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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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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

隨著約瑟夫·李的落網,在大街小巷發動暴亂的克異體集體歇菜,全被管控局控制在了隔離點內。半月之後,特研院的特效藥終於通過了臨床試驗,得以投入量產和使用。隨即又經過了二月有餘,燕川市才終於解除封城,重新對外開放。

表彰大會上,甯安畢恭畢敬地從焉然手中接過勳章與鮮花,朝臺下深深鞠了一躬。在一片雷鳴般的掌聲中,焉然欣慰地笑道:“今後,策處部就靠你了,甯部長。”

甯安擡頭挺胸,目光炯炯,“是,局長!”

“你也是。”焉然來到同樣站在臺上領獎的施楊面前,依次將勳章和鮮花遞給他,“站在頒獎臺上也沒精打采的,讓屬下見了成什麽樣。”

施楊天生一對死魚眼,即使拿牙簽把上下眼瞼撐開,也精神不到哪去。雖然領導的批評十分正確,奈何他做不到,所以只好虛心接受但不改。

這兩人成功阻止了戴素楠和傅綾的“移民”計劃,榮獲最高榮譽,因此也是第一批上臺領獎的人。其次是奮戰在抵抗克異體第一線的所有外勤人員,以及來往於大小隔離點予以技術指導的鑒定部全體成員。表彰大會結束以後,歐陽堯旭晃悠著手裏的三等功獎章,大聲嘲笑連個屁都沒有的史佩均,“哈哈哈,誰讓你臨陣脫逃,羨慕吧羨慕吧?”

史佩均不以為意地擺手,“你懂什麽。局長本來也想給我弄個的,只不過我志不在此,就讓她滿足了我一個要求。”

歐陽堯旭才不信他的鬼話,“什麽要求能比實打實的獎章還好?”

史佩均暗暗吐槽這貨的格局還是那麽小,“當然,是自由啦。”

“自由?”歐陽堯旭歪頭,“你不自由嗎?”

甯安解釋道:“局長親自批準的,史佩均已經不是‘監護對象’了。”

“所以呢?”歐陽堯旭的智商仍處於上下浮動不定的狀態,問完了看看二人,方才如夢方醒,“也就是說,我再也不用每天都看見你這張鬼臉了?”

“你以為我想?”史佩均一個白眼,不過他大人有大量,不跟沒頭腦的人一般計較。恢覆自由身之後,下一步就是創業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嗯。”甯安知道他和楚楚有許多事要忙,也不挽留他了。

望著史佩均那揚長而去的背影,歐陽堯旭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他要是不幹了,那希和項目的負責人誰來當啊?”

“朱笠。”甯安答道,“他似乎有意專門成立一個獨立的部門負責管控局與希和學校的聯絡,最近一直在跟和玉笙商量。”

“他走了,一組誰管?”

“單鈺玨、羅琦和褚思都還在,到時候會有新的人來。”

“那咱三組呢?”歐陽堯旭又問,“現在好像就我和施楊在幹活,別告訴我以後也就我們兩個人,那不得天天加班累死!”

“放心,也會有人來的。”甯安身為部長,早就對各組的人事做好了安排,只是還沒正式通報下去而已,“那要不,我提前透露一下?”

“好啊好啊。”歐陽堯旭瞪大了雙眼。

“施楊是組長,除了你、晨星和源野,還會有兩個人加入。”

“誰?”

“一個是蔔瑞瑉的前戰友,還有一個等下就來了。”

話音一落,聽得一聲賤兮兮的“小安安”,歐陽堯旭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男人雙手插著兜,大馬金刀地走了過來。那人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狗毛,穿著的老頭衫上印了幾十個紅太陽,數量多到足以把後羿活活嚇死。歐陽堯旭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來人一把抱住了,“喲,還有咱們的歐陽少爺。真是好久不見啊!有沒有想我?”

歐陽堯旭快被他勒得窒息了,連連拍打他的手臂讓他撒手。

“從現在起,你就是他的‘監護人’了,歐陽堯旭。”甯安微笑著說,“萬一他闖了什麽禍,你會被追究連帶責任,所以一定要把他看好了。”

“什麽?”歐陽堯旭當即瞳孔地震,“憑什麽啊?為什麽不把他給施楊管?”

獨自坐在一旁的施楊往他們那兒看了一眼,一臉勿cue的表情。

甯安答得輕巧,“為了鍛煉你啊。”

“咋個,嫌棄我啊?”風逸才捏了捏歐陽堯旭臉上的肉,“不是我吹牛。有我和你搭檔,你只管躺平就行了。有啥事兒,我來搞,保證你躺著平步青雲!”

歐陽堯旭欲哭無淚。來誰不好,偏偏來個特別會搞事情的。一想到以後會被這家夥各種坑,他便心生絕望,在心中大喊“晨星快來救我”。

“好了,今天先這樣。”甯安簡單收拾完個人物品,把紙箱封上。下周,他會把它們全部搬到部長室。“下午休假。歐陽堯旭,你要去附二醫接晨星出院對吧?”

歐陽堯旭使出吃奶的勁掙開風逸才,“……對。”

“那就一塊兒吧。”甯安說完,又看向風逸才,“你的話,反正閑著沒事,留下來幫忙整理一下。最近比較忙,辦公室都沒時間打掃。”

風逸才今兒過來只想打個招呼,混個臉熟為日後的社畜生涯做準備,卻不料以前人模人樣的兄弟不知在何時成了萬惡的官僚主義,使喚起人來竟然如此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還不帶半點臉紅,“我……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

歐陽堯旭:“……”

溜得可真快。

這時,施楊捧著花束站了起來。歐陽堯旭問:“你也要和我們去醫院嗎?”

“你們去就行。”

他說罷,先行離開了。管控局外,見他出來了,周末立刻迎上去道:“大叔。”

施楊輕應了一聲,“走吧。”

周末與史佩均一樣,無需因身為異類而必須接受管控局的監管,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異類的身份登記制度,管控局目前正在完善,畢竟舊部門的那套管理模式早已不適用了。施楊驅車帶周末來到墓園,看望沈睡於此的周屏。

當初由於沒錢買墓地,周屏的骨灰被安置在了骨灰墻上。後來又發生了各種事情,導致施楊一直沒能帶周末來看她。今天剛好有空,他便主動提了起來。時隔多年站在寄存著母親骨灰的高墻之前,周末不自覺濕了眼眶。而後,她擦掉眼淚,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大叔,你手上拿的花,是給媽媽的?”

施楊點了點頭。

“可怎麽是五顏六色的?”

施楊一時語塞。表彰用的花自然鮮艷,但他又不好意思直說是它從哪兒來的。他僅是覺得這花很漂亮,於是就拿來了,完全沒想那麽多。周末知道他並非舍不得買白菊的那點錢,而是單純不在意這些條條框框的東西,遂情不自禁地笑了。

“五顏六色也挺好的。媽媽肯定喜歡。”

施楊松了口氣,從花束中抽出最美的一朵,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骨灰盒旁邊。

“媽媽,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和爸爸在天上不用擔心。”

聞言,施楊的目光略微黯淡了下來。周立軍的屍身,至今仍杳無音訊。盡管他彼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如今回想起來,難免覺得是自己弄丟了他。周末擡頭看了眼施楊,輕輕握住了他那只粗糙的大手。

“大叔,不是你的錯。”她平和地說,“反而,我要替爸爸謝謝你。”

剎那間,千萬般情緒於心間翻湧,一浪高過一浪。施楊緩緩吐出一口氣,緊緊牽起周末的手,嘴巴張了許久,才勉強擠出一句:“……我們回家吧。”

“嗯。”周末又看了一眼母親,欣然而笑。

聽聞敲門聲,晨星暫停打包住院以來的日用品和衣服,回頭一看,是雙手舉著獎章和鮮花的歐陽堯旭。不及她說什麽,他突然收斂笑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走上前。

“策處部三組晨星同志。”

晨星馬上立正站好。

“你在附二醫老院區被克異體襲擊期間,不惜帶病上陣,協同醫院保安護衛下了在場的醫護人員和病患,故特此褒獎。望你回歸崗位後再接再厲,為社會和平貢獻出自己一份力。”

“我會努力的!”

因為晨星趕不上表彰大會,歐陽堯旭便代領了她的獲獎“套裝”,還客串了一回頒獎嘉賓。晨星鄭重其事地接過來,看了他一眼,捧腹大笑了起來。

歐陽堯旭難得聲情並茂,見她如此反應,不由得嗔道:“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哈哈哈,抱歉抱歉……”晨星也不想一秒破功,顯得自己很沒水平,但沒辦法,她就是忍不住,誰讓歐陽堯旭一板一眼的模樣太可愛了呢。她笑太歡了,一屁股跌坐在病床上,總算能夠正常講話了,“這麽好的日子,當然得笑了。”

“……這個,確實。”歐陽堯旭無從否認,說是苦盡甘來也不為過。

當初這倆人,一個在新院區沖上前線,一個在老院區奮不顧身,還都是身殘志堅。後來死裏逃生平安重逢,本該皆大歡喜才是,結果薛琴任這個多嘴的,這邊向歐陽堯旭抱怨晨星不顧勸阻只身與克異體硬剛的英勇事跡,轉頭又跟晨星洩露歐陽堯旭感染了異鞭蟲又讓眾人瞞著她的秘密,把一場受難小情侶的感人再會楞是攪得雞犬不寧。晨星毫不留情地痛罵了歐陽堯旭一頓,歐陽堯旭也把晨星罵了個狗血噴頭,然後罵著罵著就抱在一起了。

薛琴任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嘴狗糧,遭到了現世報。

歐陽堯旭抿了抿唇,這一番話,他不知打了多少篇腹稿,來回反覆琢磨了多少遍,他想把最好最美的語言獻給晨星,但事到臨頭,腦袋卻一片空白,就連打在手上的小抄都忘了瞄。他頓了頓,緊張得聲音發抖,“房子,我、我已經租好了,按照你的吩咐,兩室一廳,押一付一,民用水電,離管控局也沒有很遠……”

他說得很慢,晨星直直註視著他,耐心聽著。

“你的東西已經搬過去了,但我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沒用,所以還都在紙箱裏……等下回去,你看了告訴我,我來理……”

“嗯。”

“還有就是……”歐陽堯旭眼神飄忽,手心直冒汗,“要一起生活的話,兩間房,那個……能不能只用一間?”

晨星不禁雙目圓睜。

“我、我知道個人空間還是需要的,而且你才剛出院,必須靜心調養!”歐陽堯旭怕她誤會,連忙補充道,“我是說以後,等你身體好了之後,偶爾的偶爾,那個,能不能把另一間房空出來?就……就……”

他“就”個半天,遲遲說不出下文,但耳朵和臉卻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腦袋也看起來要冒煙了。晨星實在憋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隨後,她答道:“好呀。”

與此同時,躲在病房外偷看的薛琴任突然被蒙蔽了雙眼,緊接著連嘴巴也被捂住了。他一邊發出模糊不清的慘叫,一邊四肢並用地奮力撲騰,好不容易才把對方推開了,本想“禮貌”問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但卻在看見他是誰的瞬間,像撞見鬼似的一個激靈。

甯安一臉笑瞇瞇地道:“請問,你在看什麽?”

薛琴任頓時渾身僵硬冷汗直流——這種感覺真是太久違了,久違到他甚至忘了甯安還有這樣一招絕學,明明笑得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卻莫名散發出陰森森的氣場讓人感到有數只蟲子在身上亂爬但又不敢頂嘴不敢反抗只能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他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沒……沒看什麽呀,哈哈……”

甯安笑意不減,湊上前問:“真的?”

薛琴任的小心臟受不了了,當即舉白旗投降,“大爺,我錯了。”

“知錯,還得懂改。你說對嗎?”

“對。我錯了。我改。”

“很好。在改正前,咱們先來小小懲戒一下。”甯安摸出手機,發出了一條消息,等了一會兒,笑盈盈地說,“易弦說,半小時後到。”

薛琴任只覺一道霹靂當頭而下,像樹懶一樣掛在甯安身上求饒,“大爺!大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還是不是人了!”

甯安悠然回道:“如果能讓你學會做人,我可以不當人。”

薛琴任:“……”

這人到底是誰?以前那個謙遜有禮的甯安到哪兒去了?被奪舍了嗎?

甯安把薛琴任牌狗皮膏藥從自己身上撕下來,正色道:“局長和我說了,特研院那邊,因為有宋組長舉薦,同意給你一個面試的機會。只不過你有‘前科’在身,倫理委員會怕是不會讓你輕易過關。”

薛琴任輕輕一笑,“沒事兒。我連易家的老古董我都能搞定,還怕一群小老頭嘛。”

“老古董?你私下裏還這樣叫易弦?”

“他本來就是。妥妥一個強迫癥,平時藏得那麽深,非等我被吃幹抹凈才暴露出來。”

像薛琴任這種比較邋遢的人,與強迫癥處對象確實會崩潰。甯安饒有興趣地問:“那看來,你平時過得很辛苦了?”

“可不是廢話麽。”薛琴任堪比打開的水龍頭,一提起這個話茬就滔滔不絕起來,“第一次的時候,他扒了我衣服就往地上丟,完事了才去撿。後面也還好,但是最近他……他媽的他竟然把我衣服扒下來疊好了才來碰我!你說說,這有天理嗎?!這擱誰能受得了?”

“呃……”甯安不懂男男之事,不方便評論。

“他媽的死易弦總有一天會把自個兒整陽痿,然後連帶著我也得痿!淦,我怎麽就攤上了這種貨色!為了我下半輩子的□□,你說我現在掰還來得及嗎?”

面對氣勢洶洶的質問,甯安目光一閃,露出了一道苦笑。下一刻,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薛琴任耳畔響起,“再說一遍,你要和誰掰?”

薛琴任呼吸一滯,內心拔涼拔涼——不是說還有半小時嗎?這才聊了幾分鐘啊?

甯安確實謊報了易弦到達附二醫所需的時間,但他不料薛琴任的狗嘴竟然百無禁忌到了一個新高度,於是趁災難波及自己之前,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他片刻也不敢停留地躲進了遠處一間病房,剛換好衣服的少年轉過頭,無言地看著他。

意識到失態,甯安故作淡定地咳了一聲,走近道:“感覺怎麽樣?我聽汪院長說,最好還是留下再觀察一段時間,不著急現在出院吧?”

“暑假到了,得抓緊。”

“抓緊什麽?”

“學習。”

甯安:“……”

他真的,真是讓人哭死。

兩個多月前,沈連寂被緊急送到附二醫,經歷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的搶救,隨後又在重癥監護室躺了足足一個月,才終於恢覆意識,得以轉到普通病房。在此期間,秦源野日日守在醫院,整個人憔悴不堪,失去了往日的風采。雖然過程令人痛苦萬分,但好在他沒有拋棄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沒有拋棄他。

“上次我讓源野做了一套模擬卷,總共六門學科,加起來不到五十分。若不抓緊,她必定考不上大學。”

沈連寂對秦源野成績的憂慮,總是令甯安忍俊不禁。

“她人呢?”

“昨天聽我說要出院,急急忙忙跑走了。”

“沒說去幹什麽?”

“沒有。”

即便不問,沈連寂也對她的動向一清二楚。不用說,肯定是家裏太糟亂了,怕被念叨,所以趕忙回去搞衛生了。

“對了,和玉笙跟我說,他本來想給沈文寞放假,好讓他過來接你出院。但不知道為什麽,沈文寞前一秒還一臉高興,後一秒卻拒絕了。”

“……”

“你們這對兄弟,什麽時候能敞開心扉聊聊就好了。”

沈連寂收拾行囊的動作一頓,緘默不語。

“還有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甯安認真地說,“第一件,局長撤銷了對你的通緝,從今往後,你與普通學生沒什麽兩樣了。至於源野,你也知道,以她的性格,肯定是老實不住的,所以還是以‘監護對象’的身份在局裏掛個名比較好,‘監護人’繼續由施楊來當。”

“……”

“第二件是,分離手術很成功。約瑟夫·李現在被囚禁在特研院地下三十層。除了知情的幾個人,其他人無法與其接觸。”

“……”

“我問過柳葉,她說各平行世界之間是有順序的,若是帶著肉身穿越,穿越者只能穿越到現世之前的世界;但如果是記憶穿越,只有在記憶主人死亡後,與前世相關的記憶才會到達下一世,在他出生的時間點被繼承,而那一世的未來也會隨之改變。你讓宋唯將約瑟夫·李的大腦完整剝離出來,再毀掉剩下的原身,是為了阻止下一世的約瑟夫·李繼承他的記憶,對吧?”

“……”

“約瑟夫·李的原身已然不能再生了,也發揮不出原本的力量。他若想卷土歸來,只得把原身毀個幹凈,再利用異噬細胞侵占某個宿主的身體。但他作為究體,在合適的環境下,腦細胞無法自然而然地死亡,進而導致異噬細胞派不上用場,再加上特研院為他量身打造的保管技術,他只能永遠作為缸中之腦存活,連自裁都做不到。這樣一來,等下一世的‘你’繼承了你的記憶,他便可在彼世的約瑟夫·李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除掉他。我說的沒錯吧?”

“……”

甯安嘆息道:“你究竟算計了多少人,又把你自己算計了多少次?”

“……”

“最後一件,是關於元清的。她說,你騙了她,她很生氣。”

沈連寂猶豫片刻,拿筆在紙上寫了一串地址,再將其交給甯安,“我知道她想做回一個完整的人。我已經讓申姜備好了軀體。米賢就在這兒。”

“我會向她轉達的。”

“甯哥哥?”聽說沈連寂今天出院,尹娜特地過來送行,但沒想到恰好撞上甯安和他談話的場面,“抱歉,我先在外面等。”

“沒事,該說的都說完了。你有事找他?”

“嗯。”

“那你們聊。我去辦出院手續。”

雖然不知尹娜找沈連寂有何事,但甯安還是主動退場了。尹娜走上前,首先道了個謝,“連寂哥哥,謝謝你救了甯哥哥。”

沈連寂以沈默回應。

“然後我想和你說,”尹娜組織了一下語言,“連寂哥哥,你兩年前住院的時候,源野姐姐天天都來看你。盡管她借用了她姐姐的名字,但她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一定不要怪她!”

尹娜所謂的兩年前,是指舊研究院被炸毀,沈連寂在附二醫調養身體的那段時間。彼時,她也還在住院,某天晚上,一陣細細簌簌的動靜讓她睡意全無,繼而聽見窗戶被打開,一個人輕盈地從外面躥了進來。

在她的印象中,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甯安,但她知道來人並非是他,因為甯安不會從窗戶擅入病房,於是略有些緊張地問:“你是誰?”

“哎呀,你還沒睡啊。”那是一個俏皮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沒心沒肺的,“你別怕,我是來看別人的。剛好你沒鎖窗,就想借過一下。”

尹娜當即不害怕了,“你是來探望病人的?”

“是噠。”

“那為什麽不在白天走正門來?”

“因為這是一段禁忌的感情,見不得光。”那人突然湊近,沖尹娜聞了聞,“哇,你好香啊,像糖果一樣甜甜的。”

這便是秦源野與尹娜初識的經過。秦源野翻她的窗戶翻多了,二人的交情自然也就好了起來。尹娜不希望喜歡的姐姐被心上人誤會,於是趁秦源野不在之際,專門過來與沈連寂解釋。沈連寂聽了,他那仿佛被冰封住的眉宇逐漸被淺淡的笑意化開了。

他輕聲道:“謝謝你。”

對於沈連寂來說,時間是最為殘酷的。畢竟若能直接回到死亡前一刻,他便不必在無能為力的歲月中苦苦煎熬,也不必反覆面對至親之人的離世。可縱使在一瞬之間爆發出的情感終將被漫長的光陰消磨得一絲不剩,他的心臟也會因她而跳動,無論千轉百回多少次。

——因為她,他學會了愛。

——因為她,他不願再看到任何人離開。

——因為她,他開始期望拯救所有人。

因為秦源野一世又一世的付出,才有了現在的沈連寂。沈連寂因她而改變,而能改變他的,也僅她一人。

他擡起頭,只見心愛之人正倚靠著窗戶,一邊悠悠俯瞰樓下之景,一邊愜意地舔著冰棒。

烈日當空,亂蟬齊鳴。白雲被太陽烤得稀薄,襯得天空碧藍如洗。

沈連寂癡癡地望著她,亦如她年幼時癡癡地望著他。

“等到了法定年齡,我們就結婚吧。”

這本該是他的自言自語,卻不知怎的,竟乘著午後的熱風,飄到了她耳朵裏。秦源野楞了楞,不知不覺中已然熱淚盈眶。

接著,她點了點頭,燦爛地笑了起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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