從地點頭。
陸應甜蜜的舉動讓她很快打消了昨晚產生的奇怪疑惑。
其實就算陸應什麽也不做，周愔和也會自我說服，因為現下，除了陸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誰。
人在陷入眾矢之的的絕境時，總得要希望著點什麽的，不然很難熬過去。
所以，周愔和似乎能夠明白喬雨霏為什麽沖動地選擇了許數，她已經事先看過了那部舊手機裏的一些聊天記錄，那個曾經被喬雨霏深切依賴的男生不告而別，突然消失在了網絡的另一端，這使得喬雨霏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懷揣著那時的遺憾，許數大概就是喬雨霏找到的新支點吧。她已經傾斜了那麽久，有人適時扶住她，她就會輕易淪陷。
周愔和很懂那種心情，當然，她也懂，如果對方突然抽離，她們又會摔得有多痛。
她坐在陸應的房間裏，捧著一本還未翻頁的書，突然自嘲地笑了。因為周愔和發現，從本質上而言，她和喬雨霏其實是同一種人。與其說自己是同情她，不如說是在同情曾經無人理解的孤立無援的自己。
這才是她決心找到群組裏那些女孩的初衷。幫助她們，勸導她們，然後自我治愈。
陸應的閱讀喜好與周愔和相差甚遠，她已經相繼換了五本書，沒有一本能讓她順暢地讀下去……
因為內容過於深刻，催眠效果尤其好，周愔和歪在沙發上很快睡著了。
直到寧宇將她搖醒。周愔和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問：“是要吃午飯了嗎？”
寧宇失笑起來，出了這麽大的事，周愔和居然還有心思惦記著三餐，他再一次發自內心地讚美她的承受力。他指指平板電腦的屏幕，道：“你可能需要看看這個。”
周愔和起身，書從膝蓋上滑落，“咚”的一聲，她瞬間清醒了。
事態有了新的變化。
從昨天深夜開始，就有人陸續在微博上實名公開為周愔和發聲。到此刻，已經有五個人了。
有網友發現端倪，特意進行了匯總，非常奇怪的是，這些人身份迥異，甚至連年齡跨度也蠻大。有國外的留學生，有已經在實習階段的大學生，有輟學在家的孤僻癥患者，有年輕的單身媽媽，還有一名剛任職不久的幼兒園老師。
這些人就像從隱藏的角落裏突然冒出來的一般，口徑統一地表示接受過周愔和的幫助。
一開始也有人懷疑是周愔和公司為了扭轉局面不惜重金收買了別人，但緊接著這部分人就被打臉了，因為發聲人陸續貼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接到周愔和電話的日期，甚至還有一部分聊天記錄……
一系列證據詳細真實，就算是頂尖的公關團隊，大概也很難如此迅速地捏造出如此多與時間線索都吻合的憑據。
更何況，周愔和所屬的娛樂公司是眾所周知的窮，就算老板把房子賣了也做不到這樣的營銷。
這下，網友們更好奇了。
周愔和究竟做了些什麽，讓這幾個人團結緊密地聯合在一起，自曝隱私，為她正名？
“因為她讓我重新開始認識自己。”
所有人的答案都很一致。
“課代表”網友們迅速集結，多方收集線索，進行了比對分析，最簡潔明了地還原了事情的始末。
大學時代，周愔和曾被初戀男友精神控制，早就有傳言說周愔和讀書時曾因孤僻內向被學校要求心理老師進行幹預。那時沒人信，這下倒是可以很好地證實事出有因。
近些年，“PUA”這個詞漸漸變得廣為人知，因此，大多數人都知道，被精神控制方一般會經歷殘酷的精神打壓，繼而變得極度自卑，疑心加重，直到自我被摧毀。
因為這樣的經歷，似乎周愔和曾經做過的所有奇葩事—在斬獲最佳女配頭銜後突然淡出娛樂圈、和喬雨霏之間莫名其妙的敵對、綜藝上對初戀的奇怪態度、慈善晚宴上莫名消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而大家還未感慨完周愔和的悲慘，緊接著就被她的後續一系列舉動感動了。
進入娛樂圈，慢慢擺脫掉初戀陰影的周愔和，決心尋找渣男所在的控制狂QQ群組中，那些和她一樣被視為“獵物”的女生。
那麽，又有人出來問了：周愔和怎麽可能找得到這些人呢？
是的，僅憑周愔和一己之力，她當然是找不到的。
所以，該李海東出場了。
他在自己的微博上傳了當年和周愔和簽訂的合同—她竟然以找尋那些女孩為條件與毫無名氣的星娛簽訂了終身合約。
全網都炸開了鍋。
“周愔和式善良”直沖到熱搜第一。而且討論度從一開始的“熱”很快變成了“沸”。
此時此刻，周愔和的表情跟諸位網友們也差不多，她點進熱搜詞條，看到的盡是讚美。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好幾次手機，距昨天她被全網攻擊也不過才隔了十幾個小時而已。
由此，周愔和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們是非常享受集體去做一件好事的成就感的，不管參與多少，哪怕只是毫無意義地敷衍著點了個讚，最後的結果好像都有自己貢獻的一份力。
現在已經不需要那些發聲人說更多了，所有的細節都被興奮熱心的網友們補全了，周愔和成就了他們期待並為之努力打造的人設—一個善良的受害者。
原以為事情到這裏總該結束了，但好像就連命運都喜歡湊熱鬧，一則錄音迅速傳播開來。
有人匿名公布了喬雨霏和男友許數的通話內容。
證實此前那幾張不雅照是他們蓄意擺拍。
除了這條爆炸性消息，該網友還慷慨提供了另一條線索：喬雨霏的現男友許數便是曾經對周愔和施以精神控制的渣男。
全網嘩然。
那些曾經參與網暴周愔和的網友們，痛心疾首發表了道歉感言。周愔和的個人微博一夜漲粉兩百萬。
與此同時，所有不堪入目的咒罵開始湧向喬雨霏。
整場鬧劇一直延續到深夜還未結束，周愔和關掉所有社交軟件，任何電話都不敢接。她被四周亢奮鼎沸的人聲弄得驚恐不已，她只想見到陸應。
想藏進他的懷抱裏，逃離每雙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睛。
可沒想到，深夜回來的陸應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臂。他滿身酒氣，面色凝重，甚至可以稱得上痛苦：“愔和，我有話對你說。”
周愔忽然覺得極度不安，她放下手臂，後退了幾步，搖頭道：“我不想聽。”
“對不起。”陸應低語，“我不能讓你從別人那裏得知真相。”“別說……”周愔和哀求他，“至少現在別說。”
陸應看著她的眼睛，終於還是開了口：“喬雨霏手機聊天記錄裏的那個人，是我。”
所有的結果都是由一個過程演算而來的。但現在，陸應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為曾經的所作所為辯解了。
從學術定義上來講，他對喬雨霏所做的一切或許構不成精神控制，但不能否認，當年的陸應的確懷有這種目的。
年少時總會偏執地認定，有些東西天生應該屬於自己。家庭、父母、伴隨其中的安定滿足幸福感，都是人生的標準配置。但長大的過程，就是推翻這樣的認知。
母親離世讓陸應第一次理解了不幸的意義。從那時起，他身上包裹嚴實的外罩就被撕破了一個口子。
緊接著，父親再婚了，在葬禮結束後迅速投身於喜氣洋洋的婚禮中，猶如脫掉一件舊衣服那麽簡單。
一開始，的確有很多親朋好友站在陸應這邊，他們抨擊父親薄情，責罵鄙視他。但時間久了，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這段前情。逢年過節，家裏歡聲笑語、熱鬧非凡，他們彼此祝福，再也沒人提起過病逝的母親。
那時陸應就意識到，為母親感到不平的人，只剩下他了。遺憾的是，他什麽也阻止不了。
家還是他的家，但他漸漸成了最不受歡迎的外人。
要把被搶走的東西奪回來，這樣的念頭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強烈。經過耐心的思考和觀察，陸應鎖定了目標，一個自私虛偽驕橫的十二歲女孩。他同父異母的妹妹，陸雨霏。
那時候，陸雨霏剛讀初中不久，陸應已經是高二生。他們的學校相隔甚遠，作息時間也不同，日常生活中基本沒什麽交集。
他們沒有將對方視作親人，即便在家裏碰面也從不說話。
想要介入她的生活需要一個合適的入口，但陸應很偶然地獲得了這樣的機會。
一天晚上，父親出差，他因為感冒頭疼沒去上晚自習，陸雨霏母女不知道陸應在家，她們就站在他的房間門口狠狠吵了一架。
陸雨霏痛斥道：“我已經是初中生了，我不想再做媽媽的傀儡每天討好爸爸了。我不在乎他的家產，我想要自由。”
就是這樣，陸應發現了開啟陸雨霏內心的鑰匙。
他註冊了一個QQ號，加她為好友，擺出理解她的姿態，友好溫柔地潛入她的世界，鼓動她拋棄一切去做自己。
那時候，班裏的女生們熱衷於傳閱一些時尚雜志，課間討論刊登其中的內容，有一則招聘少女服飾模特的廣告給了陸應一些靈感。
陸應說服了陸雨霏，她背著父母拍了寫真照，連同個人資料一並寄給了對方，也不知道是她幸運，還是她天賦異稟，僅僅一輪面試，對方就確定要用她。
自此，陸雨霏走上了陸應為她規劃的道路—踏入娛樂圈，和父親決裂，搬出家門，改掉陸姓，成了明星。
她享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陸應曾以此自我安慰。
那樣的結果，本來就是她渴望的。
但是，喬雨霏對他發自內心的信任依賴和感激，都讓陸應十分煩惱。他鎖起那部手機，突然地結束了兩個人的關系。
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了，陸應望向對面沙發上垂著頭的周愔和，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做了明知道是錯的事，就不該希望得到諒解。”陸應苦澀地笑笑，“我懂。所以，愔和，你不必有負擔，隨心做出選擇就好。”
周愔和擡起眼睛，久久回視著陸應，半晌後，輕輕嘆了口氣：“我相信你，但是……我需要一點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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