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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蒲葦磐石的誓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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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蒲葦磐石的誓言(十)

他坐到她對面的躺椅上,先開口說:“剛才怪我。”

屹湘按住額頭,“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

實在是太緊張了。

壓抑的情緒,沒有辦法釋放。

“情理之中,別自責。”葉崇磬卻說。看到Allen跳下水去,他都緊張的馬上跟著跳下去,何況是她。更何況今時今日,與往時往日又不同。“小孩子難免頑皮,以後看緊些。”他說。

屹湘點頭,手仍沒放下來,遮住半邊面。

葉崇磬移開目光。

他想她大概是落淚了。

真該早些離開這裏……

“我等會兒就走,本來不想進來,總覺得不太放心。”他望著湖面上粼粼波光,說。他有一堆的事情等著做。

馬上要飛華盛頓,揭下來要去香港給那個收購合並的案子收尾、簽署合同,然後回北京,會有一系列的重大活動,都在等著他……可是他卻義無反顧的繞道來了這裏。

屹湘半晌沒有說話。

輕緩的呼吸似遇到些阻滯,聽的出來是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葉崇磬正想要站起來,她問:“讓鄔家本撤訴的條件是什麽?”

黑影中屹湘的目光仍然有她該有的犀利和敏銳。

“出來做生意的,難免有求到人的地方。鄔家本也不例外。”他說完,等著屹湘繼續問他。

她一定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見鄔家本的經歷不是那麽愉快,不過能達成此行的目的,其他的也就可以不計較了。

鄔家本在跟他會面的時候說葉先生我沒想到是你親自來。你在美國生活多年,該知道這樣做很冒險。

他對鄔家本說,那你也應該知道既然我能來,就是有誠意把問題解決好,你只要回答接受還是不接受條件。

跟董家有很多合作的鄔家本,面對著優厚的交換條件仍然咬的很死。仿佛有很多的仇恨,也有很多難以解釋的怨毒。

他雖然沒有跟鄔家本接觸幾回,看到他露出這綿裏藏針的一面還是有些心驚。

他做好了應付鄔家本開出更高條件的準備,不料鄔家本突然說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

他下意識的以為鄔家本是在以退為進。

鄔家本接下去說,合作多年,一向佩服董夫人氣度和董先生為人,何況董家仍在難中,若我撈這樣一票,不是落井下石,也是趁火打劫--請轉告董亞寧先生,我記得他當年助我之恩,也記得這回董家和永昌有難沒有拉我下水的情誼,但這回不是我報答他的機會。因為他不開這樣優厚的條件,我也預備撤訴了。

鄔家本離開的時候看著他,微笑,說葉先生,山高水長,總有再見的一天,謝謝。

他總覺得鄔家本最後句謝謝有些蹊蹺……也許另有緣由。

他看著屹湘,想,一定是另有緣由。

還有怎樣的恩怨糾葛,他想象不出,也跟他沒有關系。

他只希望屹湘不為之所困……

“這回其實沒幫上忙。早知道,我也不用拐這個彎過來一趟。”葉崇磬說。

屹湘握在一起的手,緊了幾分。

“是亞寧托我的。他說的,托別人他也不放心。再說我行動比較方便,還有崇碧的關系。”葉崇磬看著屹湘。

董亞寧的托付固然是一反面,但是沒有亞寧的托付呢?

他要做的也是一樣的。

屹湘沒有擡眼看他。

她握在一處的雙手,忽然張開。

細細的手腕子,仿佛不堪承受這突然的張力……

葉崇磬說:“亞寧事情原本很快的。他的意思,不接受緩刑。不過具體的,還要看將來法院怎麽判。”

“不接受判緩?”屹湘問。

“說還是進去蹲幾天來的痛快。”葉崇磬覆述董亞寧的原話。

屹湘險些要笑了。

像是董亞寧能說出來的話。

他那樣的人,讓他被這樣那樣的拘著,會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可是董亞寧,這個時候,你竟然還這麽會開玩笑,好像所有一切仍然在你掌握之中……她同葉崇磬對視著,在默默的相視中,兩人同時嘆息。

屹湘站起來,慢慢的走到湖邊,扶著圍欄。

過了好久,葉崇磬站到她身邊。

“他受不了的。”她輕聲說。

並不是說他受不了那環境。

沒有他承受不來的苦楚。

只是他,哪兒還有那樣的身體?

也許,只是也許……他等不到判決執行的時候。

她抓著扶欄。

崇碧說不讓她看新聞不讓她上網,並不是怕她看到跟自己案件相關的報道。她知道她能經受的住任何對自己的質疑和打擊。崇碧是不想她看到那些會令她難過的消息。

“住院了嗎?”她問。

葉崇磬點點頭,說:“準備手術了。”

她提著的氣,等到這個消息。

看看葉崇磬,點頭表示知道了。

“早前確診之後,醫生就已經把最壞的狀況告訴他了。他不願意手術,是因為手術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不見得能解決所有問題,他想嘗試非常規的治療方法來治療胰島細胞瘤,但是很可惜,時間不夠給他嘗試……現在的醫療能提供給他的方案,就只有手術。手術很覆雜,結果也很難預料。但是他最後還是決定做了。”

他說過,董亞寧從未放棄。

他只是不想在未知的狀況下,也許僅有的幾個月,給屹湘和Allen也給身邊的人留下更痛苦的回憶。

“他說多多對他來說,像夢一樣。如果不能陪著他長大,那就不如讓他記得,他最好的樣子。他也可以當做只是做了一場美夢,醒過來,什麽都留在夢裏了。暫時他就只是多多的董亞寧。”葉崇磬說。

這些,屹湘應該全都領會。

他們兩個,就是那樣的,互相了解。會按照對方給自己劃定的路線,走下去。

“參與手術的都是最好的醫生。要盡快的手術,可是他的身體很多問題,得等各項指標恢覆到相應水平。醫生考慮下個月19號手術,給這些前期準備工作留下時間。他卻說,不想在生日那天進手術室。”

屹湘只是聽著,葉崇磬說了這麽多,她不插一言。

葉崇磬沈默下來。

“我到時間該走了。”他說。

湖面上涼風習習而至,屹湘似被吹醒,轉身對著他,說:“我送你出去。”

葉崇磬微笑著看她,這樣振作的她,他樂於見到。

“這是我家,你用不用反而像主人?”他笑著說。

屹湘不語。

他不動,她也不動,只是註視著他。

他有點狼狽,仿佛是因為說錯了話。

但其實不是的。

並不是不想讓她走在身邊。但是這樣一段路,就算是再長,也終有走到盡頭的一刻……於是只好依著她,讓她送出來。

“忘了祝賀你。”屹湘說。

葉崇磬不在意的笑笑,說:“不值一提。”

屹湘看他,輕聲說:“嗯,還會有更大的案子在等著呢,是麽?”

這麽大的事,竟也不值一提……那麽她的一句謝謝,更加難以出口。

葉崇磬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當他站定,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的將手掌蓋在她的額頭上。

似乎回到了那麽一個春風沈醉的晚上,又是他的眼睛裏只有她,薄薄弱弱的女子,輕輕暖暖的柔風……而那日間在他臂彎間飛揚起額發的鑲了金邊的身影,起初也不曾認真想過,將會在他未來的日子裏,留下怎樣的印記……

“照顧好自己。”他說。

屹湘拉下他的手。

然後,她輕輕擁抱了他。

對他,她此時用任何的語言都顯得無力和蒼白。於是她決定,什麽也不說。

她不是欠他“謝謝”,而是“對不起”。

她知道。

……

葉崇磬上了車,過了好久都一動不動的。

直到Sophie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說不用。

身子這才換了個姿勢,頓時覺得手臂發麻,他甩了兩下,手碰到擱板,有點疼。

他揉著手,從地上撿起那個掉在腳邊的信封來。

信封上什麽都沒寫,空白的。

他反覆的看了看,放下。

他撥了個電話,等了好久,以為自己要聽到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了,卻一下子傳來那個懶洋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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