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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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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餞行

青天臺築於前朝的北梁神武帝時期。

梁神武帝乃是歷史上出了名的荒唐皇帝,他不僅憑一己之力摧毀了母親文景帝一手締造的盛世,而且還成功打破北梁一統天下的莫大希望。

神武帝形貌俊麗奇偉,且才智超群、洞悉人心,因此大權在握多年卻沒有人能真正推翻他的暴政。其性情孤僻陰戾,不喜見朝士,在位期間,惰於朝政,迷信巫術。與一眾寵妃一起奢靡享樂,縱情聲色。而青天臺正是他聽了國師的教唆,為了與天上的神明通語得到長生不老之術,耗費十萬民力所建成的高臺。

青天臺高達百尺,共九百九十九級玉階,每一步卻都是百姓的鮮血和汗淚,它們共同倒映出封建制度最醜惡的模樣。

故而,青天臺在很長一段時間中都與商鹿臺、秦長城、隋運河等事物成為了詩人們筆下暗示亡國的意象。

直到晉高祖在在位時期,突厥趁著大晉建國之初政權尚且不穩,遂聯合草原十八部率鐵騎五十萬洶洶來犯。當日接到戰報,戰事緊迫,但各地駐軍一時無法來援,晉高祖於是當機立斷,攜次子燕王帶領五萬精兵即日出征。

五萬對五十萬,勝利的機會分明十分渺茫。然而那日臨出征的壯行儀式上,高祖皇帝卻身著金甲、腰佩鹿盧,於盛大燦爛的陽光之下立於青天臺上,俯視臺下蒼生海海、眺望萬裏河山,揮筆寫下了氣吞山河的千古名言。

嗚呼!青天不老,泉臺難入。朕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且視十殿閻羅皆為草芥,旌旗五萬亦可掃盡人間!

書罷,她棄筆而去,三個月後,大勝而歸。自那以後,青天臺便成了大晉榮耀和國運的象征。

景升十一年,五月廿四。長清公主李安衾與鎮國大將軍李瓊枝各自奉命,前者遠赴大旱吳中賑災,後者領兵二十萬北擊遼軍。

是日,太子李玱領李晉皇室與文武百官於京郊的青天臺為二人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餞行宴。

青天臺辦宴,其重視之意不言而喻。就連尚在重病中的聖人也服下撐住身體的藥物親自到場參與餞行。

作為此次賑災的隨行官員,陸詢舟不得已要趕在第一聲報曉鼓響徹長安時就起床洗漱準備。

匆匆用完早膳,她依依不舍地與還在熟睡中的陸綏告別,而後又與奶娘與趙管家、林臯叮囑了許多事情,這才帶上行李出門登上馬車。

日出時,青天臺附近已經是人山人海,就連長安的百姓也紛紛特地早起相送。金吾衛和暗衛營各被抽掉了三之有一出來維持秩序。

陸詢舟下馬車前猛喝了幾口府上現熬的提神湯,現下頭腦清醒了幾分,如今正跟著幾位同僚有說有笑的。陸郎中天生五官肅冷秀美,今日著一身紅袍金帶的官服,襯得人是愈發陽煦山立,正是人間少有的景星麟鳳之士,就連同僚都忍不住調侃道:

“得虧陸郎中是個女兒身,不然你這鴻漸之儀怕是要將全天下小娘子的心都勾去了啊。”

陸詢舟一邊笑著應付“不至於”,一邊腹誹她如果風流成這個樣子,大概會被自家殿下打斷腿。

告別同僚後陸詢舟四下尋找起李安衾的身影,於是她遠遠地就望見公主殿下正與身著明光鎧的李瓊枝站在一起,兩人似乎在認真地說著什麽。

然後李瓊枝笑了,隔得遠,陸詢舟不知道這個笑的意味,可她又看見了李都護朝公主殿下張開了手,兩人似乎要擁抱的樣子。

陸詢舟沒有往下看,她撇過頭去,悶悶不樂起來,心也莫名地被揪緊。

五更七點。

渾圓的紅日從遙遠的山頭升起,那萬道霞光仿佛為長安城外的官道鍍上了一層燦燦的金。

群臣畢至,長安百姓傾城相隨,李促身著明黃肅厲的袞服,他強忍著身體不適,一步一步登上他的母皇當年登上的青天臺。

這裏的每一級的玉階,都曾映照過兩個天子的身影,一個是北梁王朝荒淫的暴君神武帝,一個是大晉的開國之君晉高祖。

如今他是第三位登上這裏的帝王了。

梁神武帝為了求仙問道,登上了青天臺以求長生不老之術。

晉高祖為了鼓舞軍心,登上青天臺書下震鑠古今的禦敵名言。

他李促呢?他拖著這副病軀登上青天臺又是為了什麽呢?又要做些什麽呢?

振我軍威,祈福吳中。

他驀然回首,臺下上蕓蕓眾生,有他的家人,有他的臣子,有他的百姓。回望自己的一生,年輕時為瘋病所擾,亦為了權力的追逐,他曾泯滅人性,犯下好幾樁不可饒恕的罪過。

不過好在,他至今從未後悔。

因為——

君不見,廟堂階前生死動,十二冕旒白骨重。

君不見,江山代代朝暮中,從來英雄殺英雄。[一]

.

賑災的車隊離了長安後便一直沿著官道趕路,出發第一日車隊便越過了秦嶺,日落時分,車隊在秦嶺以南的山腳下的驛站歇息休整。

同時,陸詢舟還在翻越秦嶺的途中,因為對傍晚的暮色雲霞觸景生情,鄉愁難盡,故寫下了一首流傳千古的詞作。

清平樂·暮次秦嶺

殘陽如血,蒼山還似海。千峰叢雲日暮中,馬上北望長安。

三尺微命飄搖,萬世塵間紛擾。濁酒一壺寂寥,空對月明天高。[二]

是夜,李安衾沐浴後與隨行官員商討起行程問題和此次的賑災的措施。

“三日之內,必須要到襄陽郡。”

李安衾思量片刻,提起朱砂筆在展開的輿圖上畫了一個小圈。

“諸位有何異議?”

她擡首,看向對面三名官員。

“賑災事大,刻不容緩,臣等願聽命於殿下。”

陸詢舟、沈瑰和範殊臣異口同聲道。

李安衾用指節在案上輕輕敲了敲。

“陸詢舟。”

“臣在。”

李安衾的目光看向她時分明多了幾分玩味。

“朝廷給的救濟糧有多少石?”

陸詢舟面露難色。

“只有十萬石。”

從當初李玱答應給的三十萬石縮減成現在的十萬石,看得出來其中必然有人故意而為之。

李安衾抿了一口茶,隨即淡然地笑了笑。

首先排除他的好皇兄李玱,他還不至於為了阻撓她蠢到這種地步。不然李安衾到時候派人收齊了證據,奏本一上,消息一傳,李玱可就基本和他的儲君之位告別了。

而全天下敢削減救濟糧,又不怕事後被牽連的,只有她仁慈的明君父皇了。

“無事,本宮自有應對之計。”

戌時三刻,沈瑰與範殊臣出了公主殿下房間,陸詢舟則被留下繼續與李安衾探討事宜。

待確定沈、範兩人走遠後,陸詢舟立馬攏緊了本就穿得整齊的的私服,向後退了幾步,咳了幾聲,義正言辭道:“殿下,現在更深露重,往後數日,又有車馬勞頓,不宜貪歡,還請您克制。”

李安衾依舊坐在案前,支起下巴頗有興致地看著那人一副誓守清白的良家婦女模樣。

陸郎中裝純情的樣子真是頗為可愛。

“過來。”

她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柔和,但卻帶著幾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陸詢舟迫於無奈,低下頭向公主殿下走近,然後乖乖坐到她的身側。

李安衾當著她的面取下發簪置於案上,三千青絲在一瞬間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美人墨瞳中的欲色愈深,她靠近她,握住她的的手腕,指尖故意滑過著那人白凈手背上蜿蜒凸起的青筋。

陸詢舟明白她在暗示什麽,無奈之下只能先安撫住自己的主上,再想個借口推脫此事。

嫻熟地把美人抵在案邊,低首,兩額相抵,溫熱的鼻息染紅李安衾的臉,陸詢舟擷取了那抹誘人的朱紅。

耳鬢廝磨間,被解開的衣裳不知不覺已經滑落至手腕間,從而露出了遼闊起伏的雪巒。

玉山巒綴石榴紅,秋水眸藏春意濃。

那張人前從來都是一副清冷如謫仙的面容如今卻含著不盡的媚意和渴望。

“不……夠,本宮欠……弄。”

女人在誘惑她。

她明明生長於深宮,自幼接受嚴格的禮教,表面上也從來都是一副清冷疏離、淡然自若的模樣,可偏生在床笫之間孟浪得不像話。

如果陸詢舟是皇帝的話,李安衾一定就是史官們筆下唾罵的禍國殃民的妖後。但陸詢舟才不管這些,春宵苦短,芙蓉帳暖,她愛江山更愛美人。

不過此時此刻,在良臣和公主殿下的戀人雙重身份的加持下,陸詢舟腦海中只有兩個聲音在叫囂著。善良的聲音認真說:“往後數日,車馬勞頓,不宜貪歡,你要為她著想。”惡劣的聲音叫喊道:“這次把殿下狠狠地弄壞掉她不就長記性了嗎!以絕後患!”

陸詢舟正犯兩難之際,卻突然感覺到脖頸某處觸及一點冰涼和疼意。

長公主殿下溫柔至極卻暗含戾氣的聲音在她耳畔邊響起。

“小山——是不是對姐姐有所隱瞞?”

那只剛剛被放在案上的金簪的簪尖處,如今正被李安衾握著抵在陸詢舟脖頸上——

最脆弱的人迎[一]處。

[一]這首小詩有一部分來自忘川風華錄武則天角色曲《千秋夢》,還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寫的。

[二]《清平樂》是我填的詞,平仄韻律有不對的話還請不要介意。

[三]頸動脈的古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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