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蠶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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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蠶食-1
姜鹽睡覺時覺得自己被鬼壓床了, 等他再次醒來後，發現皮膚上多了一層灰。
他擡頭看了眼天花板，是挺破舊的, 墻壁蛻皮了一大半，角落裏也全是蜘蛛網, 白得滲人。
明明不久前才打掃過的。
姜鹽有點懊惱，因為是被親戚收留的緣故，所以他並沒有得到一個很好的房間。
現在所住的房間，一開始是雜物間, 丟些廢銅爛鐵，等親戚什麽時候想起來了再拉車去賣。
“滴嗒——滴嗒——”
是水滴落的聲音。
姜鹽掀起眼皮看了窗戶，發現下雨了，他微微一楞，擡頭又看了眼角落, 那裏已經濕潤了一片。
這房間的地理位置和建築結構都很差, 每逢大雨時, 就會有雨水把本來就不牢固的墻皮浸濕, 他總是能接大概一盆水的樣子。
不過最近這樣的惡劣情況少了很多, 自從那些蜘蛛網出現的越來越頻繁, 除了影響美觀，好處就是能稍微修補一下縫隙，減少雨水浸濕量。
姜鹽握住掃把的手一滯, 隨後嘆了一口氣, 把它放回原位。
算了，還是不掃了。
本來是擔心蜘蛛網太多惹來大型蜘蛛的, 事實上這些天來他連一個小蜘蛛都沒瞅見。
片刻，姜鹽坐在床上, 他的膝蓋上枕著一臺二手電腦，屏幕有些裂痕，畫面時不時會出現卡頓。
姜鹽在網頁瀏覽框上輸了一個地名，敲下鍵盤點擊搜尋。
電腦硬件和網速都不太行，所以加載頁面卡頓了許久。
等待中途，姜鹽聽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循著聲源去看，似乎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在視網膜上閃現了一兩秒。
白色的影子。
幽靈嗎。
姜鹽視力不算好，他之前是戴眼鏡的，只是眼鏡一直被親戚的孩子弄壞，他找同學都借了好幾次錢了，所以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寄人籬下，加上運氣不太好的話，總是會被迫承受些什麽。
姜鹽微微瞇了下眼睛，再次觀察角落時發現那裏並沒有藏什麽東西，就是蜘蛛網……好像又變多了。
奇怪，明明沒有蜘蛛的，難道這個世界的生物也開始變異了，蜘蛛網也可以自由生長了嗎。
“叮——”
是電腦發出的聲音，頁面已經加載完畢了。
姜鹽收回視線鎖在屏幕上，頁面上顯示的是查無結果。
還是查無結果。
姜鹽搜尋的內容是小山村的名字，除了村名，他還試著搜尋了父親的名字，他記得他在山村的父親也是個小官，應該會有記載吧。
然而事與願違。
稍微落後但山清水秀的山村、溫馨的家庭、親昵的好友、奇怪的蛇人、以及——
姜鹽想起什麽，低頭掀開校服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總是沒吃飽飯所以很瘦，毫無意外沒有一點肉，仿佛只剩下了骨頭。
嗯……所以不管從哪裏看也不像是懷過孕、生過崽的樣子。
果然是夢嗎。
電腦屏幕黑了，畫面映出少年的臉。
還是十八歲的模樣，即將參加高考的年紀，飽腹詩書，眼中充滿對前途、命運改變的希冀。
就是說啊，山村裏的他都多大了，而現在的他連高考都沒有考完，幾天前突然湧入的關於山村的記憶本就該是一場荒誕的夢。
姜鹽揉了揉眉心，興許是高考壓力太大了，導致他有點神志不清了。
“砰砰砰。”
房門被人用力地敲打，連綿不斷的，驚雷般在耳邊炸開。
姜鹽皺了皺眉，走過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又討厭的臉。
姜鬧和他是一個年齡的，但對方明顯高他很多，日常攝入的營養量是決定身高的一個很大緣故。
不過，對方長得高大，行為舉止卻十分幼稚，被嬌慣久了，總是一副小少爺的性子。
此時，姜鬧抓著手裏的練習冊，很不滿意地瞪著眼前這位比自己瘦弱的表哥，“我不是讓你幫我寫作業嗎？你為什麽不寫完，害得我今天在學校被老師罵了。”
練習冊被對方攤開，露出卷面上空白和幾個紅色的問號，姜鹽抿了抿唇，說：“難的題我已經幫你寫了，剩下的題目都是很基礎的，馬上就要高考了，你……”
話沒說完，很快被對方打斷，是一句謾罵，“我草你/媽。”
姜鬧猙獰著說完這句話，把手裏的練習冊狠狠砸向對方，又說，“今天晚上必須寫完！”然後才走了，走回自己的大房間裏。
姜鹽的鼻子被練習冊的硬角砸中了，他松開緊握的拳頭，摸了把流出鼻子的液體。
是血。
他流鼻血了。
姜鹽目光一僵，然後他去了洗手間。
染紅的指尖被水龍頭的水沖洗掉了，他微仰著頭，對著梳妝鏡用紙把鼻子堵住。
還好只需要堵一個洞，還剩了一個能呼吸的孔。
止住鼻血以後，姜鹽沒有立即出去，他依舊站在梳妝鏡前，他的半個身體都映在鏡面上。
鏡中的人是極其貌美的，校服外衫紐扣開到第三顆，露出被燈光打落得光澤惑人的鎖骨，皮膚白皙，腰身纖細，猶如漫畫中走出來的男主。
他的長相即使有所保留，也說得上是上層的，屬於那種典型的校園男神，再加上他成績也不錯，重點大學預備生，排除家庭背景，他在學校裏還是很受歡迎的。
唯一要說得上是缺點的，就是太瘦了，纖細得像個女孩子，所以很多在學校裏和他表白的女生總會在表白信裏添上一句：我知道你家裏的事情，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因為你是個極具破碎感的男孩子。
打消雜亂的思緒，姜鹽理了一下前額的碎發，有點長了。
他低頭再看看衣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撫平衣領處的褶皺後，一切看起來還湊合。
“叩叩叩，把門鎖著幹嘛呢。”
一道女聲插了進來。
姜鹽把洗浴室的門打開後說了聲“對不起”，中年婦女沒有理睬他，只是把他拉了出來，然後自己進去了。
“砰。”門在身後關上。
姜鹽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次他毫無負擔地鎖了門。
二手機上的時間停留在晚上九點，外面的雨已經下得越來越大了。
姜鹽看著桌上的練習冊，其實明天是周天，學校上六休一，他沒有必要現在就寫，何況……他本來就不打算寫。
如果之後姜鬧不拿回去，他就替姜鬧交還給班主任。
刷會兒手機吧。
雖然高考還有不到一百天，但姜鹽還是決定給自己放一小會兒假，這麽做最大的原因是一墻之隔的客廳裏，電視機的聲音實在太大，吵得人根本靜不下心來。
所以等晚點再刷套題吧，刷完題再睡。
想到這，姜鹽勾了下嘴角笑了聲，幾天前突然出現的那個夢裏，他記得自己的人設是個不愛學習的青年，甚至沒能考上大學，一直在家啃老。
即使成人版的姜鹽和此時少年版的他長相相似，他也有一萬個理由證明那個人不會是他，也不會是長大後的他。
父母早亡是既定的現實，他也不會放棄高考這條路。
“叮咚——”
手機在響，是班級群發來的信息，就剛才那麽走神的幾秒，群裏就刷屏般的炸開了話。
[草莓不要啵啵：你們聽說了那個新聞嗎？]
[賣核/彈的小紅帽：放個屁/股。]
[隔壁王大爺：說來聽聽。]
[草莓不要啵啵：就是有個專家說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但是我剛點進去看了幾眼，那個新聞專欄就被撤回了。]
[中二少年王旭：你信專家的話還是信我是秦始皇？]
[王旭親爹蘇澤：我也看見了，還好我手快截圖了，我還轉給了王旭和姜鹽的。]
看見自己的名字，姜鹽視線頓了頓，接著他跳轉到和蘇澤的聊天界面。
蘇澤、王旭是他在學校裏的兩個好哥們，之前買眼鏡的錢、以及生活上的其他補助很大來源於這兩個哥們。
姜鹽點開截圖，認真地瀏覽了起來，此刻，他完全沒有註意到角落的蜘蛛網裏，正有一雙墨綠的眼睛盯著他。
看完所有截圖後，姜鹽習慣性地在心裏打了個總結。
大概就是有個專家說有個病毒正在全世界蔓延，雖然病毒對人體不會有太大危害性，但會導致除人以外其他的動植物發生不同程度的異變。
截圖裏放了幾張圖片。最記憶猶新的是一棵疑似中了病毒的樹，它在一夜間變得無比巨大，其樹枝也以某處詭異的程度向四處延伸。
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只家養蛇在病毒的感染下，雖然體型變化不大，但仔細去看，它竟然進化出了人類的腿，還擁有一張能辨識五官的人類臉龐。
姜鹽看著這張蛇的照片，恍惚間腦海裏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最後一張截圖是來自評論區。
點讚最多的言論有：
[熱愛和平地球人：世界末日？還有這種好事？]
[清澈愚蠢大學生：md，勞資剛剛高考完，還沒享受怎麽就世界末日了。]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網友：這些動植物在哪領？我想養。]
[……]
世界末日嗎。
姜鹽滑動手機屏幕，忽然感慨大數據的力量還是挺強大的，他明明只是看了幾張截圖，之後瀏覽的內容好多都在推送和世界末日相關的內容。
本來他是不信的，結果越看越覺得……還挺逼真的，這些長篇大論的。
姜鹽擡頭看了眼窗戶，外面依舊暴雨如註。說實在的，他確實也感覺到最近有什麽奇怪的事情在發生。
例如，晚上的鬼壓床，總是掃不幹凈的蜘蛛網，還有……
姜鹽猛地轉身看向身後，那裏空空如也，但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一直盯著自己，讓他時不時感到毛骨悚然。
從小的生活環境讓他變得極度敏感，雖然他表面平靜，實際內心的變化還是很波瀾起伏的。
今晚叔叔阿姨不知道看了什麽有趣的劇，熬過了平常該睡覺的時間點。這對姜鹽來說可不算什麽好事情。
十一點了。
姜鹽撐著腦袋杵在桌前，長睫微微顫動，他盯著面前的試卷發呆。
太吵了，電視機帶來的噪音甚至比雨的聲音還大了好幾倍。
姜鹽有些煩躁地想。忽地，那種盯著他的詭異註視感消失了。
緊接著，是房門外傳來的巨大尖叫聲，仿佛撞了鬼般，尖叫劃破寂靜的夜。
“啊啊——媽，有蜘蛛！”
即便隔了一道門，聲音也都清晰傳到姜鹽耳朵裏，一字不差。
“富貴你丫的給我過來，還盯著你那破電視看什麽看，咱兒子都叫蜘蛛給咬了。”女聲夾雜著隱約的怒火。
客廳裏，姜富貴無奈地把電視機關掉，心中默默道：明明剛才是你一直看得起勁，不然早就睡了。
可是男人什麽也不敢說，整理好表情後拎起沙發上的抱枕，大聲道：“老婆兒子別慌，我來了。”
男人沖到兒子的大房間裏，這房子是他們家幾個房間裏最大的，裝修也是老婆親自挑選監督的，華麗得很，所以他剛看見角落裏的蜘蛛網時還楞住了。
“蜘蛛呢？”
男人一邊用掃把將蜘蛛網掃下來，一邊對著妻子兒子說。
誰料妻子揪著他的耳朵，擰著臉說：“就你這速度，早跑了。”
兒子姜鬧也沒說話，就躲在被子裏大哭。
女人見狀，瞪了眼沒用的丈夫後，立即揚著笑臉跑到兒子身邊，“兒子，真咬著你了啊？來被被子撈開，讓媽看看。”
姜鬧紋絲不動，倏地炸開了脾氣吼道：“沒咬到沒咬到，真的是煩死了，你們什麽時候把姜鹽趕走啊，蜘蛛肯定是他房間裏跑出來的！”
女人安慰道：“你先好好準備高考啊，蜘蛛的事情媽會解決的。”
那邊的動靜小了，這邊的姜鹽在女人怒氣沖沖敲響門之前，先把燈泡關了。
門還是響了幾下，接著傳來男人的聲音，“哎很晚了，說不定他早就睡了，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別吵到鄰居了。”
於是這之後，姜鹽的世界才算徹底安靜了下來。
能聽見雨的房間裏，姜鹽打開臺燈，借著明亮的光縮在桌前寫題。
約莫兩個小時以後，姜鹽終於寫完了一套理綜，並且也檢查修改了一遍，還整理了錯題集。
正確率又提升了，姜鹽滿意地翹起嘴角。
“呼。”
姜鹽伸了伸腰，淩晨了，也該困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轉頭躺進那張不算大、但溫暖的床。
今日完畢，一切良好，開始睡覺！
同一時間的天花板角落裏，一只白色的蜘蛛慢慢地從網裏爬了出來，它勾著一條絲線，從天花板上垂直降落在了床上睡熟少年的頭上。
然後它解開身上的絲，爬到了少年的頭發裏，似乎是把少年柔軟的發頂當成了新的窩，白色小蜘蛛在黑色軟發裏跑來跑去。
不久，睡夢裏的青年感受到頭發有點癢，他身上撓了撓，小蜘蛛直接跳到了青年的手指上。
然後在青年收回手時，被他一同揣進了被窩裏。
有點黑。
小蜘蛛的視力很差，是真的很差，先天性的，被藏在被窩裏的它有點找不到方向，於是只好在姜鹽身上到處磨蹭。
結果少年毫無意識地到處撓。
小蜘蛛尖叫著，跑得更厲害了，因為它再慢一點，就要被少年的手捏死了。
謀殺親夫啊！
小蜘蛛納悶地想。
還好少年睡覺時有不良習慣，總是掀被子。
小蜘蛛這才有機會逃了出去。
逃出去後的小蜘蛛一屁股跌在地板上，這讓它想起剛剛嚇唬姜鬧時，那個小屁孩也是這樣嚇得屁滾尿流，跌在地上等待媽媽的懷抱。
真是滑稽，明明就是小慫蛋一個，還敢欺負它的寶貝！他的未來伴侶！
下次再欺負他的姜鹽可就不是被嚇唬那麽簡單了。它將會用自己帶毒的牙狠狠刺進表弟的皮膚，在對方身體麻痹但神智仍清醒時用蛛絲將人剖骨。
這是很殘忍的行為，可它只是一只小蜘蛛，是理智裏只剩下姜鹽的可怕生物，所以它才不會管那麽多。
片刻，小蜘蛛從地板上站起來，僅憑著它幾條纖細的小腿。
它趴在床邊苦苦地盯著面前的漂亮寶貝，可惜它是一只小蜘蛛，白天出現會嚇著他的，所以只能晚上偷偷溜出來。
蜘蛛和人類真的沒有可能嗎？
小蜘蛛沮喪地想。
它在雜物間待了很久了，也孤獨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等來了這麽一個合胃口的人類，然而器官構造告訴它們根本沒有可能！
“別難過，我倒是有個好辦法。”
令人震驚的，窗戶外的大樹竟然開口說話了。
小蜘蛛呆呆看著那棵樹。
那棵樹已經活了快一百年了，詫異的是，樹看上去竟比幾天前“年輕”了不少。
樹說：“前些天有只變異老鼠碰了我的樹幹，導致我也變異了。”
變異？
兩小時前，小蜘蛛也通過少年的手機屏幕了解了這件事。
樹說：“你也可以試試，說不定能變成人。”
大樹一直知道這房間裏有個孤獨的小蜘蛛，以及一個悲催的少年，這房間裏發生的很多事情它都知道，只是它不能移動所以緘口不言罷了。
聽了樹的建議，小蜘蛛決定采納。
蜘蛛和人類沒有可能。
但蜘蛛精就不一定了。
小蜘蛛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於是許多天後，一個頭發銀白細長的少年出現在了姜鹽的房間裏。
他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眼睫抖了幾下，玻璃球般的眼珠註視著窗戶裏映出的自己，他的皮膚也是近乎病態的白，很難不懷疑他是否也是個中了某種病毒的人。
“你成功了啊。”
窗的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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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鹽睡覺時覺得自己被鬼壓床了, 等他再次醒來後，發現皮膚上多了一層灰。
他擡頭看了眼天花板，是挺破舊的, 墻壁蛻皮了一大半，角落裏也全是蜘蛛網, 白得滲人。
明明不久前才打掃過的。
姜鹽有點懊惱，因為是被親戚收留的緣故，所以他並沒有得到一個很好的房間。
現在所住的房間，一開始是雜物間, 丟些廢銅爛鐵，等親戚什麽時候想起來了再拉車去賣。
“滴嗒——滴嗒——”
是水滴落的聲音。
姜鹽掀起眼皮看了窗戶，發現下雨了，他微微一楞，擡頭又看了眼角落, 那裏已經濕潤了一片。
這房間的地理位置和建築結構都很差, 每逢大雨時, 就會有雨水把本來就不牢固的墻皮浸濕, 他總是能接大概一盆水的樣子。
不過最近這樣的惡劣情況少了很多, 自從那些蜘蛛網出現的越來越頻繁, 除了影響美觀，好處就是能稍微修補一下縫隙，減少雨水浸濕量。
姜鹽握住掃把的手一滯, 隨後嘆了一口氣, 把它放回原位。
算了，還是不掃了。
本來是擔心蜘蛛網太多惹來大型蜘蛛的, 事實上這些天來他連一個小蜘蛛都沒瞅見。
片刻，姜鹽坐在床上, 他的膝蓋上枕著一臺二手電腦，屏幕有些裂痕，畫面時不時會出現卡頓。
姜鹽在網頁瀏覽框上輸了一個地名，敲下鍵盤點擊搜尋。
電腦硬件和網速都不太行，所以加載頁面卡頓了許久。
等待中途，姜鹽聽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循著聲源去看，似乎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在視網膜上閃現了一兩秒。
白色的影子。
幽靈嗎。
姜鹽視力不算好，他之前是戴眼鏡的，只是眼鏡一直被親戚的孩子弄壞，他找同學都借了好幾次錢了，所以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寄人籬下，加上運氣不太好的話，總是會被迫承受些什麽。
姜鹽微微瞇了下眼睛，再次觀察角落時發現那裏並沒有藏什麽東西，就是蜘蛛網……好像又變多了。
奇怪，明明沒有蜘蛛的，難道這個世界的生物也開始變異了，蜘蛛網也可以自由生長了嗎。
“叮——”
是電腦發出的聲音，頁面已經加載完畢了。
姜鹽收回視線鎖在屏幕上，頁面上顯示的是查無結果。
還是查無結果。
姜鹽搜尋的內容是小山村的名字，除了村名，他還試著搜尋了父親的名字，他記得他在山村的父親也是個小官，應該會有記載吧。
然而事與願違。
稍微落後但山清水秀的山村、溫馨的家庭、親昵的好友、奇怪的蛇人、以及——
姜鹽想起什麽，低頭掀開校服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總是沒吃飽飯所以很瘦，毫無意外沒有一點肉，仿佛只剩下了骨頭。
嗯……所以不管從哪裏看也不像是懷過孕、生過崽的樣子。
果然是夢嗎。
電腦屏幕黑了，畫面映出少年的臉。
還是十八歲的模樣，即將參加高考的年紀，飽腹詩書，眼中充滿對前途、命運改變的希冀。
就是說啊，山村裏的他都多大了，而現在的他連高考都沒有考完，幾天前突然湧入的關於山村的記憶本就該是一場荒誕的夢。
姜鹽揉了揉眉心，興許是高考壓力太大了，導致他有點神志不清了。
“砰砰砰。”
房門被人用力地敲打，連綿不斷的，驚雷般在耳邊炸開。
姜鹽皺了皺眉，走過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又討厭的臉。
姜鬧和他是一個年齡的，但對方明顯高他很多，日常攝入的營養量是決定身高的一個很大緣故。
不過，對方長得高大，行為舉止卻十分幼稚，被嬌慣久了，總是一副小少爺的性子。
此時，姜鬧抓著手裏的練習冊，很不滿意地瞪著眼前這位比自己瘦弱的表哥，“我不是讓你幫我寫作業嗎？你為什麽不寫完，害得我今天在學校被老師罵了。”
練習冊被對方攤開，露出卷面上空白和幾個紅色的問號，姜鹽抿了抿唇，說：“難的題我已經幫你寫了，剩下的題目都是很基礎的，馬上就要高考了，你……”
話沒說完，很快被對方打斷，是一句謾罵，“我草你/媽。”
姜鬧猙獰著說完這句話，把手裏的練習冊狠狠砸向對方，又說，“今天晚上必須寫完！”然後才走了，走回自己的大房間裏。
姜鹽的鼻子被練習冊的硬角砸中了，他松開緊握的拳頭，摸了把流出鼻子的液體。
是血。
他流鼻血了。
姜鹽目光一僵，然後他去了洗手間。
染紅的指尖被水龍頭的水沖洗掉了，他微仰著頭，對著梳妝鏡用紙把鼻子堵住。
還好只需要堵一個洞，還剩了一個能呼吸的孔。
止住鼻血以後，姜鹽沒有立即出去，他依舊站在梳妝鏡前，他的半個身體都映在鏡面上。
鏡中的人是極其貌美的，校服外衫紐扣開到第三顆，露出被燈光打落得光澤惑人的鎖骨，皮膚白皙，腰身纖細，猶如漫畫中走出來的男主。
他的長相即使有所保留，也說得上是上層的，屬於那種典型的校園男神，再加上他成績也不錯，重點大學預備生，排除家庭背景，他在學校裏還是很受歡迎的。
唯一要說得上是缺點的，就是太瘦了，纖細得像個女孩子，所以很多在學校裏和他表白的女生總會在表白信裏添上一句：我知道你家裏的事情，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因為你是個極具破碎感的男孩子。
打消雜亂的思緒，姜鹽理了一下前額的碎發，有點長了。
他低頭再看看衣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撫平衣領處的褶皺後，一切看起來還湊合。
“叩叩叩，把門鎖著幹嘛呢。”
一道女聲插了進來。
姜鹽把洗浴室的門打開後說了聲“對不起”，中年婦女沒有理睬他，只是把他拉了出來，然後自己進去了。
“砰。”門在身後關上。
姜鹽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次他毫無負擔地鎖了門。
二手機上的時間停留在晚上九點，外面的雨已經下得越來越大了。
姜鹽看著桌上的練習冊，其實明天是周天，學校上六休一，他沒有必要現在就寫，何況……他本來就不打算寫。
如果之後姜鬧不拿回去，他就替姜鬧交還給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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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高考還有不到一百天，但姜鹽還是決定給自己放一小會兒假，這麽做最大的原因是一墻之隔的客廳裏，電視機的聲音實在太大，吵得人根本靜不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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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姜鹽勾了下嘴角笑了聲，幾天前突然出現的那個夢裏，他記得自己的人設是個不愛學習的青年，甚至沒能考上大學，一直在家啃老。
即使成人版的姜鹽和此時少年版的他長相相似，他也有一萬個理由證明那個人不會是他，也不會是長大後的他。
父母早亡是既定的現實，他也不會放棄高考這條路。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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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不要啵啵：就是有個專家說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但是我剛點進去看了幾眼，那個新聞專欄就被撤回了。]
[中二少年王旭：你信專家的話還是信我是秦始皇？]
[王旭親爹蘇澤：我也看見了，還好我手快截圖了，我還轉給了王旭和姜鹽的。]
看見自己的名字，姜鹽視線頓了頓，接著他跳轉到和蘇澤的聊天界面。
蘇澤、王旭是他在學校裏的兩個好哥們，之前買眼鏡的錢、以及生活上的其他補助很大來源於這兩個哥們。
姜鹽點開截圖，認真地瀏覽了起來，此刻，他完全沒有註意到角落的蜘蛛網裏，正有一雙墨綠的眼睛盯著他。
看完所有截圖後，姜鹽習慣性地在心裏打了個總結。
大概就是有個專家說有個病毒正在全世界蔓延，雖然病毒對人體不會有太大危害性，但會導致除人以外其他的動植物發生不同程度的異變。
截圖裏放了幾張圖片。最記憶猶新的是一棵疑似中了病毒的樹，它在一夜間變得無比巨大，其樹枝也以某處詭異的程度向四處延伸。
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只家養蛇在病毒的感染下，雖然體型變化不大，但仔細去看，它竟然進化出了人類的腿，還擁有一張能辨識五官的人類臉龐。
姜鹽看著這張蛇的照片，恍惚間腦海裏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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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愚蠢大學生：md，勞資剛剛高考完，還沒享受怎麽就世界末日了。]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網友：這些動植物在哪領？我想養。]
[……]
世界末日嗎。
姜鹽滑動手機屏幕，忽然感慨大數據的力量還是挺強大的，他明明只是看了幾張截圖，之後瀏覽的內容好多都在推送和世界末日相關的內容。
本來他是不信的，結果越看越覺得……還挺逼真的，這些長篇大論的。
姜鹽擡頭看了眼窗戶，外面依舊暴雨如註。說實在的，他確實也感覺到最近有什麽奇怪的事情在發生。
例如，晚上的鬼壓床，總是掃不幹凈的蜘蛛網，還有……
姜鹽猛地轉身看向身後，那裏空空如也，但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一直盯著自己，讓他時不時感到毛骨悚然。
從小的生活環境讓他變得極度敏感，雖然他表面平靜，實際內心的變化還是很波瀾起伏的。
今晚叔叔阿姨不知道看了什麽有趣的劇，熬過了平常該睡覺的時間點。這對姜鹽來說可不算什麽好事情。
十一點了。
姜鹽撐著腦袋杵在桌前，長睫微微顫動，他盯著面前的試卷發呆。
太吵了，電視機帶來的噪音甚至比雨的聲音還大了好幾倍。
姜鹽有些煩躁地想。忽地，那種盯著他的詭異註視感消失了。
緊接著，是房門外傳來的巨大尖叫聲，仿佛撞了鬼般，尖叫劃破寂靜的夜。
“啊啊——媽，有蜘蛛！”
即便隔了一道門，聲音也都清晰傳到姜鹽耳朵裏，一字不差。
“富貴你丫的給我過來，還盯著你那破電視看什麽看，咱兒子都叫蜘蛛給咬了。”女聲夾雜著隱約的怒火。
客廳裏，姜富貴無奈地把電視機關掉，心中默默道：明明剛才是你一直看得起勁，不然早就睡了。
可是男人什麽也不敢說，整理好表情後拎起沙發上的抱枕，大聲道：“老婆兒子別慌，我來了。”
男人沖到兒子的大房間裏，這房子是他們家幾個房間裏最大的，裝修也是老婆親自挑選監督的，華麗得很，所以他剛看見角落裏的蜘蛛網時還楞住了。
“蜘蛛呢？”
男人一邊用掃把將蜘蛛網掃下來，一邊對著妻子兒子說。
誰料妻子揪著他的耳朵，擰著臉說：“就你這速度，早跑了。”
兒子姜鬧也沒說話，就躲在被子裏大哭。
女人見狀，瞪了眼沒用的丈夫後，立即揚著笑臉跑到兒子身邊，“兒子，真咬著你了啊？來被被子撈開，讓媽看看。”
姜鬧紋絲不動，倏地炸開了脾氣吼道：“沒咬到沒咬到，真的是煩死了，你們什麽時候把姜鹽趕走啊，蜘蛛肯定是他房間裏跑出來的！”
女人安慰道：“你先好好準備高考啊，蜘蛛的事情媽會解決的。”
那邊的動靜小了，這邊的姜鹽在女人怒氣沖沖敲響門之前，先把燈泡關了。
門還是響了幾下，接著傳來男人的聲音，“哎很晚了，說不定他早就睡了，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別吵到鄰居了。”
於是這之後，姜鹽的世界才算徹底安靜了下來。
能聽見雨的房間裏，姜鹽打開臺燈，借著明亮的光縮在桌前寫題。
約莫兩個小時以後，姜鹽終於寫完了一套理綜，並且也檢查修改了一遍，還整理了錯題集。
正確率又提升了，姜鹽滿意地翹起嘴角。
“呼。”
姜鹽伸了伸腰，淩晨了，也該困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轉頭躺進那張不算大、但溫暖的床。
今日完畢，一切良好，開始睡覺！
同一時間的天花板角落裏，一只白色的蜘蛛慢慢地從網裏爬了出來，它勾著一條絲線，從天花板上垂直降落在了床上睡熟少年的頭上。
然後它解開身上的絲，爬到了少年的頭發裏，似乎是把少年柔軟的發頂當成了新的窩，白色小蜘蛛在黑色軟發裏跑來跑去。
不久，睡夢裏的青年感受到頭發有點癢，他身上撓了撓，小蜘蛛直接跳到了青年的手指上。
然後在青年收回手時，被他一同揣進了被窩裏。
有點黑。
小蜘蛛的視力很差，是真的很差，先天性的，被藏在被窩裏的它有點找不到方向，於是只好在姜鹽身上到處磨蹭。
結果少年毫無意識地到處撓。
小蜘蛛尖叫著，跑得更厲害了，因為它再慢一點，就要被少年的手捏死了。
謀殺親夫啊！
小蜘蛛納悶地想。
還好少年睡覺時有不良習慣，總是掀被子。
小蜘蛛這才有機會逃了出去。
逃出去後的小蜘蛛一屁股跌在地板上，這讓它想起剛剛嚇唬姜鬧時，那個小屁孩也是這樣嚇得屁滾尿流，跌在地上等待媽媽的懷抱。
真是滑稽，明明就是小慫蛋一個，還敢欺負它的寶貝！他的未來伴侶！
下次再欺負他的姜鹽可就不是被嚇唬那麽簡單了。它將會用自己帶毒的牙狠狠刺進表弟的皮膚，在對方身體麻痹但神智仍清醒時用蛛絲將人剖骨。
這是很殘忍的行為，可它只是一只小蜘蛛，是理智裏只剩下姜鹽的可怕生物，所以它才不會管那麽多。
片刻，小蜘蛛從地板上站起來，僅憑著它幾條纖細的小腿。
它趴在床邊苦苦地盯著面前的漂亮寶貝，可惜它是一只小蜘蛛，白天出現會嚇著他的，所以只能晚上偷偷溜出來。
蜘蛛和人類真的沒有可能嗎？
小蜘蛛沮喪地想。
它在雜物間待了很久了，也孤獨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等來了這麽一個合胃口的人類，然而器官構造告訴它們根本沒有可能！
“別難過，我倒是有個好辦法。”
令人震驚的，窗戶外的大樹竟然開口說話了。
小蜘蛛呆呆看著那棵樹。
那棵樹已經活了快一百年了，詫異的是，樹看上去竟比幾天前“年輕”了不少。
樹說：“前些天有只變異老鼠碰了我的樹幹，導致我也變異了。”
變異？
兩小時前，小蜘蛛也通過少年的手機屏幕了解了這件事。
樹說：“你也可以試試，說不定能變成人。”
大樹一直知道這房間裏有個孤獨的小蜘蛛，以及一個悲催的少年，這房間裏發生的很多事情它都知道，只是它不能移動所以緘口不言罷了。
聽了樹的建議，小蜘蛛決定采納。
蜘蛛和人類沒有可能。
但蜘蛛精就不一定了。
小蜘蛛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於是許多天後，一個頭發銀白細長的少年出現在了姜鹽的房間裏。
他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眼睫抖了幾下，玻璃球般的眼珠註視著窗戶裏映出的自己，他的皮膚也是近乎病態的白，很難不懷疑他是否也是個中了某種病毒的人。
“你成功了啊。”
窗的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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