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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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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七)

資景行看著亞寧連博古架都推倒了,一聲不出,絕不阻止。他靜靜的等著亞寧砸累了、瘋夠了、冷靜下來。

亞寧終於精疲力竭一般半跪在自己面前地磚上。屋子裏被他砸了個碎渣滿地,一片狼藉。

汗水順著他的眉毛往下滴,流進眼角,眼睛生疼。

他血紅的眼,瞪著。

也不知道瞪著哪兒、又瞪著什麽,他的雙眼好像並沒有聚焦在任何一處。

“我怎麽那麽糊塗……”他說,“我怎麽面對她?”

他並不是在問。這不是個問題。他知道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資景行長嘆一聲,說:“當時,湘湘離開北京之前,我見過她一面。”

亞寧的眸子動了動。

“你母親回來說,她答應斷幹凈。湘湘那個孩子,若是她應承了,本來是最妥當不過的,但當時我仍然覺得不放心。”

就在巷外的車子上。

他坐在車子裏,從後車窗裏,看到湘湘遠遠的從自家門前的巷子裏出來。走的很慢,有點兒打晃。那個天氣還是很熱的,她好像仍然覺得冷,低著頭走在樹蔭底下,被一位五十左右的婦人扶著。遠遠的看過去,也知道她臉色很不好。

在她們經過的時候,他讓人開了車門。

湘湘見是他,沒有像往日一樣開口打招呼,看著他的眼神也是冷的。冷到她自己都忍不住開始哆嗦。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有多恨。

他讓她上車。

婦人阻止,湘湘卻上來了。坐在座位的一角。

他打量了湘湘一會兒。湘湘發覺,清冷烏黑的眸子轉向他。他問,眼下這樣,你真狠得下心來斷幹凈?

這完全是用不著也不該他出面做的事情。

他已多時深居簡出,出現在這裏,都會引人猜測。

在那個時候卻是想著如果可以,還是見一見湘湘。為著確信也該看一眼。沒想到是真等到了。

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並不會就此止住。良緣也好孽緣也罷,他是覺得跟湘湘的聯系,並不是說斬斷就能斬斷的。日後要怎麽樣的防範,都未可知……

湘湘立刻打開了車門。下車的時候,差點兒跌倒,他及時的伸手拉住她,她卻甩開了,如避蛇蠍。站在車門邊,面如金紙,瞪著黑洞一般深不見底的眼睛對牢了他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斷幹凈。”

車門關好了。

他看著湘湘直著身子往回走。

走了沒幾步,便蹲在了地上。原本緊貼在體側的手臂抱著膝。起初是一動不動的,後來便看到她的背在顫抖。

跟著她的阿姨要去扶她,她立即喊了一聲,尖利極了。阿姨也顧不了那麽多,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卻被她推開……車子在緩緩啟動,縮在樹蔭底下的那團小小的身影還在不住的顫動,手臂胡亂揮著,終於抓住了身旁的阿姨褲腳,那阿姨便抱住了她,兩人倒坐在了路邊……

他的車拐出了那條街。

手邊放著一個信封,預備給湘湘的。見了她,他卻忘了。後來想,也許並不是忘了,而是他的手實在是拿不起來、也遞不出去。這便成了一只落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再過了沒幾日,湘湘便走了。待很久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漸漸平息、慢慢恢覆正常,那個躁動的春天、煩悶的夏天全都過去了,到了秋天,連經濟都在強勢反彈的時候,亞寧已經遠在萬裏之外,身體上的傷都快好利索了。他又讓人去查,湘湘已經從倫敦消失了。但是查到的結果,是她果然斷幹凈了……唯一覺得安心些的是,他曾經親自見過湘湘一面,並且後來讓人在湘湘登機的前一刻將信封送給到了她手上。湘湘不但收下了,並且後來那張支票也兌現了。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湘湘的杳無音信、邱家的隱忍沈默和表面上不即不離、中適度親厚的表現,都沒有讓他覺得特別擔心……

資景行看著亞寧僵硬的面部。

這樣面對面的跟外孫子談論這些?在今晚之前,他不會。

可是他此時心裏的煎熬不亞於亞寧。

那天看到那個小男孩的時候,心裏是有些異樣。當聽說那個小男孩是邱家的孩子的時候,更有點兒隱秘的希望,倒是真的但願,湘湘是沒有那麽狠,斷幹凈了。只是,這恐怕不會是真的。而若是真的,他恐怕也不能不多想幾分,這個孩子的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麽?

“你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麽簡單。不止是湘湘,也不止是你。過去的事,既成事實,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著眼當下更重要,你可以恨我們……”資景行說。

“姥爺,我走了。”董亞寧說完便轉身了。

“你站住!”資景行喝止。

董亞寧卻沒有停住腳步。

他穿過兩道房門,重重的將房門摔在身後。

此時天已微明,啟明星與殘月各據一方。

他沒有理會仍在門外的母親,他分明看到了母親想要叫住他,他仍然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只知道自己此時此刻不想再在這裏多呆一秒鐘,也不想看到這個家裏任何一個人。

董夫人見亞寧連房間都沒有回,急速的離去,心裏一團亂。

“秀媛。”

她聽到父親在裏面叫她,急忙的應了一聲。

剛剛亞寧在父親房裏大鬧大吼,她在外面聽的膽顫。待進了裏面,看到一片狼藉中的父親端坐如常,她心神才略一平穩。

資景行看著她,問:“都聽到了?”

她不語。

“同其昌說——想必他已經知道了——這事,蓋是蓋不住的了。既然亞寧遲早會知道,不如就讓他知道。知道了也好,省得我們費力遮掩,不得其法。下面該怎麽辦,亞寧冷靜下來,自然懂得。”資景行環視四周。

鬧成這樣,他本應該心情煩亂。但此時卻恰恰相反,似乎是一直在等著的時刻果真來了。

“您都跟亞寧說了什麽?”資秀媛問。她在外,只聽到亞寧發狂。父親和亞寧的對話,她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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