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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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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八

其實甯安先前就不解,如果董俊國懷疑沈連寂的原因,只是他放任約瑟夫·李引發塞勒涅內部叛變並勾結螺旋牽線的話,那為何不趁早把他解決了,反而一直留到現在?

要知道,早在塞勒涅殲滅行動前,沈連寂就放過約瑟夫·李一次。雖然這個偽紳士後來投靠了塞勒涅,並且塞勒涅也在舊部門的監視之下,看起來無傷大雅,但放跑敵人這一行為終究會令人起疑。假如讓甯安來處理的話,他會立刻給沈連寂安排記憶檢查,確認他是否中了精神控制,還是有其他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事實卻是,董俊國完全沒拿他怎樣。

以董俊國的性格,必不會讓此事就這麽過去,所以他一定通過某種方式做了測試。不過,這測試結果應該是沒什麽收獲。換言之,至少在沈連寂看來,這麽做有利於阻止約瑟夫·李。

可他最終到底想做什麽?

甯安現在總算有點數了。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就是一場豪賭。畢竟誰都不能對未定的事情打包票,萬一出了什麽差錯,約瑟夫·李便會對此有所防備,從而再無翻盤的可能。也難怪董俊國沒法信任他。

可在一個占據先手優勢、擁有前世所有記憶的對手面前,還有其他辦法嗎?

甯安不清楚他們二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何事,但按照常理推斷,在可支配人手有限的情況下,雙方經過兩百多回交鋒,還能剩下什麽手段?這恐怕也是約瑟夫·李往舊部門按插間諜,卻不要求他們洩露任何情報的理由。到了這種程度,能亮的牌都亮過了,能玩的奸計也都玩過了,一切都沒意義了。若想使棋局繼續,大概也只有讓時間孕育出新的變數了。

因此他必須讓約瑟夫·李活下來,必須熬到效藥出世。

……沈連寂,我究竟該怎麽幫你?

甯安嘆了口氣,一擡頭,看見剛出外勤回來的錢婉投來一記“有話說”的眼神。

距離下一次連通平行世界的時機,眼下只剩不到一天。因為一組需要署突擊異世界的行動,所以守護燕川市的重任便全部落到了二組和三組肩上——繼泛濫成災的異鞭蟲之後,又是來自末世的怪物的侵襲,真可謂雪上加霜。然而另一方面也必須承認,這些接踵而至的災難,讓管控局一直在被動地解決問題,完全被約瑟夫·李牽著鼻子走。錢婉希望能設法扭轉形勢,故而想找甯安商量對策。

“約瑟夫·李他們在一組行動前把那些怪物放出來,十有八九是看市內隔離點都開始逐漸恢覆秩序,日增感染人數也有下降趨勢,於是就企圖用別的手段來牽制我們。”她道,“但根據紀信生前拍攝的影像,它們應該被人消滅了才對。即使幸存下來了一批,數量也應該是有限的。可現在卻又為何層出不窮地湧現?”

錢婉的意思很簡單:泥人怪和“餃子精”是那個異世界的特產,只能穿越時空隧道來到現世,且礙於時空隧道有限的維持時間,它們應當沒法像工業流水線一樣源源不斷地被傳送過來。然而他們面臨的情況卻是,盤踞在一個地區的怪物還沒清掃完,另一個地方又突然冒出了一批,像打地鼠游戲一樣令人應接不暇,絕對有人故意在背後操縱。

如果操縱之人把傳送來的怪物分成了好幾隊,再一隊一隊地派出,那麽他們肯定需要找一處能夠隱蔽眾多妖魔鬼怪的場所,然後再把它們分批送到指定地點。這樣一來,先不說有多麻煩,光是在牽制管控局的戰術上就沒有特別大的幫助,委實費力不討好。

甯安說:“我們並不清楚那些怪物的具體數量、來由和增殖方式,暫時還不好下結論。不過,像這樣打麻雀戰也的確沒必要,或許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鑒定部早就取了怪物殘肢的樣本去檢測,但目前還沒消息。”

破解異世界怪物的秘密,與研究月球土壤一樣,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因此甯安想另謀捷徑,“或許我們可以試試‘人工’的方式。”

鑒定部采取的樣本總共有十幾份,在二人的請求下,羅琦一一檢查了過來,結果得到了一條驚人的線索——這些樣本的原主並不是原生怪物,而是被人覆制出來的。

甯安立刻有了人選。當初舊研究院被毀時,她的屍身沒能完整回收,後來還投靠了塞勒涅,又跟著約瑟夫·李去了螺旋。

“是傅綾嗎?”

錢婉調出傅綾的照片給羅琦確認。羅琦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這就解釋了怪物們為何會分批次地出現在不同地方了。”錢婉恍然大悟,“傅綾在一定時間內只能覆制出有限次數的覆制品,而一次覆制的數量又不足以與我們抗衡,所以只能分次覆制,並且她一人移動也不易被發現。”

甯安表示同意。以一人之力分散管控局的人手,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能監測到傅綾的行蹤嗎?”

羅琦搖了搖頭,“雖然我能‘看’到傅綾覆制出它們的地方,但她每次覆制完以後就會移動到下一個地點,不同地點之間也沒什麽關聯。”

“現在市裏的公共交通大都停止運行了,她能使用的移動方式是極其有限的。”錢婉道,“你把你‘看’到的地點都告訴我,我去讓聯絡部幫忙查一下。”

盡管這麽做是一個辦法,但一來太耗費時間,二來不少公共設施都被毀壞了,其中就包括燕川市的城市安全監控系統,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線索。見甯安對自己提出的方法不置一詞,還沈著臉若有所思,錢婉問:“甯組長,你有其他法子嗎?”

甯安想,傅綾應該是和風逸才一起穿越時空回到現世的,所以他們之間十有八九保持著聯系。如果抓住了風逸才,或許也就能知道傅綾在哪兒了。

他默然片刻,擡頭答道:“算不上辦法。我只能賭。”

“唉,約瑟夫那老頭,為了讓沈同學多吊一口氣,可真是用心良苦。”

風逸才將陷入沈睡的秦源野放進一個鐵皮箱子裏,蓋上蓋子,還上了鎖以免意外。他站起身,一轉頭,看見傅綾回來了。

“辛苦了。今天真是戰績滿滿的一天呢。”

傅綾一整天都在外奔波,難免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她無視了他那不走心的慰問,冷冷地道:“在這兒落腳,真的沒問題嗎?”

“有問題麽?”

“這裏是你以前的家吧?”

“是呀。”

“你不怕他們找上門來嗎?”

風逸才一臉匪夷所思,好似這問題極其侮辱智商,“你沒聽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麽?再說,你看外面就知道了,該死的都死了,要逃的也都逃了。沒人惦記著這裏。”

由於基層管理不當,薊州街是燕川市遭受沖擊以來,最先淪陷的地區之一。眼下除了他們三人,這附近已經沒有其他還能算是正常活著的人了。

看出這小子是真心不在乎過去熟識之人的安危,傅綾以沈默回應。

“餓了吧?我找到幾桶泡面,要吃不?”

話音一落,放在桌子上的座機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風逸才被嚇了一跳,拆泡面包裝的手也停下了動作,“什麽鬼?這玩意兒居然還有話費?”

他雖是驚奇,卻也沒接。於是電話自動轉換成了留言模式。甯安的聲音被喇叭放了出來。

“風逸才,我不知道你在不在聽。不過這件事,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顧華感染了異鞭蟲,盡管打了阻斷藥,但效果不是很好。他昏迷的時候,呢喃了你的名字。”

“……”

“我在平康公園等你。”

興許是這臺座機正處於報廢邊緣、音質十分折磨耳朵的緣故,風逸才完全聽不出甯安說這些話時的語氣,故而無從判斷真偽。他楞怔地站著,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

傅綾饒有興趣地問:“打算怎麽做?”

風逸才遲疑了一下,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這麽明顯的陷阱,你覺得我會上當麽?”

傅綾眼神微妙,上樓休息去了。風逸才獨自坐了一會兒,一股像被丟在火炭上烘烤的焦躁從腳底直躥上腦門,令他一氣之下揮手把座機掃到地上,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你可真是進步了啊。”

風逸才嘴角抽搐,雙目迸發出令人膽寒的兇光。不可否認,他以前打過甯安的主意,還不止一次,但捫心自問並非真心想置他於死地。然而這一次,他是切切實實地動了殺心了。

他開始大笑,一手捂面,一邊發出癲狂的大笑。

——是啊。終於有機會結束了。

甯安其實十分沒把握這招能成功。畢竟他從未真正了解過風逸才,風逸才也只會把真實的自我隱藏在虛偽的面具之下,不給任何人見縫插針的機會。更何況,倘若顧華真是無比重要的話,他當初也不會棄他而去了。

因此當看到風逸才老老實實前來赴約時,比起意外,甯安更感到憤恨。

“顧華在哪兒?”

“附二醫的隔離點。史佩均在照顧著。”

“為什麽讓他受傷?”

“他會受傷,你為什麽要問我?”甯安淡漠地道,“你勾結約瑟夫·李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顧華可能會被波及嗎?”

風逸才無言以對,頓了一下,又把矛頭指向對方,“那你呢?你這個當朋友的,責任不比我這個前任更大嗎?”

甯安啞口無言。

“顧華到底怎麽樣了?”風逸才厭煩了推責游戲,以警告的口吻道。

“我說了,他在隔離點。至於具體的情況,要麽你自己突破管控局的防守自己去確認,要麽交代秦源野和傅綾的下落拱手投降。你自己選。”

甯安言盡於此,不願與他多費唇舌。風逸才直勾勾地盯了他一陣,突然笑了出來,“甯安,你這個人太容易被看穿了,難道你都沒有自知之明的嗎?”

“……”

“如果顧華真到了危險的地步,你會有心思把我叫出來,跟我在這兒耗嗎?承認吧甯安,你沒那麽工於心計,玩不過我的。”

風逸才說完,轉身就要離開。甯安不慌不忙地摸出手機,播出一串號碼,按下了免提。

“餵?”

風逸才倏地止步。

“餵,顧華,是我。你現在是在隔離點了吧?感覺怎樣?”

“挺好的。就是一直在打針,有些困,手也浮腫了。”顧華才說兩句,歐陽堯旭的聲音就穿插了進來,“是甯安嗎?”

“是的。你要說嗎?”

“要要要!”歐陽堯旭接過手機,“死甯安,你回來了怎麽都不和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一不小心嗝屁了?”

“這個詞你從哪兒學的?不文明,以後不許再說了。”甯安一瞥風逸才僵硬的背影,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沒及時聯系你是我不對。抱歉。你呢?聽起來挺有精神的。”

“那可不。史佩均把我們安排在同一間病房,我當然得負責到底了。而且我有經驗,有什麽東西需要的,我都可以提前幫他準備好。”

甯安微微垂下目光,“謝謝你。”

“謝我就早點滾回來。”

“嗯。我有話要和顧華說,你能把電話還給他嗎?”

“好嘞。”歐陽堯旭把手機還給顧華。

“換回我來接了。還有什麽事嗎?”

“顧華,有一個人在我面前,你要和他說說嗎?”

“誰啊?”

“風逸才。”

顧華楞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風逸才仍舊背對著甯安著,所以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他可以想象出來,自己方才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究竟在他心上留下了多少條血淋淋的切口。

然而這還不夠。

雖然對不住顧華,但他必須給予風逸才致命一擊——

“顧華,風逸才說,想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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