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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不是風,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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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不是風,是我們

任東帶徐西桐去了縣人民醫院掛急診, 她臉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一共十幾處, 不幸之中的萬幸是沒有傷到筋骨。

深夜的急診室人比較少, 空蕩蕩的,十分安靜,值班護士坐在導診臺前抱著手臂打瞌睡。

醫院的白熾燈將人的臉照得慘白, 小伍趕到的時候, 護士剛給徐西桐處理完傷口, 徐西桐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身上披著任東的黑色外套,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連小伍趕過來她也沒像以前一樣元氣滿滿地同他打招呼。

“東哥, 需要哥幾個叫人嗎?”小伍問他。

任東搖頭, 想起剛才的場景臉色沈下來,臉頰抽動了一下, 緩緩說道:“要不報警吧。”

小伍立刻反應過來:“你確定?你可是也把他打得半死還卸了人胳膊, 你們馬上就高考了, 東哥你都堅持到這個份上了就是為了這一刻……”

任東擰緊眉頭, 直截了當地打斷他:“我不在乎。”

兩人爭執不休,坐在長椅上的徐西桐忽然擡起臉,嘴角還帶著傷,漆黑的眼睛看著任東:

“我在乎,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了。”

最後他們一致決定, 高考結束後再作打算。那時的他們,天真又無畏, 天真到以為靠自己的雙手就能抗下這一切。

如果當時他們再勇敢一點,結局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

三個人深夜離開醫院,一行人來到天臺基地那個小房間,小伍從褲兜裏搜出一把鑰匙遞給任東,說道:“你離開俱樂部後,文爺就把這間休息室給我了,我平時很少來這,你讓娜娜先住這吧。”

“謝了。”任東接過鑰匙,拍了拍小伍的肩膀。

夜深露重,整座北覺城都在沈睡著,只有天上亮起的幾顆星星。娜娜在天臺的房間裏休息,任東跑下樓,來到樓下小賣部買了她愛喝的牛奶和零食,結賬的時候,老板隨意看了客人一眼,在看到是任東時眼神又定住:

“喲,回來了?”

任東楞了一秒點頭:“嗯。”

回到天臺房間,任東輕輕推開房間門,小姑娘抱著一個枕頭坐在沙發上發呆,濃密的睫毛上還銜著晶瑩的淚珠,一臉的失魂落魄,他看了心裏一陣抽痛。

徐西桐沒由來得說:“我剛才給她打電話,沒人接。”

“誰?”任東拆了吸管插進紙盒裏,把牛奶遞到她嘴邊。

徐西桐睫毛顫了下:“我媽。”

空氣一陣沈寂,任東語氣頓了頓:“很晚了,應該是睡覺了。”

“你今晚會走嗎?”徐西桐睜大眼睛看他,晚上哭了太多回,嗓子已經啞了。

任東喉嚨哽了哽,只覺得難受,語氣緩慢地說:“我不走。”

深夜,任東守著徐西桐,把人哄睡了才松一口氣,他垂眼看過去,小姑娘躺在床上,眉心緊皺,臉頰還帶著半幹未幹的淚痕,輕輕輕伸出手把她臉上的淚痕拭去。

擱在床邊的手機的屏幕亮起,任東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樓下馬路牙子,小伍買了半打啤酒放在腳上,他蹲在路邊吞雲吐霧。

任東順勢蹲了下來,小伍分了一根煙給他,他瞭起眼皮看了一眼,笑了笑搖頭:

“早戒了。”

小伍聞言被煙霧嗆到,不停地咳嗽,半晌才緩過來看他:“不是,哥,你玩真的啊。”

任東擡手抽了小伍後腦勺一巴掌,聲音嘶啞得不行:

“誰玩了。”

小伍拿起腳下的一罐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沖任東做了個抱拳的姿勢,然後問道:

“那你是怎麽想啊?”

任東忽然沈默下來,拎起腳下的一罐啤酒,手指扣在拉環上一扯,無數泡沫噴湧出來,他用力灌了一口,喉嚨咽下去的液體又苦又澀:

“我不知道,至少能陪她走完這一段路。”

跟小伍聊了一陣,任東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走了,我得守著她。”

天臺房間。

裏面原來的家具文爺都讓人撤走了,只剩下一張床和一張椅子,任東又去打電話給小伍,臨時借了點生活用品,直接打起了地鋪。

半夜,任東睡在地上,腦袋枕著雙手,他不敢睡太死,半夢半醒間 ,他聽到床上傳來一陣夢囈立刻睜眼就醒了。

徐西桐躺在床上,眼淚嘩嘩地淌出來,她的雙手攥緊床單,腳也縮在一起,似做了什麽噩夢一般,不停地哭,喊道:“求求你。”

“求求你,我馬上要高考了。”

任東沖了過去,垂眼看到她的手轉而抓向自己的手臂,一條又一條地血痕觸目驚心。他的眉心跳了跳,一把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喊她:

“沒事了,娜娜。”

“娜娜,別怕,有我在。”

似有熟悉讓人安心的聲音在喚醒她,徐西桐睜開眼,月光照進窗戶,任東的臉出現在眼前,她當下第一反應是摟住他的脖子,抱住他,聲音忍不住發抖:

“我夢見他又回來了,一遍又一遍地打我。”

“沒事啊,那都是夢,是假的。”任東摸著她的頭安慰道。

任東閉了閉眼,喉結上下緩緩滑動,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將葛亮軍碎屍萬段。

下半夜,任東看徐西桐睡得不安心,就一直坐在床邊陪她。早上徐西桐睜眼醒來,看見任東伏在床前,他半張臉枕在手臂上,壓出了幾道紅痕,漆黑的睫毛垂下來,連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一直緊緊牽住徐西桐的手,就連睡夢中也沒放開過。

就這麽守了她一夜。

徐西桐躡手躡腳地起床,又將外套披在任東身上,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天空僅透出一絲魚肚白,剛剛亮,清晨有些冷,徐西桐站在欄桿前給周桂芬打電話。

她想要依靠。

她想要告訴周桂芬昨晚發生的事情。

徐西桐焦急地等待著電話那頭接通,然而提示音響了一陣,最後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過了兩分鐘後,手機裏的鈴聲響起,是周桂芬來電,徐西桐點了接聽,委屈湧上心頭:“媽,葛亮軍找到家裏來了,我差點死在他手裏。”

徐西桐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她,周桂芬沈默了一瞬,下一秒破口大罵:“天殺的葛亮軍,他還是人嗎?操他祖宗,你叔這個縮頭烏龜,你現在怎麽樣了……”

徐西桐正欲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呼:“桂芬啊,你情緒這麽激動幹嗎?羊水破了……”

緊接著電話傳來一陣忙音,徐西桐的話堵在喉頭,她低頭編輯了短信發給周桂芬,說自己現在在朋友家,目前傷勢沒什麽大礙。

發完短信後,徐西桐垂下眼,在心裏對那個沒出生的孩子說了句不起。

之後,任東不放心她,便陪著徐西桐把回了一趟需要的衣服,書全都搬到了天臺那個小房間。

最讓徐西桐哭笑不得的是,任東還在她的床與地鋪間安了道可移動的拉門。

徐西桐看到任東坐在那裏,耳邊別了根筆,正在安裝門上的螺絲,開口:

“任東,其實我不怕。”

全世界最不會傷害她的人就是任東。

任東正拿著螺絲刀擰螺絲,聞言看了她一眼,吊兒郎當地說:

“我怕,以前在休息室你碰見我脫衣服那回,那眼神都快把我吃了。”

徐西桐撕了張草稿紙揉成團朝他丟過去,臉微微泛紅:“我哪有,你別血口噴人啊。”

其實她都知道,任東明白男女有別,怕她進去不方便,也不自在,所以安了這道門讓她放心。

任東把她看得很緊,每天往返於自己家照看他媽,然後再每天護送她上下學,像無處不在的影子。

他不在的時候,就會吩咐臺球廳那幫兄弟多看著點娜娜,漸漸的,徐西桐走出了那件事的陰影,重新恢覆了活潑的模樣。

時間過得很快,快得徐西桐快到忘記某些傷痛,她在放學路上撞到了孫建忠這邊的一個親戚,她拉住徐西桐,笑得神秘兮兮地說:

“你聽說沒有啊,你媽生了個兒子,咱們老孫家有後啦。”

徐西桐設想過無數個這樣的場景,她該用什麽樣的表情或什麽話來表達自己的憤怒或傷心失落,可真正發生的時候,她反而能平靜面對了,淡淡地回覆:

“哦,知道了。”

周桂芬也如願了。

“你去看你媽了嗎?她之前一直在鄉下,現在在坐月子,四處在找你……”女人壓低聲音說道。

徐西桐掙開對方挽著她的手臂,看著她:“你知道嗎?警察一直在找孫建忠,還有,葛亮軍來過家裏了。”

大熱天的,徐西桐穿著長袖,她挽起袖子露出傷口給對方看,之後她不顧對方一臉的錯愕,徑直走開了,徐西桐走進人流中隨機過馬路,一邊背書一邊回家,好像那只是再平淡不過的一個小插曲。

高考前一天,學校會大家放了半天假,讓他們保持一個輕松愉悅的心情去參加高考。

學生們把無數紙卷書包撕成碎片從五樓扔下去的時候,無數雪花墜落。

徐西桐和任東伏在走廊的欄桿前看著這一幕,她扯了扯男生的袖子:“我們去求道高考好運符吧。”

“這麽迷信啊。”任東笑著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徐西桐躲開他的手,笑著說:“對啊,去嘛,這幾天我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心神不寧的,去求道好運符會好點。”

“行。”任東答應她。

最後任東騎摩托車帶著徐西桐回到了雲鎮的仙臺山,她坐在後座,伸手環住他的腰,一路倒退的都是熟悉的風景和人。

他穿著白襯衫,風把他的衣服鼓成飛鳥的翅膀,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洗衣液的香味,徐西桐輕輕把臉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兩人來到仙臺山的道觀,裏面沒有多少人,徐西桐同任東走了進去,看見裏面的神像行了道教之禮。

這麽多年過去,那個瞎子還在這裏,守著這座道觀。徐西桐和任東兩人走上前說明兩人是來求好運符的。

瞎子看了任東一眼,低頭默念了什麽,遞給他一道符。輪到徐西桐的時候,獨眼瞎子看都沒看她一眼,斷言:

“你不用了。”

“為什麽?”徐西桐驚訝地問。

獨眼瞎子驟然擡起臉,他臉上的皮膚松垮,看起來年歲已老,唯獨那只沒有瞎的眼睛看起來有神又清澈,沒有半分汙濁之氣。

獨眼瞎子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任東,又對著徐西桐開口,聲音蒼老卻鏗鏘有力:

“他,你的好運。”

兩人身後的三清天尊此刻靜靜地立在那裏,俯仰自得,不怒自威,似在憐憫眾生。

福生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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