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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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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

甯安看不下去了。他腳下生風地沖上前,卷起一陣烈風強行逼退秦源野,接著一手接住往後傾倒的沈連寂,二話不說地帶人離開。沈連寂此刻已經失去了意識,衣襟被鮮血染紅,雙目緊閉,呼吸也很微弱,讓甯安根本不敢用力碰他,只能借著氣浪虛虛地托著他。

眼見獵物被搶奪,秦源野咆哮一聲,四肢並用地沖了上來。扣在其脖頸上的鐵環連著一根長長的鐵鏈,隨著她的奮力追趕不停敲擊地面,以至於鈴鈴聲不絕於耳。甯安其實也想帶她走,但她不是會乖乖跟著走的狀態,故只能在心裏說了聲抱歉,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遠方。

才剛嘗到獵物的美味就被迫終止,殘留於舌尖的甜美讓秦源野欲罷不能,整個人像燒起來一樣滾燙,熾熱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從口鼻裏噴出,她感到有千萬只細蟲在她的骨頭裏爬行啃食骨髓,骨髓枯竭了就去吸食血液,血液幹涸了就去撕咬皮肉,教她痛不欲生,亟需新鮮的血液來充盈她的皮囊,滋潤她的骸骨。她一邊哀嚎一邊以頭搶地,著魔似的舔舐濺到血滴的地面,灰塵沾滿她的口腔,細石子刮過食道落入胃中。突然,她表情一陣扭曲,兩手死死地抓撓著喉嚨,吐出了一塊帶著酸臭胃液和猩紅血跡的肉塊。

“啊,來晚了嗎?虧我還是一路跑來的。”

風逸才本來還想來欣賞一場好戲,結果好戲卻提前謝幕了。他看了看趴在地上咳得滿臉涕淚的秦源野,像是無可奈何一般走上前,同時把手伸向腰包。

空虛的饑餓感令秦源野雙目一片血紅。她早已六親不認,也聽不懂這家夥在說什麽,但她聞得出他是一只活物,於是馬上嘶吼著撲了上去。風逸才一下子被壓倒在地,卻一點也不慌亂,他瞅著她張嘴的間隙,陡然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另一手舉起了一個註射器。

“像我這種內外都腐爛了的人,吃了會鬧肚子的。”

他將藥水註入秦源野體內,利索地拔出針頭。秦源野稍稍晃了一下腦袋,即刻暈了過去。

“不過不用著急。很快,你就會再見到他的。”

其實當初沈連寂刻意不透露外界的情況時,甯安就做了心理準備。可即便如此,眼前的景象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逐隊成羣的人群在街道上橫行霸道、為所欲為,爬蟲造型的泥人怪穿梭其中,藍色的“氣球”飄在上空,被屋頂刮破漏出毒氣,最終癟成一張巨大的薄膜覆蓋下來——盡管不如喪屍片裏的城鎮那樣荒涼頹敗,但沒有八分也有五分像了。

甯安找到一個還算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將沈連寂放下來,撕開他的衣領,替他檢查了一下傷口。秦源野咬得很深,骨頭於撕裂的肌肉組織下面若隱若現,血也還在往外流。甯安盡可能找了一些幹凈的布料替他止住血,再仔細地包紮起來。見其眉頭微微一皺,他立馬湊上前問:“沈連寂,你還好嗎?”

沈連寂緩緩睜開眼,突然一個激靈喊了聲“源野”,隨即又因為牽扯到傷口而疼得安分了下來。甯安趕緊讓他靠著墊子坐好,解釋道:“你被咬傷以後就暈了過去,是我把你強行帶走的。抱歉,沒能一起捎上源野。”

說罷,忍不住補了一句,“我知道你很在乎她,我也不忍心看到她變成那樣,但你不能拿你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沈連寂毫不在意地說:“我沒事。”

“我是瞎子麽,看不出你有事沒事?”甯安被氣得不輕,說話也顧不上輕重了,“沈連寂,我知道你記得前世的事情,即使死了,也有無數次重來的機會。但那不是你,你明白嗎?你這條命沒了就是沒了,沒有覆活的餘地!”

沈連寂被訓得無言以對,默默低下了頭。他這樣反應,反而讓甯安莫名生出一種罪惡感,就算想繼續說教也說不下去了,“……我打算回管控局。你呢?”

“申姜會來接我。”

“要我陪你等她嗎?”

“不用。”

“那好。我方才找到了一瓶水和一些食物,你記得吃。這兒還有一條毯子,冷了就披上。”甯安看了他一眼,總歸是放心不下,臨行前又道,“沈連寂,不要忘了你撐到現在的理由。如果就這麽死了,你之前的努力會全都白費。”

“……嗯。”

甯安又看了他片刻,扭頭離去了。沈連寂閉上眼,任由意識墜入記憶的海洋,往深處沈淪。他記得他首次成功通關“研究院爆炸案”副本的那一世,是他第一次活到十九歲。那年,他懷著償還的念頭,心甘請願為她獻上自己的血肉,卻又猝不及防地遭遇變故,目睹了她的死亡。於是他主動跳入循環,希望能帶她規避最壞的結局,從而還清欠她的債。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逐漸消磨了他的意志,殘忍捏碎了陶妍以死在他心裏種下的種子——

“為什……媽……”

申姜像抱小孩似的,左手將囈語的沈連寂托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右手勾來放在一邊的毯子,輕輕蓋住他的腦袋和身體,“我可不要這麽大又難伺候的祖宗當孩子。”

雖是嫌棄,但心裏卻在想:還有兩天,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啊。

所幸“藍氣球”的毒氣並不致命,只要不持續性吸入,毒性會在一兩個小時內失效。因此焉然和朱笠均無大礙,其他人大多是皮外傷,只有幾個運氣不好得送去醫院治療,但都沒到重傷或者喪命的程度。至於損壞的窗戶,後勤部會負責修理,犯不著施楊費心。於是他把該打點的都打點完,略微疲憊地坐在椅子上,點燃一根煙抽起來。

管控局本次遭受的襲擊,幕後黑手無疑是約瑟夫·李,畢竟這怪物只有那個末世才有。但關鍵是,距離最近一次能夠打開通道的時機,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多個小時。換言之,在紀信偷偷潛入“彼世”調查的時候,約瑟夫·李也派人行動了。

他們的行動中,目前可以肯定有把怪物放出來這一步,但絕對不會僅僅只是利用不致命的毒氣襲擊管控局那麽簡單。因為這除了讓一大批人暫時失去行動力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影響,約瑟夫·李不可能做這種無謂之事。

這時,一位聯絡部的工作人員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施專員,大、大事不好了!出現場的兄弟發來緊急聯絡,大片不知名的藍色怪物和泥人圍堵住宅區,物資運輸車也被數名克異體圍攻,已經出現受害者了!”

這下施楊算是明白了。方才那場襲擊根本不重要,或許約瑟夫·李壓根就沒要它們沖管控局放毒。他所希冀的,是讓整個燕川市陷入混亂,進而殃及其他城市!

“這裏就拜托你交接了。”

施楊掐掉煙,即刻出發了。他馬不停蹄地直奔事發現場,看見運輸物資的司機和保安各個不省人事,十幾個人圍在車尾,試圖暴力破壞箱門。

現如今燕川市物資緊張,食物價格炒上天,難以自給自足,所以管控局專門申請了從周邊城市調配,也有很多民間人士自發捐贈以緩燃眉之急。與其說這輛車運載的是一方居民在非常時刻賴以生存的必需品,更不如說是他們熬過這一關的希望。而這些著裝放蕩不羈、一看就是街猾子的家夥,卻明目張膽地上來搶劫,雖然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弄倒運送人員,但從連拿個箱門都沒辦法來看,縱使成了克異體也是無足輕重之輩。施楊把麻醉槍收起來,大步流星地上前,隨手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一拳揮了上去。

之所以收了槍,是因為施楊覺得一擊放倒太便宜他們了,必須讓他們切身體會一下靠著這一車物資過活的居民是什麽感受才行。那人猝不及防吃了一拳,感覺五官都要被打得變形了,緊接著鼻血奔流不止,翻白眼暈了過去。其餘人見了皆是一驚,不禁原地楞住。

施楊目光一掃,又撿了個最近的人掐住他的脖子,眼睛也不眨地往車廂上一砸。只聽得“咚”一聲響,這人只覺耳膜刺痛得嗡響不休,好像腦子裏憑空多了一個蜂窩似的。他軟綿綿地趔趄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失去了意識。

剩下還站著的小混混們終於回過了神,固然被嚇得臉色鐵青,但也不能在氣勢上認輸,於是不約而同地抄起手中的鋼管和小刀,大叫著沖上前。施楊輕松一躲避開一刀,轉身一腳把一人踹翻,隨即又掄起拳頭給一個毛頭小子免費整牙,再一手刀直擊一人後頸。眼見著自己的同伴接二連三地倒下,一名染了紫色頭發的青年慌張地道:“臥槽!這他媽是人是鬼?為什麽我的超能力發不出來啊?”

站在他身旁、兩只耳朵戴滿耳釘青年道:“不知道啊!怎麽辦啊現在?”

一個看起來比他倆都年長的人道:“還辦個屁!跑啊!”

一聽見大哥發話跑路,那紫發青年和耳釘青年立馬棄戰逃走。施楊松開一個被他揍昏迷的人的頭發,不緊不慢地摸出麻醉槍,望向那跑掉的三人,微微瞇起雙眼。

說實話,這些小不點根本不夠他熱身,追上去秒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他突然感覺沒勁了,於是三發麻醉彈送他們睡覺去了。

他斜身倚靠著車廂,掏出一根煙放嘴裏幹嚼了起來。他在反思自己怎麽會拿一群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出氣,這未免也太不像自己了——自從甯安消失以來,總是有一股急躁感在他心頭來回徘徊,並且隨著歐陽堯旭的入院像毒液一樣滲透而下,像掉進鞋底的沙子似的,雖然大部分時間察覺不到,但一旦硌到腳了,便無法不忽視。然而就算把整只鞋都倒過來,那顆沙子也掉不出來。因為它卡在了裏面,摸不到,卻又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施楊輕輕一吐息,尼古丁的攝入讓他稍稍平覆了下來。他站直身子,想著得把他們全部送去隔離點關起來,卻突然察覺到一股殺意襲來。一轉頭,只見一名小混混不知何時爬了起來,並且高高揮起鋼管朝自己劈頭砸下——

剎那間,一陣厲風刮起,令那小混混一時掙不開眼睛,手上動作也停頓了。施楊立馬奪過鋼管,一下子把他敲暈了。緊接著,他轉過身,兩顆死魚眼登時睜大。

他仍穿著附二醫的病服,從空中輕盈降落,來到了他面前。雖然和之前比起來,他看上去更有精氣神了,但在住院期間變尖的下巴還是沒有圓回去,嘴唇也是偏白的。若擱平時,他可以一次性用風放倒數人,而非僅僅只是逼人止步的程度。也就是說,他是在沒有完全覆原的狀態下跑出來的。難道沈連寂認為這樣就可以了嗎?

“施楊,你沒事吧?”

見他沈默不語,甯安奇怪地問道。許久未見,施楊臉上滄桑了不少,頭發也亂糟糟的,衣服上的血跡新舊交加,可見這段時間完全沒好好休息過。這讓甯安不免有些愧疚。

“抱歉,我來晚了。”

施楊楞了一下,盡管未表現出明顯的情緒波動,但直到剛才還像幽靈一樣附在他身上的急躁感卻一下子被拔除了,“回來就好。身體怎麽樣?”

“還行。”

“車上有防護服,你先去穿上。我要把這些人送去隔離點隔離,躺在那邊的保安和司機雖然沒受什麽外傷,但保險起見也要送到醫院檢查,還有這一車的物資,要運到指定的社區。”

“這附近的隔離點能收治普通傷員嗎?”

“可以。”

“那物資由我去送吧。”

“好。”

甯安穿好防護服,坐到貨車的駕駛座上,關上車門,又見施楊走了過來。

“還有什麽事嗎?”

施楊猶疑著要不要現在就告訴他歐陽堯旭的狀況,下一刻,一陣警鈴卻突然響了起來——是與尹娜的監護手環配對的監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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