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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夏娃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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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夏娃的眼淚

池衍往胳膊打了一針平定劑,繼續朝著寧予洲觸梢共鳴的方向尋找。

探測器上的濃度指標穩定在80左右,越往深處走,數值越高,強攻擊性的晶化生物也越來越多。

但到90時,池衍的臉色倏爾一變。

觸梢的共鳴斷了。

他當即環視四周,但除了繚繞不散的紅霧與蠢蠢欲動的獸群以外,仍然沒看見任何人影。

此時此刻,池衍渾身的血液才一寸寸地冷了下去,一種極度的不安與恛惶滋生蔓延,籠罩了他的心頭。

“寧予洲!”

池衍一邊喊一邊奔向觸梢最後消失的方向,周圍的紅霧越來越濃郁,聲音引來了更多的蟲群和獸潮,咆哮與嘶吼不絕於耳,但池衍根本無心在意,刃光在黑壓壓的蟲獸間翻飛,硬生生從中撕開了一條血路。

直到腳踩進一片粘稠的泥沼,一絲微弱的觸梢共鳴才重新出現在不遠處,池衍徑直望過去,瞳孔立刻一縮——只見沼澤中央,一群渾黑的沈水藻正在蠕動翻湧,中間包裹著一具青年的身體,正是寧予洲。

他似乎昏迷了過去,細長的絲狀莖纏繞著他的四肢,將他大半具身體拖向沼澤深處。幾乎被完全覆裹的手只露出一點指尖,暴露在空氣中,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池衍的耳膜捕捉到一絲氣若游絲的呼喚:“池…衍……”

他腦中的某一根弦驟然崩斷了,想也不想,身形似離弦之箭一般沖了過去。

更多的沈水藻從沼澤中躥了出來,試圖纏住池衍的手腳,但非但沒攔住半點速度,反而被鏈刃一下削了個幹凈。眨眼之間,池衍已經奔至藻堆深處,掄刀截斷所有的絲狀莖,將被困其中的寧予洲一把拉了出來,突破層層阻攔後抱回岸上。

池衍捧著寧予洲的臉,焦急地呼喊了半天,試圖將其喚醒。

能用的辦法都用了,連平定素都多打了一管,可寧予洲的雙眼卻始終緊閉著,臉色蒼白,整個人無力地倒靠在他懷裏,沒有一丁點反應。

觸及他脖頸處一片冰冷的皮膚,池衍如墜冰窟,全身血液倒流,手腳都不由有些顫抖。

他半蹲下將寧予洲背起,朝著原本發出巨響的方向跑回去,尋找其他隊友。

寧予洲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可能是因為什麽昏迷不醒?

紅霧,鱗粉,沈水藻的毒素,還是紅蛇的汙染?

池衍竭力保持冷靜,但腦子已經像塞了一團亂麻似的無序紛亂,難以理清思緒。

半路撲出四五只齒狼,嘶吼著朝兩人咬來,池衍直接一刀將齒狼攔腰斬斷,映著血光的雙目顯出一種近乎發狂的陰戾:“滾!”

齒狼巨大的身軀瞬間斷作兩節,被一腳踹飛了出去,然而幾道藤蔓又從後面纏住了池衍的腳踝,猛然將他向紅霧深處拖拽。

失衡的瞬間,池衍反射性地將寧予洲撈回懷中,兩人共同摔在地上,刺拉拉被拖行了一段距離。肌肉擦傷撕扯的疼痛令池衍表情扭曲一瞬,咬緊牙槽,反手一刀將身後藤蔓挑破,兩個人因慣性摔翻撞上一顆樹幹,發出沈悶的一聲巨響。

池衍抱著寧予洲,胸腔起伏不定,汗水順著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砸進泥土裏。

從始至終,寧予洲的頭都被緊緊地護住,身上半點傷也沒受。而他的半只胳膊已經被磨得皮開肉綻,血水在泥地滾了一路,留下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池衍喘了口氣,握著鏈刃抵住地面,要重新站起來。

然而一雙手卻忽然環住了他的脖頸,按住他的後腦勺,令他強行將頭低了下來。

池衍一怔,眼見著懷中的寧予洲不知何時醒了,漆黑的眼睛望向他,眼尾微微勾起,像一抹月牙似的彎弧。

許久前的生日夜,寧予洲也曾在搖曳的燭光裏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叫他的目光難以移動一分一毫。

“乖孩子。”

聽見誇讚,池衍呆了一下,半晌反應不過來,楞楞地看著寧予洲的動作。

停留在後頸的手漸漸向下游移,最後虛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對方嘴角上揚的弧度在漸漸擴大,語氣意味深長:“…他會喜歡這個禮物的。”

池衍腦中神經重重地一跳,喉嚨被掐住的前一秒,一把將“寧予洲”推翻,鏈刃的鋒光緊隨其後,掠向後者脖子,電光火石之間撞上另一把刀刃,兵器相接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紅蛇提長刀架擋住了他的攻擊,偏過頭,挑了下眉道:“反應還挺快。”

池衍死盯著這張與寧予洲完全一致的臉龐,語調因極度的憤怒完全扭曲,一個字接一個字擠出喉嚨:“你、怎、麽、敢——”

鏈刃將長刀一寸寸地壓退,“鏘!”一聲銳響後,長刀被驟然劈翻,直接脫手飛了出去。

紅蛇雙目閃過一抹詫異,似乎沒料到他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

下一刻,池衍已經反手將鏈刃直逼他喉間,眉眼間籠著一層陰沈的雲翳,直問:“寧予洲在哪兒?”

“問我?”紅蛇疑惑,“你不該自己反省嗎?是你沒把他看護好,你把他弄丟到了哪兒去了?”

刀刃近了一步,已經嵌進了他的肉裏,池衍聲音冰冷:“我再問一次,他在哪兒。”

“當然是和我們一家人在團聚。”紅蛇毫不在意脅迫,甚至笑了笑,“我盼望這一天很久了……他肯定也是。”

之前它被伊在水用火種暴力摧毀了寄主,差點沒能逃出火災,最後只能被迫藏進紅霧裏修養。現在歇了幾個月,才恢覆得七七八八。

這次紅蛇吸取了教訓,根系分散寄生在多棵晶木上。哪怕其中的一兩株寄主被意外搗毀也沒事,不會對它的本體造成太大損傷。不過黑林區已經沒有更多SSS級,它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多寄生幾株SS級。

不光如此,它還把所有前來圍剿的隊伍全打散了——這是它慣用的方法,所有集群動物一旦落單,就脆弱得不堪一擊,逐一解決簡單多了。

現在,到底是誰圍獵誰呢?

池衍攥緊刀柄,恨不得將它當場抽筋拔骨:“……分明就是你殺了他的家人。”

“不,不是。”紅蛇皺著眉,糾正說:“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一直都是。”

池衍冷笑一聲,“一家人?你也算人?”他毫不客氣地戳穿了真相:“你充其量只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也算是個東西?”

聞言,紅蛇眉眼的弧度斂了下去。

它黑沈沈的目光盯著池衍看了好一會兒,才緩聲開口了。

“我原本是想‘帶上’你一起去找他,看見你,他肯定會更高興一點。”紅蛇的拇指抵在了中指指腹上,“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它打了個響指,應聲地面忽然裂開,一大串黑乎乎的絲狀莖破土而出,竄向池衍。池衍一刀將其斬斷,但更多地絲狀莖卻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在他雙腕短暫受制的半秒鐘,長刀的刀鋒直接抵住了他的脖頸。

紅蛇森然道:“你必須死在這兒。”

池衍額角青筋暴起,驟然掙脫了千萬根絲狀莖,一把鉗住了它的脖子。

“——你做夢。”

在喉嚨被刀鋒割斷的前一秒,池衍五指猛地一收,巨大的力量碾得皮下的骨頭瞬間碎裂,直接擰斷了紅蛇的脖子!

飛濺的血花在他眼前劃過一長道猩紅,畫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被無限拉長了。

池衍看見了紅蛇臉上不似作假的驚異,也看見他眼中倒映著自己開裂的脖頸,但意料中的痛感卻遲遲沒有來臨。

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湧出來的鈴蘭信息素,其中夾雜著一縷並不明顯的草木香,輕輕撥動池衍緊繃的神經,令他無端晃了下神。

霎時間,池衍似乎又回到了出發前與寧予洲一同站在基地外的時候。

王子樂和潘叫他們快走,寧予洲伸手理平了他的衣領,摩挲著他脖側的頸環,朝他露出一個笑。

一大叢新芽從腳底萌生而出,青綠的觸梢攀上他的身體,伸出一小片柔軟的綠葉,勾住了他的手指,像是一種無聲的支撐與提醒。

-那回來再繼續吧。

池衍猛然睜開了眼睛,意識終於回到現實。

他尚未脫離夢魘的餘勁,胸腔一陣陣地起伏,腦子因缺氧而渾渾噩噩,眼前也是大片大片地發黑。

足足十幾秒鐘後,視線才終於緩緩明晰。

他首先看見的是掉在地上的頸環,已經斷成幾節,裂口處電弧閃爍,還在滋滋地冒煙,合成信息素的味道也洩露了出來,像是他陷入幻覺後自己暴力破壞的。

如果不是頸環,現在斷成幾節的應該就是他的脖子。……這頸環救了他一命。

池衍撿起斷裂的頸環,快速掃視四周,周圍環境十分陌生,他對怎麽來到這裏的過程沒有半點印象。

探測器上的濃度已經接近臨界值,十分危險,但池衍腦子裏只想著寧予洲的下落,補了幾管平定劑後,繼續朝著標記的方向前進。

直到突破一大群巨蟒的圍攻,撥開密集的葉叢,一棵長滿肉果的巨型晶木終於出現在他面前。

“…在伊甸園內,上帝告訴亞當和夏娃,‘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們可以隨意吃,只是分辨善惡樹上的果子不行,因為你吃的日子必死。’”

書房內,四五歲的寧予洲被舒嵐抱到書桌邊坐下,聽她念那本從書架上拿下的最厚的書。

聽了一會兒,聽不懂,低頭盯著自己蘿蔔一樣的兩只手。

他張開又握拳,握拳又張開,總覺得不適應。

真奇怪,他的手有這麽短這麽小嗎?腿也是,支棱半天,腳尖連地面都夠不著。

舒嵐停下來,無奈地問:“小魚,你在認真聽嗎?要不然換一個故事?”

“我在聽。”寧予洲擡起頭,“後來呢。”

他態度很敷衍,心裏莫名其妙有些焦躁,總覺得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做,有什麽很重要的人在某個地方等他回去。……但是回哪兒去?這裏不就是他的家嗎?

舒嵐在繼續念剩下的內容。

夏娃受到毒蛇的蠱惑,與亞當一同吃下善惡樹的禁果,被上帝發現後,趕出了伊甸園,從此遭受無盡的疾病、憂愁和死亡的折磨。

夏娃因此十分痛苦,流下了包含不甘與悔恨的眼淚,掉落在地上化作了鈴蘭花。

寧予洲原本心不在焉,聽到這裏才皺了下眉頭,說:“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舒嵐楞了一下,溫聲問:“怎麽了?”

“花是花,眼淚是眼淚,為什麽要扯上關系。”寧予洲不關註夏娃和亞當,只是問:“鈴蘭知道自己成了別人後悔時掉的眼淚嗎,有人問過花的意見嗎?”

小孩子的想法天馬行空,舒嵐眉心突突了兩下,笑容有一絲微妙的勉強,“…那你覺得它是怎麽想的呢?”

寧予洲也不知道。

但想了想,答:“它可能會說,‘給我滾!’”

【作者有話說】

查的資料裏有說夏娃的眼淚是百合,另有說是鈴蘭別名谷中百合也當是百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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