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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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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

“……做到研究院那種程度,什麽意思?”

薛琴任剛奇怪地問完,晨星就突然雙腿一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察覺到不對勁,易弦連忙沖上前,詢問她是否哪裏受傷或是不舒服。晨星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不好意思,這下,一時半會兒是站不起來了。”

於是二人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推來椅子,扶她坐了上去。晨星想了想,組織語言解釋來龍去脈:“塞勒涅殲滅戰那晚,我和奉命去肅清進攻收容所的異類,交戰的時候,傷到了右手和左腿。雖然傷是好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左腿時常隱隱作痛,後來,連右腿也開始疼了。有時候,甚至會像剛才那樣,兩條腿忽然麻痹,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上周,我去了附二醫,醫生了解了我的情況之後,說只有研究院才有可能找到抑制癥狀的方法。”

薛琴任當即了然:“你是傅綾制造出的克隆體,按理說,確實時日不多了。”

晨星苦笑了一下,“原來的研究院已經成了廢墟,新的研究院暫時還沒有消息,所以我只能來找你們。”

“我明白你如今的處境,但我們這兒是鑒定部,不是實驗……”

易弦話未說完,卻冷不防被薛琴任打斷了。

“你想活下去?”

“當然。”

“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活下去嗎?”

薛琴任神情冰冷,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晨星,與平日的他簡直判若兩人。易弦無言地看著他,已然明白他的意圖。

晨星堅定地答道:“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想活下去。”

“那好。”薛琴任從口袋裏取出一管藥劑,“這本是我為另一個人準備的。那人的癥狀,和你的有些相似。但因為還在實驗階段,無法保證它會對你有效,或是不會提前你的死亡。即便如此,你也願意嘗試嗎?”

看著透明的藥水,晨星狠下心,點了點頭——她深知此舉的危險性,可她不想就這麽結束。她不想,才和歐陽堯旭互通心意,卻不得不離開他。

確認她心意已決,薛琴任將藥劑註入註射器,再註射進了晨星體內。十分鐘後,或許是藥起作用了,麻痹感退去了不少。晨星動了動腿,順利站了起來。薛琴任靜靜地觀察了她一陣,見其沒表現出不適,暗暗松了口氣,“我會回去多準備幾天的劑量。明天再來找我吧。”

“謝謝你。”

“沒什麽好謝的。”

晨星走後,註意到易弦一直默默凝睇著自己,薛琴任目光閃了閃,沒辯解半句。易弦輕輕握住他的手,未加責備,反而淡淡地說:“我也來幫你吧。”

“不要。”薛琴任不假思索地拒絕,“你這鑒定部部長的位置坐厭了?”

“沒有。”

“那就別摻和進來。”薛琴任把手抽回來,決絕地說,“你今天什麽都沒看到,以後出了事,也是我一個人的責任,與你無關。”

下班回家的路上,發覺晨星的心情格外好,歐陽堯旭好奇地問:“有什麽好事情嗎?”

“當然。”晨星笑盈盈地說。

“什麽好事?”

“你瞧我這一路上蹦跶了這麽久,還能有什麽好事?”

一瞬間,歐陽堯旭下意識地以為晨星得知了自身病情的真相,不由得楞在原地六神無主。但隨即,他又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可能是腳疼的後遺癥漸輕了,遂扯起嘴角,強顏歡笑道:“那……那真是太好了。”

晨星看了看他那把五官成一團的奇怪笑臉,不由得嘆息一聲,“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啊?”歐陽堯旭又裝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我有瞞你什麽嗎?”

“難道你非要我親口挑明嗎?”

面對晨星那毫不掩飾不滿的目光,歐陽堯旭收起蹩腳的演技,耷拉下腦袋,雙眼被頭發的陰影所覆蓋。他聲音低沈地問:“你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什麽……時候?”

“那天,我恰好在浴室裏聽到了。”

霎時間,一股火氣直躥上腦門,令歐陽堯旭失控地怒吼了出來:“那你還一直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

晨星不甘示弱地回擊:“因為那時你的事還沒解決啊!”

歐陽堯旭一楞,無語凝噎。

晨星吐出一口氣,平靜下來說:“我明白你選擇隱瞞的理由。但既然關乎我的生死,我有權利知情,也必須知情。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她踮起腳,如蜻蜓點水般,以自己的雙唇微微一觸歐陽堯旭的嘴角。後者即刻熱淚盈眶。

“薛琴任給我弄了藥,試了之後,感覺效果不錯,所以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他能治好你?”

“不知道。但總比等死強。”晨星笑了笑,替歐陽堯旭擦掉溢出眼眶的淚水,“明天,我會向組長坦白的。接下來,應該沒法和你一起去執行任務了。”

“你老實待在辦公室就好。”歐陽堯旭胡亂地揉了揉不爭氣的眼睛,“我一定會完美完成,平平安安地回來的。”

“嗯,我相信你。”

晨星到底無法向歐陽堯旭說出全部的真相。也是在這一刻,她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有多在乎他的心情,有多麽喜歡他。

——“對不起。”

她輕輕在心裏訴說,他聽不見的道歉。

第一發子彈,精準擊中秦源野的額心;第二發子彈,成功擊穿沈連寂的頭顱。第一發子彈後,隨著秦源野的倒地,呆楞於其後的沈連寂顯然被什麽觸動到了,緩緩把手伸向她,但第二發子彈旋即而至,將他們徹底分離了開來——

最近一段時間,甯安每晚都會為這個噩夢輾轉反側、不得安眠。他想不通夢中的自己為何會如此冷血無情地痛下殺手,更不明白每每被驚醒之後,手上為何會殘留著真實到嚇人的槍的重量感。有時,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夢,還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實。

……平行世界裏的自己,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

“甯哥哥,再不起床,上班要遲到了哦。”

聽到尹娜的聲音,甯安才恍然從各種壓抑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下一刻,瘸子推開房門,跳到床上“喵喵喵”叫喚,催促他趕快起床。甯安淺淺一笑,撫了撫它的腦袋,下床洗漱。

平時,早餐和晚餐基本都是甯安負責的。但因他近期經常心不在焉,尹娜便主動承擔起了一部分家務。看著他安靜喝粥的樣子,尹娜忍俊不禁,雙眼瞇成一條可愛的弧線。

“甯哥哥。”

“嗯?”

“我可以和德玲她們去游樂園玩嗎?”

“什麽時候?”

“還沒定。不過也肯定是周末啦。”

“想去的話,就去吧。”

“真的?”尹娜喜出望外,“我還以為升到初三,你會讓我以學業為主呢。”

“我何時對你的成績有要求了?”甯安語氣輕柔地反問,“只要你每天開開心心的,我就滿足了。”

“我也是。”

“什麽?”

“我也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但這個月,你總是愁眉苦臉的,也不怎麽和我說話……”

甯安不禁默然。

“甯哥哥,我知道有些事,你不好向我開口。可我不會一直幹等下去。如果太過頭了的話,就算用上暴力,我也會把你拉回來的!”

尹娜目不轉睛地直視著他,仿佛在以此表決心。甯安呆呆地回視著她,不禁微微動容,笑著點了點頭,“謝謝你,娜娜。”

來到辦公室後,甯安才剛放下手提包,就聽得一陣敲門聲響起。他道了句“請進”,轉頭一看,晨星推門走了進來。

“有什麽事嗎?”

“組長,”晨星在桌前站定,略微不好意思地說,“其實自從上次骨折之後,我的腿留下了後遺癥。雖然現在正在積極治療,但偶爾嚴重起來可能會走不了路。作為三組一員,我必須對大家負責,所以暫時可能沒法出任務了。非常抱歉。”

這個消息遠超甯安意料。因為他根本沒發現晨星腿腳不適,於是心裏更加慚愧了。

“醫生,怎麽說?”

“似乎是傷到哪根難搞的筋,所以才有些難好。”晨星隨口扯道,“不過乖乖遵循醫囑的話,應該沒問題的。”

“……我知道了。以後,就拜托你在後方支援現場了。”

“當然!”

等晨星出去後,伴隨著一陣氣流振動的聲音,甯安身後的掛衣架被一分為二,上半段掉在了地上。他頭也不回,面無表情地接通了聯絡部的來電。

“甯組長,分局轉來了一件案子,需要你們去看看。案卷已經發過去了。”

“好。”

他掛掉電話,走出組長室。歐陽堯旭看他一副要出去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去哪兒?有新案子了?”

“沒有。只是有些事要處理而已。”

甯安說罷,自顧自離去。他進入地下車庫,坐進駕駛座,一瞥監護器上顯示的位置,猛然踩下了油門。到達一座略顯荒涼的別墅門口後,他給車熄火,摸出手機,打出了一通電話。與此同時,被鈴聲吵醒的應月從枕頭下掃出手機,睡眼朦朧地看著屏幕上“宓用”兩個大字,不情願地按下了接聽鍵。

“我給你五分鐘。起床出門。”

話音一落,通話結束。應月懵了一下,隨即大腦猛地清醒,不快地“嘖”了一聲。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花四分鐘打理完自己後,故意縮在門後掐著秒表等了一分鐘才出門。

“一大早就專車接送,我這待遇簡直了。”他一邊調侃,一邊走下臺階,“就是這叫人起床的方式,能不能再溫柔點?”

“上車。”

“表情這麽可怕,你確定你不是想把我綁走埋屍?”

“上車。”

甯安懶得和他廢話,以下最後通牒的口問命令道。應月沒辦法,只能照做。

“餵,我都乖乖聽話了,是該告訴我到底去哪裏了吧。”

駛了一段路程後,因為甯安始終板著臉沈默不語,應月便率先打破了沈靜。甯安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頓了頓,不答反問:“你說,你來三組是為了代替沈連寂。”

“是呀。”應月大剌剌地翹起二郎腿。

“如果替代?”

“他能做到的事,我也原原本本地做到。”

“那為什麽希和學校被怪蟲襲擊的時候,你不出現?”

這句話明顯是挑刺。不過應月也不在乎,漫不經心地說:“甯組長,這種在事後興師問罪的行徑,可一點都不討喜哦。既有求於人,也該拿出有求於人的態度吧?”

甯安當然明白,現在責問應月,無異於為自己的慮事不周開脫。可如果當時應月在場的話,或許就不會以那樣的結局收場了。更何況,沈連寂是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真的,不會袖手旁觀嗎?他曾經,不就袖手旁觀了嗎?

似乎覺察到甯安心中的矛盾,應月“唉”了一聲,感慨道:“磨磨唧唧優柔寡斷,不愧是甯組長你的風格。要我說,你從一開始就不適合‘這個世界’。”

甯安緘默片刻,“那代替誰就適合了嗎?”

應月一下子笑了出來,“哈哈,誰知道呢。反正我從不覺得,我是異類的同類。行了,閑話也說夠了吧?你把我拉出來,到底為的什麽?”

“分局轉來了一樁案子。”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幹嗎非要找我?”

“……”

“啊,原來如此。”應月以餘光覷著甯安,若無其事地說,“自己人就要寶貝起來,不是自己的人,隨時都可以去死——是這個意思嗎?”

甯安倏地停車。

“怎麽,”應月目光戲謔地挑釁道,“我說錯了?”

不願讓施楊他們身陷危險,甯安無法否認。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應月即使死了也無所謂——盡管單獨把他叫出來的行為,確實會讓人產生這種感覺。

“如果你認為情況到了危急的時刻,可以拋下我,單獨逃跑。”

甯安無視了應月驚訝的小表情,重新啟動車輛,朝目的地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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