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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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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

“師父,你帶羅琦去哪兒了?”

施楊一回來,就被晨星擋住了去路。她雖知他不會做出逾矩之舉,但也看得出他根本不懂何為憐香惜玉,故而十分擔心羅琦被卷入不必要的麻煩之中。對此,施楊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沈默,面無表情,讓人捉摸不透。於是晨星確信了自己的懷疑,正欲開口追問,卻見史佩均扛著歐陽堯旭從對面走來了過來。

歐陽堯旭好似沒了骨頭一般,腦袋垂得低低的,一副若是沒脖子吊著,就會立刻掉在地上滾走的樣子。由於其完全喪失了自主行動的能力,史佩均這一路累得夠嗆,故而也沒閑情逸致來在意這兩人為何會如此不道德地攔在路中間。他徑自推開走過,進入辦公室,迫不及待地把肩上的人形包袱丟在了座椅上。

“怎麽回事?”晨星連忙拋下施楊,擔心地追上去詢問,“發生什麽了?”

歐陽堯旭的臉色和嘴唇白得像了褪色,瞳孔微微擴大,目光渙散,顯然不是簡單一兩句就能搪塞過去。然而史佩均不想解釋太多,便直接打馬虎眼了,“……沒什麽。就是目睹了比較刺激的畫面,一下子沒恢覆過來而已。”

晨星無言打量了他一會兒,皺起眉道:“和老師還好嗎?”

史佩均一楞,然後點了點頭。

這時,一個穿著一套白色西裝、活像掉進過奶油堆裏的男人忽然闖入三人視野,一邊若無其事地掃視四周,一邊以在自家般的語氣道,“我看看……嗯,就那窗邊好了。”

緊跟其後的搬運人員隨即將辦公桌椅搬運到所指的位置安放好。恍然察覺到視線似的,男人一個回頭,後知後覺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應該先和你們打聲招呼的。不過也都認識,打了反而還生……哦,原來黑山羊也在啊?那這自我介紹是免不了了。”

史佩均雙目微瞇,眼神警惕,“你是誰?”

男人一臉自來熟,“你們的夥伴啊。”

史佩均自是不相信對方的鬼話,因為晨星和施楊此刻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會在同伴面前展露出來的。就在氣氛變得膠著之際,在一旁半躺屍的歐陽堯旭終於恢覆了神智,他迷迷糊糊地轉過頭,正要為強烈的肌肉酸痛感發出一聲呻/吟,卻在看到男人的瞬間整個人一呆,繼而猛地從椅子上躥起來,伸手擋在晨星前面,“你這混蛋,居然還沒死嗎?”

他齜牙咧嘴,猶如一只護主心切的忠犬。但男人卻不為所動,泰然回應道:“喲,這不是歐陽少爺嗎?你是被歐陽家趕出來了麽?怎的這樣一副窮酸樣?不過,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格外在意這贗品啊。”

歐陽堯旭當即渾身滾燙,“你想找死麽?”

男人裝無辜,“幹嗎老是說些死不死的。你就這麽想我死嗎?”

“知道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歐陽堯旭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掏槍表態。下一刻,甯安沈著臉入內,不帶半點感情地喝令道:“歐陽堯旭,把槍收起來!”

歐陽堯旭聞言一驚,難以理解地瞪向甯安,“他之前對晨星做了什麽,難道你忘了嗎?”

甯安無動於衷,“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三組的一員了。”

“什麽?!”

“把槍收起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縱使甯安神情嚴厲,可歐陽堯旭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右手依舊緊緊握著槍柄,遲遲沒照做。不願場面繼續僵持下去,晨星上前一步,替他把槍收了起來。

“組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問,“為什麽他會進到我們組?”

甯安答道:“上面的安排。”

“我不服!”歐陽堯旭抗拒道,“部門內的人員調動,組長不是有話語權的嗎?”

“看來歐陽少爺最近學習了很多嘛,連這些都懂了。”男人出言嘲諷道,“不過,你也太小看我的後臺了吧。”

歐陽堯旭真的忍無可忍了。

“唉,說來說去,你不就擔心我再對這贗品做什麽嘛。”男人冷不防話鋒一轉,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放心好了,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要是對她沒歹心,你以前做的那些是什麽?”

“所以才說‘我’對她沒興趣啊。”男人意味深長地在主語上加重了語氣,“曾經,這副身體的主人將自身人格分裂成了二十四個。二十四個人格經過激烈爭奪與長年消耗,最終,只有‘我’存活了下來,並且成功掌握了這副身體的控制權。我對那女人不上心,自然不會對這贗品有什麽執著。”

“那你真正關心的,”晨星正容亢色地問,“是什麽?

男人聽了,微微笑了笑,盡管表面上波瀾不驚,但顯然不想就此話題深入討論。“那就不關你們的事了。”他來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翹起二郎腿,分明是由下從上看著眾人,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我對名字什麽的並不介意,你們可以繼續叫我應月。以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了。”

“還在生氣嗎?”

“……”

“應月已經澄清之前的事不是他做了,而且他對我也不感興趣,沒必要還耿耿於懷吧?再說,咱們現在這麽缺人手,來一個也是好事啊。”

“……”

“歐陽堯旭,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

“歐陽堯旭!”

一整個下午,歐陽堯旭都悶悶不樂地板著一張臉,雖然該完成的工作都有好好完成,但他僅是把相關材料堆在自己桌上,沒給甯安過目就直接下班了。而趕忙追出去的晨星則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勸他息怒,可他始終充耳不聞,無論她說什麽都未加理會。無計可施之下,晨星也只好出“陰招”了,“哎呀好疼!”

那晚在收容所,晨星傷了一只手和一條腿,現在固然已能正常行走,但時不時還會感到疼痛,故而平日裏還是得註意些。她坐在地上,餘光瞥見歐陽堯旭停下了腳步,便一邊抱著腿,嘴上叫得更賣力了,“……疼!疼死我了!”

歐陽堯旭回過神,走至她身前半跪下,沈聲問,“骨折的地方嗎?”

晨星連連點頭,“嗯,火辣辣的疼!”

歐陽堯旭仔細看了一下她的腿,沒發現明顯的腫脹跡象,“那我們去醫院吧。”

“醫院?不用不用。”

“為什麽?你不是很疼嗎?”

“……呃,是的,但也沒有特別疼。”

“很疼不是特別疼?”

“這個,嗯……反正不是要去醫院的疼!”

歐陽堯旭無奈地嘆了口氣,“行了,你別裝了。我不生氣了。”

“真的?”晨星驚喜萬分,“那我就不疼了。”

禁不住如此“收放自如”的演技,歐陽堯旭淺淺地笑了一下,把她扶了起來。

“歐陽堯旭。”

“嗯?”

“謝謝你。”

歐陽堯旭一楞。

“雖然我已經和辛辰和好了,但我總歸是她的覆制人,被‘贗品’‘贗品’的叫,心裏多多少少會不舒服。所以,真的很感謝你能站出來替我說話。”

歐陽堯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視線,“這……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不過,應月到底是什麽人呢?”晨星疑惑不解地思索起來,“他說他後臺硬,我是相信的。可既然他後臺硬,為什麽又一定要加入三組呢?還有,正常人哪會分裂出二十四個人格?光是兩個人格就已經夠可怕了吧?”

“……”

“怎麽了?”

“歐陽……”

話到嘴邊,歐陽堯旭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是想說,借歐陽凱的地位,逼上面把應月分到別組去嗎?”

歐陽堯旭深深地低下了頭。

晨星沈默一陣,一字一頓地說:“歐陽堯旭,我限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產生這種想法。”

“……對不起。”

“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自己。”

歐陽堯旭更加擡不起頭來了。

“你記住,我不需要你來保護,所以你也不必為了我而勉強自己去做什麽。你的目標,應該是為了你自己設立的。如果再被我發現動這種小心思的話,我保證馬上增肥到兩百斤,讓你見了我就想跑。聽明白了嗎?”

晨星語氣之認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歐陽堯旭瑟縮地點了點頭,細若蚊鳴地應道:“……知道了。”

歐陽堯旭這輩子,為了虛假的仇恨和家庭,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的意志殘忍抹殺,如今好不容易卸下重擔恢覆自由,所以晨星不希望他再次陷入同樣的枷鎖之中。而也正是這真誠珍貴的心意,令歐陽堯旭這一生,再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走——

“晨星。”

“幹嗎?”

“謝謝你,讓我喜歡上的,是你。”

推開沈重的大門,封塵已久的陳腐之味即刻撲面而來。應月雖身著純白之色,可一旦步入這清冷毫無生氣的別墅,便只剩被無邊黑暗吞噬的份。一想到自己也不過是在徒勞掙紮,他不禁嘴角一勾,輕輕笑了一聲。就在此時,一束亮光陡然從斜對角傳來,令他受了一驚。

“誰?”

他警戒地註視光源後方的模糊輪廓,做好隨時迎敵的準備。對方走近一步,顯露出自己的身影。

“……是你。”

認出來者為誰後,應月解除戒備,悠悠地走進大廳,坐到沙發上,用火柴點亮了茶幾上的蠟燭。燭火平靜燃燒,將四壁染上了陰晦的火光。對方關閉手電筒,在他對面入座。

“你怎麽知道這兒的?”話音一落,應月便自己想到了答案,“……啊,確實。這裏是你告訴歐陽堯旭那臭小子的。說吧,來找我做什麽?”

辛辰回道:“晨星說,從今以後,你就是策處部三組的調查專員了。”

應月鄙夷地冷哼一聲,“你倆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還互通起情報來了?”

辛辰置若罔聞,“為什麽這麽做?”

應月瞇眼端詳她的裝扮,不答反問:“你這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究竟是多不想被人發現你的真實相貌啊?明明你才是正主,為什麽反而允許那個贗品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

辛辰不為所動:“我是我,她是她,沒有正主和贗品之分。”

應月嗤之以鼻,乏味般地說:“你放心好了。那贗品是生是死,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

“你……”辛辰蹙眉觀察了他一會兒,“不是他。”

“沒錯。我不是他。”

“那他……”

“死了。”

“……”

“怎麽,想他了?”

“你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應月又是鄙薄一笑,往後靠住椅背,語帶諷刺地道:“現在知道關心了?可他都死了,知道又能怎樣?”

辛辰無言以對。

“不過真要說起來的話,我還得感謝你呢。”應月略略感慨道,“二十四個人格中,他原本是最沒有欲望的。在別的人格爭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卻放棄難得的自由時間,讓這副身體好好睡上一覺。然而自從遇見你後,他就變了,變得爭強好勝、冥頑不靈,甚至渴望成為這具軀殼的唯一。也多虧他消滅了其他人格,我才能毫無顧慮地坐在這裏。”

“……”

“我的目的不在你們,你大可不必來試探。明白了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應月說完,擺出一副“走好不送”的模樣。但辛辰卻依舊坐著不動,似乎根本不想走。

“還有什麽事嗎?”

“他沒有身份標識。”

應月臉色微變。

“在設施的每個實驗體,都會戴著手環形狀的身份標識,其中包含實驗體的基本資料、實驗項目及相關負責人。但是他,或者說你們,身上並沒有類似能夠判別身份的物件,就連穿著的實驗服也是不合身的。也就是說,你們並不是異肽素實驗或其他異類研究的實驗體,只是為了使自己的存在不那麽突兀,才偽裝成普通實驗體的樣子混入我們之中……”辛辰說著,不由得後悔為何沒早察覺到這些,“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應月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其實,應月是我們生母的名字,我們只是拿來借用了一下。而我之所以茍延殘喘至今,就是為了殺死那個,天下間最該死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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