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忘了掩飾你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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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忘了掩飾你的溫柔
並不是人不願意為人，是現實總會逼你隱藏善意，修習獵捕的技能。在弱肉強食的生活獵場上，誰也不想成為犧牲品。
陸應正擦著頭發，門鈴響了。
他拿著毛巾走到門口，按開門禁監控，一張包裹嚴實的臉出現在屏幕裏。
這些人什麽時候才會懂，這麽刻意的掩飾反而更加引人註目？
陸應想起周愔和那個大得甚至能夠遮住整張臉的墨鏡。
他關掉監控，回到浴室，慢條斯理地吹頭發，門鈴聲持續著，可惜機器無法傳遞出人類的氣急敗壞，但記憶和想象可以。
它們共同拼湊出的那張氣到五官扭曲的臉，與此刻呈現在眼前的臉一模一樣。
喬雨霏的確應該害怕，畢竟，她在陸應腦袋裏留下了太多與她的明星人設相悖的黑歷史。
洗都洗不白。
“你違反約定！我們說好不對外公布兄妹關系的。”她貓在沙發旁，不時四下裏看著，充滿警覺的樣子。
陸應有一瞬間覺得，活在大眾的目光裏，很可憐。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陸應低頭看著她，“自導自演的鬧劇，你就自食其果吧。”
“哥，你這話說得就不夠嚴謹了吧？我不過是制造了幾次你和周愔和見面的機會而已，後續的一系列事件可是你們自己展開的。”喬雨霏聳聳肩，帽檐下是一張白皙素凈的臉，她沒有化妝，繼承了她母親和他們的父親優秀的基因，天生擁有成為演員的條件。
陸應微一挑眉，垂下了頭。
他有自己無法面對喬雨霏的理由：“不如直說吧，你想怎麽樣？”
喬雨霏也沒興趣跟陸應兜圈子，直截了當道：“你去說服爸爸，下個季度植語出的所有新品都讓我代言。”
陸應盯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誠：“這種事你不如去求你媽，你和他斷絕父女關系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等著能讓你們和好的契機，一定很樂意幫忙。”
“哥，別傻了，我不是要和爸重歸於好，我只是想和他的公司建立普通的合作關系。”喬雨霏攤開手心，“要收錢的。”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
喬雨霏拿出一打照片，挑挑眉：“我還以為你不會憐香惜玉呢。”她瞥了一眼被陸應護在身前的周愔和，“真沒想到，我討厭的兩個人居然這麽投緣。”
“我一點兒都不在乎這種東西。”陸應再一次提醒道，“你應該拿去威脅周愔和。”
喬雨霏笑了：“爸總說你聰明，我看也還好嘛！”她捏了捏發麻的腳踝，“周愔和根本不重要，她只不過是連接其中的一個環而已。現在你是她的暗戀對象，已經出現在了公眾視野裏。周愔和雖然懷疑是我下的套，但只要我不親口承認，她就很難證實。而且現在她知道你是我哥，應該更不敢隨便對外聲張了，畢竟，她一個外人說的話怎麽也比不過我這個妹妹的可信度。所以，如果你不答應幫我，我就找人編個爛俗的戀愛故事，以家人的身份坐實你們的戀情。爸爸那麽討厭娛樂圈，知道你和女藝人談戀愛肯定會氣得立刻收回你的所有股權吧？”
陸應靜靜地望著她，忽然低下頭，笑了：“你看過我的衣櫃？”
“有什麽好看的？米色、藍色、灰色、黑色，你的襯衫不是永遠都只有這幾種顏色嗎？按照以往慣例，你那天會穿米色。”喬雨霏起身，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哥，你真的很容易被我看透。”她撫平衣服的褶皺，“反正你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了。三天後，我等著代言合同。合同到手後，我們繼續做回互不幹涉的陌生人，至於周愔和的口，你自己去封好了。”
大門重新合上，陸應放下毛巾，去臥室換衣服，拉開櫃門，按照顏色排列整齊的襯衫呈現在眼前。喬雨霏說他很容易被看透。
她錯了。
那不過是他故意展露出來的部分。
相反，那些自以為是的掩飾就像她壓低的帽檐，才更容易被看透。
是十年前吧，母親的忌日。
十五歲的陸應一早穿戴整齊，等著百忙中的父親抽出一個小時的珍貴空閑，與他一起去悼念母親，但就在他們準備出門時，父親嬌寵的小女兒突然捂著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滾。
最終，剛滿十歲的喬雨霏用自己漏洞百出的演技贏得了父親的關愛。
陸應獨自離開時，看著妹妹得意的眼神，只覺得好笑。
被騙的人是因為有愛蒙蔽雙眼，她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聰明吧？
算了，怎樣以為都沒關系。
從十年前開始，喬雨霏在他眼中就成了透明的。
漫長的時光裏，她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包括和父親決裂，毅然踏進娛樂圈的決絕，都是由他推波助瀾促成的。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當然，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座機響了，陸應接起來，那邊傳來一個開朗的男聲：“陸老板，你大約什麽時候到農場？我好安排員工們列隊迎接。”
“發什麽瘋？還跟從前一樣，不要表現出異常，把我當成客人就好。”
聽筒裏傳來一聲嘆息：“陸應，我這拿著員工的工資，操著老板的心，一晃都好幾年了，不合適吧？你就說，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退位，重獲自由。”
陸應彎起嘴角：“又沒存款，你要自由幹嗎？喝西北風嗎？”
“你也就損我來勁兒。”寧宇皺皺鼻子，“中午給我做牛排，小爺就饒了你。”
陸應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心情隨著即將去往的郊區變得開闊起來。
他從衣櫃深處拿出一件黑T恤套到身上，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放進底層的抽屜。
一部舊手機放在抽屜一角。
陸應瞥了一眼，拿起車鑰匙出門。
喬雨霏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周愔和將簽好名字的筆記本遞給面前的男生，笑容很甜：“謝謝你的喜歡。”
男生興奮得眼睛裏差點兒冒出星星來了，他真誠地許諾：“和和，我會一直支持你的。緋聞的事你完全不需要擔心，真正的和風會永遠相信自己的偶像。”說完還做了個用拳頭捶胸的動作。
周愔和感動不已，瘋狂比心，一旁的孫青雲實在看不過去了，忍不住提醒：“差不多了啊！”
她收起手臂，保持著弧度完美的嘴角，邊往教學樓走，邊輕聲低語：“喬雨霏回來了。”
孫青雲瞬間從周愔和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幾分殺意，他安撫道：“你別亂來，再說，事情都過去了，網上關於喬雨霏的風評也不怎麽好，你離她遠一點吧。”
“怎麽說話呢？”周愔和不高興地瞪過去，“我做事就是亂來嗎？”
還嫌自己捅的婁子少？孫青雲在心裏吐槽，當然，嘴上還是很克制：“那哪能，東哥知道你是不想給公司添麻煩，但是我們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了幫你解決麻煩嘛！你什麽都不用管了，好好上課。”
周愔和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和喬雨霏好歹也是公眾人物，只要她不當面給我難堪，我肯定也會忍著惡心笑臉相迎的。偽裝嘛，誰不會。”
進教室之前，周愔和攔住孫青雲：“你去附近找個咖啡店等我吧，坐在我旁邊上課只會睡覺，影響我聽講。”
“呃……”孫青雲的臉上寫滿了不信任。
“我下課給你打電話。”周愔和回頭趕他，“走吧走吧。”
坐在教室一角，看著講臺上的陸應，周愔和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錯覺。
她已經習慣了成為人群中的焦點，而現在，講臺上的陸應代替她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這讓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平凡的大學生—
身邊坐著的女生是自己的閨蜜，兩個人在上課中途悄悄傳字條，花癡心理學老師的出眾的外貌；一起下課走在校園裏，或許也會遇到不認識的男生索要電話號碼；攢很久的生活費去燙時下流行的發型；一邊埋怨奶茶過高的卡路裏，一邊瘋狂吸入糖分……
像十九歲的女生那樣，煩惱著平凡的煩惱，去追星，去戀愛，應該會很美好吧？
不過，周愔和知道，所有的現狀都是由種種過往累加而成的，她的十九歲永遠也無法改變了，她只能專註於當下。
周愔和用手掌托著臉頰，認真打量陸應的五官，明明和喬雨霏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倆人怎麽可能是兄妹？
他不會在耍她吧？
註意到了周愔和的目光，陸應擡眼望過去，他揚揚下巴，沈聲道：“周愔和同學，不要分神。”
一瞬間，所有人的註意力從講臺上轉移到周愔和身上。她尷尬地咳了一聲，垂下頭去。
陸應背過身去板書，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下課後，陸應前腳剛出教室，周愔和就追了上來。她捧著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陸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陸應看了看四周的學生，扭頭提醒她：“你不避嫌嗎？”
周愔和左移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又問：“你和喬雨霏真的是兄妹？”
“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因為不希望你猜個沒完。”陸應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勸你別拿這個威脅喬雨霏，那很可能會讓你我的緋聞更加撲朔迷離，而且，我和喬雨霏關系不好，我們對彼此而言什麽都不是，根本構不成弱點。”
周愔和凝望著陸應，思索這些話的可信度，樓梯拐角處突然沖出幾個追跑的男生，她沒躲開，被撞了下，陸應伸手托住她後仰的身體，真誠地建議：“你得練練平衡能力。”
“什麽情況？”
“我就說那錄音不可信吧，沒準喬雨霏才是被誣陷的呢！”
議論聲傳來，陸應看向周愔和，表情像是在責怪她不該追上來。
周愔和瞪了他一眼，憤憤地離開了。
去咖啡館找孫青雲的路上，周愔和越想越氣。被喬雨霏算計也就罷了，還得看他哥臉色。她停下腳步，掏出手機，點開微博，進入喬雨霏的個人主頁。
周愔和決定放棄和喬雨霏經營表面的平和，她的手指停在喬雨霏微博頭像照片的下方，在互相關註的位置點了取消。
“周愔和取關了喬雨霏！”
窗外有女生驚呼道，陸應翻書的動作一滯。
“神仙姐妹情才上熱搜多久，這就決裂了？”
“這倆人和咱們陸老師該不是什麽狗血三角戀的戲碼吧？”
陸應合上書，忍不住嘆了口氣。
周愔和可真能找麻煩。
她做事太沖動，又不懂掩飾，怎麽可能是喬雨霏的對手。
此事牽扯自己，在父親察覺到之前，應該盡快平息。如果周愔和所屬公司的公關不給力，陸應就只能親自出面了。
周愔和已經習慣了頻繁上熱搜的境況，被全網討論也無懼無畏。
孫青雲在駕駛座上抱著腦袋平息內心的憤怒，本打算等李海東一出面就請辭，他的心臟扛不住這一波又一波的熱搜，他怕哪天頂不住會猝死。
誰承想，天助周愔和。
在網友腦補出第一百個周愔和與喬雨霏鬧掰的理由時，有熱心網友在微博曝光了一條監控視頻，喬雨霏送周愔和衣服的畫面清清楚楚放了出來。
縱然喬雨霏的粉絲一致認定只是巧合，但大部分網友還是覺得喬雨霏別有用心的嫌疑比較大。
那些此前懷疑營銷號發出來的通話錄音是捏造的網友們也瞬間倒戈，因為曾替喬雨霏發生而自嘲眼瞎。
準備了一肚子怒火的李海東瞬間偃旗息鼓，不禁雙膝下跪，在停車場滿懷真情地磕了幾個頭。
不用花錢公關的感覺真好。
“走，我請客，吃烤肉去。”
周愔和翻了個白眼，她是記仇沒錯，但肉還是要吃的。吃到一半，周愔和想起了什麽，點開微博仔細看了看，發現網上熱議的全都是她和喬雨霏，沒有任何關於陸應的言論。
幹凈得就像是他的名字被系統屏蔽了一般。
周愔和用小號在自己的超話廣場發了一條頗具引導性的微博：沒有人覺得那個叫陸應的很奇怪嗎？喬雨霏是怎麽知道他每一天穿什麽衣服的？我賭兩個人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等了半天沒人評論。
閱讀量也極低。
這怎麽可能？周愔和咬著一塊肉起身：“我們是不是應該查查放出視頻的人？”
李海東一把將她按回座位上：“我們閑的嗎？不如多吃點肉。”說著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愔和啊，咱們公司現在無錢無勢，你是知道的，但是在這種困難時期，我都沒有拿你當賺錢機器使，你覺得我圖的是什麽？”
周愔和無奈地搖頭：“每次多喝兩杯酒就要發表演講。”
“當年你說不想成為摘星星的人，而是要去最高的夜空，與星星比肩。這句話真是戳中了我的心窩子。在你事業勢頭最好的時候，讓你暫停下來為了角色旁聽心理學、學表演提升演技，我作為老板已經做出了最大限度的犧牲，但我始終相信這份投資是值得的。”他拿起杯子碰了碰周愔和的酸奶，“你別辜負了我。”
周愔和看著他動情的眼神，忍不住吐槽：“還請什麽老師？你這麽會演，直接教我演戲得了？”
“演戲嘛！這演戲的時候啊……”李海東接過話茬，“首先要放棄自己。”
周愔和夾肉的手頓了頓。
放棄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輿論導向就像風，風向轉了，所有的矛頭都跟著發生了變化。
周愔和一直等著喬雨霏給自己打電話，等來等去，什麽也沒等到。
兩個人的關系大概就此宣告結束了。
大學時代，許數把班裏的女生們全都詆毀了個遍，認定別人品質有問題，不允許她與大家來往，所以，周愔和根本沒有機會交朋友，後來成了明星，擁有一份單純的友誼變得更難了。
雖說本來也沒指望能和喬雨霏譜寫出什麽情深義重的閨蜜情，但畢竟也朝夕相處過幾個月，真鬧到如今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周愔和的內心竟然浮現出了微妙的失落感。
不禁又想起整個事件的男主角，脫身脫得那麽幹凈，怎麽辦到的？
保持著這份好奇，周愔和今天的上課積極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她起了個大早，難得沒有讓孫青雲等她，門鈴聲一響，就拎著包沖出了家門。
不過，為了不惹出別的事端，周愔和只能耐心細致地遠遠監視著陸應的一舉一動。她也知道自己對他實在是過分在意了，但她控制不了。
這就是許數留給她的後遺癥之一。
對待來到身邊的人，她必須明明白白搞清楚，是敵還是友，不然就會非常沒有安全感。周愔和總覺得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利器，只等她毫無防備地背過身去。
下課後，周愔和特意選了和陸應回辦公室相同的路線出校門。她以為自己已經離他夠遠了，但其實，陸應早就發現了她。
周愔和的反常讓他感到無語。緋聞的餘溫還沒過去，她又想搞什麽？
陸應推開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候著。待周愔和經過時，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腕，將她拉到門後。
絕對的視線盲區。
“我搞不懂了。”陸應俯身問她，“你究竟是想澄清，還是打算和我繼續傳緋聞？”
周愔和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被抓包，一時的驚訝過後，她才答：“我只是不信任你。”
陸應撇嘴，不屑地冷哼：“這跟你之前的說法自相矛盾。”
周愔和沒有理會他的譏諷，直截了當地問起了重點：“喬雨霏送我衣服的視頻是你找人發的吧？”
“是和不是有什麽區別嗎？反正你都不會信。”
被看穿了。
周愔和咬了咬下唇，擡臉註視他，語氣認真地說：“陸老師，公司為我申請的旁聽課一直持續到下學期結束，我們還得相處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你不如坦誠一點告訴我，你花錢幫我澄清緋聞，意圖是什麽？讓我感謝你？讓我報答你？還是想要抓住這個把柄等待某一天倒打一耙？”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陸應能看到她眼睛裏的無措和決絕：“你有被迫害妄想癥嗎？”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但我確實遭遇過迫害。”
陸應笑了，氣息噴拂在周愔和臉上：“周愔和，你的問題在於，你一邊防備，一邊出賣自己，你極力自我保護，但完全不得要領。”他擡手指向她的眼睛，她收縮起來的肩膀，她捏緊的拳頭，毫不留情地點評，“你都不知道，你暴露得有多徹底。”
周愔和啞口無言。
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陸應下意識地貼近周愔和，將她完全包覆在自己的懷抱裏，食指在嘴邊比出“噓”的手勢。
透過縫隙，周愔和看到有位女同學探身進來：“陸老師？咦……不在嗎？”
耳邊是陸應沈穩有力的心跳，不知怎的，周愔和莫名有點兒慌。待那位女同學走了，她還在失神。
陸應退開幾步，望著她道：“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的立場了吧？澄清緋聞並不是為了幫你，相反，僅僅是為了避開你而已。”
周愔和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已經淩晨兩點鐘了，她還沒有任何睡意。
說什麽為了避開她……她有那麽招人煩嗎？而且要不是他的好妹妹喬雨霏從中作梗，她和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幹嗎說得好像自己在對他死纏爛打一樣？搞笑！
越想越氣不過，周愔和撥通了孫青雲的手機號碼。
雖然孫青雲大多數時間都沒什麽眼力見，還常常慢半拍，但是周愔和不否認他的敬業程度。
至少，每次她的電話，他總會很快接起來。
雖然態度很爛……
“這都幾點了啊姑奶奶，我是你的經紀人，又不是你媽。”
“這事兒找我媽解決不了，只能找你。”周愔和自動屏蔽掉他的哀號，平心靜氣地提醒道，“你和東哥的存在就是為了幫我解決麻煩，這話可是你說的，你要是不願意幫忙，那我只能給你的老板打電話了。”
孫青雲長長呼出一口氣：“我上輩子欠你的。說吧，你想幹嗎？”
“我要搬家。”周愔和斬釘截鐵道，“最遲一周後搬走，一刻也不能耽誤。”
聽筒那邊安靜了足有一分鐘，估計孫青雲正在調整情緒，免得被活活氣死。
“不是……你這，你總得告訴我個原因吧？”
周愔和的語氣異常嚴肅：“原因就是，我要離陸應遠遠的，我看見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就煩得受不了。”
孫青雲不留情面地拆臺：“可是就算你搬家了，心理學課不也得照常上？”
“那哪兒一樣，上課是對外的偽裝，搬家是對陸應的單獨表態。”
“行行，你是姑奶奶你說了算。只要東哥同意，我明天就去給你看房。”
周愔和滿意地掛斷電話，就算她在任何人心中不足掛齒，至少孫青雲和李海東還是看重她的。盡管他們的關系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之上，但她還是從這份任性而為中獲得了幾分底氣。
也正是仗著這份底氣，第二天晚上，周愔和特意敲開了陸應家的門，挺得意地表示：“我下周就搬家了，特意來跟陸老師道個別。”
陸應盯看了她半晌，慢條斯理地回了句：“好。”
就這？周愔和清清嗓子，又道：“以免你產生誤解，我再多說幾句，我，周愔和，從來也沒有想過糾纏你，我們的一切交集純屬你妹妹吃飽撐的沒事幹人為制造的巧合，從今天起，我們回歸單純的師生關系。”
陸應彎了彎唇角：“除了師生關系，我們有過別的其他關系嗎？”
呃……周愔和被噎了一下，她揮揮手，努力挽尊：“總之，除了無法避免的上課期間，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當然。”陸應點頭附和，“確實沒有什麽見面的必要了。”
明明是自己跑去扳回一局的，但為什麽一點兒優越感都沒體會到？周愔和在返回家的途中煩躁地深呼吸了好幾次。
算了，馬上就能搬走了。不管怎麽說，是她先走的，理論上而言，就是她主動、首先選擇了遠離陸應。
面對陸應這種愛嘚瑟的家夥，她的先發制人和主動非常重要。
周愔和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但一周後，她卻沒能如願搬走。
“這附近除了這個小區比較新，其他全都很老舊，周邊我跑了個遍，根本找不到一處合適的房子。”孫青雲無奈地攤手。
周愔和降低標準：“距離遠一點兒也沒關系，只要環境好、設施完善……”
“太貴。”
“那就找便宜的，我不怕吃苦。”
“不安全。”
“你說的老舊的那種也行。”
“有老鼠。”
周愔和壓抑著怒氣，擠出一絲笑容：“請你立刻離開好嗎？”
孫青雲聽話地起身：“得嘞！這周末沒有行程，你好好休息，周一上課前我再來接你。”
的確，為了避免在小區裏碰到陸應，周愔和已經做好了整個周末都窩在家裏的準備，但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陸應周六一早就驅車離開了。
“我們陸老師從來不會迷戀漂亮的皮囊。”寧宇對新加入農場的幾位年輕女孩道，“所以你們完全不需要花費心思去討好他，還是對我好一點比較有用。”
陸應瞥了他一眼，微微挑眉，腦海裏出現了周愔和那張臉。
對他而言，長得好看的確沒什麽用。
他是鉆研心理的，相比於視線中的那張臉，陸應更想仔細看清楚身體裏的那顆心。周愔和表現出來的狀態的確是很好的心理學研究案例，但他的知覺很清晰地告訴她，最好離她遠一點。
任何與喬雨霏有瓜葛的人，陸應都避之不及。
與新員工們打完招呼，陸應拿起草帽，準備去農田享受這一周以來最放松的時刻。
“哎，你等下。”寧宇笑著示意其他人離開，才走到陸應身邊問，“我聽圈內人說植語請了你妹妹代言，這事兒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陸應瞥他一眼，“我促成的。”
“你瘋了吧？”身為陸應多年的好友，寧宇對他覆雜的家事一清二楚，“幹嗎制造機會讓喬雨霏接近植語啊？萬一你們老爹突然改變主意，把繼承權給了小女兒，你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
陸應垂眸，輕輕嘆了口氣：“挺沒意思的。”他擡起頭，將目光放遠，一排白楊樹在田邊整齊而立，樹葉上綴滿了閃耀的陽光，“那麽努力爭取來的東西，現在想想，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有點兒可笑。不如從現在開始，慢慢還給她吧。”
寧宇失笑起來：“你當這是一兩百塊錢嗎？還有借有還？”
陸應沒再回應寧宇的質問，戴上草帽走進田間。
光照很強，沒一會兒就覺得脊背發燙，他有條不紊地做著手裏的活。心裏十分安寧。
有時候會產生對不起媽媽的感覺。
寄予莫大希望的兒子，卻越來越討厭名利欲望的束縛，向往做個農夫。
那些冠在腦袋上的頭銜，在暴曬的正午，揮汗如雨地勞作時全都變得如皇帝的新裝一般，成了虛假的幻象。
身體的行動力和疲憊感可以使人更真切地感受到活著。對陸應來說，這樣的體會很重要、因為活著這件事，他只能自證。
陸應抿起嘴角，想起喬雨霏對他的評價。
送衣服視頻流出，喬雨霏成了板上釘釘的心機女，她氣憤地打電話到學校辦公室質問陸應，是不是他找人做的手腳。
他笑了笑，答非所問：“植語答應下個季度讓你代言了，明天市場部的人會和你的經紀人接洽。”
電話那頭的喬雨霏頓了好半晌，才忍不住打探道：“你怎麽說服老頭子的？”
陸應挑了挑嘴角：“威脅。”
“小霏說如果您不答應，她就要對外公開您在前妻重病期間做手腳離婚又再婚的事。”陸應說出這句話時面無表情，就好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已經年過六十的陸父冷哼一聲：“倒很像是那個丫頭的作風。”思考片刻後，他終是點了頭，“應了吧。但是如果她不能拉動我們的新產品達到預計的銷售額，立刻解約，簽合同的時候附加保密協議，但凡日後做出任何有損公司利益的事，請她付高額賠償。”
“陸應，你真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妖怪。”喬雨霏聽後惡狠狠地下了結論。
如果不擇手段達到自己目的就算是妖怪，那……陸應隨便回憶一下，腦袋裏已經出現了非常多的名字。
並不是人不願意為人，是現實總會逼你隱藏善意，修習獵捕的技能。在弱肉強食的生活獵場上，誰也不想成為犧牲品。
“陸應！”寧宇拿著手機朝他走過來，神情分不出是興奮還是震驚，“官宣了！”
他頭都沒擡，都是掌控之中的事情，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
但顯然，陸應沒想到不足一百字的微博官宣代言文案會橫生枝節。
萬物蔥蘢的初夏，繁茂生長的“植語”迎來了屬於它的和風細雨。植語新產品無糖有機植物酸奶，萃取新鮮果蔬，調和高鈣低脂牛奶，無糖配方，專為愛美的你，喬雨霏。
“和風細雨”這個詞竟也能讓評論區吵翻天。
周愔和的粉絲指責對方捆綁周愔和蹭熱度，喬雨霏的粉絲則反過來嘲諷對方是在眼紅自家藝人有商務代言而故意找碴兒。
有關植語的詞條熱度噌噌上升，公司沒花一分錢，就炒熱了幾個話題，很是滿意。
周愔和在自己的超話裏匿了半天，終於坐不住了。
就像她公然取關喬雨霏一樣，這次的公然碰瓷難道就是喬雨霏的回擊？
周愔和的勝負欲很強，她不喜歡輸，因為輸的一方通常會失去話語權，失去反駁的權利。所以，她接受喬雨霏的挑釁。
不就是個牛奶品牌嗎？
周愔和切換到瀏覽器，搜索城市裏其他的有機產業。最後看中了位於郊區的深綠農場，法定代理人是個叫寧宇的人。
官網主頁一片森綠，豐碩的蔬果讓周愔和看得忍不住吞咽口水。她摸出手機打電話給孫青雲：“我要拿到深綠農場的代言。”
大片綠地出現在眼前，周愔和興奮得搖下車窗，將手伸出窗外。
開闊的視野裏有整齊排列的樹木和連綿的山脈。天高雲淡，微風和煦，少了城市裏的喧嚷，感覺溫度都下降了。
如此涼爽舒適，周愔和完全忽略了旁邊碎碎念的孫青雲。
他們是瞞著李海東跑來的，因為好不容易根據官網提示找到了深綠農場的客服電話，結果只有機器人答錄的線上購買和訂單售後提示，死活找不到一個人工客服。
無奈之下，周愔和決定親自跑過來為自己洽談合作。
雖然電視劇已經播完一陣了，但好在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她熱度未減，靠著這份人氣，應該不至於吃閉門羹吧？
結果—
“對不起，我們沒有請代言人的打算。”
周愔和摘下墨鏡，想了想，幹脆把頭上的棒球帽也摘了下來，她攏了攏頭發，一張素凈的臉蛋出現在別人的視線裏。
對方是一位年紀稍長的中年人，望著微笑不語的年輕女孩，一時有點蒙，猶豫半晌，指了指自己的臉，不確定地問：“你認識我？”
呃……自己的臺詞冷不丁地被搶了，周愔和看了孫青雲一眼，彼此都很尷尬。當然，如果解釋更多就顯得更加尷尬了。
盡管並不讚同周愔和冒失的行為，但是經紀人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帶的藝人吃癟的。
“不好意思，我們想找一下你們的負責人。”他從衣兜裏掏出名片遞上去，表情嚴肅道，“我們是有預約的，麻煩幫忙傳達一下。”
那人盯著名片看了看，雖然很想反駁—我們連個客服都沒有，你們從什麽渠道預約的？
但是名片上的頭銜寫著什麽明星經紀人……明星對普通人來說，還是有點威懾力的。
“你說誰？”寧宇從案板上擡起頭，切菜的手頓住了。
“女的說是叫……周愔和，男的沒說名字，哦對，這是他的名片。”
寧宇挑眉，他擦了擦手，將圍裙解下來，興高采烈往外走。院子裏的涼亭裏站著兩個人，穿米色長裙的長發女生，背影纖瘦，的確是周愔和。
寧宇追過她的電視劇，對這個形象很熟悉。
聽到腳步聲，周愔和轉過身，她左手拿著墨鏡，右手撩起額前的劉海，微笑著打招呼：“你是寧宇？”
這麽親切的問候，就好像兩個人是已經相識的關系。寧宇沒想到作為人氣小花的周愔和性格如此親和，也不由得表現出了少見的真誠正經：“你好你好。”
孫青雲走上前，搶先接過了寧宇伸出的右手。三個人一起走到石桌前落座，簡單的寒暄過後，周愔和遞給孫青雲一個眼神，他便說起了來意。
寧宇微笑著聽完，目光落到周愔和秀麗小巧的臉蛋上，外人不知道深綠真正的老板其實是陸應，所以這位傳聞中的暗戀者應該只是碰巧找到了這裏。
這要是被媒體扒出內幕，又有得炒了。
寧宇決定幫助好友阻止這項麻煩事的發生：“很榮幸周小姐能對我們深綠感興趣，當然，如果我們有接洽代言人的想法，也非常屬意周小姐清新自然的形象，只可惜，深綠的業務只有耕種，每一分收獲都來自陽光，雨露和汗水的滋養，我們的輸出都是固定的，暫時沒有開展更多盈利模式的想法。”
“好的。”孫青雲如釋重負地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他扯了扯周愔和的胳膊，她不為所動，直言：“如果你們不請代言是因為資金緊張，我可以考慮給你們打折。”
寧宇送到嘴裏的一口水差點兒噴出來：“周小姐很豪爽啊。”
孫青雲尷尬地“咳”了一聲，忙把周愔和拽起來，拉到涼亭邊上，小聲道：“姑奶奶，你能別亂說話嗎？咱們業務還沒談你就自降身價，你是想讓東哥弄死我嗎？”
周愔和據理力爭：“你根本不懂，這次代言重要的不是錢，是面子。”
“你要是一開始身價那麽低，之後再跟別家合作還怎麽談？”
周愔和兩手一攤：“那是你們的事，跟我沒關系。我沒有義務為你們之後的工作負責。”
“你……”孫青雲氣結。
“你怎麽在這兒？”
涼亭下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周愔和轉過頭去，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陸……陸應？”
“叫老師。”陸應把幹農活時戴的白手套脫掉，摘下草帽，糾正道。
周愔和看了看後面的孫青雲，他的震驚程度比自己還誇張。
陸應接過寧宇遞給他的毛巾，擦了擦汗，順勢問道：“他們來做什麽？”
寧宇看好戲般地挑挑眉：“周小姐想要為我們農場代言，而且很爽快地表示可以打折。”
陸應猛灌了兩口礦泉水，皮膚因為暴曬呈現出暗暗的紅色，他好像渾身都冒著熱氣，充滿生命力。
周愔和很難將眼前的他與課堂上一本正經板書的陸老師聯系在一起。她咳了一聲，點頭：“寧先生說得沒錯，我們正在洽談業務，無關人員請……”
陸應截斷她的話：“深綠沒有請代言人的打算，請回吧。”
“你……”周愔和努力克制著憤怒，不想在寧宇面前留下壞印象，“你說了又不算。”
“我說了算。”他把礦泉水瓶放下，語調平靜地宣告，“我是深綠出資最多的合夥人。”
周愔和夾起一筷子肉塞進嘴裏……
嗚，好吃。
然後是蔬菜，嗯……新鮮。
接下來喝了一口鮮榨草莓汁。
媽媽！我要住在這裏！
在周愔和望過來的濕漉漉的眼神中，陸應難得產生了一瞬間的無措—
不過是正巧到了飯點兒，客氣地留她吃了頓便飯，幹嗎一副感動哭泣的模樣？
“陸老師，您剛剛的意思是，深綠的業務您都有話語權對吧？”
所有人一起停下筷子，朝著周愔和看過去，並產生了同樣的疑惑：沒聽錯吧？怎麽忽然改口稱您了？
陸應“咳”了一聲，才答：“我們對外並沒有公布此事，如果你是想拿這個威脅我，我提前告訴你，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且不說你沒有證據，就算這層身份曝光了，我反正也沒什麽損失。”
“你瘋了嗎？”周愔和沒好氣道。
“你說什麽？”
意識到自己才是求人的乙方，她馬上轉換態度賠笑：“我是說我，我瘋了嗎？我幹嗎要拿這件事威脅你，我又得不到什麽好處。”
寧宇暗自笑笑，行，周愔和這人還挺識時務。
“雖然你們這裏不請代言人，我借場地拍幾張照片總可以吧？”她用手肘搗了搗坐在一旁只顧著吃的孫青雲。
他咽下一口菜，不情願地解釋：“我們可以付場地費。”
陸應正要拒絕，寧宇卻先一步發聲了：“我覺得可以。”他無視好友的不滿，任性地表態，“但是你也發現了，我們陸總性格低調，我們農場也不想變成什麽網紅打卡地，所以你們的拍攝場景只能選擇一些沒有指向性標識的位置。另外，你們還需要簽一份保密協議，對深綠只字不提。”
他說完去看陸應，表情裏帶著幾分得意，相識多年，不管發生什麽事，寧宇從未在陸應臉上看到過無措，他把自己的生活經營得像個垂暮老人，一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周愔和就像個外來的炸彈，雖說她很有可能把陸應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但起碼能讓他看起來像個鮮活的人。
總不能往後一輩子只靠做農活感受自己還活著吧？人是需要情感滋養的動物。
寧宇對著嘴唇抿成一道直線的陸應挑挑眉，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問周愔和：“你搬家了嗎？”
“還沒。”
“什麽時候搬？”
周愔和充滿怨念地看了孫青雲一眼，心虛地答道：“快了。”
陸應忍著笑意，擡起眼皮看她：“就算你搬走了，只要我同意你代言，我們就又多了一個交集。”
周愔和強壓不悅，回他：“是我和深綠的交集，不是和你。”
“好。”陸應點頭，“那就按寧宇說的辦吧。”
周愔和微微松了口氣，通過這幾次接觸，她已經充分感受到了陸應的勝負欲，他不允許自己哪怕一次落在下風，即便要答應，也得想盡辦法先羞辱她一番。
算了，目的既然已經達成，周愔和也懶得與他計較了。
吃過飯，得到場地挑選準允的周愔和滿意地走出餐廳，進入遠處的樹林裏。
那是一片人工林，樹木的間隔像是經過了精準的丈量，因此，它們得到的光照和雨水十分均衡，每棵樹的粗細甚至都差不多。
風從枝葉間吹落，周愔和摘下墨鏡，在一片綠意中凝望藍色的天空，禁不住微笑起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欣賞雲彩的時刻都變成了生活中的奢望。
怎樣判斷一個人的富有程度呢？最簡單的辦法是考量他的擁有。
她打量著自己價值不菲的裙子、高跟鞋、皮包、墨鏡……在這個瞬間，周愔和覺得自己輸給了那些正在田地裏勞作的農場員工。
也包括那個不茍言笑，連手機都沒有的陸應。
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對此表示費解時，他所展示出的漫不經心：“手機的用途是方便與人聯絡，我沒有想要聯絡的人，當然更沒必要讓那些我根本不想聯絡的人找到我。”
這個世界上，能如此幹脆與人情世故斬斷關系的人，活到現在，她只認識他一個。
很瀟灑的生活原則。
手機響了，周愔和低頭一看，是李海東打來的，她撇撇嘴，轉頭塞給身後的孫青雲：“你接吧，別說太多，免得他被氣死，具體的等回去再匯報好了。”
“虧你也知道自己有氣死人的本事。”孫青雲暗自嘀咕。
不想被他們的對話破壞了好氣氛，周愔和一個人往樹林深處走去。
寧宇望著監控屏幕中的白裙女孩，忍不住點評道：“周愔和的氣質真的很園林，清新脫俗，隨便走走都像畫報。”他轉身對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陸應說，“我都忍不住開始期待她的成片了。”
陸應懶得理他，但趁寧宇去收拾廚房時還是沒忍住往屏幕上掃了一眼，緊接著皺起了眉頭。
她一個人這是往哪兒走呢？
林子深處有蛇，這女人不會一點兒常識都沒有吧？
見她腳步未停，還在往前，陸應捏了捏眉心。
好的，她真沒有。
帶著這種狀況百出的藝人，她的經紀人怎麽能放心讓她單獨行動？
如果藝人在農場受傷，事情一經網絡發酵，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放過他生活中的最後一片凈土吧。
陸應重重擱下咖啡杯，朝樹林跑去。
“餵，你去幹嗎？”寧宇追出來問，但陸應已經沒影了。
他跑得很快，一陣風掠過，孫青雲擡頭間，人就不見了。
也幸好是陸應跑得快，因為等他趕到周愔和所在的那棵樹下，那條狡猾的蛇，正從樹幹上悄悄往下滑動，嘴裏吐出的長信子已經快要碰到她的長發。
陸應疾步上前，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從背後拖拽著她往前走。
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周愔和因為突然的身體接觸而產生了過激反應—
她抓緊陸應的手臂，用盡全力給了他一個狠狠的過肩摔。
曾經因為試鏡一部打戲，她練過兩星期跆拳道，就學會了這一招。
陸應偏巧摔在了旁邊一塊大石頭上，他托著感覺斷成兩截的腰，蒙了。
樹葉靜止，連枝幹上的蛇都停下了動作，周愔和捂住嘴巴，和那條蛇一起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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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人不願意為人，是現實總會逼你隱藏善意，修習獵捕的技能。在弱肉強食的生活獵場上，誰也不想成為犧牲品。
陸應正擦著頭發，門鈴響了。
他拿著毛巾走到門口，按開門禁監控，一張包裹嚴實的臉出現在屏幕裏。
這些人什麽時候才會懂，這麽刻意的掩飾反而更加引人註目？
陸應想起周愔和那個大得甚至能夠遮住整張臉的墨鏡。
他關掉監控，回到浴室，慢條斯理地吹頭發，門鈴聲持續著，可惜機器無法傳遞出人類的氣急敗壞，但記憶和想象可以。
它們共同拼湊出的那張氣到五官扭曲的臉，與此刻呈現在眼前的臉一模一樣。
喬雨霏的確應該害怕，畢竟，她在陸應腦袋裏留下了太多與她的明星人設相悖的黑歷史。
洗都洗不白。
“你違反約定！我們說好不對外公布兄妹關系的。”她貓在沙發旁，不時四下裏看著，充滿警覺的樣子。
陸應有一瞬間覺得，活在大眾的目光裏，很可憐。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陸應低頭看著她，“自導自演的鬧劇，你就自食其果吧。”
“哥，你這話說得就不夠嚴謹了吧？我不過是制造了幾次你和周愔和見面的機會而已，後續的一系列事件可是你們自己展開的。”喬雨霏聳聳肩，帽檐下是一張白皙素凈的臉，她沒有化妝，繼承了她母親和他們的父親優秀的基因，天生擁有成為演員的條件。
陸應微一挑眉，垂下了頭。
他有自己無法面對喬雨霏的理由：“不如直說吧，你想怎麽樣？”
喬雨霏也沒興趣跟陸應兜圈子，直截了當道：“你去說服爸爸，下個季度植語出的所有新品都讓我代言。”
陸應盯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誠：“這種事你不如去求你媽，你和他斷絕父女關系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等著能讓你們和好的契機，一定很樂意幫忙。”
“哥，別傻了，我不是要和爸重歸於好，我只是想和他的公司建立普通的合作關系。”喬雨霏攤開手心，“要收錢的。”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
喬雨霏拿出一打照片，挑挑眉：“我還以為你不會憐香惜玉呢。”她瞥了一眼被陸應護在身前的周愔和，“真沒想到，我討厭的兩個人居然這麽投緣。”
“我一點兒都不在乎這種東西。”陸應再一次提醒道，“你應該拿去威脅周愔和。”
喬雨霏笑了：“爸總說你聰明，我看也還好嘛！”她捏了捏發麻的腳踝，“周愔和根本不重要，她只不過是連接其中的一個環而已。現在你是她的暗戀對象，已經出現在了公眾視野裏。周愔和雖然懷疑是我下的套，但只要我不親口承認，她就很難證實。而且現在她知道你是我哥，應該更不敢隨便對外聲張了，畢竟，她一個外人說的話怎麽也比不過我這個妹妹的可信度。所以，如果你不答應幫我，我就找人編個爛俗的戀愛故事，以家人的身份坐實你們的戀情。爸爸那麽討厭娛樂圈，知道你和女藝人談戀愛肯定會氣得立刻收回你的所有股權吧？”
陸應靜靜地望著她，忽然低下頭，笑了：“你看過我的衣櫃？”
“有什麽好看的？米色、藍色、灰色、黑色，你的襯衫不是永遠都只有這幾種顏色嗎？按照以往慣例，你那天會穿米色。”喬雨霏起身，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哥，你真的很容易被我看透。”她撫平衣服的褶皺，“反正你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了。三天後，我等著代言合同。合同到手後，我們繼續做回互不幹涉的陌生人，至於周愔和的口，你自己去封好了。”
大門重新合上，陸應放下毛巾，去臥室換衣服，拉開櫃門，按照顏色排列整齊的襯衫呈現在眼前。喬雨霏說他很容易被看透。
她錯了。
那不過是他故意展露出來的部分。
相反，那些自以為是的掩飾就像她壓低的帽檐，才更容易被看透。
是十年前吧，母親的忌日。
十五歲的陸應一早穿戴整齊，等著百忙中的父親抽出一個小時的珍貴空閑，與他一起去悼念母親，但就在他們準備出門時，父親嬌寵的小女兒突然捂著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滾。
最終，剛滿十歲的喬雨霏用自己漏洞百出的演技贏得了父親的關愛。
陸應獨自離開時，看著妹妹得意的眼神，只覺得好笑。
被騙的人是因為有愛蒙蔽雙眼，她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聰明吧？
算了，怎樣以為都沒關系。
從十年前開始，喬雨霏在他眼中就成了透明的。
漫長的時光裏，她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包括和父親決裂，毅然踏進娛樂圈的決絕，都是由他推波助瀾促成的。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當然，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座機響了，陸應接起來，那邊傳來一個開朗的男聲：“陸老板，你大約什麽時候到農場？我好安排員工們列隊迎接。”
“發什麽瘋？還跟從前一樣，不要表現出異常，把我當成客人就好。”
聽筒裏傳來一聲嘆息：“陸應，我這拿著員工的工資，操著老板的心，一晃都好幾年了，不合適吧？你就說，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退位，重獲自由。”
陸應彎起嘴角：“又沒存款，你要自由幹嗎？喝西北風嗎？”
“你也就損我來勁兒。”寧宇皺皺鼻子，“中午給我做牛排，小爺就饒了你。”
陸應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心情隨著即將去往的郊區變得開闊起來。
他從衣櫃深處拿出一件黑T恤套到身上，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放進底層的抽屜。
一部舊手機放在抽屜一角。
陸應瞥了一眼，拿起車鑰匙出門。
喬雨霏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周愔和將簽好名字的筆記本遞給面前的男生，笑容很甜：“謝謝你的喜歡。”
男生興奮得眼睛裏差點兒冒出星星來了，他真誠地許諾：“和和，我會一直支持你的。緋聞的事你完全不需要擔心，真正的和風會永遠相信自己的偶像。”說完還做了個用拳頭捶胸的動作。
周愔和感動不已，瘋狂比心，一旁的孫青雲實在看不過去了，忍不住提醒：“差不多了啊！”
她收起手臂，保持著弧度完美的嘴角，邊往教學樓走，邊輕聲低語：“喬雨霏回來了。”
孫青雲瞬間從周愔和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幾分殺意，他安撫道：“你別亂來，再說，事情都過去了，網上關於喬雨霏的風評也不怎麽好，你離她遠一點吧。”
“怎麽說話呢？”周愔和不高興地瞪過去，“我做事就是亂來嗎？”
還嫌自己捅的婁子少？孫青雲在心裏吐槽，當然，嘴上還是很克制：“那哪能，東哥知道你是不想給公司添麻煩，但是我們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了幫你解決麻煩嘛！你什麽都不用管了，好好上課。”
周愔和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和喬雨霏好歹也是公眾人物，只要她不當面給我難堪，我肯定也會忍著惡心笑臉相迎的。偽裝嘛，誰不會。”
進教室之前，周愔和攔住孫青雲：“你去附近找個咖啡店等我吧，坐在我旁邊上課只會睡覺，影響我聽講。”
“呃……”孫青雲的臉上寫滿了不信任。
“我下課給你打電話。”周愔和回頭趕他，“走吧走吧。”
坐在教室一角，看著講臺上的陸應，周愔和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錯覺。
她已經習慣了成為人群中的焦點，而現在，講臺上的陸應代替她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這讓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平凡的大學生—
身邊坐著的女生是自己的閨蜜，兩個人在上課中途悄悄傳字條，花癡心理學老師的出眾的外貌；一起下課走在校園裏，或許也會遇到不認識的男生索要電話號碼；攢很久的生活費去燙時下流行的發型；一邊埋怨奶茶過高的卡路裏，一邊瘋狂吸入糖分……
像十九歲的女生那樣，煩惱著平凡的煩惱，去追星，去戀愛，應該會很美好吧？
不過，周愔和知道，所有的現狀都是由種種過往累加而成的，她的十九歲永遠也無法改變了，她只能專註於當下。
周愔和用手掌托著臉頰，認真打量陸應的五官，明明和喬雨霏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倆人怎麽可能是兄妹？
他不會在耍她吧？
註意到了周愔和的目光，陸應擡眼望過去，他揚揚下巴，沈聲道：“周愔和同學，不要分神。”
一瞬間，所有人的註意力從講臺上轉移到周愔和身上。她尷尬地咳了一聲，垂下頭去。
陸應背過身去板書，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下課後，陸應前腳剛出教室，周愔和就追了上來。她捧著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陸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陸應看了看四周的學生，扭頭提醒她：“你不避嫌嗎？”
周愔和左移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又問：“你和喬雨霏真的是兄妹？”
“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因為不希望你猜個沒完。”陸應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勸你別拿這個威脅喬雨霏，那很可能會讓你我的緋聞更加撲朔迷離，而且，我和喬雨霏關系不好，我們對彼此而言什麽都不是，根本構不成弱點。”
周愔和凝望著陸應，思索這些話的可信度，樓梯拐角處突然沖出幾個追跑的男生，她沒躲開，被撞了下，陸應伸手托住她後仰的身體，真誠地建議：“你得練練平衡能力。”
“什麽情況？”
“我就說那錄音不可信吧，沒準喬雨霏才是被誣陷的呢！”
議論聲傳來，陸應看向周愔和，表情像是在責怪她不該追上來。
周愔和瞪了他一眼，憤憤地離開了。
去咖啡館找孫青雲的路上，周愔和越想越氣。被喬雨霏算計也就罷了，還得看他哥臉色。她停下腳步，掏出手機，點開微博，進入喬雨霏的個人主頁。
周愔和決定放棄和喬雨霏經營表面的平和，她的手指停在喬雨霏微博頭像照片的下方，在互相關註的位置點了取消。
“周愔和取關了喬雨霏！”
窗外有女生驚呼道，陸應翻書的動作一滯。
“神仙姐妹情才上熱搜多久，這就決裂了？”
“這倆人和咱們陸老師該不是什麽狗血三角戀的戲碼吧？”
陸應合上書，忍不住嘆了口氣。
周愔和可真能找麻煩。
她做事太沖動，又不懂掩飾，怎麽可能是喬雨霏的對手。
此事牽扯自己，在父親察覺到之前，應該盡快平息。如果周愔和所屬公司的公關不給力，陸應就只能親自出面了。
周愔和已經習慣了頻繁上熱搜的境況，被全網討論也無懼無畏。
孫青雲在駕駛座上抱著腦袋平息內心的憤怒，本打算等李海東一出面就請辭，他的心臟扛不住這一波又一波的熱搜，他怕哪天頂不住會猝死。
誰承想，天助周愔和。
在網友腦補出第一百個周愔和與喬雨霏鬧掰的理由時，有熱心網友在微博曝光了一條監控視頻，喬雨霏送周愔和衣服的畫面清清楚楚放了出來。
縱然喬雨霏的粉絲一致認定只是巧合，但大部分網友還是覺得喬雨霏別有用心的嫌疑比較大。
那些此前懷疑營銷號發出來的通話錄音是捏造的網友們也瞬間倒戈，因為曾替喬雨霏發生而自嘲眼瞎。
準備了一肚子怒火的李海東瞬間偃旗息鼓，不禁雙膝下跪，在停車場滿懷真情地磕了幾個頭。
不用花錢公關的感覺真好。
“走，我請客，吃烤肉去。”
周愔和翻了個白眼，她是記仇沒錯，但肉還是要吃的。吃到一半，周愔和想起了什麽，點開微博仔細看了看，發現網上熱議的全都是她和喬雨霏，沒有任何關於陸應的言論。
幹凈得就像是他的名字被系統屏蔽了一般。
周愔和用小號在自己的超話廣場發了一條頗具引導性的微博：沒有人覺得那個叫陸應的很奇怪嗎？喬雨霏是怎麽知道他每一天穿什麽衣服的？我賭兩個人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等了半天沒人評論。
閱讀量也極低。
這怎麽可能？周愔和咬著一塊肉起身：“我們是不是應該查查放出視頻的人？”
李海東一把將她按回座位上：“我們閑的嗎？不如多吃點肉。”說著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愔和啊，咱們公司現在無錢無勢，你是知道的，但是在這種困難時期，我都沒有拿你當賺錢機器使，你覺得我圖的是什麽？”
周愔和無奈地搖頭：“每次多喝兩杯酒就要發表演講。”
“當年你說不想成為摘星星的人，而是要去最高的夜空，與星星比肩。這句話真是戳中了我的心窩子。在你事業勢頭最好的時候，讓你暫停下來為了角色旁聽心理學、學表演提升演技，我作為老板已經做出了最大限度的犧牲，但我始終相信這份投資是值得的。”他拿起杯子碰了碰周愔和的酸奶，“你別辜負了我。”
周愔和看著他動情的眼神，忍不住吐槽：“還請什麽老師？你這麽會演，直接教我演戲得了？”
“演戲嘛！這演戲的時候啊……”李海東接過話茬，“首先要放棄自己。”
周愔和夾肉的手頓了頓。
放棄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輿論導向就像風，風向轉了，所有的矛頭都跟著發生了變化。
周愔和一直等著喬雨霏給自己打電話，等來等去，什麽也沒等到。
兩個人的關系大概就此宣告結束了。
大學時代，許數把班裏的女生們全都詆毀了個遍，認定別人品質有問題，不允許她與大家來往，所以，周愔和根本沒有機會交朋友，後來成了明星，擁有一份單純的友誼變得更難了。
雖說本來也沒指望能和喬雨霏譜寫出什麽情深義重的閨蜜情，但畢竟也朝夕相處過幾個月，真鬧到如今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周愔和的內心竟然浮現出了微妙的失落感。
不禁又想起整個事件的男主角，脫身脫得那麽幹凈，怎麽辦到的？
保持著這份好奇，周愔和今天的上課積極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她起了個大早，難得沒有讓孫青雲等她，門鈴聲一響，就拎著包沖出了家門。
不過，為了不惹出別的事端，周愔和只能耐心細致地遠遠監視著陸應的一舉一動。她也知道自己對他實在是過分在意了，但她控制不了。
這就是許數留給她的後遺癥之一。
對待來到身邊的人，她必須明明白白搞清楚，是敵還是友，不然就會非常沒有安全感。周愔和總覺得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利器，只等她毫無防備地背過身去。
下課後，周愔和特意選了和陸應回辦公室相同的路線出校門。她以為自己已經離他夠遠了，但其實，陸應早就發現了她。
周愔和的反常讓他感到無語。緋聞的餘溫還沒過去，她又想搞什麽？
陸應推開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候著。待周愔和經過時，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腕，將她拉到門後。
絕對的視線盲區。
“我搞不懂了。”陸應俯身問她，“你究竟是想澄清，還是打算和我繼續傳緋聞？”
周愔和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被抓包，一時的驚訝過後，她才答：“我只是不信任你。”
陸應撇嘴，不屑地冷哼：“這跟你之前的說法自相矛盾。”
周愔和沒有理會他的譏諷，直截了當地問起了重點：“喬雨霏送我衣服的視頻是你找人發的吧？”
“是和不是有什麽區別嗎？反正你都不會信。”
被看穿了。
周愔和咬了咬下唇，擡臉註視他，語氣認真地說：“陸老師，公司為我申請的旁聽課一直持續到下學期結束，我們還得相處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你不如坦誠一點告訴我，你花錢幫我澄清緋聞，意圖是什麽？讓我感謝你？讓我報答你？還是想要抓住這個把柄等待某一天倒打一耙？”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陸應能看到她眼睛裏的無措和決絕：“你有被迫害妄想癥嗎？”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但我確實遭遇過迫害。”
陸應笑了，氣息噴拂在周愔和臉上：“周愔和，你的問題在於，你一邊防備，一邊出賣自己，你極力自我保護，但完全不得要領。”他擡手指向她的眼睛，她收縮起來的肩膀，她捏緊的拳頭，毫不留情地點評，“你都不知道，你暴露得有多徹底。”
周愔和啞口無言。
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陸應下意識地貼近周愔和，將她完全包覆在自己的懷抱裏，食指在嘴邊比出“噓”的手勢。
透過縫隙，周愔和看到有位女同學探身進來：“陸老師？咦……不在嗎？”
耳邊是陸應沈穩有力的心跳，不知怎的，周愔和莫名有點兒慌。待那位女同學走了，她還在失神。
陸應退開幾步，望著她道：“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的立場了吧？澄清緋聞並不是為了幫你，相反，僅僅是為了避開你而已。”
周愔和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已經淩晨兩點鐘了，她還沒有任何睡意。
說什麽為了避開她……她有那麽招人煩嗎？而且要不是他的好妹妹喬雨霏從中作梗，她和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幹嗎說得好像自己在對他死纏爛打一樣？搞笑！
越想越氣不過，周愔和撥通了孫青雲的手機號碼。
雖然孫青雲大多數時間都沒什麽眼力見，還常常慢半拍，但是周愔和不否認他的敬業程度。
至少，每次她的電話，他總會很快接起來。
雖然態度很爛……
“這都幾點了啊姑奶奶，我是你的經紀人，又不是你媽。”
“這事兒找我媽解決不了，只能找你。”周愔和自動屏蔽掉他的哀號，平心靜氣地提醒道，“你和東哥的存在就是為了幫我解決麻煩，這話可是你說的，你要是不願意幫忙，那我只能給你的老板打電話了。”
孫青雲長長呼出一口氣：“我上輩子欠你的。說吧，你想幹嗎？”
“我要搬家。”周愔和斬釘截鐵道，“最遲一周後搬走，一刻也不能耽誤。”
聽筒那邊安靜了足有一分鐘，估計孫青雲正在調整情緒，免得被活活氣死。
“不是……你這，你總得告訴我個原因吧？”
周愔和的語氣異常嚴肅：“原因就是，我要離陸應遠遠的，我看見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就煩得受不了。”
孫青雲不留情面地拆臺：“可是就算你搬家了，心理學課不也得照常上？”
“那哪兒一樣，上課是對外的偽裝，搬家是對陸應的單獨表態。”
“行行，你是姑奶奶你說了算。只要東哥同意，我明天就去給你看房。”
周愔和滿意地掛斷電話，就算她在任何人心中不足掛齒，至少孫青雲和李海東還是看重她的。盡管他們的關系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之上，但她還是從這份任性而為中獲得了幾分底氣。
也正是仗著這份底氣，第二天晚上，周愔和特意敲開了陸應家的門，挺得意地表示：“我下周就搬家了，特意來跟陸老師道個別。”
陸應盯看了她半晌，慢條斯理地回了句：“好。”
就這？周愔和清清嗓子，又道：“以免你產生誤解，我再多說幾句，我，周愔和，從來也沒有想過糾纏你，我們的一切交集純屬你妹妹吃飽撐的沒事幹人為制造的巧合，從今天起，我們回歸單純的師生關系。”
陸應彎了彎唇角：“除了師生關系，我們有過別的其他關系嗎？”
呃……周愔和被噎了一下，她揮揮手，努力挽尊：“總之，除了無法避免的上課期間，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當然。”陸應點頭附和，“確實沒有什麽見面的必要了。”
明明是自己跑去扳回一局的，但為什麽一點兒優越感都沒體會到？周愔和在返回家的途中煩躁地深呼吸了好幾次。
算了，馬上就能搬走了。不管怎麽說，是她先走的，理論上而言，就是她主動、首先選擇了遠離陸應。
面對陸應這種愛嘚瑟的家夥，她的先發制人和主動非常重要。
周愔和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但一周後，她卻沒能如願搬走。
“這附近除了這個小區比較新，其他全都很老舊，周邊我跑了個遍，根本找不到一處合適的房子。”孫青雲無奈地攤手。
周愔和降低標準：“距離遠一點兒也沒關系，只要環境好、設施完善……”
“太貴。”
“那就找便宜的，我不怕吃苦。”
“不安全。”
“你說的老舊的那種也行。”
“有老鼠。”
周愔和壓抑著怒氣，擠出一絲笑容：“請你立刻離開好嗎？”
孫青雲聽話地起身：“得嘞！這周末沒有行程，你好好休息，周一上課前我再來接你。”
的確，為了避免在小區裏碰到陸應，周愔和已經做好了整個周末都窩在家裏的準備，但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陸應周六一早就驅車離開了。
“我們陸老師從來不會迷戀漂亮的皮囊。”寧宇對新加入農場的幾位年輕女孩道，“所以你們完全不需要花費心思去討好他，還是對我好一點比較有用。”
陸應瞥了他一眼，微微挑眉，腦海裏出現了周愔和那張臉。
對他而言，長得好看的確沒什麽用。
他是鉆研心理的，相比於視線中的那張臉，陸應更想仔細看清楚身體裏的那顆心。周愔和表現出來的狀態的確是很好的心理學研究案例，但他的知覺很清晰地告訴她，最好離她遠一點。
任何與喬雨霏有瓜葛的人，陸應都避之不及。
與新員工們打完招呼，陸應拿起草帽，準備去農田享受這一周以來最放松的時刻。
“哎，你等下。”寧宇笑著示意其他人離開，才走到陸應身邊問，“我聽圈內人說植語請了你妹妹代言，這事兒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陸應瞥他一眼，“我促成的。”
“你瘋了吧？”身為陸應多年的好友，寧宇對他覆雜的家事一清二楚，“幹嗎制造機會讓喬雨霏接近植語啊？萬一你們老爹突然改變主意，把繼承權給了小女兒，你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
陸應垂眸，輕輕嘆了口氣：“挺沒意思的。”他擡起頭，將目光放遠，一排白楊樹在田邊整齊而立，樹葉上綴滿了閃耀的陽光，“那麽努力爭取來的東西，現在想想，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有點兒可笑。不如從現在開始，慢慢還給她吧。”
寧宇失笑起來：“你當這是一兩百塊錢嗎？還有借有還？”
陸應沒再回應寧宇的質問，戴上草帽走進田間。
光照很強，沒一會兒就覺得脊背發燙，他有條不紊地做著手裏的活。心裏十分安寧。
有時候會產生對不起媽媽的感覺。
寄予莫大希望的兒子，卻越來越討厭名利欲望的束縛，向往做個農夫。
那些冠在腦袋上的頭銜，在暴曬的正午，揮汗如雨地勞作時全都變得如皇帝的新裝一般，成了虛假的幻象。
身體的行動力和疲憊感可以使人更真切地感受到活著。對陸應來說，這樣的體會很重要、因為活著這件事，他只能自證。
陸應抿起嘴角，想起喬雨霏對他的評價。
送衣服視頻流出，喬雨霏成了板上釘釘的心機女，她氣憤地打電話到學校辦公室質問陸應，是不是他找人做的手腳。
他笑了笑，答非所問：“植語答應下個季度讓你代言了，明天市場部的人會和你的經紀人接洽。”
電話那頭的喬雨霏頓了好半晌，才忍不住打探道：“你怎麽說服老頭子的？”
陸應挑了挑嘴角：“威脅。”
“小霏說如果您不答應，她就要對外公開您在前妻重病期間做手腳離婚又再婚的事。”陸應說出這句話時面無表情，就好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已經年過六十的陸父冷哼一聲：“倒很像是那個丫頭的作風。”思考片刻後，他終是點了頭，“應了吧。但是如果她不能拉動我們的新產品達到預計的銷售額，立刻解約，簽合同的時候附加保密協議，但凡日後做出任何有損公司利益的事，請她付高額賠償。”
“陸應，你真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妖怪。”喬雨霏聽後惡狠狠地下了結論。
如果不擇手段達到自己目的就算是妖怪，那……陸應隨便回憶一下，腦袋裏已經出現了非常多的名字。
並不是人不願意為人，是現實總會逼你隱藏善意，修習獵捕的技能。在弱肉強食的生活獵場上，誰也不想成為犧牲品。
“陸應！”寧宇拿著手機朝他走過來，神情分不出是興奮還是震驚，“官宣了！”
他頭都沒擡，都是掌控之中的事情，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
但顯然，陸應沒想到不足一百字的微博官宣代言文案會橫生枝節。
萬物蔥蘢的初夏，繁茂生長的“植語”迎來了屬於它的和風細雨。植語新產品無糖有機植物酸奶，萃取新鮮果蔬，調和高鈣低脂牛奶，無糖配方，專為愛美的你，喬雨霏。
“和風細雨”這個詞竟也能讓評論區吵翻天。
周愔和的粉絲指責對方捆綁周愔和蹭熱度，喬雨霏的粉絲則反過來嘲諷對方是在眼紅自家藝人有商務代言而故意找碴兒。
有關植語的詞條熱度噌噌上升，公司沒花一分錢，就炒熱了幾個話題，很是滿意。
周愔和在自己的超話裏匿了半天，終於坐不住了。
就像她公然取關喬雨霏一樣，這次的公然碰瓷難道就是喬雨霏的回擊？
周愔和的勝負欲很強，她不喜歡輸，因為輸的一方通常會失去話語權，失去反駁的權利。所以，她接受喬雨霏的挑釁。
不就是個牛奶品牌嗎？
周愔和切換到瀏覽器，搜索城市裏其他的有機產業。最後看中了位於郊區的深綠農場，法定代理人是個叫寧宇的人。
官網主頁一片森綠，豐碩的蔬果讓周愔和看得忍不住吞咽口水。她摸出手機打電話給孫青雲：“我要拿到深綠農場的代言。”
大片綠地出現在眼前，周愔和興奮得搖下車窗，將手伸出窗外。
開闊的視野裏有整齊排列的樹木和連綿的山脈。天高雲淡，微風和煦，少了城市裏的喧嚷，感覺溫度都下降了。
如此涼爽舒適，周愔和完全忽略了旁邊碎碎念的孫青雲。
他們是瞞著李海東跑來的，因為好不容易根據官網提示找到了深綠農場的客服電話，結果只有機器人答錄的線上購買和訂單售後提示，死活找不到一個人工客服。
無奈之下，周愔和決定親自跑過來為自己洽談合作。
雖然電視劇已經播完一陣了，但好在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她熱度未減，靠著這份人氣，應該不至於吃閉門羹吧？
結果—
“對不起，我們沒有請代言人的打算。”
周愔和摘下墨鏡，想了想，幹脆把頭上的棒球帽也摘了下來，她攏了攏頭發，一張素凈的臉蛋出現在別人的視線裏。
對方是一位年紀稍長的中年人，望著微笑不語的年輕女孩，一時有點蒙，猶豫半晌，指了指自己的臉，不確定地問：“你認識我？”
呃……自己的臺詞冷不丁地被搶了，周愔和看了孫青雲一眼，彼此都很尷尬。當然，如果解釋更多就顯得更加尷尬了。
盡管並不讚同周愔和冒失的行為，但是經紀人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帶的藝人吃癟的。
“不好意思，我們想找一下你們的負責人。”他從衣兜裏掏出名片遞上去，表情嚴肅道，“我們是有預約的，麻煩幫忙傳達一下。”
那人盯著名片看了看，雖然很想反駁—我們連個客服都沒有，你們從什麽渠道預約的？
但是名片上的頭銜寫著什麽明星經紀人……明星對普通人來說，還是有點威懾力的。
“你說誰？”寧宇從案板上擡起頭，切菜的手頓住了。
“女的說是叫……周愔和，男的沒說名字，哦對，這是他的名片。”
寧宇挑眉，他擦了擦手，將圍裙解下來，興高采烈往外走。院子裏的涼亭裏站著兩個人，穿米色長裙的長發女生，背影纖瘦，的確是周愔和。
寧宇追過她的電視劇，對這個形象很熟悉。
聽到腳步聲，周愔和轉過身，她左手拿著墨鏡，右手撩起額前的劉海，微笑著打招呼：“你是寧宇？”
這麽親切的問候，就好像兩個人是已經相識的關系。寧宇沒想到作為人氣小花的周愔和性格如此親和，也不由得表現出了少見的真誠正經：“你好你好。”
孫青雲走上前，搶先接過了寧宇伸出的右手。三個人一起走到石桌前落座，簡單的寒暄過後，周愔和遞給孫青雲一個眼神，他便說起了來意。
寧宇微笑著聽完，目光落到周愔和秀麗小巧的臉蛋上，外人不知道深綠真正的老板其實是陸應，所以這位傳聞中的暗戀者應該只是碰巧找到了這裏。
這要是被媒體扒出內幕，又有得炒了。
寧宇決定幫助好友阻止這項麻煩事的發生：“很榮幸周小姐能對我們深綠感興趣，當然，如果我們有接洽代言人的想法，也非常屬意周小姐清新自然的形象，只可惜，深綠的業務只有耕種，每一分收獲都來自陽光，雨露和汗水的滋養，我們的輸出都是固定的，暫時沒有開展更多盈利模式的想法。”
“好的。”孫青雲如釋重負地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他扯了扯周愔和的胳膊，她不為所動，直言：“如果你們不請代言是因為資金緊張，我可以考慮給你們打折。”
寧宇送到嘴裏的一口水差點兒噴出來：“周小姐很豪爽啊。”
孫青雲尷尬地“咳”了一聲，忙把周愔和拽起來，拉到涼亭邊上，小聲道：“姑奶奶，你能別亂說話嗎？咱們業務還沒談你就自降身價，你是想讓東哥弄死我嗎？”
周愔和據理力爭：“你根本不懂，這次代言重要的不是錢，是面子。”
“你要是一開始身價那麽低，之後再跟別家合作還怎麽談？”
周愔和兩手一攤：“那是你們的事，跟我沒關系。我沒有義務為你們之後的工作負責。”
“你……”孫青雲氣結。
“你怎麽在這兒？”
涼亭下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周愔和轉過頭去，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陸……陸應？”
“叫老師。”陸應把幹農活時戴的白手套脫掉，摘下草帽，糾正道。
周愔和看了看後面的孫青雲，他的震驚程度比自己還誇張。
陸應接過寧宇遞給他的毛巾，擦了擦汗，順勢問道：“他們來做什麽？”
寧宇看好戲般地挑挑眉：“周小姐想要為我們農場代言，而且很爽快地表示可以打折。”
陸應猛灌了兩口礦泉水，皮膚因為暴曬呈現出暗暗的紅色，他好像渾身都冒著熱氣，充滿生命力。
周愔和很難將眼前的他與課堂上一本正經板書的陸老師聯系在一起。她咳了一聲，點頭：“寧先生說得沒錯，我們正在洽談業務，無關人員請……”
陸應截斷她的話：“深綠沒有請代言人的打算，請回吧。”
“你……”周愔和努力克制著憤怒，不想在寧宇面前留下壞印象，“你說了又不算。”
“我說了算。”他把礦泉水瓶放下，語調平靜地宣告，“我是深綠出資最多的合夥人。”
周愔和夾起一筷子肉塞進嘴裏……
嗚，好吃。
然後是蔬菜，嗯……新鮮。
接下來喝了一口鮮榨草莓汁。
媽媽！我要住在這裏！
在周愔和望過來的濕漉漉的眼神中，陸應難得產生了一瞬間的無措—
不過是正巧到了飯點兒，客氣地留她吃了頓便飯，幹嗎一副感動哭泣的模樣？
“陸老師，您剛剛的意思是，深綠的業務您都有話語權對吧？”
所有人一起停下筷子，朝著周愔和看過去，並產生了同樣的疑惑：沒聽錯吧？怎麽忽然改口稱您了？
陸應“咳”了一聲，才答：“我們對外並沒有公布此事，如果你是想拿這個威脅我，我提前告訴你，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且不說你沒有證據，就算這層身份曝光了，我反正也沒什麽損失。”
“你瘋了嗎？”周愔和沒好氣道。
“你說什麽？”
意識到自己才是求人的乙方，她馬上轉換態度賠笑：“我是說我，我瘋了嗎？我幹嗎要拿這件事威脅你，我又得不到什麽好處。”
寧宇暗自笑笑，行，周愔和這人還挺識時務。
“雖然你們這裏不請代言人，我借場地拍幾張照片總可以吧？”她用手肘搗了搗坐在一旁只顧著吃的孫青雲。
他咽下一口菜，不情願地解釋：“我們可以付場地費。”
陸應正要拒絕，寧宇卻先一步發聲了：“我覺得可以。”他無視好友的不滿，任性地表態，“但是你也發現了，我們陸總性格低調，我們農場也不想變成什麽網紅打卡地，所以你們的拍攝場景只能選擇一些沒有指向性標識的位置。另外，你們還需要簽一份保密協議，對深綠只字不提。”
他說完去看陸應，表情裏帶著幾分得意，相識多年，不管發生什麽事，寧宇從未在陸應臉上看到過無措，他把自己的生活經營得像個垂暮老人，一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周愔和就像個外來的炸彈，雖說她很有可能把陸應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但起碼能讓他看起來像個鮮活的人。
總不能往後一輩子只靠做農活感受自己還活著吧？人是需要情感滋養的動物。
寧宇對著嘴唇抿成一道直線的陸應挑挑眉，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問周愔和：“你搬家了嗎？”
“還沒。”
“什麽時候搬？”
周愔和充滿怨念地看了孫青雲一眼，心虛地答道：“快了。”
陸應忍著笑意，擡起眼皮看她：“就算你搬走了，只要我同意你代言，我們就又多了一個交集。”
周愔和強壓不悅，回他：“是我和深綠的交集，不是和你。”
“好。”陸應點頭，“那就按寧宇說的辦吧。”
周愔和微微松了口氣，通過這幾次接觸，她已經充分感受到了陸應的勝負欲，他不允許自己哪怕一次落在下風，即便要答應，也得想盡辦法先羞辱她一番。
算了，目的既然已經達成，周愔和也懶得與他計較了。
吃過飯，得到場地挑選準允的周愔和滿意地走出餐廳，進入遠處的樹林裏。
那是一片人工林，樹木的間隔像是經過了精準的丈量，因此，它們得到的光照和雨水十分均衡，每棵樹的粗細甚至都差不多。
風從枝葉間吹落，周愔和摘下墨鏡，在一片綠意中凝望藍色的天空，禁不住微笑起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欣賞雲彩的時刻都變成了生活中的奢望。
怎樣判斷一個人的富有程度呢？最簡單的辦法是考量他的擁有。
她打量著自己價值不菲的裙子、高跟鞋、皮包、墨鏡……在這個瞬間，周愔和覺得自己輸給了那些正在田地裏勞作的農場員工。
也包括那個不茍言笑，連手機都沒有的陸應。
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對此表示費解時，他所展示出的漫不經心：“手機的用途是方便與人聯絡，我沒有想要聯絡的人，當然更沒必要讓那些我根本不想聯絡的人找到我。”
這個世界上，能如此幹脆與人情世故斬斷關系的人，活到現在，她只認識他一個。
很瀟灑的生活原則。
手機響了，周愔和低頭一看，是李海東打來的，她撇撇嘴，轉頭塞給身後的孫青雲：“你接吧，別說太多，免得他被氣死，具體的等回去再匯報好了。”
“虧你也知道自己有氣死人的本事。”孫青雲暗自嘀咕。
不想被他們的對話破壞了好氣氛，周愔和一個人往樹林深處走去。
寧宇望著監控屏幕中的白裙女孩，忍不住點評道：“周愔和的氣質真的很園林，清新脫俗，隨便走走都像畫報。”他轉身對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陸應說，“我都忍不住開始期待她的成片了。”
陸應懶得理他，但趁寧宇去收拾廚房時還是沒忍住往屏幕上掃了一眼，緊接著皺起了眉頭。
她一個人這是往哪兒走呢？
林子深處有蛇，這女人不會一點兒常識都沒有吧？
見她腳步未停，還在往前，陸應捏了捏眉心。
好的，她真沒有。
帶著這種狀況百出的藝人，她的經紀人怎麽能放心讓她單獨行動？
如果藝人在農場受傷，事情一經網絡發酵，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放過他生活中的最後一片凈土吧。
陸應重重擱下咖啡杯，朝樹林跑去。
“餵，你去幹嗎？”寧宇追出來問，但陸應已經沒影了。
他跑得很快，一陣風掠過，孫青雲擡頭間，人就不見了。
也幸好是陸應跑得快，因為等他趕到周愔和所在的那棵樹下，那條狡猾的蛇，正從樹幹上悄悄往下滑動，嘴裏吐出的長信子已經快要碰到她的長發。
陸應疾步上前，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從背後拖拽著她往前走。
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周愔和因為突然的身體接觸而產生了過激反應—
她抓緊陸應的手臂，用盡全力給了他一個狠狠的過肩摔。
曾經因為試鏡一部打戲，她練過兩星期跆拳道，就學會了這一招。
陸應偏巧摔在了旁邊一塊大石頭上，他托著感覺斷成兩截的腰，蒙了。
樹葉靜止，連枝幹上的蛇都停下了動作，周愔和捂住嘴巴，和那條蛇一起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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