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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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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四

說時遲、那時快,甯安揮手卷起一道氣浪護住三人,以一人之力抵擋傾盆而下的泥人雨。這些泥人本身就有一定重量,在重力勢能的作用下,墜落下來的力道極大,竟讓甯安一時之間有些吃不消。眼見著越來越多的泥人聚攏而來,錢婉不禁握緊手槍,開始疑惑這些異形究竟是從哪來的。

突然間,一滴泥水濺到了錢婉的臉上。她伸手一摸,結果手背沾到了更多的泥巴,一擡眸,居然發現一個泥人正在若無其事地觸摸氣流屏障,甚至還把手伸了進去。飛速流動的空氣就像不停旋轉的鋒利刀片,將其削成泥漿四處飛濺,不消片刻,眾人腳下的地面就變成了黑黢黢的一片。

其餘泥人也紛紛跟風模仿起來,不惜粉身碎骨也要突破甯安的防線。隨著濺落到地面上的泥層越來越厚,一團小土包驀地高高隆起,堆積成了人形的姿態。下一刻,又有一個新泥人從土堆中擡起腦袋,朝喬無艷猛撲了過去。

喬無艷眼疾手快,立刻砍下了它的頭部。然而單純的物理攻擊對它根本造不成傷害,僅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泥人迅速身首合體,甩動著又細又長的四肢步步緊逼。喬無艷暗暗咂了一下嘴,剛想指揮西瓜刀把它剁成渣,整個人卻一下子飛了起來。

由於保護圈內的空間太小,無從躲避這些怪物的攻擊,所以甯安當機立斷放棄防守,把同伴們送到空中,從而避免無謂的體力消耗。倏然間離開地面,應月無所適從地身子一歪,還以為自己會掉下去,好在托著他的氣流足夠貼心,幫他把重心調整了過來。

鮮活的目標突然從眼前消失,令泥人們不約而同地楞住了。它們後知後覺地擡起頭,望著飄浮在半空中的四人,一動不動,不知在思考什麽。而後,其中一個泥人忽然爬上另一個泥人的身體,化成一堆泥沙散落。

緊接著,又見一個泥人爬了上去,隨即像融化了似的渾身散架。它們就像疊羅漢一樣,爬上去一個化掉一個,慢慢地堆成一個小山包,拉近與四人的垂直距離。應月看戲似的道:“看來,它們的智商並沒有和它們的顏值一樣低下。”

話音一落,小山包開始“長”出手腳和腦袋,不過與之前那四肢著地的爬蟲造型不同,這一次,它直立了起來,並且還擡起手去抓甯安他們。甯安立刻帶三人往後一退,同時升高了幾米。見狀,巨型泥人通過減少手臂的粗細,來加長手臂的長度,冷不防一揮手,幾乎就要夠到應月的腳尖。

不願與它多做糾纏,甯安直接帶三人飛走了,但那泥人卻當即邁開步子追了上來,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好幾次差點被追上。為了爭取時間,錢婉子彈上膛,砰砰開了幾槍。奈何在空中開槍不如在平地上穩,由此產生的後坐力也給支撐她的氣團造成了不少壓力。喬無艷亦沒閑著,想方設法地牽制泥人的步伐,但她的西瓜刀和它的體型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因此基本無濟於事。

甯安想著,只要回到他們進入這個世界的裂縫,應該就能出去了。然而奇怪的是,他找了半天,卻連牙縫般的縫隙都沒找著。就在這時,泥人仿佛失去了耐心,站在原地不動了。

“有更邪門的東西來了。”應月的嘴角咧得更開了。

遠處,一大片迷霧逼近。迷霧之後,是數只巨大的藍色幻影。那幻影形如氣球,肚子圓鼓鼓的,背上長有魚鰭,宛若一只只染了色的餃子精。感到不妙,甯安立馬帶著三人往反方向撤退,卻不料自己等人早已被這些餃子精重重包圍了。

餃子精沒有眼睛,卻能精確地感知到四人的位置,不斷從四面八方飄過來。喬無艷看不出它們除了長相以外的邪門之處,不由分說就是一刀貫穿了眼前那只餃子精的軀體。被刺出兩個洞,那“藍精靈”迅速癟了下去,一滴血沒流,一塊內臟也沒掉,好像肚子裏啥玩意兒都沒有,空有副唬人的皮囊。正當她驚奇它居然如此弱雞時,甯安臉色一青,連忙揮起一卷風刮走了那只“暴瘦”的餃子精,只可惜他還是晚了一秒。

餃子精的肚子裏並非空空如也,反而充滿了毒性氣體。喬無艷猝不及防的一刀捅破“餃子皮”,大量毒氣霎時間湧出,即使甯安能控制氣流也無法阻止其擴散,故而無人幸免。他咬住嘴唇,不顧從唇角流下的鮮血,試圖強行突破餃子精的包圍圈。然而泥人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隨手捉住一只餃子精,硬生生將其扯成了兩半。

毒氣縈繞,錢婉率先喪失了知覺。喬無艷也頭暈眼花,西瓜刀沒了念力推動,掉落到了地上。甯安一邊人工過濾空氣,一邊拼盡全力開出一條道,把應月和兩位女士送了出去。而他自己則兩眼一黑,頭朝下向地面墜去。與此同時,泥人仰起腦袋,張開血盆大口,等著他落入口中,一口氣吞了下去。

道理歐陽堯旭都懂,可關鍵是,甯安他們正是為了探清那裂口為何產生才下去的,現在裂口都沒了,又上哪兒去找制造出它的人?施楊也明白自己這話是廢話,不過那口子突然閉合,只有兩種可能:一,對方的目的已經實現,所以可以關上了;二,由於某個意料之外的原因,那口子超脫了對方的控制,自己合上了。

自從那裂縫出現,並且有游客墜入其中之後,警方立刻派人封鎖了現場,所以它的制造者應該沒法近距離檢驗他是否真的打開了異世界的大門,或者說,它是否成功連接到了他預期中的異世界。從這點來講,第一種可能性的概率會相對小些,第二種可能性的概率也就隨之提高了。只要他的目的沒有實現,他便有可能第二次嘗試,進而露出狐貍尾巴。

當然,施楊也不敢百分百斷定就是這樣。可在當前局面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先排查一下裂口出現時,周圍有沒有可疑人員。”他道。

甯安醒來的時候,只覺全身將被灌進了水泥一樣鈍痛無比。他吃力地坐起身,聽見一個有些熟悉的高傲聲音問:“感覺怎麽樣?應該好點了吧?”

甯安轉過頭,慢半拍地看清眼前人是誰後,不由得目瞪口呆,“你是……謝莉?”

自從《通靈者》停播之後,謝莉逐漸淡出了大眾的視線。一來她沒有社交賬號,粉絲們雖能弄個超話自娛自樂,但架不住正主不出來營業,熱度也就慢慢下來了;二來任何流量都是有保質期的,保質期一過,就是淪為凡夫俗子的命。不過謝莉對這些根本不在乎,而且她也不是凡夫俗子,不需要人氣也能過活。她以銳利通透的目光直直註視著甯安,盡管表情嚴肅,但語氣卻相當溫柔,“沒事就好。”

甯安楞了楞,恍然想起自身先前的處境,趕緊望了望四周——目之所及,沒有恐怖的泥人,也不見詭異的餃子精。他詫異道:“是你救了我?”

謝莉輕輕應了一聲。

盡管彼時失去了意識,但甯安能隱隱感到自己必死無疑。他下意識開口,想詢問她如何救下自己、又為何身在此處的,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因為他並不認為她會回答。

看出他心中所想,謝莉平淡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大部分人的使命,是過好自己的一生。但我的不是,所以你無需對我的出現感到不可思議。”

“……”

“對他,你也不必過度在意。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也不會因為任何人停下來。”

甯安楞了許久,“你是說……沈連寂?”

“嗯。”

“那你能告訴我,他想做什麽嗎?”

“和你的目標一樣。”

甯安又楞了好一陣子。他不清楚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一直以來,他對沈連寂懷著一種盲目的信任,盡管他做了不少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但內心深處,他始終不想懷疑他。然而杭城七中事件,真是觸及了他的底線。

半晌,他緩緩道:“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見死不救……”

謝莉淡淡地說:“這個疑問,你要永遠記著,絕對不能忘記。”

甯安驚訝地看著她。她本以為她會給自己一個答案,或是一個令自己更加搖擺不定的回答,確不想她竟然讓自己堅定這份懷疑。

“他沒想給自己洗地。我也不會替誰洗地。只能說,他在‘現在’與‘未來’之間,選擇了後者。但他因此放棄了前者的事實,毋庸置疑。”

“……”

“不過說到底,他也是個孩子。我們沒能做到的,也不能全部怪在他身上。”

甯安緘默良久,忽然換了個話題:“你不是從那個裂縫下來的。”

“對。”

“那也就是說,有別的出口?”

“有。但你們走不了。”謝莉神秘一笑,就此打住,“等下,你在外面的同伴會打開一條通道,屆時你們就能出去了。走吧,我帶你去找你另外的三名夥伴。”

“不必麻煩。”

忽然響起的陌生聲音,令歐陽堯旭當下一個激靈。他一轉身,只見一位女人走了過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於是皺起眉頭,傻乎乎地盯著她看。

施楊立刻認出了她,她曾涉及風逸才策劃的異肽素檢測儀丟失案,“……柳葉?”

“是我。”柳葉在二人面前站定,直到這時,歐陽堯旭才猛地意識到到底不對勁——她的目光聚不了焦,那兩顆黑色的眼珠子是塑料制的仿真義眼。

……可是看她這樣子,又不像瞎子啊。他默默在心裏嘀咕。

施楊沈聲問:“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柳葉答道,“制造出那條裂縫的人沒到過這兒,所以你們去調查了,也是白忙活一場。”

“你為什麽知道?”

“有人告訴我的。”

“誰?”

“一個叫沈連寂的少年。”

施楊:“……”

歐陽堯旭驚了,雙眼瞪得圓圓的,“他怎麽知道?不對,他現在在哪兒?”

柳葉無視了他的問題,頭也不回地伸手指向躲在韋小舟背後的韋小輝,“他,加上我,就能打開通道,讓你的同伴們出來。”

韋小輝似乎對姓沈的人有些過敏,一聽見“沈連寂”三個字,雙手就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他揪著韋小舟的衣角,瑟縮地躲避眾人的目光,遲遲不敢站出來。

“你確定他可以?”歐陽堯旭狐疑地問道。說到底,他就想不通為什麽她一搬出沈連寂的名字,施楊便閉嘴不說話了。

柳葉平靜地反問:“你們還有別的方法嗎?”

歐陽堯旭無言以對。若她要加害甯安他們,根本犯不著在這時候現身,耐心等他們死在異世界就行了。他只是不明白,既然沈連寂知道甯安他們會被困住,卻為何不早點來阻止。

終於,施楊聲音低沈地開口:“按你說的辦。”

於是柳葉走到韋小輝身旁,輕輕在他耳畔說了一句。韋小輝楞了一下,垂眸咬唇,眼中翻騰起各種壓抑已久的情感。而後,他稍稍吸進一口氣,松開韋小舟的衣服,“我該怎麽做?”

當時在情急之中,甯安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應月等人送到了遠方建築物的樓頂。而那三人中,又只有應月沒有大礙,所以即使並不想管閑事,他還是從包裏摸出兩個防毒面罩,給錢婉和喬無艷戴上了。沒多久,她倆就醒來了,並且遭到了一群泥人的圍攻。

甯安趕到那幢建築物的時候,他們早已經陷入了苦戰,但頃刻間,那些泥人卻毫無預兆地作鳥獸散,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錢婉怔了片刻,看見甯安身旁的謝莉,不禁微微起疑。

“甯組長,這位是……”

“剛才是她救了我。”為省去不必要的麻煩,甯安避重就輕地答道。可錢婉的表情卻顯然不買賬,她目不轉睛地註視著謝莉,似欲瞧出什麽端倪。謝莉漠然置之,丟下一句“跟我來”,徑自邁開了步子。

甯安苦笑了一下,讓他們跟上。

謝莉把他們帶回了東湖。不過與原先不同的是,岸邊多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並且還在逐漸擴大,終至能容一人通過的大小。

“抓緊時間吧。”謝莉催促道。

雖然對謝莉的身份抱有疑慮,但錢婉明白當務之急是趕快離開這兒,所以暫時沒有深究。她看了看甯安,率先跳了下去。其次是喬無艷。應月瞥了眼漆黑的洞口,又轉頭望著遠方,仿佛並不想走。謝莉不動神色地道:“你知道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應月的臉上升起一層陰鷙的陰影,他咬緊牙關,回過頭,無言跳進了地洞。

甯安看向不打算對方才那番話做出任何解釋的謝莉,問:“你還要待在這兒嗎?”

“嗯。”

“感謝你救了我們。”

“回去之後,多關註關註身邊的人。”

不等甯安細問,謝莉突然伸手一推,令他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他晃了晃神,不知不覺中就重新回到了光明之下,同時映入眼簾的,是施楊那半帶克制的擔憂神色,和氣得直接給了他一拳的歐陽堯旭——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可算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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